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平医院”占地数百坪,面积之宽广,简直就像一座自成的王国。
这医院有这么这么大,可是……
为什么呀?戴少平的脚步,总是不自觉地往那个小女孩带来的那个男人的病房走,怎么避都避不开。
他对将平医院比对自己的家里还要熟,常常三不五时就住在医院里头过夜,可是现在却老是在将平医院里迷路——
明明是要去B栋二O六号房,可是就会不知不觉走到A栋八O二号房;明明是要走到c栋四O六号房,可是他的脚步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往A栋八O二号房走去,真是见鬼了。
还有,明明病人是那个男人,可是每次他走进A栋八O二号房的时候,劈头就是问那个小女孩人呢?
到底是医院有鬼,还是他的心里头有鬼,他也真是搞不太清楚了。
难不成他对那个小女孩动心了吗?不……不……不可能,他可从来不会这样就对女人动心,除非那个女人先对他投怀送抱。
这一定足幻觉,一定是假象,一定是因为他太久没有休假放松心情出现的症状。
虽然这么想,但待他发现时,他已经又站在A栋八O二号房门前了。
犹豫一会,他终于决定踏进病房里。
结果,小女孩可能因为太累,此刻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戴少平不能自已地盯着陈蕾绮。
她睡得可真是熟,眉宇之间透露着稚嫩的神态。
她看起来有点固执,事实上也是,不然为什么不敲诈他一笔钱就算了,却要求他鞠躬讨回真正的公道?
她的脸还是婴儿肥的脸,傻傻憨憨的。
她的眉毛并不粗,却很浓密。
她的头发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乌黑柔顺细嫩,她的身形娇小,正好适合他一个手掌捉拿……
唉唉唉,他想到哪里去了?
自从捷运事件发生的那天清晨之后,一切似乎都变得怪怪的,不过,最怪的还是他自己。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他的身体竟然开始不听从他黄金脑袋的话了。
戴少平看着睡梦中的陈蕾绮,一度失神,直到发现Miss陈走进八O二号房,才收敛起失态的表情问Miss陈:“她睡多久了?”
不爱八卦又懒得管闲事的Miss陈忙着手边的点滴工作,随口说:“不知道耶,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吧。”
戴少平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这小女孩整整一天没吃东西“Miss陈,等下送一份晚餐进来给她。”
正在忙着的Miss陈听到了这句话,直觉诡异,倏地停下工作,回头用非常奇怪的眼光看着戴少平。
她的眼神仿佛是在问,送晚餐给病患家属吃?这是医院的新规矩吗?
戴少平接收到Miss陈的不解眼光,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又犯了个错。
那么关心病患家属是怎么样?这一向不是他的作风。
“我只是不希望她贫血,还要浪费一罐葡萄糖点滴。”戴少平没好气地,随便找了个不搭的理由搪塞,边说边走出去,以免尴尬。
浪费?愣在原地的Miss陈依然不解。一罐葡萄糖点滴也没有几块钱,浪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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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到了傍晚时分,陈蕾绮才悠悠地从睡梦中醒来。
她看见了桌上的便当,想也没有想就给他吃了下去。
她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送来一个这么大的便当。
吃完了晚餐之后,从Miss陈那里得知男子的状况已经稳定下来,她便决定在医院里头到处转转。
将平医院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的病人十个有八个,赤裸的上半身上都是一整排刺青,而且横眉竖目的,就算是一边唉唉叫,露出来的表情,也绝对不是让人怜悯得下去的。
而那些病患看到一个既不太像大哥女人,又不太像酒店小姐,更不像太妹的正点年轻女子,在这里晃来晃去,莫不感到好奇。
不但好奇,而且个个都起了色心。就算躺在病床上不能动手动脚,至少嘴巴上总可以占一点便宜吧?
“美眉,你迷路了吗?”
“美眉,要跟我在病床上嘿咻吗?”
“美眉,你在找什么?在找男人吗?”
“美眉,你长得很正耶,要不要当我的女人呀?”
“美眉,你有没有男人呀?”
