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纵使他们两人的武功都足以名列武林顶尖之流,毕竟伤势不轻,交手不过一刻钟,血魄的动作渐渐迟缓,卓洛宇也逐渐无法握紧手中的剑。
两道人影在半空中交于错身而过,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立刻换个地方继续拼命,只是站在原地一面盯着对方,一面努力调整呼吸。
他们的气息都乱了,被牵动的内伤让鲜血无法抑制的从嘴角滴落,凭他们的经验都明白继续下去注定会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
因为,彼此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随手一抹腹部,湿热的触感让血魄知道刚才硬拼的结果让腹部之前被某个门派高手划伤的伤口又裂开了,过多的失血量让他开始头昏。
「看样子,下一招就分个你死我活吧。」
苍白的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血魄左手手掌一翻,开始调动所有内力,打算拼这最后一击。
为什么不用小龙的毒直接杀了他,反而要以命相搏呢?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听见他这么说,卓洛宇吐出一口血,很努力才没让自己跪下去:不管柳煜扬师徒再怎么努力帮他调养,一个月前才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伤势对他造成了严重的影响,被残忍剥去指甲的手指更是让他仅仅握紧剑柄就痛到冒冷汗。
「很高兴我们有志一同。」他大概也只能再撑个几回,那还不如把所有气力都用来凝聚最后一剑。
他……笑了呢……
很久很久……没看过他的笑容了……虽然狼狈,却自信依旧的笑容。
血魄脸上的笑容稍微隐去,然后徐徐弯起更灿烂的笑。
「你最好努力点杀了我,这样毒散了以后山下那些人才能拿到解药。」
「无所谓,他们没解药也死不了。」卓洛宇拒绝把山下那些人的性命当作自己必须站在这里与他兵刀相向的理由。
他要杀了他,并不是因为性命垂危的那些人。
「……」既然如此,他也不是非要上山不可啊……为什么要上来送死?
面对他坚毅又若有所指的表态,迷雾后的血色瞳眸似乎困惑不解,可是那抹茫然很快就被杀意吞没。
再看他最后一眼,深深的一眼,记下他的笑与容颜,然后将挖出他的心脏,饮尽他的鲜血……结束一切。
疯狂的笑噙在红唇畔,左手无声无息的弓成爪状……
卓洛宇将心痛与温柔隐藏在平静的目光后,虽然血魄的困惑只有眨眼即逝的瞬间,他还是捕捉到了属于雷鸣凤的迷茫神韵。
「出招吧,血魄。」
很快就会结束了,凤儿……也许要等到死亡前的那一刻,他才会知道其实他只想让两人同归于尽。
舍弃所有身法,撇去那些琐碎的花招,这次出手,不求好看,不求自保……只要求手或剑能贯穿对方的胸膛——
而后,当鲜血飞溅的瞬间,视线同时被柔和的月色笼罩。
「……」
「……谁……」
那是很熟悉的颜色,细细柔柔的浅金就像是月光铺酒在雪白蚕丝上的色泽:那是很熟悉的气味,清清爽爽却隐含药香,还有一种莫名亲近的香味;那是双很熟悉的眼,湛蓝如水,温柔而沉静……
很熟悉、很熟悉……可他叫不出他的名字,只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从顺着左手流消的热血蔓延。
愣愕,血魄和卓洛宇都没想过会有人突兀的闯入两人之间,加之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出的攻势根本无法撤手,只能眼看长剑自那人胸间穿背透胸而出,血魄的左手更是直接探入他的胸膛。
只消他们其中一人再稍微动一下,以身承受两人致命一击的人很可能顿时毙命——因为这层认知,反而让他们像连呼吸都停止的僵直停顿住所有动作。
云飞花了好一阵子才从那股冲击中缓过劲来,一片黑暗的眼终于恢复些许视线,然后,他第一次看见血魄震惊慌张的神情。
「主……」
开口想唤他,喉咙一甜,大量鲜血从口中涌出,紧接着呛咳着喷出一口血,溅了血魄满身,也沾污了他白皙的脸。
随着这个动作的牵扯,云飞才感觉到近乎麻痹的钝痛从胸口传来。
茫然的低头看着透胸的剑刀,与几乎没入胸口的手,他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赶上了,幸好他们两个的状况都不好,他才可能介入那拼死一搏的招数间——总算没让主子与卓洛宇互相残杀……
奇特的,他一点也没有对自己将死的处境感到不安,有的只有庆幸,而那抹满足也透露在他的表情上。
血魄因此抓狂了。
「该死的!我不是要你滚了吗?你回来做什么?」根本不记得的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血魄慌了,他瞪着云飞,又把视线往下移,知道自己不能抽手……可不抽回唯一能用的左手,他等于完全无法作战。
卓洛宇也陷入同一种窘境,他的剑不能拔,但也不能松手,他甚至必须小心的抓紧剑柄,以免剑刃稍有移动,就切断云飞的心脉。
云飞的唇角动了动,吃力的指着因为胸口受到重创而无力脱手,滚落脚边的包裹。
「不……咳……」他想告诉血魄说,不是卓洛宇干的,可是鲜血掩盖了他的声音,剧痛与冰冷则吞噬着他的力气,让他发出的声音微弱如猫鸣,更多的是血泡在气管中翻腾的沙沙微音。
「这是什么?你想说什么……该死的……」血魄在发现手上自己的血液造成云飞身中剧毒后,真的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的血与他的手……将夺走这世上他唯一不想杀的人的性命吗?
