纪巍然抬起的黑眸凝入飞进门框内的粉蝶，以及两只滑轮小皮箱。搬家，对了，今天是他答应她搬家的日子。
「不急，等你忙完我们再走。」她善体人意地坐在皮箱上，乖乖等待。
「我在修正CCQ的记忆重组程序，很快就好了。」他再度埋入工作。
过去这三天以来，只要茉莉出现，秋天里春风犹然拂人面。她喜欢笑，喜欢问，好奇心强，总能舞动如春天般变化多端五彩缤纷的气氛。
「呵呵。」果然，她脆如银铃的笑语来了。
巍然眼角勾一下，她正在玩手机游戏。那种东西好玩吗？
「铃铃——」慌乱按着一堆键号。「糟糕，我没乱按呀，怎么响了？」
「是我的电话。」巍然沉着地拿起桌上的话筒。「喂，我是。周所长，好，我们讨论一下这个研究建教案的细则……」
茉莉听着，很努力的竖尖耳朵听着……唉唉，真糟糕，当个大教授的助理却什么都听不懂！如果他随便一问，她铁定只有憨憨傻笑地发糗了。
自尊有些受创，小脑袋垂下，她失去玩手机游戏的好兴致，静静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了。
他敏锐察觉到她的局促感，有惑必问是她的好习惯，但她将如何启齿呢？
他一挂电话她马上开口，「巍然老大，」她参照CCQ的版本独创出这个称谓。「你刚刚和周所长说好几次的磁场共震效应，是不是和北极南极有关系？」
基于不懂要就先问的道理，她抓住机会发问了。不过，当然不能说自己完全鸭子听雷，所以要问得技巧点嘛！
真有她的，连提问都可以如此别出心裁，不说她不懂，反而给人虚心求教的印象。巍然浅笑着说，「不是。」
茉莉小手捂着菱嘴，看似窘然地说，「弄错了呀？你跟我说清楚点好吗？」
「不必了！」
「为什么？」好吝啬的老板，教一下助理都不肯！
「妳如果连这个都懂，我每个月就不是光付妳八千块钱的助理费了。」
心头石头落下，小脸灿然笑开了。「不懂这个什么『磁场』真的没关系？」
「妳喜欢懂很多吗？」他含笑反问。
「那倒不需要。反正我只做三个月，熬坏脑袋可就亏大了。」她俏皮伸伸舌头，老实说了。
「这就好。」他把眼光转回计算机键盘。他相信，以茉莉的机伶聪敏，只要他肯教，她一定消化得来。但是，她志不在此，他实在想不出改变她的理由。
茉莉拍拍额头，有点意外。这个厉害又可爱的巍然老大还很善体人意呢！好，再记他优点一项。呵呵，谁说老板都很可怕的呀？
「巍然老大，我再问一下，你要给我住的地方……」
「七十坪大的楼中楼，挑高的客厅天花板镶着玻璃帏幕，五个房间附全套家俱，环境安全高雅宁静，离学校只有十分钟脚程，免付水电管理费。」
他每说一样，茉莉的眼睛就睁大一些，听到最后，她惊讶得跳起来。「真的啊？我……」天底下的好事居然让她碰到了？
他平静说着：「那是我一个好朋友的房子，我们走吧。」他关掉了计算机站起来。「我想CCQ不会介意晚一点复活。」而依他的了解，茉莉，一只好奇心比天高的猫咪，可能连十分钟都坐不住了。
而他可是绝对不忍心，看她坐立不安而不理会地！
★★★
巍然真是服了茉莉！
她居然有办法把十分钟的路程，变成一个小时还走不完。
走出校园，骑楼的楼梯口处几个女学生围成一团，茉莉跑过去瞧究竟了。
「她把我丢在这儿？」巍然提着两只皮箱，不知所以然杵在人行道上。半晌，茉莉手中抱回一只刚出生，连眼睛都还未睁开的小灰猫，一脸凄恻。「不知谁给丢在那儿，没有见到母猫呢！」
「妳要收留牠？」
「你有更好的提议吗？」一双猫儿眼渐渐瞇凝，大有为猫拼命的趋势。
「我不清楚那栋大楼允不允许养宠物。」这是现实面，应该优先考虑。