一群死男人抢着发言,声音此起彼落。
“美眉,过来这里,来……”其中一个长得还算斯文的家伙,向陈蕾绮挥手。“给你一个好东西。”
陈蕾绮好奇地向他走去,虽然心里有点不安。可是,她实在很好奇。
男子的手掌摊开了,里面是一颗药丸。
“给你吃。””这是什么东西呀?”
“很贵的糖果,好东西呢。”
就在陈蕾绮好奇地看着的时候,突然一只手从背后越过她的肩膀,拿走了那颗小小的糖果。
而拿出糖果的家伙,也从痞子样瞬间转成一脸惨白。
出手的人随即发言:“我们将平医院是不容许迷幻药出现的,“我们多的是麻醉剂,需要的话,可以让你从此一睡不醒。”
陈蕾绮猛然回头,她认得这个声音。
果然,是那个“年纪够大”的叔叔。
“对……对不起……”那家伙吓得连声音都在发抖,因为,他很心知肚明,做这种事情会惹来什么下场。
他犯了将平医院的大忌,把毒品偷渡了进来。
这几天,他不知道已经在将平医院里面,偷偷地完成了几件毒品交易,偷偷把迷幻药卖给了医院里面的病患。
没想到,这下子为了亏妹妹被发现了。他只能瞠目结舌地等待被审判。
戴少平曾经对他们说过,要干坏事,到外头干,在里面干,就要承担得起下场。在里面干坏事,下场一定比在外面干,被警察抓走还要惨。他保证。
“Miss陈,帮他办出院手续,挂人黑名单,以后将平医院永久拒绝这个人。”戴少平斩钉截铁地交代下去。
“可是……我身上的刀伤都还没有痊愈……我会痛死……而且没有医院要收我……”拿出毒品的病人哀号着,他不相信会有这么狠心的医生。
救人不就是医生的天职吗?为什么这位医生,居然没有一点点悲天悯人的胸怀,这么残忍……
但是戴少平没理会他的抱怨。他甚至不想把他的话重复说第二遍,浪费口水。
“还有,刚才要猪哥的这群人,不管他们现在正在做什么治疗都一样,护士们全部撤离一天。从现在开始。”
其他的人一听,脸色也跟着刷白。
“这是什么意思?我手上还有点滴的针管那要怎么办?!”
“喂,我等不要进手术房,没有护士要怎么办?”
“救人喔,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呀?”
迭声的叫喊在病房里面此起彼落地响起,众人仿佛陷入了世界末日那样地惊慌。
不过,他们当然不会死,这其中的拿捏,戴少平心里可是评估得很准。
戴少平说完了之后,就对陈蕾绮说:“小姐,你的好奇心应该满足了吧?可以走了吗?”
陈蕾绮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疑惑地盯着他看,对他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她没有见过这种人,又会救人又能折磨人的,他到底是白袍天使还是白袍魔鬼?真是搞不懂。
不过,不懂归不懂,陈蕾绮还是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离开了那个地方。
陈蕾绮边走边问戴少乎一串问题。
“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做呀?他们干了什么事情?你在生气吗?”
“那个药丸子吃了会怎么样?告诉我。”
“为什么这里的病人都是看起来很恐怖的人,你不喜欢好人,不医治好人吗?”
戴少平闷着头不想理她的问题。
就算是记者,这些年来,也没人曾经成功地访问到他,更何况现在他又累又饿,才不想要动脑筋回这种问题。
反正跟她说,她也不会懂得。
十八岁,懂个什么?回去念书比较实在。
“喂!你干嘛都不说话呀?叔叔。”
可恶!又喊他叔叔?!
他虽然已经三十二岁,可是绝对还具有翩翩美少年的条件,还没沦落到当叔叔那种老头子的地步!
“别再喊我叔……”戴少平气得停住了脚步,一转过身,却正巧让陈蕾绮撞个满怀。
“啊!”两个人同时喊出声。
虽然撞这一下很痛,可是戴少平立刻发现一件事情——那就是,他的胸膛可以放下两个陈蕾绮,她真的很小……
唉,他这又是在想什么?
