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狐妖,体型非常的小,像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狐,他狼狈走到凤英身边,伸出舌头舔了舔凤英身上的伤口。“凤英姊姊,别哭,你很痛吗?”
身上被大蛇勒断了几根骨头的雪色,觉得自己连说起话来都有困难,但是瞧见凤英满身鲜血流着泪,他还是忍着胸口的灼热试图去安慰已经垂死的雌鹰。
“你……不是叛徒?”凤英气息微弱,可脑袋还能思考,想起刚刚雪色为了阻挡大蛇的进攻而被伤很重,怎么可能在突然间消失踪影,而这狐妖却来得太突然,唯一的可能就是,雪色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狐妖,因为刚刚跟蛇怪的奋战而重伤恢复原形,所以这雪白的小狐狸,不是为了偷她怀里的孩子而来,而是刚刚不顾自己生命危险救她的小雪色。
“叛徒?”雪色如同过往一样歪歪头,那熟悉的动作即使已经变回狐狸的模样,仍然让凤英熟悉得紧。
“算了,是我多心,我早该想到的,只是,你怎么没有告诉我和鹰王你是狐妖这件事。”那样单纯无垢的一个人儿,怎么会刻意隐瞒,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虽然飞妖族对狐狸颇为排斥,但如此天真的一个孩子,什么都可以例外。
“雪色不知道什么是狐妖,雪色一直到上次,在市集看见苍变成鹰的模样时,才知道原来可以变来变去,雪色一直以为自己变成了人类。”现在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变回人的模样,他的身体好痛,要是可以变回人,就能帮自己包扎一下了。
凤英苦笑,她早该想到,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了,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带我的孩子离开,这只蛇是那些人类操纵的,他们一定是要来夺取鹰王的孩子和我,但是我已经没有救了,而孩子………”
“不会的,凤英姊姊,你跟雪色说怎么变回人,雪色帮你包扎,雪色很聪明的,帮姊姊包扎后,我们一起等苍回来好不好?”虽然他常常想要是可以苍只陪他一个人的话该有多好,但这希望并不是该用一个生命来交换,他这一生只见过爹娘这么一次的死亡,但那一次就已经够刻骨铭心,他不想再看见,鹰宝宝会很需要娘亲,苍的宝宝怎么可以没有娘亲。
“来不及的……”
她过去曾陪着王在战场上拼斗多年,对于自己的伤势再了解不过,因为刚生下孩子不久的原因,元神原本就已经失去一半力量,现在又为了杀死蛇怪而击毁,她已经撑不了多久的时间。
“凤英姊姊,不要,苍一定可以很快回来的,所以不要哭。”雪色好难过,不但身体难过,心里更是;慌张地陪着凤英掉起眼泪,奋力发出的鼓励,扯痛他胸口的伤,忍不住轻轻地咳,鲜血从口中溢了出来。
凤英一看就知道雪色同样伤得很重,只比她好一些,也许可以等到鹰王回来。
“别说话……这是这三个孩子唯一存活的机会……帮我带他们走,你知道怎么孵鹰蛋的是不?帮我……把孩子孵出来…让他们可以有机会瞧见…自己的父亲……”凤英已经清楚感觉到元神正以很快的速度在崩解,她剩下没多少时间。
“然后……看到鹰王的时候,帮我跟他说,凤英一直都爱着他,从来没有变过……虽然……”虽然已经没有办法陪他到永远,虽然他从来不曾真正地爱过她……但是,她很满足,真的……
“凤英姊姊?”
雪色惊慌地张大双眼,但是那含着泪的锐利鹰目却失去了焦距,茫然地望着前方,似乎在等着鹰王的出现,看不出是喜是悲。
“凤英……咳!咳!”胸口的伤似乎更严重了些,现在连说一声话都有困难,可是悲伤堆积在心里,哭不出声只会更痛。
“你做了什么!”一个充满愤怒的吼声夹杂着鹰啸,从蓝天白云中穿出。
雪色抬头,瞧见他熟悉的身影在空中出现,速度是那样的快,快得让他连露出微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巨大的翅膀给拍开,掉落山崖前的最后一眼,是他最喜欢的苍,正用锐利充满愤怒的鹰眼瞪视着他,充满着恨。
为什么苍要打他?
