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的指揉着她的耳垂,她眯起眼睛,不由自主地答应了。
在那铁骑人马将至之际,蓝获的车朝前方路口奔驰了去。
注:亚拉,Alar.1989年美国着名毒苹果事件所使用的化学农药俗称。
第4章(1)
窗景转成尤里西斯街头的小船锚广场,几乎于三秒之内,乌云发狠地占领天空,近压车顶。
蓝获像是察觉了什么,加速将车开入尤里西斯街,直行,过窄弯,上了这条路最具坡度的一段,没多久,果然,响雷炸开云牢,雨滴纷纷窜落。
雨追逼他们至坡道上一幢楼房庭园的紫藤架下,下车时,雨不只是雨,大得像天顶一汪海洋掉下来,紫藤如何茂密也抵挡不住。
拾心踏出车门立即被淋湿,蓝获绕过车头,拉开西装外套,将拾心掩挡在怀里,半挟着她,快步上石阶。
“我的鞋掉了!”拾心叫了声。
蓝获索性将拾心抱起,没去捡那滚下长长阶梯的鞋。三步并两步,到了门厅前的平台,他仍没放下她,直到进入门厅,关紧绿格子玻璃门,她的双脚终于踩实了地面。
感应的灯亮了,他们面对彼此,两个人都湿透了,身上的雨水滴得蜜色烧砖换了一个色似的。
红着脸,拾心回开双眼,睇向外头的阴霾雨幕。“雨好大……”
“这个时节偶尔会有午后暴雨。”蓝获脱掉西装外套,随手与公事包一起丢放,只提着装了柠檬和荔枝的水果袋,另一掌拉过拾心的手,往里走。“你湿透了,得赶快把衣服换下。”他打开客厅大门,牵她进屋。
拾心停在玄关,抽回被蓝获握住的手。
蓝获回首,疑问地挑眉。
拾心说:“会把地毯弄湿……”她顾虑着。他这幢新房,什么都是新的,最好不要留下难清的痕迹。
蓝获转正躯干,面对着裹足不前的拾心,像在等她走过来。她一寸不前,还后退。他在她退到快抵门时,沈缓说道:“这场雨会下到深夜。你不进来,也不可能出得去。”
拾心一愣,摇起头。“我必须回骆家!”她旋足,手往门把抓。她不能被雨困在这里,她迷迷糊糊才又跟他回来,明明决定今天不画的……
“蓝君特先生约了我明天——”
“拾心,”蓝获打断拾心的嗓调,走近她后方,手臂箍住她的腰。“拾心——”这声叫唤,拂过她颈背,令她一阵麻颤。
转过身来,拾心眼神仓皇地闪烁着。“蓝获……”他站得离她好近,作画以来,他们从未这么靠近,即便之前那个寿宴日子,他曾对她无礼,但在这屋里,他没有过任何越距行为。“蓝获,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去?”平抑发抖的声线,她想起他稍早于车里吻了她,那个吻,深入她的喉咙、她的心口,教她恍恍坠梦,现下才感觉莫名紧张。“你送我回去——”
“你今天得作画。”蓝获坚定地打断拾心近乎哀求的柔弱嗓音。“这种暴雨天,滨海交通干道一定封闭管制,不能自由通行。”
拾心难以置信地摇头。“骗人……”
“你从北国回来不久,可能不清楚苹果花屿法规。”蓝获抬起一只手,弯着修长的指节,滑过拾心颊边,将一缯湿亮黑发勾至她耳后。“暴雨天出门,走错路,不是拿张罚单就可了事。”
拾心美颜错愕,咬着唇,很苦恼。
“留下来,等雨停。”蓝获软声安慰,退开一步,手轻握她柔荑。“我会送你回去——”
“在明早之前吗?”拾心急了,却更加说错话。“你说这场雨会下到深夜,我不能在这儿过夜……”越解释越糟糕,她早落入进退不能的窘境。