反应过来的卓洛宇迅速替云飞点穴止血,见他似乎是想去抓地上的包裹,干脆以脚尖一勾,用巧劲把那个包裹抛到半空中,用另一手接住,吃力的以包扎着被血浸透的白布的手指将包裹解开——
一颗黑发凌乱的首级,就这样滚落被鲜血沾污的地上。
在看清被长发遮掩的死白面容的瞬间,血魄跟卓洛宇均倒抽一口气。
那是张与卓洛宇毫无差别的长相,他们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再仔细观察,终于找到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容唯一的区别——掉落地面的首级左脸颊上,有着四道刺眼的抓痕伤疤。
就算卓洛宇不懂,血魄也明白了。
他留下的爪伤,毫无不同的容貌……所以说,云飞是想告诉他,他恨错人了……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
巨大的冲击让他完全无法思考,只能瞪着那颗首级,浑身僵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卓洛宇同样无法意识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怎么也没想过这世上竟然会有跟自己完全相似的人存在,而他竟然一无所知。
是巧合,还是他从头到尾都被死去的父母蒙在鼓里……
云飞担忧的看着血魄,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惊扰他,难受的感觉到点穴止血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帮助,鲜血还是渐渐涌出……
直到封亦麒与韩七师兄弟赶至,在看见这般场景时或高或低的咒骂出声,因此回神的血魄才将目光放回云飞身上。
「你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才回来的?」想必他独自确认过什么了,才会宁死也要阻止他……是这样吗?!
他的声音很柔,带着几乎破碎的哀悼,是云飞听过他最温和的语气了。
那双已经暗淡下来的美丽蓝瞳因为他的话而泛起醉人的温柔与忠诚,答案就算不用言语也可以明了。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手下……」轻笑,就打算撒手。
「血魄,你抽手他马上就活不了了。」封亦麒忍不住叫道。
「不抽手,难道他就能活了吗?」血魄没有犹豫的反问——问他,也问自己。
当然答案是否定的。
缓缓抽出没入云飞脚口的左手,看着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云飞在痛苦中蹙眉,心底陌生的决心更加坚定。
从怀里取出一只青玉瓶,倒出仅存的一颗逆命丹,毫不犹豫的塞入云飞口中。
「云飞,吞下去……这是我的命令。」你不敢不遵从的,对吧?
