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烨轻声问着,话语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梵摸了摸手上叶片的形状,随手抛开,叹了口气。“报仇啊。”
“嗯?”可以想像烨是在眨着眼睛,水汪汪的明亮大眼。
梵又拔了一片,确认不一样之后,细细地撕成碎片,再揉成一团,草汁滤在手指上,有点粘腻……抛开残骸,将手指凑近唇边一舔,草腥味中杂着铁锈之味,竟有些咸咸的血气。“我无聊成不成,不要再问了!”
大概是看出梵的心情真的不好,两小儿都噤声不敢多口,就怕被再扁一顿。眼睁睁地看着梵又拔了数株离魂草与回魂草,是回魂草就扔开,离魂草就揉碎。
过了一会儿,梵又开始揉碎回魂草,将离魂草扔开。
“嗯……那个,你不想知道极地死神的事吗?”浚小心翼翼地问着。
“极地死神?嗯……”梵懒洋洋地叹了口气,有气没力地说着,就好像那次痛扁两人前那种阴恻恻的回音。“你想说就说啊。我有捂住你的嘴吗?!”
烨吞口吞口水,伸手狠狠拧了浚一下,脚步轻轻挪动……
“不许走……”细细软软的一声钉住了四只脚。
“……”
“坐下来……”
两人乖乖坐下。
“开始说吧。”
“说什么?”浚心惊胆颤地开口。
梵柔和地微笑着,苍红的唇角形成美好的弧度,谦恭有礼,端庄尔雅得足以吓跑所有认识他的人。“极地死神啊。”
“呃?!”对于他的反复无常,浚古怪地发了声惊叹。
“极地死神啊……”烨咳了声,先开口,优等生第一次背不出书,不太流畅地说着。“你该知道极地绝域吧……就是那个……在始天范围之外,因为都是不能住人,所以早被宣布放弃的地域。”
“能在那种地方生存下来的,就是极地死神。”浚接下来说。
“哦?”随意应了一声,梵又开始拔草了。
“也是始天最大的敌人。”
修长的手在草尖上停住了,一直是漫不经心的神情第一次出现趣味的专注。“始天最大的敌人?”
“正是!”听浚突然得意的声音,不难想像能见得到其人的话,一定是鼻子翘到额头了。“始天,或者说所有生命之体的最大敌人。”
烨在旁补充解释。“始天范围之内的人死后,魂魄都会归结到冥界,再由冥界宣判后各归其途转生于世,而始天各族的贵族更可以经由旁人收回魂魄,再以强大的法力令其复活。但若是死在极地死神手上……那就是形神俱灭,整个存在都将被抹煞,再也不可能转生或复活!”
形神俱灭……吗?梵若有所思地咬着下唇,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概念,却无法明确捕捉到。只觉得有什么是不该忽略的,但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
“而且,他们都是邪恶的,是不容于始天的。”浚稚气地说着,用肯定的语气。
梵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关于极地死神的研究就告一个段落。梵没想到两小儿说的大堆事最早让他派上用场的就是这段。
如果他能知道日后之事,或许他会多问一些,至少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多些应变之法。但在此时此刻,他对冥界的兴趣大于这个与他无关的人物。
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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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甚为难得的,两小儿没有来吵闹,梵只当能得浮生半日清闲,就听到宫外一片喧闹之声……梵觉得自己的运气自从遇到天孙之后简直是每况愈下了。不过宫外那混乱是来到冥界之后不曾经历过的,在御的压制下,除了冥皇澜之外,少有人能将这离宫弄得大乱,因此,听得训练有素,总拿鼻音与人说话的侍从们低声下气,却又不敢相阻的哀求之声,梵心下一动,想到一人。