“你有话好说嘛,这么气呼呼地突然转身干嘛啦!”陈蕾绮抱怨。
这个时候,戴少平看着陈蕾绮嘟起小嘴,摸摸自己的头那种模样,灵魂又出窍了一次。
怎么会……这么可爱?!可爱到,他很想马上把她揪过来抱在怀里。
可是他不行,因为这样一来,他不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怪叔叔了吗?
一发觉自己不大对劲,戴少平马上收敛起表情。“我要回家了,我快累死了。”
“对了,我警告你喔,这里的病患都是角头,不然就是要犯,你别再到处乱跑了,回去八O二号病房。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你可以按紧急的红色铃,那是召唤护士用的。还有黄色的铃,是找驻院警察用的,你懂吧?”
说完,戴少平赶紧离开现场。
这个女孩子的魔力太大,诱惑的磁场太强烈,他自觉难以招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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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之后,戴少平坐在客厅里面,一整晚没开灯,盯着他那还具有“翩翩老头子”模样的父亲遗照直看,一边喃喃自语。
“爸爸,我这几年可是都很自爱的,多少女人从我的手上侥幸逃过一劫。我可是很认真地在找你的媳妇喔,所以,你可千万保佑我,别让我随随便便破戒。”
戴志咏的遗照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
“爸,你这是什么意思?”戴少平继续自言自语着:“怎么让那种莫名其妙的女孩子和我这么有缘?害我差点克制不了,老毛病又犯……”
说完,他看着戴志咏似笑非笑的脸,露出一脸无名的惊慌,皱起眉头继续说:“不会吧?爸爸,我应该只是老毛病又犯了,想追逐女人而已。我应该不是真的……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答案只有天晓得。戴志咏的脸似乎回答了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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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得了轻微的捷运恐惧症,隔天早上,戴少平照例叫唤了计程车去上班。他还是懒得驱车出门。
这一天早上,也是大好的天气,风轻轻地吹,鸟儿轻轻歌唱,阳光亲切地照耀着。
戴少平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心情越来越轻快,就这么地哼起歌来。
他穿越医院前面两百坪的草坪,愉快地走向医院,却远远地就看见有个小女孩站在门口。这令他奇怪地放慢了脚步。
这个陈蕾绮似乎是有意等他的,一早就站在将平医院的大门口。
当戴少平一走近的时候,陈蕾绮突然冲了出来,喊他:“叔叔,早安。”
这一声“叔叔”简直坏了他一整天的好心情。
戴少平一看见她,耳朵仿佛响起了“铛铛”的声音。
今天,陈蕾绮夹了一个粉红色蝴蝶结发夹在鬓角,看在他的眼里,真是可爱到不行,可爱到他很想把手伸过去摸她的头。
可是不行,不行这样做,如果这样做的话,那他不就真的变成了日本A片里面那种怪叔叔了吗?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黄金单身汉,也是翩翩美少年呢!他才不会沦落到当日本A片那种怪叔叔的地步。
看到她,第一个感觉是惊喜,第二个感觉就是烦躁了。
她越是接近他,越是令他烦躁莫名。因为……他的理智和感情还乔不出一个适当的空间,来冷静面对这个令他情绪失序的女生。
戴少平停下脚步来,对陈蕾绮很慎重很慎重地说:“我第N次警告你,我今年才三十二岁,而且还没有结婚,是黄金单身汉。你不要一直叫我叔叔,把我的身价都喊跌了,知不知道?”
“可是,叔……”
“又怎么了?我相信那个据说是你哥的家伙会好的,我以前巡房从没巡得像现在那么勤快过,算是我欠你的。所以你就放心吧,不要担心那个家伙了,他皮很硬命也很硬。”
“不是,叔……”
戴少平气得作势要抬起手打她,“你再叔一个字,我就不客气了喔……”
当他做出这种威胁的时候,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过去身为超级花花公子的他,是出了名的温柔体贴,对女人好到了极点。不要说打女人了,连对女人说句重话都办不到。
虽然他现在只是装腔作势要吓吓陈蕾绮,可是这……已经破坏了他过去一直以来的原则了。
他干嘛那么介意人家喊他叔叔?他到底在介意什么?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喊他叔叔又怎么样?又不会少一块肉,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小女孩耶,就算让她喊句阿伯也没有关系吧……
难道是他的潜意识害怕,万一她真当他是一个叔叔,那就表示两个人不能成为情人了吗?
