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这个消息的骑士,即刻整装出发,打算参加这个年度盛事。梢後才听到风声的佣兵,也抛下主人赶过来碰碰运气。他们都渴望藉此增添财富,好的比武大会一生难求,尤其这次的奖品又异常丰富,除了钜额的财富外,最大的诱因还是那朵血蔷薇。
血蔷薇,光听这名号就够令人兴奋。
在巴斯康辛王国境内,这个名号已经成为传奇,既是传奇,就永远有数不清的人等著歼灭,何况她还把自己当成奖品,这更增添比武大赛的可看性。
於是乎,凡是巴斯康辛王国境内还够得上边、喊得出名字的骑士、佣兵全都倾巢而出,千里迢迢地赶来赛维柯堡参加蓓媚儿所举办的比武大会,无形中带给赛维柯领地一笔不小的财富。
无聊地大打著呵欠,蓓媚儿并不真的关心外头那些风风雨雨,反正离比武大赛还有好些日子,她都快闷慌了。
「修士,别念了,我们出去走走吧!」整个人趴在长桌上,蓓媚儿十分後悔自己当初为什麽会一时心血来潮,要他解释圣经中的某个教义给她听,结果足足被磨了一整个早上。
「是你自己叫我念的,请让我把它念完。」柏纳面无表情地点点她指定的那一页,蓓媚儿无趣地瞄了书上一眼,幸好只剩最後一行。
「你念吧,早点把它念完,我们好出门。」她又趴回长桌,等待他把最後一行解决。自从那天晚上她当众宣布把自己当成奖品以後,他就是这副死德行,比僵尸还可怕。
「念完了。」柏纳要死不死的合上经书,表情毫无波澜,蓓媚儿可不会允许他这麽对她。
「你在嫉妒,对不对?」她自长桌上起身瞅著他。「你不喜欢我把自己当成比武大赛的奖品,所以用这种态度对我。」跟死人没两样。
「别胡说。」柏纳飞快地否认。「你爱把自己给谁就给谁,与我无关。」
「真的无关吗,修士?」蓓媚儿在他转身之前倏地抓住他的领子,越过桌面把他的脸拉近。「要不要我马上证明给你看?」
她的脸跟他靠得很近,近到能看清她瞳孔的黑点,近到柏纳能够吞下她的呼吸。柏纳怔怔地看著几乎和他黏在一起的丰唇,彷佛回到晚宴那天,他遥望著她寻找她的身影,那种想碰她的强烈渴望。
他不该这麽想,然而他控制不住,他该死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他连忙掉头。
「你不是说想出去?我们现在就出发。」他把头撇向另外一边,只允许自己的右颊感受她的柔软。
手里捉住他的领子,蓓媚儿著实瞪了他的侧脸好一会儿,才愤然松开他的领子,冷哼了一声。
「胆小鬼!」
这是她给他的评语,对於忠於自己欲望的她来说,想要就去拿,不要就丢掉,还管他什麽身分。
不过,也就是由於他的身分,她才会对他有兴趣。她没忘记游戏正照著她预计的步调进行,晚宴就是一个很好的测试。
想到这儿,她的心情突然大好,也就觉得他的一时逃避没有什麽。你追我逃,男女之间不就是这样?