“……找死!再吵我将你们送到炼狱去看门,烦不烦啊你们!”粗暴的声音像打雷般响起,随后四野寂静,所有的喧闹声都消失,真的再没一人敢开口了。显然说话这人是说到做到,不会随意出口威胁之辈。
懒懒地盘膝坐着,没甚大意绪,感到有人接近自己,用打量着菜板上猪肉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目光无情而暴烈。
这个人,算来整个冥界,也就只有御口中的翼了。
元帅翼,烨与浚也曾提过此人,与冥皇一同成长,受教,深得信任,而其之性烈如火,悍然无惧,便是未出事前的澜亦是为之无奈,常得让步。与澜一朝一野,搭配得当,震压混战千年的冥界,换来难得平安之期。是个公事让人无从挑剔,私事让人不敢挑剔,掌握了冥界三分之一兵权的绝顶人物。
不过,此时梵在翼身上却是完全无法感受到众人口中所说的那种任侠豪气,爆烈情性,他闯进来之后,便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用着苛刻的目光打量着梵,也不知是在等着梵先开口还是觉得梵不值得他开口,那种古古怪怪的目光,含义之深重,虽是一时无法体会,却让人无法忽略那最重要的入骨寒意。这寒意,是梵所熟悉的,应称之为杀气的氛围。
四周安安静静的,两小儿没来,澜与御正在上朝,侍从们也在翼的权威之下,远远避开。离宫草地上,除了他们两人外,再无一人,梵不由想着若自己在此时此地被杀,御是否会将所有知道他存在的人都除去,掩埋事实?又或是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翼身上,借机除去翼的势力?不论是哪种,算来御都可是坐收渔利之人。自己莫要是成了他借刀杀人的刀了。
御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吧——梵心下一阵怅然,却难说是为什么。
翼不开口,梵也不愿开口,随着两人的沉默,空气更见凝窒,一直缓缓绵绵如拂杨柳的风也都停止了。听不到半丝活动的声音,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似是万物生机尽失,连生命的声音也都无法听见。
梵的呼吸开始有些困难。他的手向下探,捏紧竹箫,却不曾举起——为了自己也无法说清,但应是必须的理由。
凝窒的空气开始流动了,一动便是疯狂地旋舞,似要将这空间中所有的气体都抽离出来般,爆烈狂妄,扬上九宵。离宫中原有的带着生命的气息与声音都变得混浊了。独立的生命体都缠绕成一团,渐渐消失。
微微睁开双眸,虽然还是看不见的黯然,却另有一种冰冷的光芒划过。
梵缓缓举起箫。
“够了,翼元帅。”冷然的声音远远传来,下一霎间,空气中的混浊与凝窒都烟销云散般化开了。“请别这么过份地惊扰到贵客。”
御在此时出现,梵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更加疑惑。
“贵客?!”翼终于开口说话了,暴燥的声音醇重中透着一抹讽刺,“御护卫,你说的贵客,是冥界的贵客呢,还是你的贵客?”
婆娑的脚步声自远处移来,衣袂动摇引起风声,细细碎碎。“冥界的贵客也是御的贵客,这两者应是一体无差的吧。”
“可是你的贵客就不见得是冥界的贵客了!”翼声音中的愠怒之意更见明显,声线却压得低低的,“御,不要太过份的好!”
御的脚步在梵身畔停了下来,犹豫一下,又向前移了数步。“翼元帅何苦如此说呢?御难道不是为了你们着想。”
翼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御,你太过份了!……我最后一次问你,你不放弃吗?!”
“放弃?”御的话中有着微微的笑意,可是怎么听都想像不出他笑起的样子。“放弃什么?”
一股暴风冲击而出,却在半路上被发出之人自己收回。翼不住喘息着。半晌,方自怒道:“罢了,是我有眼无珠,怨不得人。从此之后,你我便是陌路了!”