早餐还没吃,饥肠辘辘的戴少平想到这些问题,胃就痛了。
陈蕾绮被戴少平的狠状吓到,一摊眼泪在眼眶里面就要掉了出来,她直直地盯着戴少平。
“你干嘛……”哽咽,“那么凶……我只是……只不过是……”
戴少平一看,立刻举自旗投降,放下了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爱喊就给你喊吧,这样你可高兴了?好了,不要哭了,而且更别在这种大庭广众下哭,否则人家看到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那我的名誉不就扫地了吗?”
陈蕾绮摇摇头。
“你还要怎样嘛!我拜托你不要让眼泪飘出来好吗?我求你……“
她继续哽咽:“我还没有……吃早餐,好饿……”
“医院的地下室有贩卖部,医院外五十公尺有麦当劳,有早餐车,你可以……”话说到这里,敏感的戴少平才发现不对劲。
那个M写得那么大一个字,她难道没有看到?除非……除非……不会吧,那么可怜?
“我没有钱……吃早餐。”陈蕾绮心酸地对戴少平说。
从她身无分文地离家出走到现在,第一个遇上的好人就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收留了她各现在他自己都昏迷不醒,她当然也就惨了。
她“没有钱吃早餐”这句话,勾起他心中的问号。
为什么?她的家人呢?她没有人照顾着吗?戴少平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又不好当面说破。
“我也没有吃早餐,你要和我一起去吃吗?”
听到了这句话,陈蕾绮眼中的那一摊眼泪瞬间消失。
陈蕾绮主动勾起了戴少平的手臂,欢天喜地说:“太好了,我们这就去吃。你们医院地下街的那个汤包,看起来很好吃耶!我光是从一楼闻到那个味道就受不了了。还有喔……”
老天!戴少平被陈蕾绮主动勾他手臂的动作吓到,一时呆得毫无意识地跟着她走。
他在心里狂喊着:老天,别再考验我了,我真的不打算再像过去一样,残害女人的感情,爱了又要甩,甩了又再换,我真的不要再造孽了……
而陈蕾绮继续兴奋地说着自己的话,两个人一路走到了地下室。
虽然只有两个人,虽然只是一顿早餐,可是两个人大概叫了二十样菜。
因为陈蕾绮看到中式的餐点也想吃,看到西式的餐点也想吃。而戴少平也是有求必应,难得有人陪他一起吃早餐,感觉真是热闹,真是青春。
她频频说着自己的事情,只除了家庭的那个部分不说。
陈蕾绮啃掉第二个汉堡之后,她开始动手去拿汤包。
看到这样的食量,戴少平不禁怀疑起这个女孩子是不是体质有问题,不然这样的吃法,怎么还能瘦成这样子?!
陈蕾绮一直边吃东西边说话,有时候是问他一些天真的问题,有时候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她的所见所闻。
这是年轻,永远想要炫耀自己多么地见多识广,而且想要知道更多的事情,戴少平懂。
“叔叔,你人真好,我会永远记得你的。这是我第一次吃到汉堡耶。”
那应该是要记得麦当劳,而不是要记得他吧?戴少平听到了这句话,心里就升起了对麦当劳的醋意。
“也没有吃过汤包耶。还有那个蛋饼我也没有吃过,那个盐水鸡也没有“等等……”戴少平不相信,“你在骗人吧,小姐。这些东西只是很平常的早点。”
“叔叔,你不知道整个地球有超过一半的人,是没有食物吃的吗?你太天真了啦!”
哇勒!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居然敢指着他戴少平说他天真!?
“叔叔,我可以打包吗?”
等等……她似乎不是开玩笑的,这女孩到底有什么背景,怎么会连这种食物都吃不起?
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可以说说你以前早餐都吃什么吗?”
