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摸身旁的被单,那种温度显示陈庭介很早就出门,而雷亚成记起今天下午还要去拍服饰型录,便懒洋洋的起床,出门去摄影棚。
他对于陈庭介昨晚怪怪的态度,心里有鬼。
昨天他虽然是临时有工作没错,但工作之后,他使和一同拍摄的女模特儿出去玩,两人之后因为气氛使然而去了宾馆,因为太久没和陈庭介之外的人发生关系,他以为自己会很热衷,结果根本没有,勉强办事,只留下了对彼此都不太好的回忆而已。
而且情事进行中,他一直有种愧疚感,还会不停想到陈庭介。
陈庭介可能是敏感的察觉到了吧!想到这里,雷亚成突然觉得自己更是猪狗不如。
但是,明明以前都可以做得这么顺,为什么现在就不行?想到这里,雷亚成居然又有点讨厌起让自己感到非常拘束的陈庭介。
一进摄影棚,昨天的女模特儿便站在一旁,一问之下才知她陪朋友来拍摄,而今天的工作伙伴就是她朋友。
雷亚成面对镜头,让女模特儿姿势挑逗的坐在他身上,两人变换姿势的时候,那女人突然在他耳边吃吃笑着说:
「听说你昨天在Amada面前吃瘪?」
雷亚成不动声色,内心里可是气翻了,有必要这么大嘴巴吗?
「妳自己试试看不就知道有没有吃瘪?」
女孩听摄影师的指令,把手环上他的脖子的时候,粉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
「对我说这种话,小心我告你性骚扰。」她随即又笑起来,表明是在开玩笑。「我以前就听说过你很有魅力、很会玩,不过听说你现在都因为情人而不玩了?真乖乖牌。」
「这有什么不好?」
「是没什么不好,只是没魅力了。」
摄影师总算拍够了,要他们先到旁边休息。
不用这女人说,雷亚成也知道自己跟以前不太一样,认识他的朋友都会觉得他吃错药了。
雷亚成自己也觉得颇害怕,这种情况好象是从陈庭介在大雨的那晚安慰他就开始了,那在他们之间形成一股联系,使陈庭介变得跟其它人不一样、变得特殊……
眼前出现腥红的血蔓延过白色磁砖地板,一路顺流,直到他的脚下。
雷亚成因为眼前出现的景象惊得往后退,撞到墙壁发出声音,惹来他人好奇的眼光。
因为特殊,然后就变得执着、变得害怕,害怕对方不够爱自己,所以他母亲会选择分开,但又在知道他父亲的死讯时承受不住而自杀吗?雷亚成突然懂得他母亲的心思了,但在这种情况下懂得,让他不寒而栗。
那为什么不干脆在一起呢?是因为在一起,会让他母亲这生性自由的人,有如在牢笼里面吗?
「你还好吧?」旁边的工作人员好心问道,雷亚成摀着自己的嘴巴,脸色苍白的摇头。
他到目前为止,还搞不清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什么,改变自己去迎合另一个人又是为了什么,但无论如何,改变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害怕的事。
***
晚上,陈庭介和雷亚成相对无言的吃饭。陈庭介偶尔偷偷抬眼窥探眼前的人,想得知他的心思,但雷亚成看起来像在生气的的脸让他又马上低下头。
雷亚成很少生气,几乎没有生气过,总是吊儿郎铛的,陈庭介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以让他一直板着脸。
「你没事吧?」
「没事。」雷亚成看了他一眼,似想找出到底陈庭介有什么和其它人不同的地方,特别吸引人之处,但他找不出来,只知道他就是满吸引自己的。
虽然这件事是早就知道,但他一开始可不知道这样会导致他对其他人兴趣缺缺呀!