是因为他没有保护好凤英姊姊吗?
可是他很努力……很努力了………
苍还是不高兴吗?
充满不解的眼神,看着那高大的身躯,变成大鸟儿的苍还是那样美丽,但是却不喜欢雪色了………
雪色好痛…好痛………苍骗人……不是说不会不要他吗?
雪白的小小身影,从高空中落下,瞧着苍鹰的最后一眼,澄澈的眼睛充满悲伤,泪水滴落在雪白的毛发中,扑通一声,落在绿色的湖水里,失去了踪迹。
看着小狐狸落下的苍鹰,突然莫名的一阵心痛,好象自己做了什么会后悔一辈子的事情一样,心越跳越快,不安开始在身上蔓延。
苍鹰看着四周的景象,被修真者所操控的蛇怪已死,从它身上所散发的妖气,而凤英已经完全失去气息的身躯来看,可以知道凤英为了保护这三个孩子,竟然凝聚自己的元神从蛇怪的身体内部自爆。
看着凤英的身体,四周散布了她美丽的羽毛,每一根羽毛的根部都带着鲜血,证明着她有多努力,失去焦距的双眼望着天空,像是在责备着他为何来的如此之晚。
“对不起……凤英…我来的太晚。”用锐利的鹰喙轻轻地将凤英的身体打理整齐,一滴不曾落下的泪水,终于为了这个陪了自己数百年的女子滴下,落在她无神的双眼之间,仿佛得到了安慰,眼睑微微地阖上。他打算将鹰蛋和凤英一起带走,离开这个已经不再是家园的地方,却发现空气中有着一股熟悉的香味,那香味竟然是来自蛇怪尸体旁的一摊血。
雪色……是小雪色的味道……
“雪色!你在哪里!雪色!”比起失去凤英的悲伤,更大的恐慌占据心口,放下凤英和鹰蛋,展翅一挥,瞬间将蛇怪的身体剖开,露出血淋淋的内脏来,但是雪色并没有在里头,他的雪色并没有被吞进蛇怪的肚子里。
那会在哪里?
这里有着雪色的血,有蛇怪的尸体,凤英的羽毛,还有着刚刚那一只雪白狐狸的毛发,可以看出发生了什么样的一场激战,但是为什么就是没有雪色的痕迹?
雪白小狐狸在被他拍落山崖底下时,那充满悲伤的澄澈双眼,突然出现在脑海。
雪色!?
刚刚那一股莫名的心痛,再度袭击心口,心跳一次比一次快,每一次跳动都打得他痛得无法呼吸。
不可能………
他的雪色是个人类,怎么可能跟那一只狐狸有什么关系?
视线盯着蛇怪身上被鳞片夹着的狐狸毛发,还有落在一旁的小铲子,铲子的尖端有着一丝鲜血,暗红的色泽和蛇怪七吋的伤口多么相似,无法化为人形的凤英自然不可能用小铲子攻击蛇怪,那么攻击蛇怪,被卷着毛发的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心里的答案越来越清楚,惶恐也就越来越盛……
又一滴泪水从眼中落下,落在小铲子上,溅落又弹起,就像是刚刚那雪白色的小东西,在落入湖里的那一瞬间。
老天……他做了什么?
他的雪色原来是个狐妖,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那熟悉的香味,还有那干净的双眼,除了他最心疼的小雪色之外,还有谁可以拥有?
终于跟上来将底下火鸠族叛徒清理完毕的飞妖族众人,正打算找寻他们的妖王时,就看见那黑色的身躯如箭矢一般从山崖落下,冲进下面的湖水里,溅起雪白色的水花,然后消失无踪。
☆☆☆
苍鹰的秘密居所之外,一道溪流向外迅速地流着,几个道人带着手下鬼鬼祟祟地在外面探看,脸色似乎颇为不耐。
“哼!瞧瞧,这里有只死狐狸呢!”