“馒头馒头馒头……”陈蕾绮聚精会神地回想着,两颗眼珠子往上吊,很专心地回答这个问题。“有得吃的时候就是馒头。”
“那还有没得吃的时候喔?”戴少平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常常。”陈蕾绮简单地回答,不过这两个简单的字已经说明了,她不是很想说这件事情。
戴少平看得出来,也就不想再去挖伤疤。
他对陈蕾绮说:“你哥住院的这几天,如果你愿意的话,都来陪我吃饭吧。虽然我很讨厌吃饭的时候有人一直在耳边唠叨不停,不过,我愿意跟你共进每一餐,怎么样?”
“真的吗?”陈蕾绮睁大了眼睛问,随即提醒说:“可是我没有钱喔。”
废话,就是知道你没有钱才要和你吃饭的嘛。戴少平心里想。
“当然是我买单好不好?跟一个女孩子一起吃饭还要她付钱,这话说出去我要怎么做人!?”
“谢谢你,那等我以后赚到钱再请你吃饭。你真是好人。”陈蕾绮直率地对戴少平说。
听到这样的话,对已经看过太多拜金女的戴少平来说,真是如一股清流注进了心里。
虽然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女孩子请他这种事情发生的,可是对于陈蕾绮这样天真的反应,却教戴少平觉得温暖。
比那些拜金女可爱多了。
“既然你那么穷,那天在警局干嘛不听那个警察的话,海削我一顿就算了?还要我鞠躬跟你道歉,罗哩叭嗦……”
“你还在记仇喔?”陈蕾绮回答他说:“你是侵犯了我的尊严,又不是偷了我的钱,我跟你要钱做什么?你们这些叔叔的逻辑真奇怪。”
……照她的这种逻辑来说也没有错,这样说来,“他们这些叔叔”的逻辑确实很奇怪。
这个时候,医院的广播找起了戴少平。
“戴少平院长,请到手术室。”
这是第一次广播。
“戴少平院长,请到手术室。”
这是第二次广播。
“戴少平院长,请到手术室。”
这是第三次广播。
三次戴少平都无动于衷,因为他正在对这个陈蕾绮动心当中,心只有一颗,当然听不见广播。
但陈蕾绮当然听见了,她狐疑地看着也在看着自己的戴少平,问:“叔叔,你不是叫做戴少平吗?”
“是啊,怎么样?”
“广播在找你耶,要进手术室了。”
“啊!”戴少平看了看表,已经十点了。他压根儿忘记了今天要这么痛苦早起的理由是什么,就是为了九点半的那一场手术呀。
拿起了公事包和外套,戴少平推椅子起来,嘴里还咬了一个汉堡。“我得走了。你慢慢吃。中午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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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每天一到吃饭时间,陈蕾绮就老实不客气地站到戴少平的办公室门口等。她这个白吃白喝的食客可是非常准时。
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幸福了,不但遇到了像戴少平这样又帅又风趣的好人,而且每一餐都吃得那么好。她从来没有想过能吃到的食物,竟然都可以吃到,而且不需要孤孤单单地,还有人陪她说话。
她觉得,这可能是她十八年来唯一一段可以纪念的幸福日子。
医院里的每个人都看在眼里,都看着这个平日威风凛凛的院长,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勾着手拖到餐厅里去,而且还一脸满足快乐。
谁都看得出来,院长的心情好得诡异。
“他该不会是爱上她了吧?”每个人都这样交头接耳地说。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戴少平几乎每一餐都在医院的餐厅吃,为的就是要陪陈蕾绮吃饭,甚至为了这样而推掉了不少应酬。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鬼迷心窍。
过去,就算他要追女孩子,也不曾那么费劲过。更何况,他现在根本也搞不清楚,自己对陈蕾绮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不只一次盯着她吃东西的样子看,看得着迷,看得失神,看得很想凑上前去亲吻她。
并且,他开始思考,如何以一个三十二岁叔叔的身分,去追求一个十八岁的小女生?有没有人知道要怎么做?她们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对于恋爱有着什么样的期待?对于男人有着什么样的想法?
“你有没有……”第四天的晚餐,戴少平终于鼓起勇气问陈蕾绮,说:
“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
陈蕾绮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特别感兴趣。
嘻,她不太清楚。
不过,她还是认真地想了一下,说:“像叔叔这么好的男生,我就很喜欢。”
戴少平正要暗自窃喜,没有想到陈蕾绮又继续说:“像我大哥那种好人,我也喜欢。”
什么跟什么嘛!?戴少平真是失望,原来她回答的“喜欢”和他所要问的“喜欢”,是两回事。
“我的意思是,那种……谈恋爱的喜欢。恋爱,你懂吗?”