落地铮铿的怒语方自坠地,未及得染上尘土,刺耳的尖啸之声传遍了整个离宫。
水面上波光流动,满得随时都可以倾泻而出。如珠玉般的纤纤素手指点山河,朱唇边艳色的笑靥却令山河亦为之失色。
“观其局,变迁横生,大劫方起……观棋人要变成下棋人了吗?”摆明了不安好心的笑容自天孙脸上满溢而出。轻轻一弹指,一粒莹白的石子落在水镜纵横十九道上,载浮载沉。“到底是大局控制棋子呢,还是棋子控制大局?嗯,真是很有趣的问题哦。”
尖啸之声让梵耳内一阵嗡然,有那么一霎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下一霎间,身边的翼与御都如来时一般突然地消失不见,而宫人侍从们此时才敢小声地冒出来。
“夜梵殿下,这里危险,还请跟小的们进宫比较安全。”
安全?危险?梵面无表情地转动着脸,嘴角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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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埃尘漫,扬起直达天际的虹霓,抛出了点点红玉。华丽尊贵的宫殿黄沙染血,犹如战场般充满着血气与尘土。团团围住的人群,熙熙攘攘,看不出有多少人在闹事,却嘈杂地似是天地间的声音都聚到了此处般杂乱,完全听不到别人所说的话。
“让开让开,谁敢站在本座前方!”晴天一声霹雳,压倒众声,震得众人回头侧目,然后便如退潮之海般纷纷避让不休,就怕慢了一点便被翼卷到十八层炼狱去。
御闷不吭声地跟在翼身后,难得有个好的开路奇兵,就没必要自己去劳形费神了。
大殿中央,对峙着数人,最显眼的一人,周身似被流光圈住了一般,闪动着炫目光芒。浅金色的短发,澄碧的蓝瞳,手上莹光围绕,凝结了数个魂魄。
“打扰了。”他说得很有礼貌,很亲切,甚至因为自己有点失礼的举止而感到羞涩般微微笑了起来。“真是不好意思。”
如果不是他身边那十来具七零八落的尸体,任何人都只会当他是个很有修养的世家子弟。
“太客气了吧,真炎殿下。”翼也在笑着——几乎是在疵牙咧嘴地笑着。“是本座手下招待不周,本座才觉得颜面无光呢。”
“真炎殿下……?”御喃喃自语着,想起真炎正是东天帝子,相关资料尚未省起,却看到翼唤出真炎之名时,原本因翼而退开三尺的人潮再次退开三丈,立时凸显出原来混于人群的自己来。此时宽广的大殿只剩下翼与真炎,相国与大将军陪着澜立于帝座左近,远远地看不清表情。
圣真炎——东天两大将领之一,但几乎少有出战机会,只不过是以帝子的身份而被众人承认,世人称之为温室中的世袭将军。这样一个人,为何冥界众人都如此惧之呢?御将脑海中的资料精练出来,却与现状不同,眉毛悄悄皱了起来。
“……殿下远道而来西天,光临这边邦小界,不知又何贵事?!”翼与真炎谈了片刻,不悦到不想掩饰话语中咄咄逼人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没事没事,小事罢了。”真炎扬起眉毛,露出与乃父有三分相似,擅长气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有个小小请求,只是想来诸位都不会答应的。”
“你就知道一定不会答应?!”
“我就知道一定不会答应。”
“小小请求?!”
“小小请求。”
“圣真炎殿下!!”翼破口大吼。
“真炎殿下有话不妨请直说。”御看真炎故意绕圈子来气翼,为保住冥界面子,冷冷插口。
“真的只是小事啊。”真炎客客气气地说着。然后叹了口气。“好吧,我直说了,我想来要回舍弟的二魄。”
一室寂然,再无声响。然后,知道此事的,不知此事的,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御就算内心有什么想法,那透明到发青的脸上也是看不出来的。
“这事的确是冥界失误在先,因此冥界也在尽力补偿,只要再过数日,定能在地狱中找到夜梵殿下的二魄,真炎殿下不如稍候数日再等等看吧。”
真炎微微一笑。“夜梵,可是我们东天捧在手心里的人。如此委屈,岂能让他忍受。”
“那你又想要怎么样?!”如此暴燥的声音当然不是御说的。真炎瞧了翼一眼,再次微笑。“很简单啊——炼出紫晶。”
他的声音悠悠闲闲,神态也平平常常,似乎只是随口说出吃顿晚餐的语气,让众人脑袋一时都转不过来,好半天,翼才回过神来。
“你,你疯了!你要煅烧地狱千亿魂魄?!”
“是啊。”真炎头痛地说着。“的确是好麻烦的事……哎,我可不能这么说,再说会被圣传染的。”
这次真的是再也没有人说得出话来了。翼瞪着眼,御微敛着眉,都看向这个想要烧毁地狱的狂妄男子。
“你,就不能再等等吗?为何一定要这么玉石俱焚?这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吧。”第一个开口的还是御。
“的确都没有好处,更可能成为万界之敌。不过地狱魂魄之众,想要用温和手段找出梵的二魄不知要花上多久时间,”真炎敛起笑容,开始认真地说着,认真地让人觉得对他的话连置疑都是一种罪过。“而我是绝不愿让梵受这等苦的。”
“我要保护他。这是最重要的,也是我唯一的原因。”
“唯一的原因……”御重复着,神色复杂。突然问道:“如果在这唯一的原因之外,你又找到一个想要保护的人,那你会怎么做?”
