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白两欠款的不重要,欠了银子大不了勒紧腰带一点一点还,可女儿没能嫁个好夫婿,她一辈子也不安心。
顾云郎那混蛋,静儿她父亲还在世时,一口一个静妹妹哄得静儿犯傻,随着她父亲去世,蒲家家道中落,一转身就攀上富家千金,自己得了功名利禄,却把所有骂名留给她冰清玉洁的女儿。
“娘,你笑得太开心了,稍微含蓄点。”看着娘亲满脸的眉开眼笑,喜上眉梢,蒲恩静涩然地在心里苦笑。
这具身躯才十四岁,正含苞待放,不急着嫁人。
董氏斜眸一睨女儿,和马媒婆聊得起劲。“我这女儿什么都好,人美手巧,心地良善,就是太容易害羞了。”
害……害羞?娘指的是别人吧!蒲恩静眼角一抽,只能安静的坐着,任人评首论足。
“嗯,我瞧着也是好的,眼是眼,眉是眉,水灵的像朵花似的,白里透红的脸颊轻轻一掐都能掐出水来,活脱脱是画里的美人儿,董妹子是怎么养女儿的?”擅长攀亲带故的马媒婆自来熟,一张媒人嘴能把死人给说活了。
董氏抿唇轻笑。“也没多费什么心,随便养养就是一朵花骨朵,比起她大姊还差多了,尽让我操心。”
蒲家大女儿蒲裕馨入了宫,一去半年了无音讯,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
“你呀是有福气的人,大女儿嫁进了宫,城里的兰家虽比不上皇家,却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富人家,委屈不了你家二姑娘。”马媒婆专业地堆满最诚心的笑,可心里头直打鼓,很不安,兰家那位爷儿不是良缘呀!她牵的注定是新娘子两眼泪汪汪的孽缘,她于心不忍啊,可看在银子的分上,她只能昧着良心说道。
“你是说绣坊遍及各地的兰家?他们真向我家的二丫头提亲?”董氏的嘴根本阖不拢,快咧到耳朵了。
“我马媒婆说媒还能搞错人,就是你家的掌上明珠!兰大少爷说了,越快越好,他急着拜堂。”那阎王是娶不到妻子,一有人傻气冲脑的敢嫁,他还不趁着人家不知晓他的恶霸底细连忙抬进门,免得临上花轿前反悔。
“哎呀,可嫁妆还没准备好,什么子孙桶、鸳鸯绣被的,哪来得及备妥,得缓些时日……”她虽然急着嫁女儿,可也要风风光光的出阁才行。
“这嫁妆还用得着你费心吗?我看兰大少爷能娶到你家的闺女才是福气,他那人呀……”马媒婆斟酌着用字,“是个倔气的,你家闺女不能和他硬着来,要顺着点才是。”
瞧瞧这娃儿生得多有灵气呀!额头光滑、面色白晰、秋水似的眼儿多有神,美得不似凡间物,她怎么就贪那点银子把人推入火坑了呢。
没人看出马媒婆的心中纠结万千,一面想赚阎王的谢媒礼,一面又良心不安的自我唾弃,两方拉扯着,扯得她心窝发疼,坐立难安的直想搅黄了这门亲。
可她是媒人呀!哪有把媒人钱往外推的道理,管他是天赐良缘还是天赐孽缘,两家合不合眼是他们的事,她牵的是姻缘,成不成在个人。
这么想之后,马媒婆的心安定了许多,负疚感减轻了不少,更是口若悬河的说尽两方的好话,把董氏乐得心花怒放,笑意始终挂在嘴边。
好笑又好气的蒲恩静看董氏和马媒婆一来一往的说得热闹,哭笑不得的她不知叹了几回气,即使她在心里一再告诉自己这是古代,姑娘早婚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她得入境随俗,可是内心的疙瘩总过不去。
十四岁少女真的太小了,未成年呀!
