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乱的局面终于有个能商量的人了。
孤还是笑着,仿佛恒久以来便一直是这么笑。清俊无伦的脸上,柔和而多情,却始终不肯开口与梵说句话。
梵皱皱眉,有点不悦,又有点焦急,轻咳一声,问道:“孤,你怎么都不说话呢?”
一阵狂风吹过,吹得两人衣角猎猎,同样漆黑的发在黑暗中起舞,遮挡了些许的视线。梵不知是不是错觉,但孤的背后,真的有一团漆黑得完全看不清的气流,在张牙舞抓爪着,在变幻不定着,似想吞没一切般,悄悄地扩大着,渗透着,转眼间,便将一切都包围在那虚无中。
“孤?!”梵惊叫了一声,明明想提醒着孤留心背后,但开口之后,不知怎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明明很想说呀,可是,只要张开口,一阵莫名的倦惫便会包围了他,让他疲乏地什么也无力去顾。
飘飘忽忽地一笑,孤终于开口了,可是,他到底在说着什么呢?梵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温柔地说着,可是却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不但听不到他的声音,也听不到那狂乱的风,气流的声音,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也都听不到了。
好困,好倦……血液静静地在血管中流淌着,是唯一能够得到的感觉。这种黑暗之地,心跳尽失,却温暖地有如在母亲的怀抱中,摇晃不定。梵看着孤说个不停,明白自己应该提起精神,提起注意,可是……那种从血液中沉醉起的倦惫……欲拒无从。
孤说完了,看着梵恍恍惚惚的神情,微笑着,转过了身,向着黑暗,向着那狂乱的气流,稳定地走了过去,平稳而坚定。黑暗,渐渐地与他融为一体……
不要,不要,不要~~~~“孤——”安眠乡中,不住挣扎着的真正的心思破茧而出,梵终于能够喊出声了,那瞬间,心跳起,风声,血液流动的声音同时回到了耳朵内。“孤,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
孤停下了脚步,回头笑着,轻松而闲散,与之前的笑容一般,让梵的心温暖起了。梵也笑着,正想向孤走去,却见到十数道光芒在视膜间交错闪烁,白炽热切地让人的视野一片空白。
空白……
真的一切都空白了……
孤的身形,顷刻间,便被那光芒淹没,七零八落间,什么也不剩下了,只除了那……飘散在漫天遍地中,最后的笑容……
震惊!极度的震惊!狂乱!不信!然后,又是……空白!
是的,空白!除此之外,梵不知道自己还有着什么的情绪了……
尤其,他发现,那光芒,是来自他的手中……
“不,不,不可能的……不……不会的……孤……不~~~~~”空白中,梵再也无法镇静,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是沸腾,都在逆流着,呕心,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
“梵,梵,醒醒啊,睁开眼,别再留在梦中了……”
好温柔的话语,是谁在说呢?是孤吗?孤没事吗?那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吗?没错吧……现实中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情景的……
是的,那些都是梦!虽然真实得有若是曾经发生过般,但,终究只是梦……孤,不会有事的……
不住地安慰着自己,梵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却觉视线一片混乱,无法聚焦,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见着了……那人一头漆黑如墨的发……
“孤,还好你没事……太好了……”紧紧地,狠狠地般搂住那人的身子,整个倚靠在他身上,梵喃喃地说着,闭上眼,安下了心了。
是的,你是不会有事的……
……
唉~很温柔的感觉呢,有如在母亲的怀抱中,让人一直想要放松下来……
等等,母亲?!恢复了正常思绪的梵忽然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孤再怎么说也不像女子吧,而怀中这个人,未免太小了点,太软了点,太香了点了吧?虽然孤是离开了好几天,但也不会突然变得那么多吧!
