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拉拉床上少年的袖子,见他不动,又拉了拉,还是没反应。她脱掉鞋子,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高高的床铺,喘了口气,小屁股坐在少年的肚子上。
“哥哥?”
她挪到他胸口,噘起小小的嘴巴,在少年的脸上重重亲了一下,等了半天,仍是没有动静。抓了抓小脑袋,她开始效仿蜘蛛爬行。
“嘿哟!嘿哟!嘿哟!”从胸膛爬到小腿,回头望了一眼,还是不肯醒。她捂住小脸,开始装哭,“呜……”
我就是不醒!就是不醒!
尚轻风忍住心软和抱抱她的冲动,仍旧装死。
谁叫她昨天贪喝梅子汤后尿湿他的床,还当众赖给他,害他被她那娇气又刁蛮的大姐嘲笑一整天,说他恋童,十几岁还抱着小娃娃睡觉。
哎哎?裤子快被她扯掉啦!
他揉揉眼,正想再赖一会儿,忽然“喝”地大叫一声跳起来,用力瞪着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小丫头,眼光迅速向下一瞟,赶紧系好腰带。
“你看到啦?”他露出凶恶的目光。
她傻傻地笑一下,立刻将小脸藏进床褥里。
“你居然也知道害羞!”他磨着牙,这丫头竟然敢偷扒他裤子,真是色胆包天!“过来,让我咬你两口,饶你不死!”他扑过去,与小丫头滚成一团,嘻嘻哈哈地玩闹起来。
“尚公子,早饭送来了。”仆从站在门口,含笑看着玩疯了的一大一小。
“多谢你,先放桌上吧……哎哟!”被枕头砸到,尚轻风一把拎过小丫头,抓住她小小的肩膀摇摇摇,晃晃晃,晃得她笑不可抑,一头栽进他怀里。
“夫人说,就让二小姐和尚公子一同用饭好了,免得再跑来跑去的。”仆从忍笑,见尚轻风身上挂着“小蜘蛛”,挨到桌边坐下。
“成啊。”将小丫头从身上扒下来,放到旁边的椅上,见仆从退了出去,尚轻风笑眯眯地问道:“曳儿,你要吃什么?”
“鱼。”她站起来,小指头向前一指。
“好,吃鱼。”他夹了一块鱼,细心剔出刺,放进她面前的碗里,看她笨拙地使着筷子,将鱼肉送进口中。
“还要吃什么?”
曳儿眨了下眼,自己伸手从盘里挑了只虾,小手掰啊掰地,好不容易才掰掉壳,欢欢喜喜地吃起来。
“天哪,看你吃饭我会笑死。”尚轻风咕哝着细细擦掉溅在两人脸上的汁渍,“真是可爱得要命,我都想吃你算了。”
“我不能吃。”她认真地答,扒了一口饭。
鉴于用饭时不宜玩闹,尚轻风笑着摸摸她的小辫子,“来,吃口菜。”
“不爱吃。”她努力调整手中筷子的位置。
“那怎么行,吃一口好不好,就吃一口。”他又劝又哄,难怪她长得这么小,想必跟挑食脱不了关系。
曳儿瞄了瞄夹到眼前的菜梗,勉勉强强张开口,嚼了两下,用小手掏出来,丢到桌上,“这不是菜。”
“嗄,不是菜?那哪个是菜?”
“这个是菜。”她费力地使着筷子在盘里夹啊夹,最后夹起一片绿色菜叶,塞进嘴里,嚼了几下,仍是掏出来丢在桌上,“不好吃。”
尚轻风想了一想,忽然叹了口气,“怪不得你长不高,原来是不爱吃菜,唉,你不吃算了,永远就那么一丁点儿大,然后别人家的娃娃都长大了,就你还不及桌子高。”他拿起碗筷,大口嚼着饭菜,还边吃边道:“我什么都吃,所以才长这么高。”
曳儿呆呆地看着他,一声不吭。
“一块肉、一口菜,好吃啊好吃!”他故意大快朵颐,吃得极是香甜,啧啧有声,“嗯嗯嗯,好香!”