所以她敛起原先的臭脸,改换上一张朝气蓬勃的脸,又一次让柏纳摸不著头绪。
「我们今天去远一点的地方。」蓓媚儿笑嘻嘻地挽著柏纳的手臂,硬将他拉出门,她要让他见识赛维柯有多大。
他们俩才一踏出主堡,中庭照例备了两匹骏马等著他们,他都不知道她是何时吩咐下人去做这些事的,她的管理能力果真不是盖的。
他们分别上马,各自以精湛的技术驾驭马匹,朝城堡外的领地奔去。沿路上他们经过了他那天看见的各项设施,亲身领教赛维柯占地之庞大,人民生活之富裕,在这动乱不安的时代里,称得上是一件奇迹。
「赛维柯的领地变大了,我记得以前的范围只到那儿。」柏纳伸长手臂,指著某处的交界。以前那儿围著木制的栏杆,划分赛维柯和隔壁贺西里领地,现在则已拆掉,统统归入赛维柯的范围。
「被我并吞掉了。」蓓媚儿的语调中有著明显的满足。「两年前我决心拿掉分界上的栏杆,贺西里不肯,我一怒之下就率人攻打他的城堡,现在地图上再也找不到贺西里这个地名。」
她神采奕奕,彷佛十分满足於自己的战绩,柏纳相信地图上消失的地名绝不只贺西里一个,巴斯康辛王国还有许多曾经赫赫有名的城堡,也在她的笑容下一并烟灭。
她是这麽可怕的一个人,难怪国王想尽办法要摘掉她头上的光环,有一个如此善於征战的臣子,对於一国之尊来说可不是件什麽好事。
「我很惊讶你的成就,但你有没有想过用比较缓和的方式达成你的目的?为什麽一定非要杀人不可?」柏纳叹道。脑中浮起一张又一张的疲倦面容,那些都是逃到修道院躲避战乱的脸。
「你曾看过战争不死人的吗?」蓓媚儿皱眉反驳。
「是没有。」这点他无法否认。「但是——」
「你同样生长在骑士之家,应当了解,打胜仗是骑士的使命,流血在所难免。我不做别人也会做,这片土地上不只我一个人掠夺,其他人照样抢得凶。」更何况她保护她的土地、管理她的土地,比起只顾著搜刮财富的其他人,她可尽责多了。
「话是没错,但你这项举动却为你赢得'血蔷薇'的称号。」柏纳一点也不赞成她的说法。
「这我可要问你了,修士。」既然他主动提起,蓓媚儿理所当然反问。「我和其他男性骑士做的是相同的事,为什麽他们的行径可以被称作是'伟大的掠夺',而我就要被称为'女巫'?在上帝的眼里,不是所有人都应该平等吗,为什麽女性就必须忍受这种差别待遇?」
她问柏纳,而柏纳答不出来。上帝的确是教导人们要互相尊敬,然而事实却相去甚远。
「所以,我立誓要打倒全天下所有愚蠢的男人,尤其是脑筋不灵光的在位者。」这非但是她的愿望,也是她父亲的愿望,她无论如何都要达成。
「你想推翻国王?」蓓媚儿大胆的言论确实吓了柏纳一大跳。
「当然,你以为我为什麽要寻找那颗青珀?」瞧他的表情跟呆子一样。「我不是想,而是非要不可,我要建立自己的王国。」即使动用邪恶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谈起她长远的目标,蓓媚儿的眼睛不自觉地发出亮光,彷佛听见万千个臣子屈膝行礼,对她高呼:「吾王万岁!」
不过,就目前来看这当然只是梦想,她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首先就是击退达斯洛王子那呆子。
「你不怕我去告密?」柏纳苦涩地凝视蓓媚儿线条优美的侧脸,心里涌上千万种不同的感觉。
是嫉妒?是羡慕?是担忧,还是害怕?
直到此刻,柏纳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麽多凡人的感情。他……羡慕她的梦想,而他自已什麽都没有,只除了上帝。
「我不相信你真会去告密,修士。」若真如此她就不会跟他说了。「对於一个因告密而丧失一切的人,你的心一定比谁都痛恨那个告密者,不管你父亲叛国的事是不是真的。」
她说的没错,他是痛恨极了那个告密的人。他的人生、他的未来,皆因那人的一句话、一封信而毁,为了活下去,他甚至穿起圣袍,宣扬起他原先也不懂的真理。
他在想什麽?他怎麽可以有这种想法?
顷刻,他为脑中闪过的念头感到罪恶。他应该是崇敬上帝的,应该是服膺他的真理的,可是他现在却在为过去那段日子哀悼,为当不成骑士而心生杀意。
老天,他真的想杀了那个人;那个告密者!