姿势不变,呼吸不变,甚至连脸色也不曾有半丝变化,梵承认自己这么做是太过不敢面对现实了点。不过只要想到如果现在‘醒’过来,就得面对泪那嘲弄的目光,他就说什么也没有勇气再次睁开眼。
这是梦,这是个恶梦,这真是个确确实实的恶梦啊~~~~
正当梵思量着该如何雷打不动地继续装睡,任泪如何嘲笑自己都不要承认已经清醒一事之时,泪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梵,醒醒啊,别再睡了,”出乎梵的意料,泪只是小小声地唤了几声,见梵毫无动静,也就不再叫了,静静地拥着他,抚着他,一声不吭,不知在想着什么事。
泪到底在想着什么呢?大好机会不利用,却在发呆。这一点,梵有点不太明白,但他很明白另一件事,泪再这样抱着他,说不定他真的会睡着了呢。
女性香暖的怀抱,真的有催眠作用呢。不知母亲的怀抱,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就在梵思绪越来越模糊之际,泪动了。
她俯下身,静静地看着他,从眉毛,到眼睛,鼻子,嘴唇……每一处都看得很仔细,看认真,很深刻,似想将他的容貌牢牢刻在心间一般,温柔而专注——这,不似是她这种玩世不恭的人应有的目光。
可惜,她面对的,却是不解风情的梵,梵根本不明白她的心思,只当她是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装睡,当下更是卖力,自信对自己的控制,就算泪贴在自己的脸皮上,也不会发现出半点不对劲。
幽幽绵绵的一声轻叹,发自泪的口中。轻轻抚摸着梵漆黑的长发,她放下了梵——很温柔,很细心的。然后,又很温柔,很细心地为他捺好被角,又站了片刻,才离开了梵的隔间。
听到泪离去的脚步声,梵悄悄睁开眼,正好看到泪放下门帘的落寞背景。
泪,也有温柔的时候呢……
自魔界见面后就一直对她抱持的印象,或许是错误的呢……
这样想着时,梵已经快要再次入睡了。
“哗啦——”
“啊——!”
倾盆大雨的滋味,梵再次领教了。
不住往脸上抹着水,任黑发湿淋淋地贴在颊上,梵跳起身,坐在同样湿透了的床上,有如落汤小狗般怒吼道:“泪,你干什么啊~~~”
泪风情万种地拥着个脸盆,笑得极是妩媚,完全看不出有半丝的寂寞,“帮你节约洗漱时间啊,梵主子。大管事在外面等你,你总不好让人家久等吧。”
再次抹了把脸,梵把之前对泪的感觉全抛到九宵云外去,必须承认自己之前对泪的感觉是正确的。至于泪的温柔——去,那完全是睡眠不够时的错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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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圆,觉来双泪垂……
他,站在重天之流招牌的顶端,遥望故国,任朔风列列地吹着衣摆,动也不动。
由于离地极远,若不是有心之人,顶多只看到一点小黑点罢了。因此,一直都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之所以会建议团长在这里扎营,便是为了这个视野……只有在这里,才可能透过重重高楼的封锁,看到那天宫,那蓝得清澈,蓝得神秘,蓝得有如梦幻般的天宫。
故国梦重圆啊……
轻叹一声,俯下头,看着下方波动的光芒,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收起目光中的惆怅和清淡,蓝眸变得锐利起了,利得有如万载寒冰凝成的冰光刀影,有如盯上了猎物的苍鹰般高傲饥渴;却又冷得足以让撞入视野中的人如遭冰浸。
当他再次出现时,他不再是重天之流的容了,而是南天‘海纳百川,有容为大’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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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的云都集中在重天之流的上空了吗?
送走了大管事,仰头看了看浓得近乎夜的天色,又看了看远处澄清如洗的高远蓝天,梵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
战云密布,在始天界也是一样吗?
回到帐篷内,想了想,梵打开一直没有打开过的包袱,从中找出一些瓶瓶罐罐,玉钵玉杵,还有一小包的工具,开始鼓捣起来。
小拇指大的淡黄色小石子在玉钵中没几下在捣成粉未,梵加了些淡红色的小颗粒,又加了些乳白色的胶块,继续研磨着。不时小心地加入由白玉瓶装着的,看来如清水,却显然不是清水的液体。渐渐地,一团淡黄色的胶质物便在玉钵中形成了。
梵捏了捏,觉得可以了,这才叫过一直在旁看着的仪。
说来也奇怪,仪是泪捡到的,又一直受到泪的照顾,可是不知为何,他对这个暗里总有些冷淡的梵,显然比对热情如火的泪更有好感,窝在梵身边的时间要比在泪的身边多多了。除非泪强拉他出去,否则大半时间他都是坐在梵的身边的。对此,泪自是又气得牙痒痒的,说两人是标准的物以类聚,都是有眼无珠的怪人,然后就会飘飘然地出去找人安慰受损的芳心了,一如此刻。
铲子,刀子,夹子,剪子……一大堆小巧精致的工具平列在桌上,显然就算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仪,也是会有戒心的。尤其一向冷淡的梵,居然会笑得这么和蔼温柔时,仪任着梵怎么招手,都是不肯过来的。
好话说尽,还是无用,梵不由耐性尽失,沉下一张脸,下了最后的通碟。“仪,你到底要不要过来?!”