真炎奇怪地看着他,“既然是唯一,那就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了!有第二个,那就不是唯一!”
御神色惨变,青白色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众人想要看到的情绪,却没人看得懂。“只能是唯一……不能是唯二……”目光转动,扫过宫殿之上的澜与相国、将军,又驻留于翼身上,最后回到了真炎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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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梵殿下,够近了吧,不要再靠近了,被发现,小的们都会完蛋的。”细声细气的哀求响起,这次是再无半点虚假的恐怖,梵耸耸肩,终于答应了侍从们的要求。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小的再看看一下。”侍从们商量了一下,有人稍稍离去。
“惨,惨了,是东天的真炎……”转回人之显是受到了比被发现更大的恐怖。“惨了……地狱会没了的……大家都会完蛋了……”
“真炎?!”梵也有些惊讶。“圣真炎吗?”
“当然,始天只有这么一位真炎之子啊~~~”不知是哪一位侍从哀号着。忽然又想到,“那那那,他不就是……你的……你的……兄长?”
一语即出,众人马上跳开他三尺之外。倒让梵有些啼笑皆非。“他很可怕?”
“你不知道?”众人这才敢再次慢慢靠近。
梵沉默下来,虽不愿意,还是想起了初到始天的那段日子。终日陪伴着自己,宠溺着自己,几乎让自己相信这就是血浓于水的亲人的三人。
怜夕,真炎,圣……
“对了,这些事情知道的人好像不太多,除了亲历那些事的人之外,几乎都没活人知道的……”侍从们再次吱吱喳喳,倒引起梵少得可怜的好奇心。
“真炎又怎么了?”
“没,没什么……”侍从们个个成了掩口葫芦。
“是吗?”温温柔柔软地一笑,梵清了清嗓子。“真的没什么?”
……
冷汗淋淋而下。
……
“真炎殿下一生只参与三次战争,三战成名,成为东天绝不轻出的王牌。”苦着脸的侍从一。
“第一战,镇压流域星系的叛乱,运谋遣将,轻轻松松地立下了智名,灭了整个流域星系。”皱着脸的侍从二。
“第二战,原与第一战差不多,但在快成功时部下叛乱,兵败如山倒之际,他亲自出手,以真炎之火将整个战场卷于其中,一人之力便胜过千万兵马。但因下手太狠,敌我俱损,之后数千年之内都不曾再出战过。”哭着脸的侍从三。
“第三战在千年之前,当时十七代夜魅失踪,他连挑数界,尽数灭门,七个星系完全毁灭,死伤亿万,地狱一时暴满,后又因管理人手不足而发生叛变……真是不堪回首的一幕呢。”扭着脸的侍从四。
“归结三战得出的结果,他只要一出手,一定是死伤殆尽。”臭着脸的侍从五。
“所以,我们真的会完蛋的了~~~~~~~~”一二三四五。
梵没空理侍从们的哀乐奏鸣曲,只是回想着,那个老是得背着圣的黑锅,被圣气得说不出话来的真炎,那个开朗爽快到有几分轻浮,跟怜夕一辨就会扯个没完的真炎,那个众人口中从不出战,看来不识兵战凶险的真炎……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辄死伤殆尽的真炎。
他真的是那样的人吗?自己再次看错了人吗?
笑得那么爽朗,什么心机都没有,每天都为了圣推托下来的国事而折腾地头焦额烂的真炎……
“惨,惨了,开始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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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破空,划起厚重的钝音,狠狠劈向了真炎,真炎右掌一托,蒙胧光影便托住了长刃,滑向一旁。长刃不待落空,直接斜切向真炎腰际,又快又狠,声势更胜之前。真炎只得一弯腰,退开数寸。
“翼,你不是我的对手。我现在已是手下留情了,你可不要这么不识趣。”
翼冷哼一声,右刃左鞭,交错击出,银鞭矫若流光,长刃快逾闪电,夹带着暴亮的灵力,缠向真炎。
“……真不想跟美人打啊。”轻叹口气,真炎左手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光圈。一引一扫,翼的兵器便被收于其中,但翼也非易与之辈,生生中断前进的冲力,脚一点,腾空而起,两件兵器化成了两道光蛇,前后射向地面,又自地面弹起,自下攻击真炎。
真炎脚步再退,摇头抿了抿唇。右手结印泛现光盾勉强挡住翼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左手一招。“霞衣!”