「那么，我不住那里。」她靠在人行道路树干上，不走了。
他正在替她搬家，手上还拎着她的皮箱。白小姐突然耍性子不去了？「给我个好理由。」他喜欢她的精灵调皮，但可不乐见无理取闹。
「我爱心泛滥。」她随便哼四个字，那不屑的语调摆明暗讽他。
「我的爱心虽然不多，不过我相信我可以列出十个处理流浪猫的好方法。茉莉，跟我打交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说实话！」
「我出生十天就被妈妈收养了。」讨厌，这种事有必要逼人家说出来吗？
她的小下巴黏在胸前，她的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不过他每个字都听清楚了。这个天之骄女是被收养的？
他彷佛也看到了她自小时内心里层层的挣扎，以及如今仍残留的脆弱，他心底对她的不舍又冒出头了，如果不是手中提着两个箱子，他会将她轻轻揽过来怜惜着，分摊她的脆弱……
唉，时不我予，他只好特意操着轻松口气说：「我想我们得找个纸箱子。」
茉莉扬起脸蛋，不解地望着他。
「不然我们怎么把小猫偷渡进大楼呢？那个管理员天生一双火眼金睛。」
她眨眨眼挤下水气，给他又大又亮的笑容。「你惨了，堂堂大教授变成共犯了。啊，便利商店……」茉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溜烟跑走了。
什么？他又被拋在人行道上了！挺帅的浓眉头打个小结了。
「纪老师！」一个兴奋的人影迎向他。「好巧碰到了你，我正在申请美国学校的博士班，向你请教一下好吗？」
来人是与他同系的讲师。圆脸戴着深度眼镜的潘素雅个头不小，比巍然只矮两吋而已。齐耳短发和仕女套装，很符合她年近三十教书匠的身分。
「怕不方便，我有事情。」他以眼神请她看他手上之物。
「搬家吗？我可以帮忙喔，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笑咪咪的说。
「我很介意唷。」茉莉提着购物袋和纸箱出来了，也笑咪咪说着。
潘素雅认得白茉莉。一个临时助理，她凭什么发号施令？她倨傲地打高处横一眼这个小不点，很不把茉莉放在眼里。她故意又问了：「纪老师，CalTech的集成电路科系还算强吧？」
她凭什么斜眼看人低？茉莉冷下脸说：「巍然老大，小猫好象不喝冰鲜奶，那房子里有微波炉吧？」这叫各施各法，各个庙供各个菩萨，看谁厉害！
闻到了硝烟味，而他却不知两个女人的战火为何而起。
「CalTech的事情妳应该去请教叶老师，他是那所学校毕业的。」巍然随即对茉莉说：「我也不确那个微波炉还管不管用，我们赶快去看吧！」
茉莉见他提着皮箱先走人，马上追上来，默默跟在巍然身后。
喝，会念书很了不起吗？她本来就没交过会念书的朋友，或许连身边这个也要敬鬼神而远之，虽然他优点不少，但她早该有自知之明，她和他们那种Ｋ书当饭吃的人不是同一挂的。
「在肚子里偷骂人不好吧？」巍然停下来，摇头望着一脸愠意的小妮子。
「我哪有！」
「妳说实话的时候比较可爱。」他端凝着一对迷蒙的猫儿眼。
「我不喜欢她。」茉莉噘噘嘴说了：「其实我是不想把书念得太好。」
「喔？」
「我如果念得太好，就会考上台北的大学，还得住家里『享受』家庭低气压风暴，哪里比得上溜到南部逍遥自在好呢！」
「可是既然都上大学了，怎不把成绩单弄漂亮点呢？」
「拜托喔，念得太好让我妈妈一声令下去报考研究所怎么办？我喜欢四处游学看看世界，但别叫我关在学校里，死板板的啃课本交作业啦！」