意识已经模糊的云飞并不清楚血魄到底给他吃了什么,只是凭本能的服从,拼命的做出让自己更难过的吞咽动作,努力把药丸与鲜血吞回腹中。
确定他把药丸吞下去后,血魄扶住云飞,低声道:
「撤剑!」
卓洛宇手腕一颤,咬牙将长剑一股作气的抽出,随着剑刃飞溅的鲜血染红视线。
小心的让吐血昏迷的云飞躺好,低头跪在云飞身旁,血魄的表情成了谜。
他不动,卓洛宇不动,韩七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动,只好僵持着,沉默。
没过多久,血魄下定决心,唤道,
「小龙。」
深红色的九天龙蛊立刻从暗处窜出,三两下爬上血魄的右肩。
血魄看着沾满三人血液的左手,苦涩的垂下眼……就因为自己的血,云飞就算没死在这身伤上,也会死在这足以致命的剧毒之下。
他的血因为这一两个月服用各种剧毒与融入小龙毒液的关系,就算是罗煞也无法在短时间之内弄出解药,如果不是这些年来云飞一直都有持续因为他或九天龙蛊反覆中毒解毒,多少对这样的毒性有了习惯性,刚才那些时间就足以让他死个好几次。
所以,光是这样还不足以救他。
云飞……是啊,怎么刚才忘了他的名字呢……这个拥有月辉发色的男人,是云飞……是他最忠心的侍从……
笨死了,竟然会觉得为他这种人死是件很心甘情愿的事情……就是因为云飞总是那么呆,才让他放不下心啊……
想要有得,必要敢舍,云飞做出决定,愿以性命换取让他知道真相的机会……而同样的,只要他能舍弃另一个同样重要的东西,或许还能救云飞。
「小龙……我改变主意啦,你陪我……然后救云飞,好吗?」
本来他想让小龙离开他活下去的……但他不想让云飞死,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云飞死在他充满剧毒的血液下……
九天龙蛊依旧亲昵的用鳞片磨蹭血魄的脸颊,与血魄心意相通的它,是不可能反对血魄所做的任何决定。
血魄浅浅的笑了。
就在众人被他笑得茫然之际,冷不防的,刀起刀落,不知从何处摸出把匕首的血魄,就这么亲手将心爱的宠物开膛剖腹,挖出九天龙蛊身上堪称解毒至宝的肝脏,喂入云飞口中,满意的看见自云飞胸口流出的血慢慢变成紫黑色,最后又恢复鲜红。
这样子要活下来应该是没问题了……
遭到主人这般对待的九天龙蛊本能的痛得缩成一团,但因为攻击它的是主人,所以它没有吐出任何剧毒抵抗。
与那残忍举动相反的,血魄扔开匕首,用左手温柔地把奄奄一息的九天龙蛊抱在怀里,感觉到它虚弱的撒娇,低声呢喃着模糊的话语轻轻安抚。
缓缓起身,抬头,脸上只剩下与那身血腥完全不配的,清丽超尘如早晨朝露的灵秀浅笑。
「罗煞,云飞交给你,没问题吧?就说他只是被我喂了蛊才受我操控的好了。」
毫不在乎的口气,轻易的把所有责任扛在自己身上。
「没问题,谁想伤他我先砍了谁。」封亦麒没有犹豫的答应。
血魄点点头,完全没看韩七与他师兄,平静的目光静静落到卓洛宇身上。
「凤儿……」卓洛宇低唤。
血魄身躯明显一震,他从没想过他会再这样唤他。
是不是一个人的心情也会影响他的感觉呢?
在知道自己恨错人后,少了那股滔天恨意的心空荡荡的让他茫然,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强烈到令他无法解释的心痛从心底满溢出来,在那种心痛中,要看穿那双漆黑瞳眸深处,与昔日毫无区别的深情……其实不难。
不过,除了深情之外,还有更多因为他的伤害所留下的伤痛……
「你都知道了?」那些发生在他与他身上的事情……
「嗯。」
喔,都知道了啊……这样就省得浪费口舌解释了。
闭上眼压抑下体内骚动的毒蛊,再次睁开的血眸绝然的直视他眼,血魄挺直背脊道:
「我没做错。」
没做错,不管想过几次,在那种情况下,他都只能想到要报复……因为,不管他再怎么想否认,他毕竟都是血魄,一个从小就学会不能相信人性的血魄,所以他会选择以血洗血这条路,并不过分。
不是没怀疑过是「假的」卓洛宇,挥出那爪就是心存冀望面前的人是易容的……他已经在绝望中想尽办法说服自己相信洛宇不可能背叛他,没料到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并不是他的错。
「我知道。」卓洛宇平静的点头。
如果那些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也会想报复,而且是不择手段,不计代价的报复,直到自己死亡为止。
他与他的思考一直都很像,所以能够明白与接受……虽然心痛。
闻言,血魄眨了眨眼,轻叹了口气。
「可是,你也没做错……」纵然他以受害者的身分大肆报复,但这样的洛宇,又何其无辜?