「怎麽了,修士?身体不舒服?」蓓媚儿那双冰凉的手,就在他深感罪恶的时候印上他发烫的额头,柏纳反射性的躲开。
「没事。」他说谎,自从回到赛维柯以後,他对上帝的心就越来越无法坚定。
「我们走吧,你不是还有其他地方要介绍给我看?」柏纳试著转移话题,方才行进的途中,她一直嚷嚷著要带他去看一样东西,还说他一定能帮她。
「嗯。」瞧见他发白的脸色,蓓媚儿也不急著逼他,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这就是她所谓的第二步骤。
跳舞那次是第一步骤,这回是第二步骤,两个步骤都成功动摇他的心,下一个计划是让他恢复战士的本能。不过,这还得经过仔细思考才行,暂时还不急。
既定心意後,蓓媚儿挂著轻松的表情,率先握紧马缰策马狂奔,闪电般的动作害柏纳差点跟不上。
柏纳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拽紧手上的缰绳跟上前面的马匹,奔驰在蓓媚儿的後面。柏纳还是第一次看见能把马驾驭得这麽好的女人,足见她「血蔷薇」的封号绝非浪得虚名。
疾如闪电的两匹骏马,就这麽一前一後的飞奔在赛维柯广大的领土上,跑在最前面的黑马,在奔驰数十哩之後终於慢慢放缓它的脚步,在一座磨坊前停下来。
一到达目的地,蓓媚儿率先纵身下马,将黑马拴在磨坊外面突出的大柱子旁。
「你不下马吗,修士?」拴好了马匹,转身面对柏纳的蓓媚儿很惊讶看见他居然还在马上。「如果你真的那麽喜欢'撒旦'的话,我可以把它送给你,但首先你要先下马,我想它不喜欢一直被人骑著。」
蓓媚儿调侃柏纳,柏纳脸红之馀,第一次有幸知道他胯下那匹白马的名字。
「下次请帮我换匹马。」他跳下马将坐骑和黑马拴在一块。「我想它也不怎麽喜欢和一个修士成为搭档,你说是吗?」白色的马叫「撒旦」,自己的黑色爱驹却叫天使,天底下也只有她想得出这种幽默。
蓓媚儿闻言轻笑,笑声清脆悦耳。「你也满有幽默感的嘛,修士,比起刚到的时候好多了。」
她不知道是在夸他还是在讽刺他的说法让柏纳挑眉,但她却笑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看的地方,一座磨坊?」略过她过於光彩的面容,柏纳将视线掉回眼前的巨大木造建筑物上。
这是一座很普通的磨坊,主要建筑离地数尺,全靠一座长长的木梯连接地面,建物外面装著四片庞大叶扇,装设叶扇的目的是收集风力,以带动磨坊里面的齿轮推动石磨,碾碎谷物。在庄园中,磨坊属於领主所有,佃农们在使用磨坊时都需要付租金,而这些租金也是领主一项很重要的财源,所以几乎每个领主都会关心磨坊的状况。
蓓媚儿自然也不例外。她虽然不缺钱,但一样关心她的财产,并时时刻刻惦念她的财富。
「看见这座磨坊,你有什麽心得?」蓓媚儿和柏纳一样著眼於磨坊普通的外表,退後几步沉思道。
「我不知道,你干麽问我?」柏纳反问蓓媚儿,眼珠子却忍不住往磨坊四周的环境瞟。他发现这地方不但风势强劲,不远处还有一座大湖,如果好好地加以利用,应该还能更有用处。
「别骗我了,修士,我明明看见你的眼珠子在动。」蓓媚儿挑眉闷笑。「我带你来的目的可不是要你装傻,你觉得这座磨坊还能再做什麽样的改进?」尽管柏纳有意逃避话题,蓓媚儿却更为精明。
柏纳瞄了她一眼,心想这或许又是一项试验,她很喜欢考他。但等他再定眼一看,又发觉她的眼神很认真,她是真的想听他的意见。
「你凭什麽认为我能给你建议?」他是有点子,但决定小心为上策。
「因为我知道你可以。」小心眼的男人。「每次你到我的书房为我讲道时,眼睛总是偷偷地瞄书架的另一边,那架子上摆满了有关建筑的书籍。」
有一次甚至被她逮到他躲在书架前偷翻那些书,看到重点处,还会冲动地拿起她书桌上的鹅毛笔,找出测量仪器,沾了些墨水描绘出他想像中的建筑图,因而被她看穿他的实力。
只不过她很聪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悄悄地阖上书房的门,假装没有这件事,并暗中把他这项能力记起来,在心中盘算。
她要善用他的能力,而且就从这座磨坊开始。
「无话可说了吧,修士。」她最喜欢瞧见人们惊讶的眼神。「既然你有这天分,就不该吝啬,应该挺身而出为人民服务。」教会老说要帮助人民,但不入世能帮人们什麽忙?与其躲在修道院里为人们祈祷,不如站出来做些有益群众的事。