陈庭介在这种情况下,干脆吃到一半就放下碗筷,自行走进卧室去念书。
陈庭介有预感他们可能快完了,本来交往七个月就已经是违背雷亚成的自然法则,而这次雷亚成对他的爱情似乎也到了极限,之后就冷淡了下来。
他不知道雷亚成在试着去爱上别人来证明陈庭介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事情就像回到了当初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雷亚成又到处拈花惹草,彷佛怕全天下不知道他的魅力似的。陈庭介灰心之余,也曾经和别人出去约会过,但结果都不欢而散。
陈庭介甚至在菜馆附近就撞见雷亚成和一个不认识,但长得很好看的学弟站在树下聊天。他无法抗拒的走近一听,两人说的话尽是情人之间才可能有的对话。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看起来很年轻,似乎刚上大一的男孩问着。
「喜欢。」
雷亚成毫不犹豫的说,让陈庭介怀疑那个男孩是否会相信,但那人却相信了。
「可是学长不是有和其它人交往吗?」
「那跟我喜不喜欢你无关。」
听到了这句话,陈庭介忍耐不住,走上前去,而雷亚成看到他,却没有任何表情。陈庭介瞪着那男孩。
「我警告你,快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男孩吓到了,急慌慌地离开,雷亚成却不耐的说: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做什么呢!你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看起来就像不爱他吗?」
雷亚成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问,反倒是陈庭介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是不爱。」
「我以前不是谁都可以爱吗?」
「我不知道……」
「我讨厌现在的自己。」雷亚成说。
他以为自己应该是自由的,而不是被绑在这种以爱名之的牢笼里。
***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变得常为这种事而争吵。
陈庭介一开始问雷亚成爱不爱自己,雷亚成避而不答,这让他更急。
到底发生什么事,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啊!
久而久之,彼此都厌倦这种重复不停的问话,陈庭介也不想再问,可是每次看到雷亚成又去跟别的人在一起,他就想确定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是否依旧如昔。
「你为什么要一直问!?你要我说几次才够?」雷亚成终于不耐烦的怒吼。
「因为你让我没有安全感!你就不能以跟我一个人在一起吗?不要看别的人、不要爱别的人……」陈庭介也不甘示弱地回嘴。
「我觉得那样很恐怖。那样有什么好?像我妈那副鬼样子最后还要为了爱的人自杀吗?大家都不能谈一场快快乐乐的恋爱?」
大家谁也不要束缚谁,谁也不要为了谁爱的那么痛苦。雷亚成的确是真心的这么想,他想要恋爱快乐的那个部分,不想要痛苦的那个部分。
「你不要一直提你妈,你不觉得你根本是被你母亲绑住了?不管她活着还是死了!你是你,如果我们都只爱对方一个人的话,就不会有那种事发生。」
「可是那样我会觉得很痛苦……我讨厌被束缚。」
两人之间一阵静默。这种讨论永远没有结果。
良久,陈庭介声音沙哑的说:
「你好自私……」
那种声音让雷亚成感到心痛,他知道他在伤害陈庭介,可是他已经快对这种一对一的关系感到厌倦了。他抱住陈庭介,安抚他。
「不要这样……现在这样不好吗?不够吗?」
「……不够。」
「我最爱的人是你。」
「可是你不是只爱我。」
这样有什么差别?雷亚成不懂。难道陈庭介要他完全都不爱其它任何人,不管是什么样的爱都不准吗?为什么要这么限制彼此……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难以了解的。
***
雷亚成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以在有陈庭介的地方待下去。他变得相当歇斯底里,就跟以前那些缠着他不放的人一样。开始说话尖酸刻薄、讽刺不断,或者是吵闹不已,最严重时,就什么话都不说,静静的坐着。
让他变成这样的人是自己。可是尽管如此,不想要受约束的心丝毫没有稍减。而陈庭介想要约束他的心,却也从来不曾消失。
雷亚成看着独自坐在客厅中,灯也不开的陈庭介,决定不跟他说话,径自走向大门,才准备要走出去,陈庭介冷冷的声音就传过来。
「你要去哪里?」
「有工作。」雷亚成叹口气回道。
「骗人。你又要去跟谁见面了!?」陈庭介转过头来瞪着他,脸上表情因嫉妒而扭曲。
「我没有骗你。」
「我不相信你。」他缓缓地摇头。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叠照片。「告诉我……你是要跟他见面?还是她?哪个人?你说啊?」他指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语带哭音。
「你累了……」
「我没有!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我必须出去。」
「你一定要我求你第二次吗?」陈庭介放低声音,温柔的求着。
这句话并没有任何效用,雷亚成依然套上鞋子,准备出门。
陈庭介脑子混乱,只觉得雷亚成这一走,似乎就再不会回来了。他无计可施,疯狂之下,他抓起原来放在桌上的美工刀,对着自己的手腕,用威胁的语气说道:
「不要走。你走我就自杀。」
这种没骨气兼没脑袋的话真的是自己说的?陈庭介更想哭了。他讨厌自己,从来没这么讨厌过,这人要走就让他走啊!犯得着拿自己的生命去留他吗?
