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几战,出力的人全是狩夜,她和破财鲜有机会出手,她难得有些过意不去。
狩夜沉默。
「狩夜,你真身长什么样子呀?」破财满脸好奇,把狩夜当坐骑,坐得忒顺便、忒自然,占据他左肩一角。
「不好看。」良久,狩夜只低吐了三个字。
「你又不是娘儿,还在意好不好看?不管你真身是啥,全吓不倒我们俩。」开喜见识广,哪种牛鬼蛇神没遇过?
「你变嘛变嘛,我想看!」破财猛点头附和,加之一旁鼓噪,鼓噪完又在狩夜耳边商量道:「最好不是犬形,我娘怕狗,我担心她以后不让你进门……」当他的徒儿。
真身这种事,还能商量的吗?
「你以为是娶媳妇儿呀?还进门哩。」开喜哈哈笑:「不过,你想娶媳妇儿还早还早,我看你大概得长到一千岁,才勉勉强强像个大人吧,寻常二百五十岁的神崽,起码要有这么高。」
她比划了个高度,约莫凡间十来岁少年的身长,而破财距离那高度……嗯,相当遥远。
「我以后会长很高的,比我爹还高。」破财不服气。
年年坐在课堂第二排,是他神生最大耻辱之三十二!
(对,前头还有三十一项)
「只长高不长脑也不太好呀。」逗弄崽子,已成为她辛苦寻卵途中的调剂。
「臭喜姨——」小短腿踢不到,更生气了。
一大一小打了一阵,全忘了方才吵着要看狩夜真身,狩夜自然乐于不提醒,继续搜寻最后两只金乌骨尸下落。
天南地北聊一轮,话题又回到狩夜身上。
「你击倒第六只骨尸的那一招,好威风!」破财仿效先前狩夜的舞枪动作,虽然只是潦草挥挥,却已抓住八成精髓。
没想到他光是瞧过一遍,能有此悟性,狩夜颇是诧异。
「巨枪是怎样又倒转回来,像蛇一般麻利?金乌骨尸根本措手不及。」
「以术力缠绕兵器,便不难做到。」狩夜手把手教了他一次,如何化术力为千丝万缕,与随身兵器合二为一,即使兵器脱手,收回来的速度及方向,依然能操控自如。
「是这样吗?」破财拿起怀里藏着的一块干粮,充当暗器,抛丢出去,又咻地收回来。
这与用法术把物品招回掌心的感觉,不大一样。
法术只能单纯让兵器返回手里,而狩夜这一招,每动一根不同的手指,兵器挪动的方向便有所不同,食指用力一些,兵器挪的角度就大一点,小拇指撇撇,兵器还能原地打圈圈,好有趣!
「差不多,你指节的力道要再练练,并不是光使劲就好。」
开喜瞧了忍俊不住,暖昧笑了。
破财还妄想收人家当徒儿呢,现在可是徒儿教师尊招式呐,丢不丢脸。
眼看两人的互动,她不由得默想,忧歌每一世的孩童时期,狩夜亦是耐着性子教导他吧,叔侄俩练起武不知是不是也是这副光景?