这是蓓媚儿的想法,她知道柏纳一定也这麽想,光看他迟疑的表情就不难瞧出端倪。
「好吧,我说。」犹疑了一阵子,柏纳终於点头答应。他发现蓓媚儿的说服力惊人,心思更是敏锐。
「这座磨坊的确还有可以改善的地方,比如说动力装置。我建议以水的力量取代风力,你可以瞧见不远处有座湖,若能挖通渠道,将湖水藉由渠道引进磨坊,藉由水的力量带动风轮,效果会比只靠风力运作来得强。」他的计划是以水代替风,这儿有强风,又富含水气,两者若能互相配合,势必比单靠风力运作的风磨坊有效多了。
柏纳的建议很快赢得蓓媚儿赞叹的一瞥。她就说他有头脑嘛,搁在修道院不用太可惜了,得好好开导他才行。
蓓媚儿扬起嘴角,视线顺著柏纳的眼光移至宽广的湖面上,脑筋转得飞快。按照柏纳的说法,开通渠道引水入磨坊可以增加风轮的力量,这股力量势必巨大,因为这儿的风势强,可以不停地转动风轮。一旦风轮的转速达到某种程度,便能更有效地磨碎谷物,更甚者,她还能藉此引水灌溉,并且藉著水的冲激来漂洗纸张和衣裳,可谓一箭双鹏。
她越想越觉得这方法可行,更加觉得柏纳的头脑不是盖的,除了当一名不起眼的修士之外,他能做的事还很多。
「走,我们快进去。」想像之馀,她只想快点进行她的修建计划。「我觉得你的建议很好,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听听看你想怎麽改造这座磨坊,那一定很令人兴奋。」
蓓媚儿才刚说完话,便拉住柏纳的手臂往接连磨坊的梯子上爬,表情就像第一次探险的孩子一般快乐。
受到她毫不掩饰的情绪影响,柏纳居然也开始兴奋起来。在修道院的日子,除了侍奉上帝之外,他最喜欢的就是研究各式不同的建筑,并比较其间的差异点,如今难得有实际的例子可供他研习,他当然高兴了。
为此,蓓媚儿和柏纳两人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迅速爬上磨坊,并同时在磨坊门口停住。
「记得不能先踩右脚。」蓓媚儿差点一脚跨进磨坊的当头,柏纳眼明手快地拦住她,她连忙收回右腿。
「为什麽?」蓓媚儿不懂。
「因为先踩右脚会不吉利。」这是进磨坊的规定。
「迷信!」她冷哼。「哪来这麽多规矩?」
「没办法,大家都这麽遵守。」柏纳耸肩,这又不是他的错。
「你为什麽对於这些天杀的规矩知道得这麽清楚?」她翻了翻白眼,双脚在原地踩了几步後,还是换左脚先进,不甘心的模样,看得柏纳忍不住失笑。
「因为我必须时常到村里去帮居民做祷告,看久、听久自然会懂,不需要人教。」他忘了告诉她的是,磨坊严禁女人入内,基於相同的理由,人们认为女人若进了磨坊会给磨坊带来厄运,害他们的麦子磨不出来。
蓓媚儿果然不懂这些规矩,她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乾脆关闭磨坊,让大家就算有收成也没地方磨,看谁还敢瞧不起女人。
「下次我一定要跟你去那些村子走走,看看那儿都住了些什麽角色,怎麽这麽迷信。」她嘴里念念有词,很难相信光磨个麦子都能衍生出这麽多规矩来,难怪社会进步得这麽慢。
她边抱怨边走进磨坊,约莫走了几步,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个很大的谷箱,谷箱上面连著一片木制的长条,连接到天花板。
「这玩意儿是用来干什麽的?」蓓媚儿指著造型奇特的谷箱问,她生平头一遭踏进磨坊,对於磨坊里面的构造,觉得相当新奇。
「用来接磨好的麦粉。」帕纳指指他们头上的天花板。「上面还有一层,应该放置著石磨和漏斗,我们上去看看。」
语毕,他头也不回地爬上通往二楼的小木梯,反客为主。
真不知道谁才是磨坊的主人。
蓓媚儿见状眉毛挑得高高的,她是很感动他这麽热中观看磨坊没错,但仍不喜欢被忽视的感觉。
见鬼了,她暗暗做了个鬼脸。她带他来的目的是利用他,可不是和他斗气。
「怎麽了?」不经意地瞧见她孩子气的表现,他的脚步稍微放慢。
「没什麽,眼睛痛而已。」她难为情地耸耸肩,讨厌被人看见不成熟的样子。
柏纳默默看著她故作自然的表情,觉得她十分难懂。
什麽样的女人可以同时融合天真与残忍?什麽样的际遇可以让一个年仅二十一岁的女孩,脑子里只想著扩张领地、推翻政权?
