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这么久,晨光也有些倦意,他温和的对蓓蓓说:「去睡觉吧!我看你应该哭累了。」
蓓蓓抬起头,「我还没洗澡!」
「喔。」这种小事也要跟他说,八成是哭傻了。但想起阳台的灯泡已换到楼梯间去,晨光只好摸黑替她去开瓦斯。
晨光回到自己房间后,还一直想着蓓蓓在见到庄克勤后,究竟受了什么委屈,为什么她会哭得如此伤心?一个逃婚的负心男人,居然还有脸回来找她?蓓蓓自己也真没骨气,一通电话就让人招之即来。这年头,居然还有这种笨女人
翌日起床,蓓蓓已到楼下的「美而美」买了三明治和咖啡、奶茶上来。
「我请你吃早餐。」蓓蓓羞赧的笑说:「昨天晚上真不好意思,让你陪我哭了那么久。」
晨光说:「我终于领教到人体的器官是多么奥妙,一个晚上可以制造出那么多的眼泪跟鼻涕。」
蓓蓓噘着嘴,「你没听人说,心情不好如果不发泄一下的话,会得内伤耶!」
「咦,女人发泄情绪的方式不是Shopping吗?」
「那是Part2!」蓓蓓认真的说。
晨光做了一个了解的表情,吃掉半个三明治后,忍不住又问:「昨天你见到他以后,发生什么事了?」
蓓蓓低垂着眉睫,「他跟我约在复兴南路上的一家咖啡厅碰面,叫『温莎小镇』,听过没有?」
晨光点点头。
「结果我去了以后发现那家店拆了,而且还是刚拆,一堆水泥块、木板都还堆在骑楼。」
「结果呢?」晨光有点急。
「那我当然只好站在外面等嘛!等了一个晚上,他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这家伙!」晨光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老是放你鸽子,太过分了!下次他再约你,别这么傻不愣登的跑出去,他算哪根葱啊!」
「他不会再来找我了。」蓓蓓伤感的说。
「你怎么知道?」
蓓蓓耸耸肩,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是女人的直觉嘛!
购物的快感,绝对是弥补蓓蓓失意的良药。虽买不起名店的服装首饰,但走一趟忠孝东路,ATT、SOGO、明曜、统领、BODYSHOP能买的全买齐了。
现在的促销手法真一致,每家店都打折,POLO的伸缩AB裤几乎是买一送一。蓓蓓一口气挑了黑、白、卡基、水蓝、粉红及苹果绿,鹅黄、翠绿的厚底凉鞋也买了两双,外加手环、发饰、全套保养品,由头到脚趾甲,无一遗漏。
回家拆卸购物袋更使蓓蓓血脉偾张,忘记一切烦恼和忧郁。
晨光发现原本空洞的浴室一下多了丽仕、沙宣、潘婷三种不同品牌的洗发精,蓓蓓除了沐浴乳外还买了美肤瘦身的沐浴盐、全新的毛巾、浴巾还有牙刷、漱口杯,连心型煮蛋器她都因好奇而买回来跃跃欲试。
「如果再多几个像你这种人,我想台湾可能会再创经济奇迹!」晨光带着调侃的语气问:「所有的东西都是你自己扛回来的吗?」
「是啊!」蓓蓓坐在一堆纸袋、纸盒中间。
晨光啧啧地笑说:「那你手臂一定有肌肉。」
蓓蓓拉起衣袖给他看,「才没有呢!」
晨光帮她把小的纸盒压平,装进较大的袋子里去。
蓓蓓幽幽的说:「可惜钱都花光了,要不然我还想出国玩一趟呢!」
「你想去哪儿?」晨光问。
「巴黎啊!法国人很浪漫,到那里一定会有艳遇。」蓓蓓吃吃的笑起来,赶紧又补了一句:「开玩笑的!」
「如果我有机会去巴黎,一定要到左岸咖啡馆!」晨光的眼睛闪着希望的光芒。
蓓蓓喃喃的念了一次:「左岸咖啡馆,听起来好有品味喔!我哥最SPP了,取个什么『开心咖啡屋』嘛!叫左岸咖啡馆多好!」