异彩破空,气流形成旋涡,半空中忽然亮起七彩霞光,耀炽人眸,虽只是流光一闪,众人却已看到是匹闪动着银蓝光芒的五彩麒麟,眉目狰狞,重瞳青亮。当它破空而出时,所有接触到的东西全都化为虚无,被那极致之炎在顷刻之蒸化为气体。
麒麟的焰光在吞吐着,所有的人都用恐怖而迷恋的目光看着那匹美丽精兽,看着那匹带着真炎之火,曾经敌我不分,焚烧过亿万生命的幻之魔兽。翼亦为之所惑,攻击也停顿了下。
精兽咆哮着,降低身子,落到真炎身畔。
真炎抚着它。正色道:“翼,现在还有机会,你退下吧。”
“烦死了,要打就打,你何时变得这般不干不脆,罗哩罗嗦的!”翼不耐地吼了一句,手上兵刃再次扬起。
真炎耸耸肩。“三次了,理至义尽,该不会被骂了吧。”说着,身畔的霞衣已化为炎剑,只是一动,翼的兵器立时焚化。而真炎一旦决心动手,便再也不会容情,不理翼此时手无寸铁,炎剑以劈破大气的无畏光芒自上而下,断然切开。
众人皆惊唤而起,谁都没时间,也没那个能力将翼自真炎这挟带天地气势的一剑之下救出,眼看占据冥界三分之一兵权,位高权重的元帅翼便要死于真炎手中,一道灰暗的光芒却自旁迎了上去,那光芒之晦重,便是真炎那耀如旭日的剑光也为之黯淡下来,
两道光芒相互撞击,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响,但众人却同时觉得一阵眩乱,明明没事,却都立不稳脚,跄踉倒退。
翼也连连退开数步,但才得回一条命,却没有丝毫欣喜的样子,暴跳如雷地吼道:“御,谁要你多事,不要插手!!!”
御?!众人齐齐转头,这才发现那光芒发出之地,那人黑发银眸,斜衣短衫,病怏怏的脸上透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憔悴地似是随时都会倒下,却又站得比谁都要挺直。
真炎蓝眸异彩横生,似是忘了身边还有个翼,紧紧地盯着御,然后,一字一字,自唇间磨出。“极、地、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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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又怎么了?”看不到,又因为隔得太远也听不到,梵只有听侍从的实况转播。但侍从们突然哑了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喂!”狠狠踹了一脚,终于有人醒了过来。
“极,极,极……”
“极什么?!”
“极地死神啦~~~~”
极地死神?好耳熟对吧。梵苦笑着,没想到打听到的事马上就派上用场,真不知是好是坏。“怎么样的人?”