其中一个道人想从溪水里汲取一点水喝时,瞧见虚弱躺在溪流旁边湿漉漉动弹不得的一只雪白色小狐狸,伸脚恶意地将小狐狸卷伏在地上的姿势给踢翻过来,露出脆弱柔软的腹部。
“还没死,你看还在呼吸着。”另一个道人看了一眼,发现小狐狸的腹部非常微弱地在呼吸着。
“是吗?”蹲下身,伸手一摸,果然还是热热的体温。“不过我看这样子大概也活不成了,不晓得是伤到了哪里,不像是遭到猎人的捕捉而逃跑的模样。”上下翻动小狐狸的身体,也许并非恶意,但摔伤了全身骨头的小狐狸,却痛苦地几乎落泪,断裂的骨头在他的翻动下,不断互相摩擦,不时刺到脆弱的内脏,那一种痛,痛到恨不得就此死去。
被骨头刺伤的内脏,在体内出血,小狐狸痛得好想张嘴喊出声音,但却只可以感觉到有热热的液体从口中溢出,每一次的喘息,这些液体几乎哽在喉间,让他窒息。
“是内伤,你看,都吐血了。”
“喂!你们两个,少造点孽好不好,只是一只快死的狐狸而已,何必这样折磨生灵?”一个道姑终于看不下去,走了过来将两个道人给推开,伸手摸了摸雪色毛皮底下的触感,里面的骨头似乎断了不少,有些地方却鼓鼓的,应该是内脏出血,这么小的一只狐狸,看起来才刚出生没几个月,伤成这样恐怕是没救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它已经死了。”
道人没好气的反驳,又不是没杀过生,哪需要在这里装清高。
他这话半真半假,一开始他的确是以为这只狐狸死了,收到行囊里跟山下的猎人换点小钱也不错,这一身雪白的毛色,把上面的污垢和鲜血洗一洗,应该还值点钱。后来发现它还活着之后,心里也没多少良心冒出来,还考虑着要是趁活着的时候卖,价钱不晓得能不能好一点。
“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想什么,我们可是来找飞妖族王的密藏之地,不是来这里打猎的,控制一下你们的行为……说起来,为什么吴道长派出去的那只蛇怪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但是始终没瞧见吴道长派出去的那只蛇,把妖王的蛋给偷回来,难道事实和他们所得到的消息有误?
“死了。”
说人人到,修真盟主莫尉和吴道长脸色阴沉地出现在几人的身后,原本吴道长抓在手中用来控制蛇怪的内丹竟然已经失去光芒。
“怎么会?”不是说这里就只有一些老弱妇孺和鹰王正在生子的鹰后而已吗?
鹰后虽然是鹰族的战将,但是所有飞妖族的雌性,在生蛋和孵化这一段时间,几乎都只能维持原形,法力更是在最低的状况,派出去的蛇怪尽管尚未成妖,但也有近百年的修行,杀鹰后夺蛋应该不会是太难的一件事,怎么会失败?
“出现了不该有的程咬金。”莫尉恨恨的说,差一步就成功了,但是却不晓得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人物,竟然有办法杀了蛇怪。
“那现在该怎么办?”