曳儿盯着他,扒了一口饭吃。
他夹起满满一筷青菜,在她面前晃了一晃,塞进嘴里,嚼得吱吱作响,冲她笑着。
“好吃吗?”她小声地问。
“再尝一尝?”夹起一块青菜梗,送到她面前。
见她张开嘴,尚轻风得意地一笑,一转筷填进自己口中。
曳儿闭不上嘴,愣愣地看他。他闷声笑,又夹了块菜梗给她,见她嚼了几下,仍是顿住,不咽也不吐出来。
“不吃给我,别浪费了。”他张大嘴巴凑过去。
曳儿犹豫了下,将菜梗吐到尚轻风口里,他也不嫌,毫不在意地吃下,又剥了只虾给她,“比刚才多嚼两下,有进步,给你吃虾。”
曳儿笑逐颜开地吃下去,尚轻风抿唇一笑,用菜叶包了块肉塞进她嘴里,“这个试一试。”看她嚼了半晌,终于吞进肚里,他大声称赞:“了不起,曳儿好乖!”
她兴奋地跳了两跳,吃了一口饭,又小心翼翼地夹了片菜叶进口,嚼了一会儿后咽了下去。
“完蛋啦,你将来一定会比我高,怎么办?”尚轻风哀叫,快速地吃起来。
曳儿笑得很开心,也大口大口地吃,塞得小脸蛋鼓鼓的。
“慢一点儿,别噎到。”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尚轻风一怔,抬起头见一美丽的妇人走进房。
“婶婶,一起吃啊。”他从容地礼邀。
兰夫人微笑摇头,“我吃过了。”
“娘,我吃菜!”曳儿含着饭菜,叫得含糊不清。
“曳儿真是好孩子。”她欣慰地摸摸女儿的头,向尚轻风笑道:“曳儿挑食不吃菜,说轻了不听,斥重了又哭,我只好由着她去,想不到你倒有办法。”
“小孩子不吃青菜很平常,六个月左右就应喂些菜汁,让他熟悉青菜的味道,出了牙后要将绞碎的菜末掺进粥里,让他习惯嚼菜之感,这样他稍大之后就不会不吃菜蔬。”
兰夫人讶然,“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些?”
尚轻风得意一笑,“我家乡镇上婆婶极多,她们长年育儿后琢磨出来的,我爱亲近小孩子,就听来喽。”
“哥哥吃这个。”
笨拙的小手夹过一片笋,尚轻风忙张口接过,幸福得快要晕倒。
兰夫人由衷而笑,“你们慢慢吃,我回去了。”
“婶婶慢走……唉呀,掉了,可惜可惜!”尚轻风顾不上送人,被小丫头指派到桌底寻花生豆。
兰夫人忍俊不禁地出了门,摇头而叹。
***************
春光明媚,暖风融融,身边“佳人”相伴,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尚轻风舒服得昏昏欲睡。
不远处传来铿锵的兵刃相击声,他皱了皱眉,稍稍舒展了四肢,仰面朝天,感觉小小的软软的身体爬上他的身,也是摊平了手脚躺在他胸前,不由泛起温柔的笑。
“曳儿,你真顽皮,怎么躺在别人身上,待会儿小心师姐又骂你。”
“没关系。”尚轻风睁开眼,撑身坐起,将小女娃搂进怀里,向走到身边的岳初晴笑笑。
岳初晴也回以一笑,坐了下来。
“你怎么不同他们一起练剑?”尚轻风下巴一抬,指向前方十几丈开外正在练习剑法的师兄妹四人。
“一会儿他们自然会唤我。”
见她螓首微垂,神色柔婉落寞,尚轻风心念一转,轻轻吟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岳初晴一怔,见尚轻风笑吟吟地望着自己,知他诵给她听,她今年刚好是豆蔻年华,纵然读书不多,却也明白这是在赞她美丽。
她嫣然一笑,“你这首诗送给去年的师姐才对。”
“我说你美得很可不是玩笑话。”尚轻风伸出一指,虚点她额前,“你肌肤细腻白净,常言道:‘人白三分美’,此外,眉如柳叶,明眸皓齿,你自己说,你哪里不好?”
岳初晴脸微微一红,“尚大哥,你可真会逗人开心。”
“谁说的,我只逗美人开心,比如我身边这两位。”尚轻风朗朗而笑,将怀里的“美人”一举,“你说是不是,小丫头?”