摇摇头,仪有点委屈地嘟着唇,椅子又向后挪了挪。蔚蓝色的长睫下,一双银眸尽是指责。
“很好,很好,难得我这么有耐性,说了这么长,你当是放屁啊,”换了一张笑脸的梵,看起来,不是有点,而是绝对的鬼气森森。“如此侮辱,你休想我会轻易放过你的。”
仪有些无奈地瞪着他,似是在说‘这些话都是你自个儿说的,我可没说半句’。不过在梵存心忽视下,完全无效。
“噼呖扑通~~~嘭——叭哒……咚……咚……卡嚓——叭啦~~~嘭!”
一连串鸡飞狗跳之声后……
小帐篷……
重归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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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乖嘛。”笑咪咪地,梵将胶质物再涂上一层,用小铲子压平,小刀剪刀不动地飞舞着,全然不顾底下那个被点了麻穴,正瞪大眼咿咿唔唔地抗议的人儿。
“不过,你刚才违抗我,又偷偷骂我,所以,为了表示惩罚,我改变心意,要将你变成一个大胖子。放心,不会像团长那么胖的,顶多只比皮球肥半寸。”越说越开心的梵,把胶质物匀称地涂在了仪衣服外的脖子,耳根,双手之后,其余全涂到仪的两颊去。当胶质物用完时,仪也如他所说的,比皮球肥上了半寸,比团长的扁脸瘦上5厘。
仪的银眸不断地瞪大,明显的不信。
梵有趣地用小夹子夹起一小段鼓过头的胶质,小剪刀咔嚓一声,利落剪断,又用小刀子在仪的假脸上来回修平着,这才回头看了眼放在仪面前的镜子,笑道:“别误会,那其中有一部分是我跟泪的。你瞧我对你多好,连自己的份都给了你呢。”
仪一副消受不了,差点哽死的表情。
梵耸耸肩,从仪那参差不齐的蓝发上削下一点点碎发,趁胶质未干之际,加于其上,令仪的眉毛形状有了点点改变,浓了许多。又在颈发交际之处修修剪剪,磨磨弄弄。
泪冲进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等好不容易挣开魔爪之后,发觉脸上被涂了些不知什么鬼的玩意儿,虽是无色无味,但粘粘腻腻的感觉实在很不舒服。
想都不用想,她就破口大骂出来。“梵你这混蛋,又在搞什么鬼啊……啊~~~~~梵啊,虽然我说你在搞鬼,但你也不至于真的变成鬼了吧~~”
脸色青中带黄,双眸黯淡无神,看来有若病入膏肓的梵露齿一笑,“你还认得出我啊?”
“干嘛认不出,”气呼呼的,感觉被耍了,又觉得丢脸丢大了的泪,伸手在脸上擦一下,一抬头,又惨叫出声:“天啊~~~~~~我才出门不到一个时辰,你给他吃了什么发猪药,怎么会胖成这个样子啊~~~~~~”
颤动的手指所指之处,大饼脸,豆子眼,酒糟鼻,图钉嘴的仪正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常坐的地方,好奇地看着泪,原本是晶晶莹莹的银眸,也因为被梵逼着吃了奇怪的药丸,而带了一些病态的黯淡,看起来有如冰系的银眸,实在不像是银光级的人物。而他的瘦削适中的身形,也……肥得有些触目惊心,在这种情况下,任他再如何高贵,如何有气质,也看不出半丝半毫来。
要不是他的神情还是与之前一般,发色眸色也没有变得太大,泪,是完全无法将那个冰冷秀美之极的仪,与眼前这个粗俗肥胖之极的人连在一起的。
梵微笑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赞叹道:“你不觉得很棒吗?我相信,除了住在小帐篷中的人之外,没有人会发现他的脸是假的。再过一会儿,等胶质完全干了之后,就算有人用力捏着他的脸,也都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之处。对不对。”说着说着,就与泪平站与一处,共同指点着仪。
泪摇摇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无聊过头了……梵,你干什么?!放开我!!!”