可是……他还是天经地义般的说:
「我割下去啰?」
雷亚成看着陈庭介,终于放弃般地走回他身边,把他的刀拿走,抱住他说:
「不要这样……我不会走。」
「真的?你不走了?」陈庭介高兴的回抱住他,自己终于找到办法留住雷亚成了。他好久以来都没有觉得这么开心过。
***
这就好象冬日中好久没有出现的阳光一般,让陈庭介觉得温暖。两人的生活又回复成刚交往时的样子。只要出现争执,陈庭介只要拿自残威胁雷亚成,他就会投降。怎样也不愿意自己自残的雷亚成让陈庭介觉得他毕竟还是爱自己的。
但这种生活对雷亚成来说却一天比一天像地狱。每天都要提心吊胆陈庭介会不会伤害自己,他究竟是玩真玩假的也不清楚。
而几次晚归之后,只要陈庭介质疑雷亚成的话他答不出来,第二天就可以看到陈庭介的手腕上血迹斑斑。只是割到刚好流出血的程度,会痛、会留疤,却不会造成重大伤害。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伤害自己?」替陈庭介包扎的时候,雷亚成疲劳的问他。
「只要你都爱我,我就不会伤害自己啊!」
「我要怎样才能让你相信我爱你?」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够?雷亚成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致死。
陈庭介接住他替自己包扎的手,认真的说:
「不离开我。」
陈庭介的「不离开我」将近是寸步不离。雷亚成忍不住觉得他有病。用自残来确定恋人的爱,他真的有病。
***
如果真的能这样绑住那也算好,但人的天性就是越限制越要反抗,而且在反抗中会变得渐渐不在乎。
「我需要出门。」雷亚成面对无止尽的囚禁,终于受不了的开口。
「你答应过不离开我的。」陈庭介理所当然的回答。
「但我们也没办法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呀!」
「为什么不行!?」
「我无法一直这样下去!」
雷亚成大吼,他到底希望自己怎么样?为什么总是要求做不到的事?
「你不爱我?」
「……我不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会恨你。」
这句话让陈庭介惊慌,为什么要恨他?
「我……如果你离开,我会自杀。」
雷亚成的动作在瞬间定住,脸上充斥的是濒临疯狂的怒气。他感觉自己好象记忆重现,回到母亲自杀的那一天,挂在她上脸那种视死如归的笑容。那种死是一种自私和掠夺,不是因为爱,就如同现在的陈庭介。
这让陈庭介害怕地缩了一下身体,雷亚成从来没有用过这种眼神看过他,从来没有。
但他在瞬间出现的怒气之后却是狂笑,笑岔了气一般,走到陈庭介身旁,替他拿把美工刀,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要自杀,就要对准动脉割,」他让刀尖对准手腕上青绿色鼓动的血管。「刺下去……轻轻地割开……就像这样……」刀锋才刚深入内里,便因皮肤而滑开,尽管如此依然痛彻心肺。
「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要死?我陪你。我杀了你的话,我也会被判死刑,不会独活的,你放心。你要的不就是这个?」
「我不是要这样!」陈庭介终于哭起来,他只是要他留下来,这样也不行吗?
这样也错了吗?
「我们要永远彼此相爱只能这样!」雷亚成终于不再强迫他割腕,但陈庭介手上还是流下一道鲜血。「要不你杀了我,要不我杀了你。」
「……疯子……」
「你才是!如果你不是真的想死,就不要一直威胁我!」
雷亚成再走的时候,陈庭介没有拦他,他只能呜咽不停地瑟缩在屋里的一角,等待天明的时候像逃走一般地离开这栋房子,离开雷亚成。
雷亚成没有追回他,这让陈庭介最后一丝的希望也破灭,他根本不爱自己。如果他爱自己,就不会这样伤害所爱的人,所以他不爱。
这种感觉让陈庭介觉得自己濒临疯狂,本来他的自尊呢?自傲呢?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被一个男人破坏殆尽。
可是冷静下来想想,分开对彼此都好。雷亚成可以不再那么痛苦,而陈庭介不会让自己崩毁。这样说来,那两人还是爱对方的?否则何来痛苦?
好长一段时间,这种问题一直在陈庭介的脑中出现,反复不停的诘问自己爱不变雷亚成、雷亚成爱不爱他,然后每次得出的结论都不一样。
拿到毕业证书时,陈庭介才觉得自己终于可以从这解放出来。接着他当兵,进入父亲投资的公司工作,偶尔有听到雷亚成的消息,都是在报纸上,他成了一个顶尖的模特儿,长年居于国外。
对几年后的陈庭介来说:幸好那场恋爱没有持续下去。那种恋爱持续下去,两人都会毁掉。他冷静之后仔细去想,都搞不太清楚那时自己脑子在想些什么。
如果他们继续在一起,可能早就一起你杀我,我杀你的,谁都活不成。
幸好分开了……这是陈庭介对这段恋情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