他用力点头称许，这只小猫不亏是自主性强，我行我素的动物。「不错，跟我一样！我只做我的实验研究，不想赚钱。」
她哪里跟他一样了？茉莉还没会意过来，有间宠物诊所招牌映入眼帘。「对哩，应该先把小猫送去给兽医检查一下。」
把手中的购物袋和纸箱全塞给巍然，身子一闪，她消逝在两扇玻璃门后。
「又让我站在路旁等？」巍然很想揉额头，但已经没有多余的手了。
「先生，买支冰淇淋吃吧！」骑楼下的店家喊住他。
他讪讪地走过去，把手中的东西全往冰淇淋机器旁放下，掏出两个铜板，接过一支冰品。「我有很多年没吃这种冰淇淋了。」
老板娘嘿嘿笑着说：「偶而试一次不错吧？包你以后还会想再光临，我用的香草粉和鲜奶都是最实在的。」
他失笑了。「妳恐怕要失望了，我并不嗜爱甜食。」
今天如果不是让茉莉搅和，他才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她像只顽皮的猫，抓出毛线玩得乱七八糟，把所有的线头绕在他身上。他手上有很多工作，却跑来压马路、吃冰淇淋、看车潮来往人生百态……
「嗨，我回来了。」茉莉踗着脚步声偷摸到纪巍然身后，拍他一下。
「妳回来了。」巍然把两个箱子、一个提袋、一个空箱子提起，回头才猛然发觉她两手空空如也。
「猫咪呢？」巍然瞪大了眼眸。
「我把它寄放在兽医那儿，它太小太弱了，需要专人细心照顾，等它强壮一些，还要打预防针和结扎。」
没了猫，他还提东提西揽一堆猫儿附属的杂物上身？
唉，做实验比应付一个瞬息万变，只凭直觉做事的女人容易得多了。喜欢沐浴在她的春风悠情里是一回事，但他不能放任对她的不舍之情，无限度扩张了。
「有没有人说过妳很善变？」他敛了神色说。
「恭喜你，发现我的特质了！「她朝他挤挤眼睛，笑嘻嘻说着：「我们可以走了吗？」
唉，一个小顽皮，他还真拿她没皮条！
两人走呀走的，行向同样的目标，彷佛预告着未来三个月里的必然……
★★★
打个哈欠。
又打个哈欠……
啊，真的忍不住第一百只瞌睡虫的骚扰了！
努力调适了一个星期，她还没能把懒散了三个月的生理时钟调过来。茉莉决定逃离研究生休息室，溜回住所睡个午觉再回来。
不意，机运不佳迎面碰上纪巍然从研究室走出来。
「茉莉？正好，妳进来，等我上完这节课，我有事找妳谈。」巍然抱着一堆学生报告，快跑消逝在电梯的两扇门之间。
没得溜了，她只好推门而入。
「小茉莉？妳来了，我们聊聊天吧。」CCQ看到小美女，快乐地在有限的空间中表演花式溜冰。
茉莉相准临窗的那张两人座小牛皮沙发，身子软软的瘫进去。啊，暖暖的秋阳晒得人好不舒服喔！「CCQ，你可以介绍一下你的功能吗？」
「我，CCQ，英文compactcomputerquantum（精密量子计算机）的缩写。」
它是这么以为的？茉莉手指拨拨睫毛，再打个哈欠。
纪巍然偷偷告诉她的可是另一个版本喔！他说，他研发成功第一代智能机器人那日，已经在实验室中关了三天三夜，身边只剩一包巧克力饼干（chocolatechipqookie）可以止饥……【注：cookie通俗用时亦可拼为qookie】。
茉莉轻咳一声，抿着唇偷偷笑着，「请再继续。」
「我是第五代的智能型太阳能机器人，具有1000GB的内存，可以同时处理一百件指令。我有防盗拷防窃盗的自动断电功能，除了接受到与老大的指纹和瞳孔红膜吻合的信号，任何人都不能移动我，或从我这里得到任何资料。