梵还是笑咪咪的,双手却飞快地连点泪周身十八处大穴,曲池、肩井、环跳、阳陵……最后,再一顺手,点了她的哑穴。
“你比仪狡猾多了,又太吵了点了。”微笑地解释着,梵拿起桌子上为泪特别准备的墨料,为泪匀匀地化起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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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巨响,正当梵在将泪上挑的凤眼画成下垂之际,一道透明的光圈突如其来地包围住了整个重天之流。光圈内,被巨响惊出的人们探出头来,想要知道发现什么事,却发现被困住了,顿时心惊若热锅之蚁,人心浮动,东走西奔,却怎么也冲不出这个结界。
“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风中传来阵阵窃窃私语。团员们交头接耳,议论不休,伴随被隔绝的恐怖,强颜欢笑着,不知是想要安慰别人,还是想要别人来安慰自己……
强存弱亡,在神祗的世界中也是一条定律。
当力量处于下风时,平日里再强的人也都成为弱者了。
大帐篷内,圆滚滚的团长还是笑得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但脸色细看来却是青了不少,细细碎碎的汗珠自他油脂满面的脸上缓缓渗出,沿着嫩滑细致的肥肉,悄悄地溶入颈间。
“容呢?容到了哪里去?快把他找出来!!!”大管事在一旁狂吼着,忧郁的目光望着天空中透明的结界,忐忑不安。这种光明结界,太强了,可以肯定是首辅府中重要人物所张设开的,不是他们这个流浪乐团能够抵抗的了。
再怎么计算也计算不出不一样的,可逃过一难的答案来。叹着气,大管事垂下头,冷冷地对着团长。“当初你不顾众人反对,执意要收留容的时候,我就曾经讲过,他绝不像他外表所表现得那么无情无欲。早晚有一天,他会惹出大麻烦来的。如今,我的话是实现了,可是,我没想到的是,他会让整个乐团都陪着他一起覆灭。”
团长肥肥的脸扯出一个有点僵的笑容,道:“没那么严重啦。首辅府的人再怎么狂妄,也不至于甘冒大不讳,无缘无故地灭了乐团。尤其这个乐团可是为了他们的月蚀祭,远道而来的。他们顶多只会驱逐我们出境啦。”
“就是这个!”大管事沉着脸,道:“在月蚀祭之前被天宫驱逐出境,这对每个乐团来讲是莫大的侮辱,足以影响团中众人的心情。再加上名声被污,短时间内各界只怕难有容我等之地,此消彼涨之下,乐团说不得还会解散了。”
“那又怎样?”团长缩了缩肩,道:“那日容在光船上闹事时,你不也拍手叫好吗?怎么现在又反口了?”
大管事脸色不变,干干脆脆地回了一句。“此一时,彼一时。当日是我们拍手叫好,所以现在变成他们拍手叫好了。”
团长皱着眉,苦着脸,道:“那你想怎么办?”
大管事一脸严肃地瞪着他好半晌。
“我也还没想到。”
话落之时,刺眼的光芒如凭空出现般在大帐篷内回漾着。光芒敛处,数道人影傲然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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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团长让所有的人都到主帐篷中去集合,你与泪,仪,也要一起过去。”璃急惊风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很快退了出来,在小帐篷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着,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屋子。
臭着一张脸,泪当先走出来,道:“不用看了,你没有走错地方,你的眼睛也没毛病,有毛病的只是这位梵大先生。”
璃眨眨眼,看着脸色黑了一层,五官明明未变,却总觉得有些不太一样的,少了那些妩媚风情的泪,惊讶地道:“泪……?”
疑问还未提出,就见到后面那个脸色黄中带青,十足病鬼相的梵,当下眼睛拼命眨拼命眨,眨得都快花了。“梵……??”
最后那个人出来时,璃连眼睛该怎么眨都不知道了,瞠目结舌,比手划脚,指来指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用比了。你的哑语我看不懂!”没好气地打断了璃的惊讶,泪沉眉沉眼的,“你不是说要去主帐篷吗?走啦,拖拉什么!”