「小姐。」晨光似笑非笑的说:「左岸咖啡馆指的不是一间咖啡馆,而是在赛纳河左岸的一些咖啡馆,很多文人、画家喜欢聚集在那里!」
蓓蓓掩饰的说:「我知道啊!有一家啤酒屋还不是叫『异形皇后』!」
晨光才和蓓蓓聊到遥不可及的旅游梦,但机会似乎又近在天边了。
在广告公司当AE的同学朱世骅来找晨光。
「忙不忙?」朱世骅直接把晨光沾满颜料的梅花碟拿起来当烟灰缸。
「还好!」说不忙代表很逊,说忙又恐怕错过接Case的机会。
「欸,有一个唱片公司的封套设计给你做啦。包括内页设计,还有周边的小赠品、宣传海报,老规矩我抽一成喔!这个是大Case呐,我们公司那个水准,我还不敢给他们做呢!」
「谢谢你喔!」
朱世骅把烟捻熄,搁下梅花碟,掏掏口袋又翻翻公事包,终于找到两张电影招待券。「约孟芹去看!」
晨光忽然变得有些腼ˉ,他接过票,瞥了一眼,「英伦情人,二轮的啊」
「有什么关系?孟芹还没看,我帮你问过她了。」朱世骅说。
晨光紧张道:「你不要跟她乱讲!」
「我讲话最有技巧了。」
晨光彷佛有些难为情,赶紧又把话题扯到Case上面去。
「唱片公司的预算给的很高,因为做的东西也多,我跟他们开二十万的设计费,他们一口就答应了,草稿出来会先付你五万块订金,可以吧?」
「OK!」太好了,这下不但出国的计划得以实现,面对孟芹,他心里也会踏实些。
第二天晨光随朱世骅一起到唱片公司开会,出唱片的歌手是一个刚从美国回来的小女生,十六岁,但发育得十分健美,若没先看过她的小档案,晨光还以为这个辣妹已经二十多岁了。
辣妹不太会说国语,整个会议过程都由唱片制作人代为发言。
长形的会议桌上摆了一大盘切块的西瓜,辣妹把手肘抵在桌面上,百般无聊的吃着西瓜。
唱片制作人是个蓄着长发的男人,朱世骅喊他陈老师,晨光也跟着叫他陈老师。
陈老师说:「苏慧伦送鸭子,熊天平送熊宝宝,我们就送个娃娃造型的钥匙圈,娃娃的样子尽量像kitty!」
原来辣妹的名字跟日本的卡通猫一样。
从唱片公司出来后,朱世骅问晨光:「打电话给孟芹了没?」
「还没。」
「哎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耶,我有一次看见她跟一个男的在百货公司买领带,我打电话给她时就故意问她,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她又说没有,我看啊……」
「你看什么?」晨光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浮现蓓蓓的哥哥于致文的影子。
「我看你要先下手为强了!」
* * *
「开心咖啡屋」的小妹请假,蓓蓓临时被哥哥叫来帮忙,到店里时,心瑂正在点算收银机里的钞票。
「我哥不在啊?」蓓蓓走进吧台里。
「在,跟孟小姐在楼下储藏室,你哥想叫她帮我们多做一个酒柜。」心瑂边说边将钞票装进一个灰色的袋子里。「我去一下银行。」
「OK!」蓓蓓顶替了她在收银机旁的位置。
店里被收拾得十分干净,杯盘都洗净擦干的放在架子上,这个时间,距午餐还有一个多小时,几乎不会有客人进来,蓓蓓开了音响,肯尼吉的萨克斯风悠扬的流泄出来。
过了半个小时,心瑂从外面打电话进来要找致文。
「喔,我去叫他!」蓓蓓按了音响的保留键,朝地下室叫了一声:「哥,电话!」楼下半晌没有动静,她只好下楼去叫人。
这楼下的两个人完全没听见外面有任何动静,致文将孟芹抵着墙,热烈的亲吻她的颈项,孟芹也回应着,白皙的双手紧紧的箍着致文的脖子……
蓓蓓在储藏室门外呆了两秒,无声的退回楼梯口,心底忽然涨满许多难以言喻的情绪。她哥哥和心瑂不是公认的金童玉女吗?而气质才貌如此出众的女设计师,原来还是一个感情的掠夺者?