“是!”小曳儿严肃地道。
岳初晴掩唇而笑,明明略有些轻浮的话,由尚轻风说出来,却似再正经不过。
“师妹,你不过来练剑,还坐在那儿干什么?”前方传来兰瑶颇有火气的叫声。
“快去吧,不然小心她喷火波及到你。”
岳初晴站起身,“尚大哥,你老是惹师姐生气,你待我这么好,却怎么不让一让她?”
“谁有空惹她,明明是她自己找碴,再说人人都让她,也不差我一个。”尚轻风低头摆弄曳儿小小的手指头,淡淡地道,“你那些师兄把她捧上天,才宠得她那么娇纵……”
“尚轻风,你说谁娇纵?”
娇斥声响起,尚轻风叹口气,这刁蛮丫头耳朵可真尖,他抱着曳儿站起,刚一转身,已被余路拦住。
“怎么,我才说她一句,你就要替她打抱不平?”尚轻风扬眉一笑,“我说余兄,你护花护过头了吧?”
余路阴沉地瞪着他俊朗的眉眼,“瑶师妹同你说话,是你的福气,你别不识好歹!”
“你自认是福气,我可不稀罕。”尚轻风嗤了一声,方向一转,又被兰瑶挡住。
“尚轻风,你义父说你也习过武,不如与我们较量一下。”兰瑶语声尽量柔缓,却难掩轻蔑之情。
“不好意思,我忙得很,没有空闲陪你打发时间。”连敷衍也懒,他再转身,向客房走去。
“你倒有空陪这小丫头,一玩就是一天!”兰瑶冷哼,心中闷闷地,极不是滋味。
“她比你强得多啦。”尚轻风头也不回,将小曳儿高高一抛再接住,逗得她咯咯大笑。
“你……你恋童,不要脸!”
“我高兴,要你管。”尚轻风回头做了个鬼脸,很高兴见到兰瑶气得俏脸微红。
“那是我妹妹,由不得你想抱就抱!”她身影向前疾冲,欲夺他怀中的小女娃。
尚轻风脚下微纵,掠到一边,衣袂微微扬起,身形竟然极快,令在场之人均吃了一惊。
余路好胜心起,拔剑疾刺过去,尚轻风眉头一皱,心中微恼。这便是名家子弟,剑法尚未练成,就肆意卖弄,倘若自己武功不济,余路又收势不住,岂不是要误伤曳儿?他衣衫一展,侧身避开,见长剑仍是不依不饶地刺来,只好左手划了个弧形,剑刃近时伸指一弹,将其震开。
江对迎年纪最大,见识也较广,知道以指弹剑极难,只有师父师母才能做到,尚轻风并未还手,他便已知其武功远远胜过这几个师兄妹,忙扯住余路,“算了,你赢不了的。”
“什么?”余路虎口发麻,明知不敌,脸面上却挂不住,“江师兄,你别拦我,我给瑶师妹出气。”
“傻小子。”尚轻风瞥他一眼,颠了颠臂中的曳儿,悠闲地踱开,朗声吟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你在骂谁?”余路恼怒不已,他年龄长于尚轻风,却似被视为不懂事的小儿,怎能不恼?
远远地,清朗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们三个。”
师兄弟几人面面相觑,兰瑶却怔怔然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
“曳儿,你爹娘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
“那你那个胖胖的、凶凶的奶娘呢?”
“不知道。”
“照顾你的丫鬟姐姐呢?”
“不知道。”
“那是谁把你丢在这儿一个人洗澡的?”
“是我!”
兰瑶从屏风后转出来,没好气地道:“尚轻风,你来干什么?”
“看我的心上人。”他笑眯眯地亲亲曳儿的小脸儿。
“不要脸!”
“我又没说你,你脸红什么?”
“你……”兰瑶这回真的涨红了脸,她瞪了尚轻风一眼,倒是没发脾气。
“你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不怕她着凉吗?”
“天气这么暖,怎么会着凉。”她撇撇红润的唇,将一块布巾丢进水里。
“你是不会,但她会。”
“登徒子!”她娇斥一声,掷出手里的皂石。
尚轻风手一伸,稳稳接住,横她一眼,“就算你手法再准,也难免会失手,伤了曳儿,你怎么交待?”