“如果是老天爷的意思,蓝君特也没辙。”蓝获这会儿放开拾心的手,迳自弯入一座木质阿拉伯屏风后。
拾心愣住,眼睛看着屏风上的镂花。蓝获的身影在那些孔洞中,远离了。
渐渐地,她听见了雨声,穿过这幢隔音极好的屋子,如蓝获所言,是老天爷的意思。她走不了,就算他不强留她。
拾心垂眸,看着自己没穿鞋的两脚。人家灰姑娘掉一只鞋,藏着另一只,等到王子来配对。她两只鞋都掉,回不去,蓝君特也不可能来找。
这场雨,没有停的迹象。
拾心后来还是踩湿了蓝获新房的地毯。
***
客厅里薰了层轻淡橙色,室内出了春日太阳一般。
更换过干爽的衣服,拾心觉得自己看起来一定像是穿着艺术改革服。她身上的曳地长袍,结合了好些国家的传统服特色,宽宽的七分袖、微裸的U形前襟,素雅的编织花纹滚边与暗藏华丽的珠绣——蓝获说,这也是一个国家的传统服饰,属于最珍贵的那一类。她想,是收藏品吧,他大概要把它装饰在他这新房中。她记得他的书房有一件丰驼毛几何织锦ponCho当壁毯。
纤指描触藕白长袍的绣饰,得小心一点,否则,会把这件他借她穿的收藏品弄脏。拾心回定神思,谨慎地捋捋袖子,独自在客厅画着蓝获的肖像。
往常,蓝获会坐在壁炉前的单人沙发,让她对着他画。他说这画完成,要挂在玄关,她其实觉得他有点老派,可仍全心投入画着他。
“蓝获——”
当、当……报时骨董钟打了好几声。
“蓝获——”
拾心喊着蓝获。他说离开一会儿,换洗完毕就过来,却是去了老半天。壁炉火焰亮如白昼。拾心抬眼,掠过画板,望着壁炉口,尽管遮光罩掩着,依然瞧得出木柴燃烧烈旺。拾心放下炭笔,走到单人沙发落坐,目光朝自己原本站的地方瞅着。
画架后面五公尺远的楼台客厅里,长沙发、短沙发、矮方桌和茶几置物柜还盖着防尘布,大落地门外的露台花圃,蓝获已种下铃兰。他说等正式入住,他会每天用小花瓶插钤兰,摆在床头、摆在浴室、摆在餐桌、摆在客厅。你呢?想摆在哪里?
拾心侧过脸庞,盯着沙发扶手旁的杉木茶几。这茶几像个轮轴,桌面小小圆圆的,木质颜色细致。拾心伸出手指描摹着,站起身,走向画架,拿起炭笔,在画中的空茶几增上一小花瓶钤兰。
多了钤兰,男人的脸柔和生动起来。拾心愣愣地审视着画布上的构图,再看看一旁的草图。真正完成一幅油画耗时会超过半年,蓝获是否要等那么久才正式入住?她现在,想问他——他种下的钤兰,撑不撑得过暴雨呢?
窗外雷电轰打墙柱,巨响拨动整幢屋宇,烛台式吊灯闪丁闪,十八簇橙辉齐灭。
拾心僵顿。
“拾心。”黑暗中传来男人的嗓音。
拾心没立即应声,她听着下阶梯的脚步声,一声、两声、三声、四声,那阶梯有五级,她可以感觉男人踩着地毯走到她背后。
“蓝获!”她转过身,明知只会是他,不会有其他人在这屋里,她的心竟猛烈地急跳起来。
“别怕。”蓝获声调沈稳,低回拾心耳畔。“来这儿坐。”高大的身影往壁炉接近,他移开遮光罩。
瞬间,炉火烘亮没有灯光的厅室。
“停电吗?”拾心喃问。
“这一带的电力设施遭雷击,住家备用的发电系统似乎也受影响,无法运作。”他往壁炉里添一根松木。
火光像她作画最后、最后涂上的保护层,使得这个空间不真实极了。
他就地落坐。她歪头凝视着他。他坐在地毯上,比他坐在沙发中,更引动她的画笔,她却松开手,让笔无声无息掉在地毯某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