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黯淡的月光下,那人一身华服,富丽已极,身上所戴的佩饰,也甚为名贵。像他这种富贵人家,本不应在这种时间,走在这种荒野之地,但那人却毫无所觉,只是茫然走着。
一直到了山脚下的树林之前,那人才脚步微缓,面现迷惑之色,转头四下回顾之后,停下了脚步,原本茫然的神情转变为精悍,不安的神情。
一拱手,华服人朗声道:“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寒某人在此有礼了。”
清冷如冰晶撞击的声音自他头上传来:“你就是惊鸿照影里的寒惊鸿吗?”
华服人抬头一望,只见高大的柏树上,一位青衣人半倚在树杆上,曲着左膝而坐,手上拿着一管竹箫,一头漆黑的长发似束似散,在背后随风轻拂,虽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一身清雅风流之姿,却令人望之自惭形秽。
华服人呆了片刻,才记得回答道:“不错,正是寒某人,不知阁下以魔音迷魂将在下唤来此地有何贵干?”
青衣人手抚竹箫,道:“你即知是魔音迷魂,为何又不怕?”
华服人昂首道:“在下行事,无愧天地,自信不会有人恨得想杀死在下。若真有人想杀在下,那就是在下自身的失误,怨不得人了。在下甘愿受死,又有何惧。”
青衣人轻笑一声,道:“不错,惊鸿照影侠名满天下,寒惊鸿的确是那样的人。只可惜……你不是寒惊鸿。”
华服人一怔之下,目光闪动,隔了片刻才苦笑道:“在下遇到不少奇怪的事,只是当着我的面说我不是我倒是第一遭。不知阁下为何如此说呢?”
青衣人道:“你不承认啊。”
华服人偏开目光,道:“莫须有的事要在下承认什么?”
青衣人悠悠道:“你可知我是谁?”
华服人沉吟道:“青衫风流,魔音断魂,虽已数年不曾现身江湖,但在下相信阁下就是名动天下的魔箫虚夜梵。”
虚夜梵笑道:“果然见识不凡。那你可愿让在下为你奏上一曲?”
华服人神色微变,道:“魔音断魂,在下可不愿不明不白地断了魂。”
虚夜梵道:“如果你真问心无愧,那这首曲子可助你修为更上一层楼,只是你若是心口不一,那后果在下就不担保了。”
华服人不安地转动着目光,似想寻找退路,但又知逃不出魔箫的手掌。一咬牙,暗中已下了决定,嘴上却道:“也罢,若你所说是真,在下就听上这一曲。”
虚夜梵又是轻笑一声,举起箫,凑近唇边,十指一动,清越婉转的箫声已然响起。
华服人见虚夜梵专心吹箫,哪敢再听下去,忙一跃而起,左手洒出一把粉未,右手抛出两粒黑色的弹丸。同时头也不回地以右足点向左足,凌空一个跟斗,向来路循去。
虚夜梵身形一动,平平移向旁边一株较矮的柏树,径自坐下,冷眼望着方才所坐的地方在火药的威力下化碎片,却不去追那华服人,只是自顾自地靠着树杆继续吹着箫。悠闲自得地态度让人无法想像他的名声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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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片树林的另一处,一位银衣人斜卧在一枝竹筷粗细的树枝上,随着风轻轻摇动。
一阵轻风拂动,银衣人身边轻飘飘地坠下了一位彩衣女子,那女子衣袂翩飞,似欲随风而去,神色间更是高雅无比,风姿绝世。令人望之顿生非是凡尘中人之感。可银衣人只懒散地扫了她一眼,连开口都不曾。
彩衣女子倒也不恼,只是手中把玩着彩带,软语娇哝道:“好久不见了,你还敢出现,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可知我实在想把你细细切了,蒸煮炒炸,作上一桌好菜来吃呢。”
银衣人懒洋洋地笑道:“好极了,我正肚子饿得紧呢,你若有好吃的,莫要隐藏,快快端上来吧。”
彩衣女子一皱俏鼻,柔若无骨般地偎到银衣人身边,低眉敛目,娇滴滴地道:“不依哩~~~人家是个弱女子,你怎能这样欺负人家呢,人家不依哩。”
银衣人但笑不语,知道当彩衣女子想与人瞎扯时最好的方法是三缄其口,否则纠缠到天明都不见得能扯出一个头绪来。
见银衣人没反映,彩衣女子无趣地扁扁嘴,叹口气,坐正身子,遥视着远方喃喃道:“那孩子还真不愧身上所流的血统,即使一无所知,也还能凭本能奏出这首曲子。”
银衣人坐起身,笑道:“怎么,你在妒忌?”
彩衣女子也笑道:“可能吧。日子太长,太无聊了,不找些情绪来打发自己的话可是很难过下去的。”
银衣人沉吟道:“你觉得时候到了吗?”
彩衣女子轻抚鬓发,温柔地叹着气。“我看着他看了十七年,真舍不得说时候到了。”说到这,嫣然一笑,身形缓缓消失,清脆的声音飘散在风间,隐隐约约道:“你可别把他欺负得太厉害哟。”
银衣人耸耸肩,重新躺下身,似笑非笑地听着袅袅箫声,似是完全不知那是足以杀人的乐声,半晌,方闭上眼,喃喃自语道:“好一曲血色钧天,怎能辜负你的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