“懂!”这样说陈蕾绮就很清楚了,很清楚戴少平要问的是什么。
她提起了气,准备要回答这个已经正确理解好的问题,而戴少平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没有想到,陈蕾绮居然这样回答:“没有。”
“为什么没有?”
“没有想过啊,”陈营绮一脸莫名其妙地回答:“这种事情有什么好为什么的?没有就是没有,没有想过就是没有想过,这么简单你都不懂,亏你还已经三十二岁了耶!”
啊?!她居然这样削他?狠狠地将了他一军。
十八岁的女孩子不都是满脑子恋爱的事情?他不相信她没有想过!
事实上,陈蕾绮是真的没有想过。
从她三岁那一年被领养开始,她这十五年来的日子,每天都在永无止尽的家事劳碌和家暴威胁中度过,每天能想的就是提心吊胆和睡觉,其他的什么事情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她是现代的灰姑娘。只不过,灰姑娘要靠王子前去搭救,而她,在等到王子之前就先行逃离,企图改变自己的命运。
毕竟每天作梦,等着王子对她伸出援手太不实际,再等下去也是枉然。
“那么你平常都在忙些什么?”戴少平问。
“我啊?我可忙了。”陈蕾绮悠悠地简单回答到此,不想再多说。
神秘兮兮,戴少平心里想,现在的女孩子就爱搞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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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五天之后,年轻男子不但取出子弹,也清醒能进食了。五天之后的一个早晨,年轻男子和陈蕾绮双双从医院里面,神秘地消失。
基本上,像这样“病人神秘消失”的事情,在将平医院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
因为很多黑社会的人一旦在将平医院医治完之后,就会立刻无声无息的消失,一方面是为了躲避警方,或者是因为毒瘾发作,或者是因为家家那本难念的经,总之有各种理由。
所以,将平医院的习惯是,如果病患主动消失,他们就直接当成是出院。对他们来说,消失和出院是同一件事情,并不会特别引起骚动。
不过,这一件事情就有那么一点特别。
因为就在他们消失的那天下午,警察就来了。
医院里面的人看到警察也没有特别在意,反正,他们看多了。而且医院里面一些戒护的病患,本来就都有警察日夜站岗守着。
“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受了枪伤的年轻人?”警察问。
巧的是,来询问的警察,和那天对戴少平“性骚扰疑云”进行笔录的警察是同一个人。他一眼就认出了戴少平。
“啊,捷运里的医生,原来你在这里工作呀!”胖警察如遇故旧,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攀关系寒暄两句——好办事情嘛!
“警察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
话虽这么说,可是戴少平只想要敷衍他,才不是真的想要帮他的忙呢!
“哈哈呵,”胖警察摸摸他自己圆圆的肚子,爽朗地笑着。“我们是来查一个案子的。请问戴医生呀,你们这里最近是不是有收一个枪伤的年轻男病患呢?”
“警察先生,”戴少平没好气地回答他说:“我们将平医院每天都有上百个你说的这种病患。这样的问题我恐怕帮不上忙。”
“呵呵哈,”胖警察继续摸摸自己的肚子,说:“对喔,真怪我糊涂了,这不就是贵医院的特色吗?不过我说的那个人,有个小女孩陪着他来的,她……”
“警察先生,”戴少平没心情为他查案。“我们这里每天都有很多小女孩陪人来看枪伤,你就算这样说我也帮不上忙,对不起,我十分钟后要进手术房……”
胖警察没有料到戴少平竟然冷漠到这种程度,愣了一下。
不过他没有发飙,只是对着戴少平转身离去的背影喊:“那个小女孩,就是你在捷运上对人家伸出魔掌的那一个!”
话才说完,整个医院大厅的人都听见了,全部都皱起眉头来盯着戴少平看,看得戴少平感到身后有一堆冷箭射上来……
可恶!大庭广众之下,又是没有确实证据的事情,这警察竟然就这样把它给说出来!?