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洛宇的错,那究竟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呢?他感觉到深深的疲惫感涌上。
「我自认我已经做到所有当时的我能做的了。」卓洛宇也不否认,随手把剑丢在地上。
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再对眼前心爱的人挥剑了。
「所以说,既然两个人都没做错,但毕竟誓言在先,我却伤害你至此,总该给个交代……」血魄扯出一抹笑容着着他,眼神却悲伤至极。
明明发誓过……宁可性命不要也要保护他的,为什么只是肉体上的凌辱痛苦,就让他忘记誓言了呢?
……是他根本就不会爱人吗?不然怎么会因为恨而……遗忘爱……
「凤儿……」卓洛宇再次低唤,不舍的想朝他伸出手,他却退了一步,避开他的温柔。
「……待在这里看着吧,我的落幕……血魔尊血魄的末路,以及舞伶雷鸣凤的落幕之舞……谢谢你曾经爱过我。」
话语方歇,足下使力,鲜红的身影陡然跃入佛寺之中,顷刻后,大火熊熊燃起。
然后,他们都看见了,那在火中静立片刻,然后翩翩起舞的人影……
卓洛宇望着他在火光下仿佛整个人都染上烈火的身影,有瞬间考虑到卓家的绝后与在卓别山庄依赖他过活的众人,最后只是叹息,迈开脚步走向佛寺。
「卓庄主?!」韩七叫道。
「不好意思,云飞就麻烦你们了,还有那些毒啊蛊啊的……」露出笑容回头的卓洛宇脸有着无奈的宠溺与义无反顾的坚决,「我说过会保护他,所以,没道理让他一个人走。」
或许他才是最无情的人,那些责任,道义、仇恨、亲情、友情全部加在一起,就算感激牵挂,但终究比不上他内心想陪伴凤儿的渴望。
所以,路只剩下一条。
他无法阻止凤儿寻死,但还能决定两个人一起走……
如果注定他死后将被审判,至少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让他能拥抱他。
义无反顾的走进火场,佛寺沉重的大门缓缓阖上。
走进佛寺,推倒早就准备好的烛火,已经淋过灯油的寺庙马上被大火吞没。
血魄站在佛像前,感觉到荒唐可笑。
「原来我还是斗不过你……」好个神佛,杀到最后杀尽千人,自以为报仇,其实不过是亲手伤害了唯一想保护的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惩罚他的?
「可是洛宇又没错……想惩罚我为什么要伤害他……」他的声音痛苦而充满无力感。
又或者,什么因果轮回的报应都是假的,是他太傻太执著与未知的「注定」抗衡,也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样的后果,不用把责任推给永远只会冷冰冰俯瞰人间的神祉。
不过,现在再想什么都没用了……
将已经奄奄一息的九天龙蛊的爪子勾在右肩的衣服上,轻轻亲吻他唯一的朋友,然后闭上眼聆听记忆中的笙乐,活动伤痕累累的身躯跳起曾经跳过的舞蹈。
过重的伤势让他无法尽情展翅,但思绪却已经飘回了很多年前的那一晚,在营火前与洛宇四目相对的时刻……
那时候,他也是隔着火焰跳舞给洛宇看……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手掌可以用那么温柔的力道抚摸脸颊,原来人的眼神可以蕴含那么强烈的专注与渴望……
恍惚间,忽地一阵晕眩,脚步不稳的就要跌倒,一双手臂就在这时从后环住他的腰,让他靠入记忆中的怀抱。
「凤儿,抛下我,你想一个人上哪去?」
低哑的嗓音既熟悉又陌生,身后的怀抱坚定到让他眼眶一热。
「为什么……我本来就该一个人走……」
为什么在他已经伤害他、夺走他的所有后,他还要这样对待他呢……
贴近的拥抱可以根轻易地感觉到他逐渐失温的身躯隐隐发抖,卓洛宇不舍的叹息。
因为,如果不跟来的话,他一定又努力隐藏起内心的脆弱,挂着欺骗自己又欺骗所有人的笑容,笑着跳舞。
「我说过的……我会保护你,只要你别离开我……」扳过他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轻抚他因为不敢置信与慌张而显得脆弱的脸庞,卓洛宇平静地道。
我就是不想要你死才决定自己拉下落幕的……看着他,血魄想抗议,不过把洛宇逼上绝路的他,是没有资格这么说的——因为正是他亲手斩断洛宇在世上所有的眷恋。
垂下眼,默默地让卓洛宇带着他找了一处火势较小的地方,坐下,就好像往日在野外,他牵着他找了处风小的地方准备过夜那样。
卓洛宇没说什么,只是牢牢的将他抱在怀里。
早在冲进火墙,看见他用那样思恋与无助悲伤的表情独舞后,他就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再放开他了。
火愈烧愈烈,闪烁的火光与浓烟模糊了视线,肌肤因为高温而刺痛,呼吸也逐渐感到窒闷。
毫不反抗的窝在他怀中,抱着动也不动,已经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小龙,血魄幽幽的开口:「洛宇,我这辈子都不想道歉……」
因为他不想低头,不想认输,不想放弃挣扎……但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干脆放弃挣扎,后悔为什么不就那样死去……如果他早点对不公平的命运低头,是不是就不会伤害到洛宇了?