我的天线和腹部各有一组电眼，可以无线连上卫星传输影音。我的心脏采用了复合式的中央处理系统，外壳是钛合金，全身总重量只有三公斤。对了，我脚底的滑轮间由坦克式的铝带牵动，再不平稳的地面也不滑不摔。我每只手臂有两根指头，可以提起五十公斤重的物品……」CCQ自豪地抖出身家资料。
茉莉迷迷糊糊听着，好困喔。「CCQ，你可不可以出去一下？」
「为什么？我不想出去耶。」
因为她不想睡着后，一个不小心春光外泄又害它喷鼻血。「不然，你先过来一下好吗？」她细声嘟囔。
「什么事？」它听话过来了。
「啵。」茉莉对着主机体额头的部位亲了一下。「拜托你先到门口外边等一等，我喊你的时候再进来好吗？」
脑袋让瞌睡虫征服了，身子往后倒，她睡着了。
哗，被电到了！
CCQ晕头转向，眼前浮现几颗绕着圆轨道转的小星星，收音器里还有一堆鸟儿啾啾叫，他乖乖地闪到门外站岗，守护着小茉莉。
纪巍然回来的时候，只见CCQ直直挺立当一个门房。
「老大，你还不可以进去。」
「我什么？」他铁听错了。
「茉莉没说我们可以进去。」
「你没搞错？」这里到底谁是老大？
巍然大手一放上门把，CCQ就跳脚了。尽忠职守是机器人的好品德！「我答应她的，你不可以……」
「啪！」巍然关掉它的主控钮。「里面到底出什么事？」
他探头一看也自动噤声。轻手轻脚把CCQ抱进来，再小心关上门。
走近沙发，他目不转睛凝望着蜷缩成一团的小虾米。
她酣睡着，呼息平稳，一头长发衬托着嫩呼呼的红苹果脸，阳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圈黑影，让她看来娇弱憨柔无比。
伸出手指摇了她的穿著短袖Ｔ恤的前臂，「茉莉？」
「唔，」她轻嗯一个字，仍沉入深度睡眠。
落入他大手里的手膀冰凉凉的。他走向置物柜，取出从开学那天就一直挂在那儿的西装外套给茉莉盖上了。
「唔，」她这回倒是把外套抱牢了，小俏鼻还酣足地努了几下。
茉莉此时就像一只浑身不设防的猫儿，只要施予她一个温暖的环境，她就柔顺乖巧无比，温驯的模样让她的主人不想怜爱她都不可能。
他的手指拾起颊鬓边的长发丝，卷绕了几圈，轻轻偎向他的鼻尖，胸臆间飘进茉莉花洗发乳的淡香，柔化了他一脸刚硬线条。
娇贵的小茉莉花不好莳养，阳光会不会太强让她睡不安稳呢？这时候会不会有杂音扰了她的好梦呢？巍然把百叶窗转上，找到电话线头拔掉了插梢。
他一直着茉莉看，想找一个很贴切的形容词来描述他此刻的心情……
在美国那么多年，他曾先后与两个女人来往过。即使整日关在实验室中，他也会约女友在周末的时候吃吃饭然后上床，如果他没有忙昏头爽约的话！
十有九次他会忘了约会时间，女友若肯原谅就好，女友如果要气上一个月，他的周末假期就只有在篮球场上出汗来耗掉一身精力了。没办法，他不是一个会陪小心的人，他唯一懂得的道歉句子就是——「对不起，我真的忘了。」
从没把女人摆在重要位置，以前他总想，研究科学的男人天生就是如此不解风情吧？「不，不是的。」他现在可以小声的喃喃反驳了。
自从一周前遇见茉莉后，他有多少个临睡前的夜晚想到她呢？没有七天也有六天吧？不单单身体的躁动，还有心情的悸动，而今她就睡在他眼前，他心海一片宁静恬然。
也曾挣扎过，该拿她如何才好，如今只能套一句CCQ的话，他确实被煞到了！如果不是好感早已暗生，怎会对她衍生那么多的怜疼不舍呢？天下之大，女人之多，进入他心的，也不过她一人而已！
又望她一眼，他哑然失笑。「怎会是她呢？一个小坏猫，一只花蝴蝶？」
巍然踱步回到计算机桌前，取过数字相机按下快门，留下她的倩影，也记忆他心海一隅柔软成一片的这一刻。
★★★
他没眼花吧？
纪巍然走过工学院的荷花池畔，又踩着后退步伐回来。
