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跨与不跨之间,她正打算绕道而行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搭在她腰上,轻而易举地将她举高,从火盆子上方越过,瞧不见的她只听闻宾客和未来夫家的亲族发出讶异、惊叹、取笑的哗然声。
说实在的,她也忍不住脸红了一下,感觉有点丢脸,有哪个新娘子是被夫君抱着过门的……
不过拥有现代人灵魂的蒲恩静也只是稍有臊意,接着而来的才是她更担心的洞房花烛夜。
“一拜天地。”
拜。
“二拜高堂。”
再拜。
“夫妻对拜。”
三拜。
一下子跪下,一下子起身,头上的凤冠压得蒲恩静的头都快抬不起来了,要不是听到那一声礼成,她真要趴地不起了。
可是那一句送入洞房令她放下的心又不住地往上吊,整个身躯僵硬不已,差点同手同脚地走得木然。
一条同心绸放在两人手中,一个在前头拉着,一个木人似的被扯动,贴着囍字的回廊似乎走不到尽头,蒲恩静觉得她快撑不住了,若非有喜娘搀扶,她肯定软脚只想喊停,打道回府。
直到嫁入兰家,她才晓得什么叫家大业大、香火传承的大户人家。光是从拜堂的正厅走到堂屋的新房,她的腿已经软了,到底还有多远?
“到了到了,新娘子小心跨门槛……上喜床……坐床……哎呀,别怕别怕,硌着了,是好事呢!你慢慢的坐好,别心急,一会儿新郎官就来掀喜帕了……”
手一摸,是莲子、花生之类的吉庆物,蒲恩静面颊通红的拨开象征早生贵子的四喜果子,安静地坐定。
在古代婚礼中,新郎没掀盖头前,新娘子是不能开口说话的,出嫁前董氏一再的叮嘱她,只差没编成册子要她牢牢记着,而且没意外的也传授了她每个娘亲羞于启齿的“婚前教育”。
其实蒲恩静很想跟董氏说,夫妻间的闺房事她懂得不比她少,绝非董氏所言的“先脱衣服,躺平,咬牙一忍,接下来的事由女婿接手,你眼一闭,天就亮了”。
还好她没说娃娃是由脚底板钻进去的……古人的房事知识呀,真是贫乏得可怕。
“累了?”
耳边忽地传来兰泊宁低哑的声音,蒲恩静螓首慢吞吞的抬起,奇怪的看着眼前一亮、毫无遮蔽物,有些恍然的她这才发现红得刺目的喜帕已被取下,而她的视线忍不住直盯着镶了两颗硕大红宝石的如意喜秤。
好阔气的手笔,不愧是富贵人家。
“喝交杯酒?”
“嗯!”她很轻、很轻的点头。
因为凤冠太重了,她的头根本动不了。
“喝完交杯酒后先梳洗,不会有人敢闹洞房,我一会儿就来陪你,别怕,这是自个儿的家。”
自个儿的家……蒲恩静的心口像有阵风吹过,轻轻地撩动,心湖一阵晃动涟漪,有些莫名酸涩的触动,眼眶微红。
入口的苦味是酒的味道,她没留心的呛了一口,托高她手肘的男人看似冷情寡义,倨傲霸气,可轻拍她背的力道却一下下拍得轻柔,似怕手劲大些会拍伤她。
蓦地,眼前闪过一只大手和三岁的小丫头抢橙香蛋羹的画面,上扬的嘴角忍不住噗哧一声。
“笑什么?”