「可是……为什么我……为什么当时的我没办法多信任你一点呢……」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痛苦自厌的问。
他还是恨,恨的却是自己……恨自己嘴里说爱,却无法真的信任……
如果他能再信任他一点,如果他能鼓起勇气正面与他对峙询问,是否就不会让他承受这么多伤害了?
「这不是你的错……我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你却让你受伤至此,我也有责任……」
自尊心高,倔强又纤细的凤儿……怕就是在看清他既高傲又脆弱的心后,再也无法自拔的沦陷。
卓洛宇温柔地抚摸他的发,沾满鲜血的长发抚摸起来跟记忆中的柔顺一点也不相同,但仅仅这样就感动到心痛。
他一直都知道要让凤儿打从心底信任他绝对不容易,要怪,只怪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证明他确实是以性命在爱他……
「况且,你没伤我……从头到尾,你都没真正伤到我……」
一直以为血魄不断对他身旁的人出手是想折磨他,除去那次在血魄昏迷中被其他人拷打外,整个武林腥风血雨,他却什么事也没有……现在想想,那未尝不是一种下意识的手下留情——
自我安慰也好,自我欺骗也罢……他就是想相信他……不可以吗?
大火焚烧,屋顶与梁柱的碎片开始陆续崩落,卓洛宇护着他,尽可能的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坠落的火星碎木。
知道这间佛寺就要垮了,卓洛宇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微笑。
「凤儿,闭上眼吧,我陪你。」
正垂眸抚摸小龙的血魄闻言,抬起头,深红色的双眼深深凝视他,摇头。
「我怕会忘记你……」万一在死前忘记了他的模样,该怎么办呢……
卓洛宇笑了,低头抵住他的额头,看着澄澈哀伤的红瞳中清楚映着自己的倒影。
这双如夕阳般炫目的红瞳总是带着淡淡的嘲讽凝望着某个方向,反而无法映入周遭的人事物,年轻时的自己,只要能从这双眼中找到自己的存在,就会心满意足。
「那就看着彼此到最后吧,凤儿,总算又让我看见你的眼了……深红如夕阳的颜色……好美……」
与当年丝毫不变的话,令血魄笑了。
泪,同时自眼角流下。
旋即,佛寺在大火中倾倒……将一切归于无……
那场烈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几乎把整座佛寺化成了灰烬。
好不容易等到火焰熄灭后,有人进去搜察,据说至少要替卓洛宇安葬,但什么也没找到。
在那样的大火下,人被烧到连骨灰都不剩的可能,并不是没有。
所以,只好由武林其余四大家族帮忙,仅以衣冠替卓洛宇修坟,在武林中享誉百年的五大世家中的卓家,正式走入历史。
武林喋血终于落幕了,虽然造成的伤害还在,但众人所憎恨的对像已经随着大火灰飞烟灭。
至于「血魔尊」血魄的恶名,想必还会在江湖上流传很久、很久……
整场动荡中,死伤无数,大大小小超过三十个门派、帮派灭亡,近百名豪杰决心退隐,武林因此近入了沉寂的休养期,需要好些年才能慢慢恢复元气。
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永远也不会消失,也许数十年后,又有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