“是,是,御护卫……”
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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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沉默不语,只是点头默认。换来今日里不知第几次的满室寂静。众人都呆呆地看着,然后不知不觉中脚步再次向后退,一直退到无路可退之处,就开始找新的路了。
毁天灭地对上形神俱灭……真是开什么玩笑?!来了个战鬼一样的东天圣子就已经够倒霉了,再来个……不对,不叫再来吧?不过,那又叫什么?……不管了,就是……再多个始天大敌,一动手就是形神俱灭,绝无生机的极地死神,老天,冥界真的会玩完的……
以上便是众人大同小异的心情,怕受池鱼之累而想逃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过他们在想什么都对场中的几人没有丝毫影响。
“原来如此……”真炎忽然冷笑了起来。“难怪冥界中主事的不是冥皇。”
咦,为什么这么说呢?众人这才发现真炎来了之后,冥皇还是一直宝相庄严,不惊不惧地坐在帝座上,动也不动,几乎都不管事态往什么方向变化。原以为是面不改色的王者气度,如今看来,的确也与泥菩萨有几分相似,只是摆着作样子的。
“御,难道是你干了什么?!”几道声音同时出口,吼得最大声的是翼,神色焦灼又愤怒。
御神情复杂地瞧着翼,张口欲言,忽又垂眉敛目,干干脆脆地承认。“是的,是我以秘法锁住澜皇心智。”
这一承认,大殿中风云再起,在场中人不论是文武群臣,还是宫人侍卫,都鼓噪不已。相国与大将军已比澜更像是泥塑成一般,无法动弹,却有冷汗成群流下。
不但没有认出奸人,还任奸人留在帝驾身畔操控着冥皇。甚至还想支持奸人控制朝延,伤害朝中的栋梁之柱,这种种罪名,虽可推托为不知情之下的行为,免去死罪,但这宦途却已是完蛋了。由不得两人不冷汗直冒,内心早将御咒上了十万八千遍。
“极地死神,冥界的事我是不管,但我有一事想问你。”真炎大声说着,压下了满殿的吵闹。
“何事?”御冷冷清清地问着,对于因真炎而揭破他身份一事看来似是没有什么恨意。
“孤……”
二道银光突然自天而降,将真炎与御团团圈住。大变横生,没有人反应地过来,只能面面相觑。
御神色惊讶,侍要挣脱,却发现那结界之强,竟连他亦无法挣脱。他猛地想起一事,再一次神色大变。“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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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又怎么了?”梵推了推身边那些看来又呆住的侍从,心下叹气。为什么要推一下才会回答一下,不会干脆一点啊。
“不……知道,真炎殿下与御……极地死神都被两道光圈围起来了。”
“光圈?哪来的?”梵正说着,突然心跳一阵加速,那种本能的危机感让他想都不想就自地一蹬,冲向来时的空地。
几乎什么声响都没有发出,空气中突然充满了血腥之气,梵不用想也知道是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侍从们成了替死羔羊。心下又惊又怒,兼带内疚,却不得不凭着记忆再次移动身子。
这次传来的是墙壁倒摧的泥灰之味,尘土漫上了脸,呛了一声,心下恨起了这看不到的眼睛,但又自知幸运不会一再到来,只有强提起周身剩下的灵力,双手互扣,勉强张开道结界,想要形成光之道却已无法。
还是无声的攻击,灵力之强,梵虽是张开结界,却也是抵受不住,闷吭一声,结界已破碎,人也狠狠地摔向了地面,一时间百骸欲散,一口鲜血难以自制地喷出。
已是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了——生命垂危之际,梵不知为何却想到这等不相关的事。从那次重病与孤一起被人追杀之后,都没再受过这么凄惨的伤了——连在南天也只是被自己的音杀反趋而已……想只是一霎间的事,梵不会坐以侍毙。在撞到地面时他已就着那股撞力腾身而起,虽让伤势加重,却再次避开一波攻击。但因眼睛看不到,地形又不熟,竟狠狠撞到墙壁上,一时头昏眼花,险险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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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剑上下冲击,却冲不破银光的罩护,真炎心知有异,来者定是银光级以上,接近金光级的,才会让他如此无可奈何。但想想始天屈指可数的众人,却想不出有哪个银光级的人会在此时来为难他。——而且瞧自己这道与困住御的那道,有着细微差别,显然是来自不同之人。来了这样两个银光级,不可能是随随便便派出的,应是知道自己与御的能力如果只有一人是阻不住。
来人是知道自己的存在,也知道御真正身份的人。
从一开始阴谋便包括了整个始天吗?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般困着,又不做出任何行为,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真炎脸色也开始惨变了。
“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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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天昊帝微微笑着,看着西天的皇。