“你倒是挺疼她的!”兰瑶冷冷地哼了声。
“那是当然。”他捞起湿淋淋的巾子,披在曳儿光裸的小后背上,亲亲她白嫩嫩的小肩膀,把她的冲天小辫解下来。
“你……你干吗?”兰瑶呆呆地看他。
“给她洗澡啊,还能干吗?你不会要说男女授受不亲吧?”他失笑,“还是你沐浴时不必洗头发?”
“尚轻风!”
“好好,不拿你做比方,水温不够,你再去提些热水来。”他颐指气使起来。
“你敢指使我?”她怒斥。
“不提算了。”尚轻风用水瓢不断舀水淋到小女娃身上,看她低头玩弄水里的湿巾一角,似真似假地道:“小丫头,你大姐根本没心思替你洗澡,不晓得她要做什么?”
“大姐坏,她骂我。”小曳儿奶声奶气地向他控诉。
兰瑶脸色变了几变,一跺脚冲了出去。
待她提着热水回来,只见屋里地上已经到处是水,尚轻风与曳儿正在打水仗,尚轻风一身湿透,却笑得兴高采烈,开怀的脸上神采飞扬。他被曳儿泼得东逃西蹿,最后冲过去把她从澡盆里光溜溜地拎出来,大叫与大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兰瑶愣愣地看了半晌,才气急败坏地冲进去,尖声怒叫:“你们干什么把我的房间弄得一团糟?”
“小孩子洗澡就是这样啊,你怕乱还在自己房间给她洗,你从来都没照顾过她吧?”尚轻风也不瞧她,径自向小丫头做鬼脸。
“家里有奶娘、丫头,自然不用我动手。”
“那你遣开所有人,自己给她洗澡,是什么用意?”他淡淡地道,用一块干巾包住曳儿。
“我……”兰瑶瞪着他,抿了抿唇,“我是她姐姐,想怎样就怎样,要你这外人来管?”
尚轻风垂眸一笑,“算了,要洗就快些,把热水倒进去吧。”
兰瑶顿住片刻,终于不情不愿地将热水注入小浴盆,见他伸手到水中搅了一搅,道:“行了。”才停下来。
尚轻风将曳儿放入浴盆,小丫头高兴地拍着水,抓住他早就湿透的衣襟,笑得极可爱,“哥哥也洗。”
“那可不行,我进去哪还有你站的地方?”尚轻风轻轻揉洗她短短的头发,眼光一溜,见兰瑶卷起衣袖,也蹲下来给曳儿撩水冲洗。
兰瑶轻抬眼眸,对面的少年相貌俊逸,颇是斯文,一双爱笑的眼瞧着曳儿,脸上挂着又是宠溺又是怜爱的神色。她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从小家里的师兄们就都围着她转,她也习惯被人讨好和恭维,偏这个外来的小子正眼也不瞧她,全部注意力都被这小丫头吸引了去,她从未遭人此等忽视过,不免又气又恼。
她心念转了几转,手臂稍稍向前伸,撩水的动作轻柔又优雅,不一会儿,果见尚轻风的目光转过来,定定地盯在她雪白的皓腕上,她不由有些得意,心里暗暗欣喜。
“小心些,你的镯子会刮伤曳儿,若是玉还不要紧,既是绕金丝的就比较危险。”
兰瑶一怔,手腕停在半空,却见尚轻风将曳儿从水中拉起,用干爽的巾子将她严实地裹起来抱进怀中,顺手抓了她的小衣裳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她愕然。
尚轻风回过身,淡淡一笑,“你的招数留着逗弄你的师兄们去罢,我不吃这一套。”
“你……”
他不再言语,转身走出门外,不顾兰瑶恼羞成怒的叫声,径直走回自己房中,将曳儿放到床上,给她穿好衣裳,随后自己也换了一套干的衣裳。看到床上的小娃娃张着圆溜溜的大眼,细嫩洁白的肌肤仿佛玉琢一般,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小嘴巴,可爱得不得了,他心里痒痒的,又忍不住扑过去同她疯成一团。闹够了,才搂着她一同气喘吁吁地躺下来。
用脸颊蹭着她嫩嫩的小脸蛋,享受着无与伦比的滑腻触感,尚轻风忍不住嘀咕:“要是真心实意喜欢一个人,使些小手段也无可厚非,不过你大姐却是为了满足虚荣心,不愿别人对她视而不见才利用你引我去,这可当真要不得,你长大了千万别学她,知不知道?”