干咳数声,璃终于自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貌中回过神来,快步追上三人,努力想保持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却明显失败。
“你们……怎么都变成这副样子?”
“我因为照顾这个病人,也累得生病了。而泪丫头专心在户外为我们煎药,呆得太久了,被哂黑了。至于仪,他本来就是这副模样啊。”笑盈盈地说着,梵直视着璃,道:“这几点,与我们同住一帐的璃可为作证。”
“啊?!”璃听得一呆,侧过头去,望着梵除了笑意之外,什么情绪也看不出的黑眸,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笨!!!
本想靠近临视,却反被利用……夜魅,果然是绝对不容小窥的。
璃再次用自己的经厉,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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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来到主帐篷时,帐篷内已集了很多的人,数目不下二百。可是这么多人在一起,却很安静,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声音,与以往排练时喧哗之极相比,几乎难以相信是同一批人。显然,原因在于舞台上的那些外来者。
这些外来者人数并不多,只不过是三五之数。可是,任谁都可以看出,这些不多的外来者,是很多的团员灵力全部集合在一起,也都无可奈何的高明之士。这一点,由他们淡得若有若无的眸色,和神情间的高傲之处可以看出。
四人小心地融入团体之中,除了璃之外,那些人并没有对其余三人多作留意。而团员们也并没有发觉梵有什么奇怪之处。
璃皱了皱眉,发觉梵的易容之术实是不简单,在没有改变外表的状态下,成功地将五官平凡化了。原本,四人都是极为耀眼之人,不管出现在哪里都是无法让人忽视的团体。可是现下,众人的注目焦点变得都集中在自身身上,对那三人却是一扫而过。不但是对方,连自己这一边的团员也都是如此。
更倒霉的是自己为了维持这个身份,是绝不能向对方透露半点,甚至得在对方起疑时,想方法为三人遮掩的。想到这,璃一向可爱的笑容苦得快要变得可怜没人爱了。
又过了片刻,那些外来人中显是首领的一人开口道:“重天之流除了这些人之外,没有其他了的吗?”声音低沉而稳重,一如他给人的映象。
大管事陪在一旁,往下望了望,迟疑道:“基本上……除了外出的人员之处,应该是都到齐了,不过……看来还有一人还没到。”
“噢?”银青色的眸子扫向了大管事,多了几分不悦。“团长亲自下令,还会有人拖拉,不是这个团员太顽劣不化,就是你这个团长不怎么有威信可言了?”
嘲讽的语气,让下面集中着的团员们都起了不满之心,人潮中响起了嗡嗡的抗议之声。团长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下方的团员,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和气道:“平副座,能否宽容一二,再稍候片刻?这个重天之流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不小,一时间找不到人也是有可能的事,反正有结界包围在周围,想要逃走是不可能的事。”
平一皱眉,道:“怎了,你是在指责我吗?”
团长的冷汗看来又多了些,“在下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指责首辅府的副座。在下只是实话实说,也只相信只有平副座这般有容人之量的人,才会听得下去。绝非有冒犯之意。”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平的脸色看来好得多了。团长正放下吊到嗓间的心,却听另一人阴恻恻道:“原来在团长眼中,除了平副座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说话的人灰发红眸,长相端正,但不知为何,让人看来总有几分不喜,摆明了是爱暗剑伤人之辈。
团长咳了几声,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会有人明目张胆地涮平的面子,为该如何说下去大伤头脑。泪在旁见得不忍,高声道:“团长说的只是像平先生这般之人才是值得受尊敬的,又不是单指平先生。阁下非要话里挑针,莫非是自知并无容人之量吗?”