「哥,心瑂找你!」她又对着储藏室粗暴的吼了一声,然后快步的回到吧台。
致文若无其事的上来接电话。「嗯,蓓蓓音响开得那么大声,我根本没听到她叫我……缴费单忘了带,那就明天缴嘛!……唉,我送过去好了。」
蓓蓓冷眼看了致文一眼,他挂下电话,面不改色的开抽屉找电话费的帐单。
孟芹这时也从楼下上来,她笑着问蓓蓓:「来你哥的店里打工啊?」
致文替她回答说:「来当义工的。」
提起钱来,那可是生命攸关,蓓倍不得不计较。「谁说我来当义工钱你要照算给我的!」
致文笑着拍她的后脑勺一下,又对孟芹说:「我要出去,顺便送你!」
「谢谢!」
有第三者在场,孟芹对致文就显得有些距离感,蓓蓓很难把他们刚才的激情和现在做一个对等的联想,于是更感觉他们的虚伪及对心瑂的同情。
* * *
晨光一直踌躇到电影票即将过期的前一天晚上,才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孟芹。
「最近忙不忙?」晨光握着电话,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虽然和孟芹认识了那么久,但要从同学跨越到情人还是令他感到紧张。
「下礼拜有个会场设计要做,这几天还算好。」孟芹的语气平平。
「那,『英伦情人』你看过没有?」
「真奇怪!」孟芹忽然笑起来,「前几天朱世骅打电话给我,也是大力推荐我去看这部电影,你知道吗?」
「他给我招待券,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你有没有时间?」
孟芹停了一下才说:「可以看晚上的。」
「好,我去接你下班。」晨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下午,晨光到孟芹的工作室接她。
孟芹和一个画建筑景观透视图的小公司合租一层楼的办公室,两边共用一个总机小姐,如此看起来,公司规模就称头许多。
孟芹提议先去吃晚餐。
「我知道有家刀削面还不错。」晨光说。
孟芹立刻摆出一个求饶的姿势,「我昨晚才吃义大利面,今天中午又吃锅烧面,我真的不想再吃面了,求求你!」
「你想吃什么呢?」
孟芹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去『开心咖啡屋』好了。」
「好。」晨光对这种既不经济又不实惠的餐厅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无奈佳人喜欢,只有奉陪到底了。
咖啡屋里只有一桌喝茶的客人,心瑂迎了出来,替他们挑了一张桌子。「孟小姐,你们用餐还是喝咖啡?」
「用餐。」晨光说。
孟芹瞥了吧台一眼,没看见致文,于是对心瑂说:「我们等一下去看电影。」
心瑂笑着瞅了晨光一眼,「那我附餐就直接上罗!今天要吃什么?」
「就你们今天的特餐好了!」孟芹打开塑胶套里的湿纸巾擦手。
晨光也点了一样的晚餐。「你很喜欢来这里吃东西?」
「这里格调高嘛!」孟芹对自己的设计向来十分自恋。
「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晨光戏谑的说。
一直到他们买单时,致文都没有出现,孟芹有着隐约的失落感,离去时,她假装不经意的对心瑂说:「老板混到哪里去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看店?」
「去蓓蓓那里了,说要帮她装窗帘。」心瑂说时又望着晨光。
「喔,我下午去客户那里,没遇见他们。」晨光说。
心瑂耸耸肩,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看电影时,晨光可以感觉到,孟芹似乎在等一个人或是一通电话,尽管在阒黑的戏院里,她也不时的拿表凑近眼前看时间,有时是把精巧的大哥大从皮包取出来,然后又收回去。
「你有事?」晨光低声问。
「没有。」孟芹说道,然而语气却有点像在赌气。
晨光的眼睛虽然盯着银幕,但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他右手边坐着的一对情侣,几乎是交缠在同一个窄小的位子里了。
他又看看孟芹,她倚在另一边的把手上,和他紧邻的座椅间因此空出很大一个距离。他的心是蠢蠢欲动的,想握她的手、让她靠着他的肩膀,但此刻却是这样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