努力眨眨眼，用力看仔细，没错，是她！
好家伙，让她去图书馆找资料，多吞一点知识，她给跑到池畔小凉亭和两个男人约会？瞧瞧，大庭广众下，人群来来往往的，三颗头颅都黏在一起了！
花蝴蝶，给他花性不改！巍然暗下脸踱向前了。
「我懂、我都懂了，太棒了！」茉莉一直点头。
「其实只要以高度来区分，就不会搞混了。」一个男人说着。
「你们还要谈吗？不然我先去买火锅料？」另一个男人热心地又说。
「不好意思啦，我自己买就好，你们晚一点过来我住的地方。」茉莉站了起来，猛然间瞧见纪巍然不声不响矗立在她身后。
「喝！」被他吓到了！
和茉莉一起的两个男人也同时转过来，「是你呀！」
「是你们！」巍然点头打过招呼就专对茉莉说：「妳来，我有事情交代。」
「可是……」天都快要黑了，他还不愿意放员工回家？茉莉想争取一点基本权利，「我和他们约好了。」
「我有急事。」巍然双手背在身后，不肯妥协。
「那……」老板最大，她只能笑笑对别人说抱歉，爽约了。
★★★
这是什么情况？她居然和他一起吃火锅？他摆明了坑人嘛！
茉莉心中不平，瘪着小嘴抓出一把大白菜，丢到热汤锅中。
他所谓的「急事」就是把她抓到超商买来两袋现成火锅料，然后踏入她住所的厨房，翻箱倒柜找出锅碗瓢盆，两人一起排排坐用晚餐？
料滚了，茉莉客尽地主之谊地夹了一筷「好料」放到他的碟子中。
「不用了，我不要羊肉片。」他低头啃白菜。
呵呵，她当然知道他不喜好羊肉。在超市挑选食材时，她已经发觉他对着羊肉皱眉头，那时她也不多说什么，就往提篮中放了三大盒。
嘿，今晚姑娘我就是只要吃涮羊肉锅！
「不要羊肉？你就只能吃鱼丸虾饺了。」茉莉看似很抱歉的说。
呵呵，小小报仇一下了。她愉快地捧起一杯鲜奶，满足地舔着。这种冰冰凉凉的香醇味，百喝不厌哪。
吃火锅配牛奶饮料？他额头浮现几条黑线……他好象读过一篇报导，猫咪对牛奶没有免疫力，牛奶里面有让人容易入眠的成分，他总算明白茉莉常常变成小睡美人的原因了！
他的眼睛又瞟向不沾油烟的亮洁厨房，看来爱喝牛奶的人平常不做菜。
茉莉想想就打开话匣子了，「最近几天老啃面包，不然就是买外卖的面食、便当，吃多了油腻，所以才想自己弄点简单的小火锅吃。结果七楼的柯教授和他弟弟也兴趣，我就想邀他们一起来也不错。」
巍然咽喉头憋了一大堆气吭不出来，只睨她一眼。
不错什么？她大错特错了！不到四十岁的柯教授离过两次婚，对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殷勤得过分，一个名声不好的男人她还敢邀他？
「可是你……」破坏了她的计划。她轻叹一口气，「我只好改天再回请人家啰！」
还请？巍然真不知她在想什么！
茉莉喝光牛奶，捞起一杓食物，噘起红唇吹吹肉片，小口秀气塞入嘴。「这是我的习惯，我不白拿别人家的好处。」
所以柯教授对她施予恩惠了？她有事干嘛不找他？巍然用力咬破虾饺。
「今天下午我从你的研究室出来，在一楼电梯口碰到柯教授，就聊几句。他知道我被搞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就推荐他弟弟，森林系的讲师替我恶补。我本想用火锅来答谢，不过，唉，以后再想办法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对喔，下午那时小柯讲师手上拿着大叠讲义，茉莉手上也抓着一大本「台湾高山生态」的教科书。他小题大作了，巍然尴尬地抓抓头发，埋头喝汤了。
「不过……」小淘气微笑着。
又不过？