“知道。”小丫头稚声地答。
“好乖。”他满足地亲亲她,又叹了口气,“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娃娃,我终有一天还是要走的,到时候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你啦。”
“哥哥别走。”小曳儿似乎听懂什么,亮晶晶的大眼睛注视着他,小眉毛蹙起来。
尚轻风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才揉揉她小小的手指头,笑了一笑,“不晓得你爹娘愿不愿意把你借我玩几年?”
“借!”她的声音软软的,快要融掉他的心。
“你答得倒爽快。”尚轻风失笑,用手捂住她的眼,柔声哄道:“曳儿,乖乖睡午觉,好不好?”
“嗯。”她乖巧地应,向他偎了偎。
感觉她呼吸渐渐变沉,尚轻风撤开手,呆呆地盯着她如画的眉目,出了半天神,也合眼睡去。
不晓得睡了多久,忽听得响动,他猛然睁开眼,见岳初晴惊惶失措地跑进来。
“怎么,出了什么事?”他霍地坐起。
“尚大哥,你义父他……”岳初晴慌得快要哭出来,“你义父被师姐刺了一剑,快要死啦!”
尚轻风心头一震,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岳初晴定了定神,颤声道:“刚才师姐心情不好,在习武场发脾气,有个恶人知道师公师父出门去了,闯出来要欺负师姐,恰巧你义父遇上,打走了那个恶人,自己却受了重伤,后来他好像有些疯疯癫癫的,抱着师姐喊女儿,师姐吓坏了,就一剑刺了过去……”
“他们还在习武场?”尚轻风打断她。
“是啊。”她喘着气,虚弱地靠着床边。
尚轻风“噔”地跳下床,见曳儿被惊醒,困顿地揉着眼,顾不上哄她,丢下一句:“你看着她。”就奔了出去。
十几年前,宋老爹的女儿因遭人玷污含冤而死,他气极而疯,由此退出江湖,后来情况慢慢稍有好转,但也时而清醒时而癫狂,那日他正遇上宋老爹发病,用银针替他医治,也一直给他服药,病情才逐渐稳定,但绝不可受到强烈刺激,否则极易复发。如今却遇上这种意外,想必是老爹见兰瑶受人欺侮,回想起当年惨事,才因此发病。
刚到习武场,便见宋老爹癫狂如虎,凄声痛叫:“闺女,阿爹对不起你啊,不该把你一人留在家里,才让你受人糟踏,是阿爹不好……”他双眼通红,追着兰瑶,“让爹再看看你,别走啊……”
兰瑶吓得花容失色,手提长剑却不敢抵挡,只是疾跑,江对迎等人上前阻挡,却被宋老爹疯了似地甩开,血迹从他胸前渗出一大片,沥沥地滴着。
“老爹,你清醒一下!”
尚轻风纵近宋老爹,手指疾点,欲制他穴位,他却怒吼一声,双掌猛击。尚轻风扭身跃起,极快地闪至他背后,迅速点他膝弯,他扑通跪倒,跌在地上。
尚轻风松了一口气,一抬头见兰夫人匆匆赶来,便向她点了下头示意。
兰夫人安抚了下受惊的女儿,再走过去欲查看宋老爹的伤势,刚蹲下身,宋老爹忽然大吼一声:“你这畜牲!”一掌击出,兰夫人猝不及防,被掌风推了个踉跄,尚轻风与余路等人急忙上前。
兰瑶尖声怒叫:“尚轻风,你干什么不看好你义父这个疯子,让他伤了我娘!”