一席话说得平脸色大霁,灰发人却脸色铁青,厉喝道:“谁,是谁在本座说话无理插口?!”但下方人头涌涌,众人又存心掩护,一时间哪看得出是谁在说话。
泪一向伶口俐齿,更何况此时是得理不饶人,又接着道:“先生既知别人说话时不得随意插口,为何又在平先生说话之时插口。若不是首辅府上下尊卑不清,便是先生不曾将平先生放在眼里了。”
灰发人脸色一变再变,青黑紫红交替出现。但关系到首辅府的名声,却不敢再开口。平冷冷地看着他一眼,哼了一声,道:“不会说话就别开口。丢尽首辅府的脸。”
梵在下方冷眼旁观,从这两人的对话中就能发现,权倾朝野的首辅府似也分成了两派,而且似是以灰发人那一派较占上风,不然他就不会在明知对方身份较高时,还会这么嚣张。若非泪搬出首辅府的名声,只怕他还不会闭上口。
场内又安静了下来,这些首辅府的来客之间各有心结,也不曾交谈,就任场面这么不下不下地挂了下来。
沉凝的气息在一小厮跑进主帐篷时终告完结。小厮跑得上气接不住下气,冲到团长身前时,只是气喘咻咻地挥着手,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倒是大管事比团长还急,吼道:“你不是去找容嘛,他现在人在哪里,快说啊?”
小厮拼命地喘着气,勉强仰起头,道:“大管事……找,找不……到,容,容不在……找不到人……”
“怎么可能?!”平脸色一变,逼近了小厮,不能相信这重天之流中有人能冲破自己的结界。“你确定你有每一寸土地都找过吗?”
小厮对平突然放大一倍的脸有些惊惧,头向后仰了仰,把距离拉回一分米,“没,没有。不过在他住……的帐篷内,发现一封信……信是给平先生的。”
“给我?”平奇怪地自语了声,看着属下,尤其是灰发人怀疑的目光,心内大是不爽。“你确定是给平吗?”
小厮飞快地点着头,“是啊,信封上有写着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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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信中到底写了些什么,谁也不知,只能从平的脸上略窥一二。
迷惑,沉思,震惊,狂喜……却又努力想要克制,形成奇怪而扭曲的神色。而后,平不顾下属的反对,执意收起结界,率众返回首辅府。
一场可能会引起无限风波的事情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收幕了。事后众人都在议论纷纷,探测着容与这个平有着什么关系。但众人显然都没有答案,说上一段时间,就与之前所有的新闻般,不了了之。
团长的神情比较哀凄,显然是知道从此之后,容是不可能再次出现在重天之流了的。于是,团长的贴身小厮在流言传来传去之时,就常常与众人说着团长对容的怀念之情,以及对容不告而别的嗔怪。顿时间,曾有过的容是团长的男宠的老消息再次喧肆尘上,取代了众人对容与平之间的推测。
大管事有时也会听到这种消息,大多时他都是八风吹不动地听若无闻,只有有那么一点点不小心的时候,才会让人们听到他的心声。
“那种只会惹事生非的人呀,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勉得有朝一日真的让重天之流解散了…………混蛋,走前也该跟我说一声才对…………害我浪费了不少预算,不过这一年的开支,总算不用再为他留一笔意外赔偿金了…………”
到头来,爱听闲事的七公八婆们还是得不到大管事对容真正的想法。
梵算是众人中发现最多的人了。那日平离开之时,他发现,平对待那些属下,尤其是灰发人时,有了不同的态度。原本他看来总是有几分无可奈何的容忍,但在看了信之后,投注在灰发人的目光,是释放了的,不加掩饰的鄙夷。
因为,他找回了靠山了吗?
在偶尔看到仪的时候,会想着,容是不是在那日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在当日便将仪托附给自己呢?虽然还没有完全猜出他的身份,但看他与首辅府的人相识,便知他非王室中默默无闻之辈。这种人一去,不知又会为众人带来些什么风波呢?
时光,便在这各种猜测中渡过。但出乎众人的意料,重天之流一直不曾再发生过什么大事,也不曾有南天之人再来找麻烦。
平静的日子重复着,一切都在照旧。团长还是心宽体胖,圆滚滚地过了头的身子曾让小孩子以为是某个星球的某种生物;大管事严肃平板的脸色让每个想偷懒的家伙都汗透重衣,纷纷发誓有大管事在的一日,就绝不敢偷懒;璃在台前幕后都活跃非常,人缘大增,几乎要抢了台柱的饭碗;梵一边吹箫一边咒着孤还不回来,尔有失误之时,引得满场观众都在暴走……平稳得几乎是懒洋洋的生话,让众人都相信,这种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的。
这是平离去之后一个月内的,离月蚀祭不过五天。就在众人认为事情已经结束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