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十三!”那男人似乎终于被她激怒,一张有些病气的脸庞上,竟是……恨意。
恨意?
心再一痛,她却理也不理,只依旧笑嘻嘻地耸耸肩,满不在乎他的恼怒。
“你是女子!”
她一惊,而后哼一声,轻飘飘地将视线转到黑沉沉的窗外,竟是毫不理会。
阿乐却也是一惊。
沈十三本是女儿身。
这事,虽从不曾有人拿到明面上说起过,但留春镇上几乎每一个认识十三的人都是晓得的……只除了他们黑山的大当家与大当家的这位亲兄。但就像十三刚才所言,她是什么人,只要不会危害到黑山,只要不会给黑山造成任何危险,她是什么人,同别人的确是没有任何的关系……
头,不由又是一痛!
十三啊十三,你是什么身份的人,的确是同他人无任何的关系,可这是阿寿大哥啊,这三年来几乎每天都会同你碰上一面说上几句话相处一两时辰的阿寿啊!
你如此说,却是将他置于何地?
狠狠捏捏涨痛的额,阿乐叹口气,有些无力地瞪着身边这两个吵……嘴的成年男女,将怀中的小包袱用力揉成了一团。
寿大哥过去三年一直不曾发难,不管他是否真的不知十三是不是女儿身,可如今,却突然变脸,向来淡然的性子更是瞬间成了咄咄逼人之势,非要拿十三身为女儿身的事发难,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暗暗回想刚刚自己来时的情景:月落星沉,十三披头散发,阿寿震怒非常……
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阿乐眼前如夏日闪电迅猛劈过!
不、不会吧?
瞬间瞪圆的眼,有些呆呆地望向十三。
向来高高吊在脑袋顶上的马尾巴如今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后,平日里总是整整齐齐利利索索的一身短襟店小二打扮的人,如今却是腰间织带有些扭曲地拴在腰上,斜领的短褂子似是匆匆穿就,里面的灰色粗布小袄,更是……系错了扣?!
“阿乐!”
一声暴喝,阿乐忙将几乎爆了的视线飞也似的从十三身上挪开,脸,止不住地发起烫来。
咳,咳,不会吧,不是吧,不能吧?
“天很晚了,阿乐你回山去吧。”
对自己一向和蔼亲切的男人声音,这会儿竟是冷淡到了不能再冷淡。
阿乐有些吃惊,呆呆瞅着记忆里向来对自己和蔼以对、不是亲生对自己却比世间那些亲兄弟还要好上十分的寿大哥,一时难以接受。
……就因为刚刚自己打量了衣衫不怎么整齐的十三两眼,对自己比待他自己亲弟还要好上好几分的寿哥,竟然,竟然,竟然……
……生气了?
……发怒了?
……吃……醋……了……
老天啊,老天啊,老天啊……
紧抱在怀里的锦皮小包袱“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阿乐,你回山告诉小天一声,就说我明日成亲。”
男人,声音还是冷冷淡淡的。
这一次,“扑通”一声,阿乐直接从椅子上摔下了地去。
第十一章疼啊疼
成亲?
远的不说,她在留春镇这三年,见到的甚至亲身参加过的婚礼,怎么也有三五场,吹吹打打,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彩绸高悬,欢欢喜喜,恭喜之声连绵不断……不管富裕人家的,还是穷苦人家的,只要是连理之喜,总脱不得两个字:热闹。可如今,还真是让她大开了眼界,婚礼,竟是这般的诡异情景!
“十三,你不要恼嘛!”被迫同她一起呆呆坐在素净屋子中的小阿乐,几乎是要哭着一张脸儿面对她了。
“我恼?我有什么好恼的?”她冷冷一笑,被迫化身成石头雕像的身躯僵僵地直坐在素白床帐掩映下的床沿上,乌幽幽的眸子清光点点,径自眯着瞪向纸窗外模糊的三五人影,嗤笑似的哼道,“是女人,总有这么一回的吧?”