“娘,马大娘说得再天花乱坠也是画大饼,好歹得先瞧瞧,别两人相看泪二行,道听涂说是不准的,我还听人说兰家大少爷有三颗脑袋,六只胳臂呢!”
闻言,马媒婆笑脸一僵,心口咚咚咚地直打鼓,暗道了声糟,这门婚事要搅黄了,兰大少爷那德性是人见人厌,鬼见鬼嫌,哪有姑娘肯委屈入阎罗道。
“少在那自己吓自己,世上哪有三头六臂的人,那叫妖怪,全是以讹传讹的吓唬胆小的人,瞧瞧人家把兰家绣坊经营得多好,可见是能干会做事的,不会亏待了你。”她什么都不求,就求女儿嫁个如意郎君,不要像她一辈子命苦。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就算没见到人,董氏的心态已是准丈母娘,看什么都顺眼,能让女儿过上好日子的便是良人,外头关于“女婿”的种种传闻全是虚构的,不真实。
不想媒人礼飞了,马媒婆接口接得顺。“就是呀!全都是外人的嫉妒,见不得兰少爷好,东一句、西一句的毁人名誉,我马媒婆做了几十年的媒,还没见过比他更俊的少爷,身形挺拔、玉树临风,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这事她倒是没胡诌,兰泊宁除了性情冷酷、有仇必报外,容貌上可是不差,剑眉朗目,五官和刀刻一般,通身的清华之气宛如皎月,逸然清俊,心绪沉稳,一身红衣穿得飞扬,没人比他更适合满身红的张狂,就是可惜了那脾气……
“听起来似乎不错,假若能见上一面就更圆满了,毕竟攸关我的下半辈子,总要好好琢磨琢磨。”
听着蒲恩静条理分明的软音,马媒婆的心头一震。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听听这句句软语却暗含着大家主母的气度,她忽然有种感觉,这门亲牵得不算糟,说不定是误打误撞的走运了,看人家姑娘面不改色的敛眉浅笑,将来低头做人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见什么见,谁不是新婚夜才见到自家夫君的长相,你给娘安分的备嫁,娘对你别无所求,只盼你觅得好归宿,终身有依靠。”她担心女儿还惦记着顾家那个见异思迁的负心汉,无心许嫁。
“娘……”蒲恩静蓦地眼眶一热,莹亮水眸闪着点点星光,孺慕之情表露无遗,叫人看了鼻酸。
董氏对她的好是出自娘亲对女儿的关爱,她受着,更加下定决心要替这具身躯的原主恪尽孝道,保护并照顾这一家子,融入这家人,成为真正的蒲家二姑娘。
“马大娘呀,我这女儿年前一场病,痊愈后就老爱撒娇,你勿见怪,别把小丫头的话当一回事。”女儿越大越是自有主张,不听人劝,性子变了,人却机灵了。
癞痢头的儿子自个儿的好,董氏和天底下的爹娘没两样,看自己的女儿是处处好,没一点不是,除了绣技突然好得令人讶异外,她只当是开窍了,其他是无可挑剔。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养好了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我看二姑娘的面相是有福气的人,眉目清朗眼含波,大难之后是大喜,董妹子等着喜事临门了。”她这张嘴还没说不成的亲事,兰家那五百两谢礼她赚定了,跑也跑不掉。
“就是这个理呀!我巴望着她赶紧坐上花轿当人媳妇,省得在家里和我大眼瞪小眼的,管我灯下缝衣费油伤眼,数落我菜里没肉、饿瘦了她妹子,又把下蛋的老母鸡给宰了,说是新屋落成要打打牙祭……”
董氏口中叨叨念念着日常琐事,虽说是芝麻小事,家家户户常听到的,可听来心酸,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却件件勾着心窝,让她既不舍又满心酸涩,硬生生的割肉一般。
女儿不同于儿子,养大的了也是别人的,她留不住,也不能留,只能让放飞的鸟儿消失在天际间,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