「有没有办法给加点薪？我一个月才赚八千块钱，请两个男人出去吃一顿象样的晚餐就去掉大半了。」
这帐居然跑回他这儿来？「噗！」巍然呛喷出一口汤。
「啊？汤太烫了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抓起纸巾帮他擦着。「巍然老大，不过呢……」
还有不过？他干脆放下碗筷，等她爽快说清楚了。
「柯教授的弟弟人很不错，是可以考虑交往的对象！」她的眼睛晶亮得不象话，忍不住想挑战一下他的权威。「他不在你系上做事，这不犯你忌讳吧？」
搞了半天，她还是对那个男的有兴趣！野猫的性情果然让人捉摸不定的！
「我吃饱了。」不，根本是给下冲的闷气灌饱肚子的。
巍然脸揪得像叉烧包，推开椅子走人了。
「喂喂……」茉莉对着闭上的大门喊了几声。
「CCQ那个大盖仙就会乱说，他的脾气一点都不好耶。阴阳怪气的样子，脸那么臭，简直就像吞了两大袋臭豆腐！」
是啦是啦，她不否认她方才故意恶作剧，谁叫他没事爱东管西管的，连她想请人一起热闹吃顿饭也给破坏了。
好嘛好嘛，落到跟他吃火锅她也认了，可是他又老不吭气，前后只讲了两句话，加起来总共十二个字，还一直用那种令她难以理解的眼神，有一眼没一眼地瞅她，这叫她心头怎能不闹别扭？
这个厉害又可爱又善体人意的巍然老大，可以把她安置在这么好的公寓，又对她多方照顾有加。譬如他去教课的时候，他允许她一个人使用他的研究室……呃，她当然是窝到那张沙发椅，快乐地睡场午觉。
回想起起第一次鸠占雀巢醒来，发觉身上盖着他的外套，还看到电话插头给拔起来了，那时她心头跳得好厉害，充塞着感动与不解情绪，他不会对她太好了吗？
之后，受不了瞌睡虫轰炸，溜进去他的研究室睡觉时，她也摸到门路，知道到哪里找外套来盖了。然后，有天她发觉那个储物柜中多了一件冬天的厚大衣，又有一天，柜子里居然藏了条小毯子。
好几次她睡醒后，都发觉他早已下课了，正带着CCQ在隔壁实验室里，窝在角落边使用一部不太灵光的学生用计算机打他的教学讲义。
他对一个小助理默默做了这些，她心头怎能不甜甜软软的？
他很杰出，不管教学、研究都是处理得有条不紊，这叫她这个半桶水的助理如何投桃报李啊？苦思良久总算给她找到方法了。当他研究室中小冰箱里汽水饮料告罄时，她就会跑到学校旁的便利店，提两打喝的回来给冰进去。
然后，她会很耐心地等着他在交代完工作上的事情，说她可以出去时，很漫不经心附加的那一句，「妳买的饮料吧？谢谢妳帮我注意到了！」
一句感谢，一声赞美，她可以开心上好半天呢！
巍然老大与她以前交往过的男孩子完全不一样，他学养丰富言谈有物，全心工作时优雅专沉，个性不独断凌人。三个月的坐监差事，一点也不悲惨呢！
谁知，今天又闹僵了！
好象只要碰到她与男人的问题，明明没事也会被他搞成天大事件，破坏了友好关系！
「我只不过开个小玩笑，他干嘛反应那么大？也不想想这些食物还是他付的帐，哪有人说不吃就不吃？个子那么高身子那么壮的男人，只塞几颗鱼丸、几粒虾饺填牙缝哪够呢？他今晚肚子会很饿喔？」小嘴巴嘟嘟嚷嚷地。
都没胃口了，她闷闷地收拾剩菜。「我干嘛恶作剧？没事找事喔！」
眼儿又瞧瞧大门，他会不会回来呢？她默默坐着、等着、忏悔着。
客厅挑高屋顶镶嵌的那一大片观星海用的强化玻璃窗上，银河光芒曳入茫然的瞳眸，闪烁的星子彷佛在嘲笑她的傻气。
茉莉嗔恼着，「笑什么啦，我就是想他回来，怎样？」
陌生般的涩然期待，朦胧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