“十三!”阿乐真的快哭了。
“被点住穴道不能动的人是我吧,你这么哆嗦干什么?”有些好笑地拿眼角斜自己的小陪客一眼,十三勾勾唇角,“我记得黑山的小护卫安乐可从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今天可真是奇了,你这么战战兢兢的,到底是在怕什么啊?”
“十三!”阿乐原本真的是快给逼得红眼睛了,却见这没有一点新娘子样子的人竟还拿自己取笑,不由有些恼了,“我在替谁担心啊我?!”
“反正不是我沈十三。”将眼撤回到那纸窗子上,十三冷哼道,“他们有完没完啊?不想他们这个卖菜种菜的兄长成家就直接阻拦好了啊,做什么这么苦口婆心?再不然来个干脆点的,直接将我沈十三一脚踹到百仗崖顶上喂了猛兽恶禽,不就什么事也没了?何苦这么大费唇舌?切,还黑山呢,怎么一点凌厉狠辣的手段也使不出来?”
“十三!”阿乐一巴掌盖在她不知死活、明显是挑衅窗子外那几位当家的嘴巴上,眼睛不由含了泪,“十三,算我阿乐求你成不成?你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成不成?”
她即便给封了麻穴,也还长着耳朵吧?难道她听不出窗子外大当家的……咆哮啊?
能将自己记忆里几乎从不发火的大当家逼到几乎发疯地步的,这沈十三,绝对是第一人啊!
“怎么是我……唔!”十三皱眉,有些恼怒地狠瞪这红着眼圈紧捂自己嘴巴的黑山小护卫,唇中的锐齿不由咬得咯咯作响。
大不了就是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
“十三,寿大哥真的是好人啊,你嫁他绝对不吃亏啊!”黑山的小护卫几乎将嘴巴紧贴到她耳朵上,苦口婆心地对着她语重心长,“只他因为不小心瞧到了你身子,便不顾大当家的反驳要娶你,便知他真的是对你好啊,十三,你就不要再闹了好不好?”
怎么是她闹?!
有些怒地狠瞪这个黑山小护卫,十三额头青筋忍不住在爆啊爆,被憋得红彤彤的脸皮不住抽啊抽。
“十三,你总也在江湖打滚过,该知道二十余年前的那一场惨事吧?”
阿乐一手紧紧捂着她嘴唇,不许她再吐出任何声音,一边将视线垂下,有些愣地瞪着地上光秃秃的石板地,沉默好久,声音低低的,似乎不是说给她听,只是在自言自语:“二十多年前,寿大哥与大当家家遭巨变,父母双亡,寿大哥更是被他亲生之母一刀刺成重伤,几乎不治,那时,他才不过五岁。”
她一滞,将唇慢慢合上。
阿乐却似乎没注意她的变化,依然用手紧捂着她唇,轻而又轻地往下说:“我虽年少,不曾亲身经历那些,但这些年,只模糊听山中几位当家偶尔的叹息,也知寿大哥吃了无数的苦楚,才将一条命从生死边缘硬扯了回来。他原本才是黑山真正的当家主子啊,却因为那一刀再不能习武,性情更是……这些年,寿大哥身上伤虽痊愈,这心里,他虽从不说,但我却知道,他从不曾忘记那一场惨烈往事。他从不喜接触外人,于他来说,默默守在百仗后崖一辈子,便是心满意足……咱们山上诸位当家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与时力,才硬将他扯进了这庄园……十三你不要以为他这些年种菜卖菜好像心性澹泊,他其实只是想大家为他放心而已。”
那同她有什么关系?
她哼一声。
“阿乐嘴笨,不知该怎么说,十三。”红红的眼睛突然望向她,阿乐诚恳地朝着她轻轻说,“这些年,我们都以为寿大哥因为他母亲的事,对世间一切女子都失去了兴趣,他虽已而立之年,但关于他成婚的话题,我们却谁都不敢说上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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