“虽然设计了好时机,但你的手下实在不怎么样嘛,连个瞎子都没法搞定。”
皇压制着御,腾不出手脚来,看手下连连击空,气得跳脚。嘴上却还是不服输。“你又怎么样,从东天到魔界再到南天,你还不是一路吃败战,搞不定一个小小夜魅。”
昊避而不答这个剥面子的问题。“真炎之子果是名不虚传,圣帝有子如他,看来我们一时还是无法摆脱东天的压制了。”
皇心神一震,往下望去。真炎浅金色的短发在蓝光之下似是要烧起了般,色彩亦趋浓艳。
“你这话真是不安好心的很哪。”
“有吗?”昊很无辜地说着。
“没有吗?”皇也很无辜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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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墙,再次吐出一口血,梵忽然发觉有着细微的震动自墙上传来。那是来自空气中的传播的灵力来势。
来不及确认,也无法细辨,梵只有赌一把运气,快速地凝聚起散于四肢百骸的细微灵力,右手悄然自腰间取出竹箫,力贯其上,在细微劲风再次接触到脸颊时,右手狠狠扫向猜测的方位。
“扑”地一声,如击败革,梵用尽全力扫出的一箫自非易于,几滴热液滴在他手上,散出铁锈之气。
梵虽伤了一人,却逃不开另一人的攻击。他完全看不到敌人有多少,又是在哪里,一时间,只觉得生机已绝,再无活路。顿时懒得再没尊严地逃窜了。心下只想着,若是此时死去,孤会不会帮他再次复活呢?又或是无所谓地感叹了声就忘了他……
“笨蛋!”急促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冷漠已变形地让人听不出来,所以梵一时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但当御的手捉上他的手时,那枯瘦的感觉立时让他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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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冷着脸,右手抵于眉心,左手下垂。丝丝缕缕的阴气在众人肉眼未曾看清的时候团聚于他的左手。越积越浓,越浓越黑,直至左手被遮蔽,完全看不见为止。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控制住他与真炎的两人正在起内哄,但他发现了那一闪而逝的时机,也抓住了那一闪而逝的时机。他的法术与始天是完全不同的,没有人清楚极地死神是如何下手的,因此,皇也忽略了他特殊的能力。
凝起周围之气,与结界逐渐融合,却又是相反的性质,融合的同时也在慢慢腐蚀着。当腐蚀才不过数秒时,却因为皇一时的松动,而让他将整只手都插入了结界之内。
腐蚀虽然增强,但结界被腐蚀的同时,他的手也被腐蚀着,血肉渐消。
呆呆地看着手,御完全没有痛苦的表情。虽然众人看得都胃里泛酸,他本人却觉得这很正常一般,没有反应。
皇若非被昊引走注意,不该没发现御的动作,但昊有意无意之间,却帮了御一把。
只剩白骨的左手一扬,结界终于破开。不理众人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梵若出事,他便是九死也难赎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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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骂完后咳了好几声,伤势似是不轻,右手捉着梵,左手便凝结黑雾,罩向敌人。
敌人不识得厉害,还想以自己灵力反击,却发现那黑雾似是完全无形一般,怎么挡都挡不住,穿过了灵光,穿过了伸出的手,而手就在被黑雾罩住的那一刻,骨销肉融,现出森森白骨。
“啊~~~~~~~”尖锐的惨叫声发出,逃不开附骨之雾的对手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寸一寸地化为白骨,心胆皆颤,声歇力斯地惨叫着。“王,王……”
上不及喊出来,黑雾已漫过肩膀,前半身的皮肤绽开,现出花花绿绿的心肺肠子,红红白白的头壳脑浆,然后,连五脏六腑也都消失,只剩下空白的骨架。
所有的惊呼惨叫都散在空气之中。看到这一幕的人,已没人说得出话来了——一半跑去呕吐,另一半没吐的唇青脸白,抖得像中风一般。
御木然地看着,突然扯着梵退开,一道光圈斜切而过,墙体都从中断绝。切口平滑如纸面。
神色沉重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御知道他们现在在怕,所以不会出手,但是一旦发现自己的能力在破开结界时已耗去一半的话,只要有人起个头,他们就会一涌而上,落井下石。
不一定是为了冥皇,不一定是为了正义,只是为了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只是为了自己无法面对的杀人手法,他们一定会强行抹去这个令他们不安,恐怖的存在。
淡淡的讥笑挂在唇边。御拖着梵再次避开看不见的王者强力一击,呼吸也有些急促了。他看了看真炎一眼,又看了看翼,冷厉的眼光投向了帝座上的澜。
澜像木偶一样乖巧地坐着。
是自己制住了他,不让他乱动的。他若能动,一定是扑过来哭个不停吧……真是蠢材。
低低地叹了口气。
对不起了,澜。不过时间是差不多了,已用不着自己了。现在,是该下定决心的时候!
“跟我来。”又咳了一声,御带着同样重伤的梵,如大鸟般向帝座飞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