他以后要怎么做人!?
气死人了!戴少平怒气冲冲地转身回去冲向那个警察,很大声地指着他的鼻子说:“我告诉你喔,那件事情根本是误会一场,你身为警调人员,这样大刺刺地在公开场合乱声张,可是要我告你毁谤?”
“啊!?”胖警察这才惊觉自己失言了。
“抱歉抱歉。”胖警察压低了音量对戴少平频频道歉,打躬作揖。“我只是想要明确地指出目标,好请你帮忙。”
“不管你要我帮什么忙,我都不知道。”戴少平气愤地说完,又转身要离开。“你准备收我的律师信吧,警察先生。你要倒大楣了。”
胖警察这个时候还不死心,边在后头追着戴少乎边喊着:“如果你不帮忙,那个女孩子才要倒大楣了。好歹人家……”
听到这里,戴少平猛然停住脚步,被急切追赶在后的胖警察撞个正着。
“什么倒大楣?你说清楚一点。”
“那个年轻男子是人口贩子,那个小女孩是逃家少女。”胖警察气喘吁吁地对戴少平说:“总之,大概就这样。那个女孩子还不知道,所以我们才会想在出事之前,赶快找到他们。”
“Miss陈,A栋八O二号房的病人在哪里?”发现大事不妙,戴少平立刻问身边的人。
Miss陈说:“走了。一早就不见了。”
该死,他八点钟还和陈蕾绮在地下室吃早餐的,为什么她竟然就这样不告而别?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隐隐感到受伤。
“Miss陈,他们几点失踪的?”戴少平回头问。
“报告院长,早上十一点钟就不见了。”
“有没有谁看见了?”
“这……大家各忙各的,而且我们从来也没有在意过这种事情,所以“我知道了。”戴少平冷静地说。
虽然,他不知见过多少贩卖人口、黑枪、吸毒、斗殴……等等可怕的大风大浪,然而他此时的心情却异常紧张和担忧。
她才十八岁还是十七岁耶!如果她被人口贩子给拐走了,后果不难想像戴少平是很清楚的,对于这种黑暗界的事情。
而这个小女孩,好歹也不小心给他“碰”了那么一下下,他觉得对她应该要有一点责任。
好吧,她算是他十分之一个女人了,既然这个女人有十分之一算他的,他应该要出手。
在心里想了千万个理由,合理化自己为那陈蕾绮紧张的莫名心情。
戴少平实在很不想承认,自己对于那个陈蕾绮有了从未出现过的感觉,也不想承认自己有多想保护她……
不管了,管他是什么理由,他戴少平就是要出手救她,就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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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少平把那胖警察请进了会客室,听他细说从头。
“这个女孩子在你们进警局的前一天就离家出走了。她来自南部,好像是来找朋友投靠的。这个男孩子大概就是她口中所说的朋友。我们后来在娱乐场所临检到他们两个,要带回去警局问话,没有想到那个男子居然持枪拒捕,我们就进行围剿。
过程当中他中弹了,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后来我们找到了他的其他同伙,发现他就是最近我们要通缉的人口贩子。
而那个女孩子的家长也来报案。事实很明显,那个女孩子被拐走了。我们这两天才听到风声,说他们进了将平医院,本来也是半信半疑,不相信将平医院会收留他们,没有想到竟然是真的,如果他们出海,那就麻烦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戴少平听完了他的说明之后,态度变得和缓,并且表明要协助到底。“我们一定会配合警方合作,救出那个小女孩。
请问那个男子的名字是……”
胖警察回答说:“他是从大陆偷渡来的,我们查过,叫做尹方得,山西人。”
“知道是哪一线的人接过来的吗?”
“我们还不确定,不过目前有这种能力和势力,又进行人口贩卖的帮派,就是吕世民那一道人吧。”
戴少乎应该早要想到,贩卖女人是吕世民的嗜好和专长,也是他唯一的生财之道。
冤家路窄,吕世民是吧?
送走了警方之后,戴少平连东西都没有收拾,就直接坐上了计程车,离开将平医院。
已经很久没有做英雄救美的事情了。他也真是得要舒展筋骨一下,免得自道当久了,憋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