尚轻风没空与她斗嘴,忙上前替兰夫人把脉,确定她无恙后刚松开手,又听到兰瑶一声惊呼,他转过身,恰恰看到宋老爹满是鲜血的手捉着兰瑶的脚,而余路等人的长剑则蓦地刺进宋老爹后背。他惊愕地瞪大眼,口中却唤不出一句话。
余路等师兄弟三人也恍醒,忙将长剑抽回。
宋老爹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手却牢牢捉住兰瑶的脚不放。兰夫人刚要上前,忽觉踝骨剧痛,再也站不稳,摔倒在地上,原来是方才被掌风击到向后退时扭伤了脚。
兰瑶从惊惶中回神,见母亲摔倒,忙叫道:“娘,你有没有事?”她用力抽脚,却抽不动,只见尚轻风默然上前,探了下宋老爹的鼻息,顿了半晌,才慢慢掰开他抓得死紧的手掌。
兰瑶跳起身,她方才被人羞辱,又遭了惊吓,所有的委屈和羞愤一涌而上,不由怒声斥道:“你明知你义父是个疯子,就不要到风家来,惹了这么多事,还伤了我娘……”忽然脸上一麻,却是被尚轻风掴了一记耳光。
“老爹以为你是他女儿,又不会伤你,你为什么叫你师兄杀他?”尚轻风恨声道,双目怒视她。
“轻风,瑶儿,你们冷静一下……”兰夫人本想劝阻,踝骨上的剧痛却令她难以开口。
兰瑶呆呆地站着,脸上麻得失去知觉,也不知道去捂。她自小到大从未挨过骂,更别说挨打,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慢慢地,羞恼涌上心头,她涨红脸,握紧拳头,忽觉有人扯她衣裙,低头一瞧,却是不知何时跑来的曳儿,气愤和恨意一时如汹潮涌动,她想也不想,怒喝道:“你滚开!”一巴掌将她打得摔了个跟头。
尚轻风心一抽紧,忙将小丫头护进怀里,厉声喝斥:“你干什么打她!”
兰瑶更加恼恨,尖声叫道:“她是我妹妹,我高兴打就打,就算杀了她你也管不着!”
“你们别吵了!”兰夫人在弟子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足踝的剧痛令她倒吸口凉气。
“放下她,你给我滚出风家!”兰瑶上前几步,手中长剑疾速刺出。
尚轻风冷笑一声,“我偏要带着她,你能如何?”手掌翻转,两指夹住剑尖,蓦地将其拗断。
兰瑶惊呆住,来不及反应,只见他一臂抱了曳儿,另一只手臂提起宋老爹瘦小的尸体,将之扛在肩上,竟然就这样飞奔而去。
兰夫人慌叫:“你们还愣什么,快去把他追回来!”
几个弟子这才回神,急忙追随而去。
***************
苏州城外,乡村郊野。
空旷的野地里,立起一座新坟。坟前,沉默的少年坐在地上,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有个一身泥土的小小孩童。
“老爹,虽然你我相识不久,但我知道你将我当成亲生儿子般看待,可惜我却不能多陪陪你。”尚轻风越想越恼,瞪了一边的小身影一眼,“你娘是教女无方,你爹是纵徒行凶,你那个大姐更是泼丫头一个!”
小女娃可怜兮兮地偷眼觑他,抽抽噎噎地不敢哭出声。
他心一软,不由叹息,“又不关你的事,我跟你发脾气干什么?”招了招手,“你过来。”
她不动,只是委屈地瞅着他怒火未平的脸,小小的年纪,已经懂得察颜观色。
“你来,哥哥不凶你就是。”他伸出双臂,柔声哄道。
她这才慢慢蹭了过来,小心地偎进他怀里。
“你怎么一身是泥?”尚轻风拍拍她的衣裳,方才他埋葬宋老爹,将她放到一旁,也没顾上她,不晓得她玩了些什么。
“我帮你挖土。”她小声地答。
他眉头一皱,翻开她的小手,只见上面都是泥土,已经干结成块,小小的指甲里塞满泥灰。他心里抽疼起来,没想到这小丫头才这么一点点大,就懂得替人分忧。
无声地叹口气,刚要摸摸她的小脸,才蓦然发觉她沾满泥灰的脸已肿得老大,他轻轻一触,就见她咧了咧嘴,显然是疼得极厉害。他不由咬牙道:“你大姐简直是疯了,居然下这么重的手,早知道我就掴得更重些,让她没力气打人!”
小曳儿呜呜咽咽地哭出来,小脸儿埋进他的颈窝,不料又碰痛了,一动也不敢动。
尚轻风默然地搂着她,想起宋老爹的惨死,又不由怒上心头,恨声道:“就算是个意外,到底也不该出手那么狠毒,你爹娘教徒不当,是他们的错,我就带着你几日,让他们急急也好。”
良久,感觉小丫头动也不动,却见她已哭累睡着,他怜惜地亲亲她肿胀的小脸,再看一眼孤零零的坟冢,长吸一口气,大踏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