小时候的忧歌,长得什么模样?顽不顽皮?听不听话?会不会像破财这样,让人时而想拧脸、时而又想把他抱满怀……
要是他带着每一世的记忆,那就不怎么好玩了,嫩生生的崽子模样,却摆个了老魔物的魂魄……
啧,好讨厌,居然有点想见他。
好吧,不是「有点」,是很想。
「我看到金乌尸骨了。」破财倏然扯喉大喊,中断开喜的思忖,喊完后,却突兀地补了长长的「咦——」字良久、良久。
随破财短指方向望去,连开喜也忍不住接着「咦——」下去。
下方,确实是金乌尸骨无误。
第八只加第九只,一块躺在裂沟一隅,翅骨及颈骨交叠。
一则喜,一则忧。
喜的是,两只同时发现,省下寻找的工夫,寻卵之行能提早结束。
忧的是,光是单独面对一只金乌骨尸便已是耗时费劲,两只一起上,未免太刁难人……
开喜与破财心生同情,一同望向狩夜,传达无语心声:辛苦你了。
狩夜倒一脸淡定,未见波澜,巨枪已然入手,果然是个认命的好汉子、好队友。
开喜目光专注,在两具尸骨间搜索,找寻成形卵的下落。
但骨尸被大量海中菌物覆盖,部分没入海砂,阻碍视野,否则她觉得抢了成形卵就跑,不失为上上之策。
「全都留心点。」狩夜沉声道。
话虽如此,往往还是会被突发情况吓了一大跳,例如,第七只骨尸里猛窜出来的海妖招呼都不打,直接偷袭,大把毒针天女散花般投来,若非狩夜挡在最前头,他们早给扎成针包。
狩夜一马当先,往金乌骨尸游近,很怪异的,两具金乌骨尸竟无动静,一改先前那几只凶悬,刚一觉神息近,立马尸变。
这两具金乌骨尸,太安静,安静得过头。
「话本子绝不会这样演,哪有此等好运气,最后两只不给我们出些难题?」开喜阅卷资历丰富,恁是向来面思考、心性开朗不乐观,也不信天意如此善待他们。
「会不会是我们的努力,感动了天地?」破财乐欢道。
开喜立马打击他的乐观:「你犯了错之后的努力逃命,有感动过你爹吗?让你爹下手轻一点?」
「……没有。」破财哀怨摇头。
「那你怎么会以为,努力就能感动天地?」傻孩子,世事不是努力过就能有回报的,努力,只是过程,不会是结果。
然事实胜于雄辨,三人轻轻巧巧落地,骨尸近在伸手可及之处,仍是静静安躺,巨大骸骨如山峦绵延,覆以一层嶙峋且暗沉的砾石。
即便它们最怨对的神息,就在咫尺,也不像前几具疯狂追啄。
开喜伸指去轻戳骨尸,得不到反应,紧绷的谨慎渐松,看来话本子仍有不周详的地方嘛。
开喜道:「算我们赚到了,赶快找蛋吧。」速战速诀,定不会有错。
「别掉以轻心。」狩夜未懈戒,巨枪依然紧握,慎防任何突发。
破财避开刮人的锋利砾岩,钻进骨尸之中,小身影消失于大人眼前。
「当心。」狩夜叮嘱声随后响起,一如以往的低沉,又不难听出其中耐心。
「好。」只听崽子回应,不见踪迹。
开喜跟着往另一处骨洞钻,身后却没传来半点吭声,她从骨洞又探出脑袋瓜一觑,狩夜目光只落向破财钻入的洞中,替破财留意周遭安危。
开喜:「……」 看这情况,若她突遇敌人,狩夜八成来不及救她吧?
好啦,差别待遇而已,三人行,必有落单,她懂,她不会跟个崽子争。
开喜既明理又懂事又落寞,潜回骨洞,凭借掌心一颗灿星石照耀,仔细寻卵。
骨尸内部积满海淀物,形似磷礁,崎岖不平,数以万年的累积,有些地方甚至狭小得难以钻入。
海极渊虽鲜有生物,却并非绝对,人类无法抵达此境,自以为应该没有任何活物能存在。
然上天造物,从来公平,再如何凶险艰困的环境,都会有意想不到的生命诞生。
恰如魔境那般不毛之地,不也住了群上古魔族吗?
开喜被一条长相极怪异的小海蛇吓到,显然它惊吓程度更高,咻地一声又道失于礁缝里。
开喜瞅了一圈,没看见半颗疑似卵蛋状之物。
「破财,你那边有没有发现?」她回着另一边的情况,深海传音不易,对神只倒非难事。
等了好半晌,无人应她,她不以为意,权当是距离太远,破财没能听见她的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