“先离开这里,刚刚从空中可以看到鹰王已经回来,虽然偷蛋这一件事是失败了,不过蛇怪还是成功杀死了鹰后,恐怕没多久,鹰王就会找上门来。”话才刚说完,突然间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溪水里冲天而起,溅得一旁的道人满身溪水,来不及咒骂,就看见化成人形的苍鹰,悲伤地捧起地上明显被这些道人给折腾过的小狐狸,很轻很轻地将他身上的泥土给抚去。
“苍鹰!”仇人相见份外眼红,莫尉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镇妖剑,手中剑诀一划,闪烁着金光的飞剑立刻往苍鹰的心口刺出。
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狐狸,苍鹰抬起他的头,一双锐利的眼神不复过往稳重的模样,鲜红的血丝遍布,里面的恨意和悔意不比莫尉来得少。
“你们这些该死的家伙,如果不是你们,凤英不会死在这种时候;她是鹰族最美丽的战将,就算死也该是死在战场上。如果不是你们,丝毫不懂得杀生的雪色,不会这样伤痕累累,不会像现在一样连呼吸都如此困难;如果不是你们,我又怎么会误会,过去不出手,是因为跟你们的尊长有过约定,修行已过千年而不飞升者,必须维持着两方的秩序,但是这一个条例,并不在你们犯上我忌讳的时候。”苍鹰冷冷地说着,原本还可以见到血丝的双眼,一点一点染红,直到再也见不到一丝的白,伸出的手抵在前方,莫尉射出的飞剑就这么剑尖抵着他的掌心,停留在半空之中动弹不得。
“一直以来,人、妖两族之间的恨,从来就不曾止息过,这是一代一代之间累积的情仇,也是一个无形中的平衡,我们不多加干涉,但也绝对不纵容,看来数千年来不出手,让你们自认为天底下再也无人可敌,妄尊自大的结果,你们会尝到,敢杀我妻的结果,你们一样会知道,敢动雪色一根寒毛者,你们谁也逃不了,我会让你们知道何谓生不如死!”手中一转,半空中的飞剑像是扭麻花一样瞬间被扭成螺旋状,剑身失去光芒的同时,啪搭一声断裂为二。
使着飞剑伤人的莫尉,鲜血溅出口中,那鲜红色的液体,不是一滴一滴的落下,而是像泉水一样地涌出,迅速地流下他的唇角,溢得颈子胸口满是血红。
莫尉的门派,修的元神存乎自己一把飞剑之中,当飞剑受到了伤害,修剑者会受到同样程度的创伤,苍鹰这一扭一折之间,莫尉数百年来的修为可以说是全毁了,尤其是在他的儿子死后,为了复仇的两百年苦修,竟然在妖王苍鹰的面前如此不堪一击。让其它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蠢事,终于想起在自己尊长飞升前的谆谆教诲,妖族里谁都可以惹,就是千万别惹上了走兽妖王白虎和飞妖妖王苍鹰。
不够!
还不够!
苍鹰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一直这么喊着,全身的妖力压抑了数千年,仿佛如果无法在这一刻发泄出去,就会爆体而亡一样的痛苦。
张开的手完全不见抖动,吐着鲜血失去大半生修为的莫尉,就这么从远处直接吸到了他的手里,修长的十指紧紧抓着他的脖子,用力一拧,断成两截的头颅,鲜血喷洒,这世界上就这么少了一个为自己儿子、徒弟的暴行而妄想报复的愚蠢之人。
血腥的手法让其它的修真者惊恐呐喊出声,想要逃却发现自己竟然双脚就像被固定在地上一样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一双血红的眼睛冷冷笑着,四周开始吹起强烈的风,一道又一道的风凝聚成刀,迅速地在众人身上割下一块又一块的肉片,人类自己发明了一种叫做凌迟的死法,他现在就要这些人试试自己老祖宗的手段,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此的痛苦,他们让凤英和雪色尝到了什么样的痛,此时此刻他们就得加倍偿还。
如同地狱般的哀嚎声,在原本寂静的森林里响起,从谷里赶来的飞妖们见到这一幕,非但没有拍手称赞感到同仇敌忾,反而觉得一阵有一阵的冷意,从脚底心慢慢上爬,冻结他们的所有行动。
这是头一次,他们见识到自己王的可怕。
“呜……”
忽然间,一个非常非常细微的声音,阻止了苍鹰的动作,他瞪着血红的双眼低下头,瞧见一直被他守护在怀里的小狐狸,眼睛微微地眨动,似乎被四周凄厉的声音给吓到,不得不努力张开双眼,想要离开充满恐惧声音的一个噩梦。
血红的双眼,立刻褪去血丝,恢复一点点清明。
“雪色……”是的,他怎么可以忘记,他的雪色还活着,他的雪色只是伤得很重,不会死的,不会!
雪白色的小狐狸,终于张开双眼,在瞧见苍鹰的那一瞬间,尽管唇角又溢出了斑斑血红,但是眼中却带着笑。
苍……
他的苍……没有丢下他……刚刚…一定只是他做了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