柏纳不懂她的想法,就如同她不懂他为什麽要服侍上帝一样,他们都为自己的信仰付出努力,结果却大不相同。
「爬上来的时候注意脚下的梯子,小心滑倒。」他掉头继续往磨坊的二楼爬,不想去思考太多,最近他已经想太多了,而且焦点全集中在她身上,这不是件好事。
挥掉脑中的思绪,柏纳强迫自己专注在改进磨坊上,没多久就抓出要点。
「我们可以将这边的漏斗加大,容纳更多的谷物。」他指著建在二楼的木制箱子,箱子下面装有一具锥形的木条,用来将未经研磨的谷物传送到石磨。
「还有石磨也必须换掉才行,以免拖累谷物研磨的速度。」他敲敲镶在木制平台内的石磨,猜想换掉它可能要费上一番功夫。
然後,他又迅速地爬下楼梯,来到一楼。
「这里可以加装一组齿轮。」他指著一处空地。「加装齿轮之後,旁边就可以……」
柏纳非常专业的东摸西瞧提出他的意见,而蓓媚儿也十分认真听取他的意见,不时和他交换讨论疑点。等到一切都敲定得差不多时,天色也暗了一半。
「快下雨了。」蓓媚儿看著窗外的天色皱眉。「我们最好快些离开,以免被迫留在这里过夜。」这地方甚至连可用来铺地的麦梗都没有,只能睡地板。
「嗯。」柏纳和她的看法相同,这磨坊离赛维柯堡起码有几十公哩远,动作再不快点,铁定遭殃。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跑下木梯,解开拴著马匹的绳子迅速上马,想趁大雨还没落下之前离开。
他们的动作很快,不幸的是,大雨滴落的速度比他们更快,才不过跑了几百公尺,大雨便倾盆而下,硬是把他们俩淋成落汤鸡。
「雨下得这麽大,我看我们是赶不回去了!」蓓媚儿手握缰绳,奋力控制身下不断扬蹄的马匹,对著柏纳吼。
「距离太遥远了,我们不可能办到!」帕纳眺望远处高高耸立的赛维柯堡,也和蓓媚儿一样努力控制烦躁的白马。频频打雷的结果使得两匹马都处於不安的状态,极难驾驭。
「回磨坊!」蓓媚儿当下决定,冻死总比摔死好。「我们先回磨坊躲雨!」
双膝一夹,蓓媚儿不管柏纳有没有跟上来,就先策马转回原来的路线狂奔,几分钟後,又回到磨坊。
她跳下马,白裤袋中拿出一个黑色的眼罩给马戴上,确定它真的安静下来後拍拍它的颈子以资鼓励,将它拴在原来的地方後跑进磨坊躲雨。
柏纳的情形也大同小异。身为骑士的第一个训练是要懂得照顾自己的马,虽然他最後没当成骑士,但这要点可也没忘。
照料好自个儿的马匹,柏纳尾随著蓓媚儿的脚步踏进不久前才离开的磨坊,一进入空间狭小的磨坊,就看见蓓媚儿咬著下唇,环紧自己的身体,嘴里念念有辞。
「我一定要拆掉这座该死的磨坊,这儿简直小得不像话。」她像头暴躁的母狮在狭小的空间里走来走去,嘴唇渐渐泛白。
「重新改建的磨坊里,一定要有一座壁炉。你听见了没有,修士?一定要有座壁炉!」
她白著一张俏脸,朝刚进门的柏纳大吼。柏纳冷静地打量著她,很显然的,她冻坏了,刚刚那场大雨来得太急,深秋的风又太猛,把她未曾添加厚重衣物的身子浇出一身寒意和怒气来。
此刻在他眼前的女子是个怕冷的小女孩,根本不是什麽可怕的血蔷薇。
「把衣服脱下来吧,你冻坏了。」冻到嘴唇发紫,胡乱说话。
「这点雨我才不怕——」
「脱下来。你想得肺炎吗?」柏纳难得怒声打断她的话。
「我也不怕肺炎。」他可知道他面对的人是谁,居然敢对她这麽凶。「我一天到晚领军作战,早已习惯——」
「你习惯个屁!」这话令两人都感到惊奇,他居然口出秽言。
蓓媚儿惊讶地看著帕纳,柏纳也楞了一下,又很快地镇定下来说道:「把衣服脱下来,我不想和你争辩。」反正说都说了,或许上帝会原谅他无心的行为。
他带著平静的心情如是想,潜意识里却愈趋纷乱。他是怎麽啦?莫非他真的受到她的影响?