穿着大红蟒袍的兰泊宁卓尔不群,气宇不凡,不禁令蒲恩静胸口扑通一跳,有些无措的摇头。她不晓得该和他说什么,只觉得他的英挺霸气很顺眼,没有想象中的难受和抗拒。
“你这丫头嫁入我兰家不能再对夫婿不敬,我……呃,会对你好,家里人也很好,你……算了,待会再说,我先出去敬酒……”他可以保证没人敢来闹洞房,可肯定灌酒一事是免不了的。
看着秀丽小巧的脸蛋抹上胭脂水粉,清水芙蓉般的娇颜宛如盛开的海棠,如此明艳动人,喉头有点干涩的兰泊宁一口饮尽杯中的交杯酒,黑眸深如潭水的盯视妍美娇容。
这是他的妻子,他的。
一掀盖头的瞬间,映入眼中的娇颜也进入他的心,极度护短的他已将她视同至亲的家人,只为自家人保留的柔软在心头化开,融入两人交缠的目光,她已是他的妻。
“你……”没来由地,一见他转过身欲出新房,蒲恩静忽地感到一阵心慌,下意识地伸出洁白小手拉住他衣角。
“怎么了?”他问。
感觉脸在发烫,她想笑,脸皮却僵硬到不行。“没……没事,只是……我饿了。”
找不到好借口,她只好以一整天未进食来搪塞,虽然她真的饿惨了,从上完妆她就没进一口吃食,连水也不准多喝,此刻真是饥肠辘辘。
闻言,兰泊宁面上一柔,发出低沉的轻笑声。“我会让人准备,你先拿桌上的四色糕点垫垫胃。”
“好。”一说完,蒲恩静羞臊地低下头。不论是穿越前或是现今,嫁人都是头一遭,她心里慌得很,不太能适应身分上的转变。
从十四岁的小姑娘到人妻,这变化实在太大了,前后不到半年,她才刚想好好地孝顺真心关爱她的娘亲……
等等,十四岁?!
突地一怔的蒲恩静想到这具纤弱身子还稚嫩呢!癸水刚来不久,要胸没胸的正要发育,个子也还在抽高,她……呃,此刻的她根本只是个孩子,能否承受一个成年男子的欢爱?
思及此,她硬生生打了个冷颤,心想着该如何和她的夫婿沟通,圆房一事急不得。
“小姐……啊!不对,是少夫人,奴婢先伺候你洗漱,先前有个婆子说净室在后头,绕过一座玉石屏风就是。”
嫁入大户人家和蓬门小户不同,在进门前十日,蒲恩静也顺应地买了两个陪嫁丫头,一个是眉目清秀、生性较泼辣的冬菊,一个是肤色偏黑、微胖憨实的冬麦。
两人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由人牙子经手的贫家女,学过一些规矩,但对伺候主子显得生疏,老是会忘了称谓,要人一再提醒才记得牢靠。
此时开口的是冬菊,她梳发的手艺较巧。
“嗯,先洗洗吧。”出了一身汗,全身黏答答的。
铅华尽褪,还以一脸素净,唇不点而朱的蒲恩静面白如雪,湿着发走出,身上襦红寝衣衬得眉眼如画,肤脂凝白,长睫如扇一眨一眨地,如水中花月般妍中带娇,微透清媚。
桌上的四色糕点已被取走,换上的是十道热腾腾的大餐,饿坏了的她也不管吃相难不难看,在两名丫头的服侍下痛痛快快的大快朵颐,毫无新嫁娘的矜持。
既来之,则安之。
都已经嫁人了,她还能回头吗?反正别无选择,不是兰泊宁也会是别人,早嫁、晚嫁,就是不能不嫁,既然他求娶她就嫁,至少是相看过,知根底,她也不算太吃亏。
大喜之日,蒲恩静想起为了救她而一同落海的姊姊蒲秀珍,一口含在口中的四喜丸子忽然变得苦涩。姊姊和她约好了要牵着穿白纱礼服的她进礼堂,陪她走过长长的红毯,可是话语犹在耳边,人却不在了,她们都失约了。
“有这么难吃吗?少夫人都吃得哭了。”冬菊一脸纳闷地看向香得诱人的菜肴。
难吃?蒲恩静拭拭眼角的泪,笑了。“我吃不下了,赏你们吧!趁热吃了,别浪费。”
说是赏,可丫头们不敢动,喜房内的一应事物皆不可动,主子的美意得等撤了桌再说,下人不得与主子同桌而食。
“少夫人,你要不要先躺一下消消食,一会儿少爷就进房了。”红烛垂泪,映照出满室喜庆。
“你们出去吧,我躺躺,有事再传唤。”一夜未眠,她上下眼皮快阖起来了,沉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