柏纳看著蓓媚儿的表情由惊讶转为惊喜,恼得几乎想杀死自己。他的意志力果真这麽薄弱?还是受到天时地利的影响,让他不得不迷失?
他的脑子里充满太多问号,然而蓓媚儿一直发颤的身子却很快地打散这些问号。他暗地里诅咒一声,无奈地朝她接近。
「你一定得这样折磨我吗?」他忿忿地动手,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来。「身体是你的,你要怎麽虐待自己是你的事,但请别在我的面前表现得这麽愚蠢,我看不过去。」该脱的时候不脱,不该脱的时候又拚命解衣引诱他,当他很好欺侮是吧!
他狂乱地解开她的衣服,解到最後一件亚麻制的衬衣时,才瞧见蓓媚儿的表情。
她在笑,她该死的在笑,还笑得很甜美。
「我喜欢你骂我愚蠢。」她像小孩一样钻进他的胸膛,贪取他的温暖。「以前我父亲就常常说我不够聪明,感觉好亲切。」
她不够聪明?在他来看,她已经够狡猾了,她父亲到底是怎麽教育她的?
「我不是你父亲。」他僵住身体,难以忍受成为代替品的滋味,更无法忽视贴在他胸口的玲珑曲线。
「我也不希望你是。」她笑盈盈地抬头,轻抚了一下他的下巴。「是你的胡子长出来了,还是没刮乾净?很扎人。」以前她总觉得毛茸茸的男人很脏,可换到他身上却很有味道。
「我也不知道。」他避开她的抚摸,很有技巧地推开她。「看来今晚我们必须在此过夜,天色渐渐黑了。」夜晚一到,领地就会实施宵禁,除了主堡以外,一切出外活动都被禁止,道路也会黑暗到看不清,所以没有人会选择在天黑以後出门。
蓓媚儿当然也清楚这一点,要不然他们刚才这麽拚命赶路做什麽?
「你也把衣服脱了吧。今天晚上我们不抱在一起取暖是不行的,我可不想你得肺炎。」
蓓媚儿把他说过的话丢回给他,让柏纳的心跳速度加快。
她说的没错,今天晚上他们若不互相取暖,铁定冻死在这简陋的磨坊内。可他真的有办法抵抗她这麽迷人的诱惑吗?他怀疑。
「我好冷。」在他迟疑的当头,她直打哆嗦地蜷曲在角落。「你再不过来,我就要冷死了,这里甚至连根茅草也没有!」
这倒是。
柏纳环顾四周,发现这儿除了地板之外还是地板,贫乏得可以。
他叹口气,默默解下湿浓浓的衣裳,仅留一件内衣走过去坐下和她紧紧相依,一起聆听滴答的雨声。
「你的身体好暖,比柴火还有用。」蓓媚儿靠在他身上打盹儿,今天早上太早起床,她好想睡。
柏纳则是尽量不去看她迷人的身体,眼睛直视正前方。
「你会为我建壁炉吗?」昏睡之馀,她没忘记她的愿望。
柏纳沉默了一下,很想求她有点知识,在磨坊里建壁炉,摆明是要烧麦子。
「我讨厌冷,所以你一定要记得帮我加盖一座壁炉。」她不喜欢没人抱的感觉,那感觉好冷,可她却一直没人抱,没人肯抱她……
不知不觉中,她抱紧柏纳,像个缺乏爱的小孩子一样不肯放手。
「帮我盖壁炉。」意识模糊前她再度要求。「一定要帮我盖……」
然後,她一下子就睡著了,留下柏纳一个人面对著天花板发呆。
我讨厌冷……所以你一定要帮我盖壁炉……
蓓媚儿临睡之前最後一丝声音飘过他的耳际,使得他不自觉地垂眼,凝望她不设防的容颜。
她不是讨厌冷,而是怕冷,这种害怕是由心底深处发出的,和实际的寒冷无关。
「我会为你盖一座壁炉,我保证。」柏纳凝视她细致的脸庞,忍不住伸出手指抚摸她的面颊说道,并且逐渐低下脸。
安详入睡的蓓媚儿笑了。梦中似乎有个人正轻碰她的嘴唇,那个人——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