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子骥夫妻最后才到内厅,行了礼、拜了年,然后起身。
“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今年能抱到曾孙子……”老太君看着他们,对孙媳妇也不再挑三拣四,处处刁难,算是承认她了。“你们懂吧?”
“是,孙儿明白。”容子骥脸上泛出淡淡红晕。“定不会让奶奶失望的。”
程瑜看着自家相公的表演,连脸红都可以收放自如,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难怪自己以前会被骗。
“孙媳妇会更加努力的。”她还是只有这句话。
几个未出嫁的姑娘在背后窸窸窣窣,说起人家的坏话,也不怕让当事人听到。
“奶奶看来已经接受她了……”
“这有什么办法呢?谁教她看得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么晦气的事,居然让她变得这么吃香,任谁也想不到……”
程瑜故意走到她们面前,笑吟吟地打招呼。“好一阵子没见到你们了。”
秀娥笑容有些僵硬。“是啊,因为天气冷,不太想出门。”
总不能说她们害怕,万一这个堂嫂身边跟了鬼,不小心沾上多晦气,就连奶奶也要她不用再去请安,好好熟读《女论语》便可。
“堂嫂!”秀娟和秀英陪着笑脸。
程瑜跟着热情邀约。“你们待会儿要不要到竹院来玩?”
三个姑娘脸色都变了,她们早就听说竹院闹鬼,把厨子都吓跑了,有谁敢去?
“我、我还有事……”
“我也是!”
程瑜见她们吓得不轻,不禁在心里偷笑,嘴巴上则惋惜地说:“你们真的不来玩吗?我前两天出门,顺道去了月老庙,求了几张姻缘符,本来想送给你们的……”
听她这么说,秀娥眼睛都发亮了。“姻缘符?听说月老庙的符很灵验,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求得到的。”想到自己之前求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以为这辈子注定嫁不出去,还哭了好几天。
“我一求就求到了五张,想说你们一人一张,还有两张再送给其他人。”程瑜也不是想要讨好她们,只是做个人情。“偏偏出来时又忘了带在身上,才想要你们到竹院来玩。”
秀英一脸胆怯。“堂嫂就让丫鬟拿来给咱们就好。”
其他两个姑娘拚命点头。
“好吧,我要是还记得的话,就让秋香拿来给你们。”她也学聪明了,不要跟她们硬碰硬。
秀娥连忙放下身段。“堂嫂可要记得,不要忘了。”
“我会尽量记得。”程瑜吊完她们的胃口,这才踱回到相公身边,就听到他正跟三叔夫妻说话。
“……怎么没见到子敏堂哥?”容子骥想到方才祖母还在发脾气,就是因为有人没到场,便问三叔。
容永华叹气。“他整天关在书房里读书,不让任何人进去打扰。”
“就连饭菜也是让婢女放在门口,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人了。”卢氏也不免有些担忧。“不过只要今年能顺利考取功名,一切都值得了。”
听三叔夫妻这么说,他不禁语出关心。“读书固然重要,身子更是要紧,还是要到外头多多走动。”
卢氏欣慰地笑了笑。“我一定会转告他的——对了!侄媳妇这会儿有空吗?我裁了两件披风,一件给了秀英,另一件是要给你的,想说让你试穿看看合不合适,不如现在跟我走一趟兰院。”
程瑜看了相公一眼,征求他的意见。
“三婶都这么说了,你就去吧。”容子骥颔了下首,用眼神示意秋香跟着,秋香马上会意地点头。
于是卢氏亲热地拉着程瑜的手,来到三房所居住的兰院。
“外头真冷,快点进来……”待主仆俩都进门了,她随手关上房门。“也不知道这个颜色你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我再裁一件。”
说着,卢氏拿了一件桃红色披风过来。“你看看如何?”
“这颜色真漂亮……”程瑜夸道。
卢氏笑叹一声。“你喜欢就好,来!试穿看看合不合身?”
“是。”程瑜换上卢氏缝的新披风。
“嗯……很合身。”卢氏一面看一面点头。“而且这颜色也把侄媳妇的肤色衬得更红润了,我没有挑错。”
程瑜由衷地说:“多谢三婶。”
卢氏转头唤着贴身婢女。“荷花……真是的!跑哪儿去了?”她只好转而吩咐秋香。“你去厨房要他们准备些茶点过来……”
秋香看了主子一眼,经过程瑜同意才出去。
“你身边这个丫鬟十指不够灵巧,也没有把你的头梳好,三婶来帮你重新梳过,免得又被人笑话。”说着,卢氏已经拉着她到镜奁前坐下。
“这种小事不好意思麻烦三婶。”虽然早就知道对方为人亲切,跟二婶完全不同,不过今天特别热情,让程瑜有些受宠若惊。
卢氏已经将程瑜头上的簪子摘下。“今天说不定还有贵客上门拜年,你是三郎的续弦,堂堂侯爷夫人,可不能有任何失礼。”
闻言,程瑜也就不再拒绝对方的好意。“那就多谢三婶了。”
“咱们是一家人,别客气。”
说着,卢氏便拿起一把红木梳子,仔细地帮程瑜梳理。“以后你记得抹些桂花香油在头发上,不只好梳理,也会带着香气。”
“好。”程瑜乖巧地回道。
卢氏又梳了几下,突然用力过猛,把她的头皮都快扯掉了。“瞧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没注意到有些地方打结……”
“没事……一点都不疼。”程瑜低头揉着头皮,反过来安慰对方。
“不疼就好。”若是程瑜抬头看着面前的铜镜,就会发现浮现在卢氏脸上的是从未见过的冰冷笑靥。
卢氏不知将什么东西收进袖口内,接着熟练地帮她梳好发髻,也重新插上簪子。“总算好了,这才象样。”
程瑜起身道了谢,秋香和卢氏的贴身婢女荷花正好端着茶点回来,她又坐了一会儿才告辞。
卢氏送程瑜出了房门,直到看不见人影,脸上那抹温婉亲切的笑靥旋即变成森森的冷意。
“三太太,”另一名伺候的丫鬟走了过来。“陈嬷嬷来跟三太太拜年了。”
她露出喜色。“快请她过来!”
“是。”丫鬟马上去办。
很快的,陈嬷嬷被人带了过来,只见她年约六旬,一头灰发,两眼看来有些怪异,原来左眼早已失明,只能靠右眼视物。
卢氏屏退了贴身婢女,好让她们能单独说话。
门一关上,她马上拉住陈嬷嬷的手。“奶娘,我拿到了!”
由于她一岁丧母,自小便由奶娘带大,两人可以说情同母女,即便当年嫁进容府,奶娘无法跟着陪嫁过来,但她还是暗中资助对方,在京城里找了住处,将她安顿起来,这么多年来仍旧时常见面。
“已经拿到了吗?”陈嬷嬷惊喜地问。
她将藏在袖口内的东西拿出来,摊开手巾,里头赫然是一小撮乌黑头发。
“只要有了它,加上生辰八字,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吧?”大家都以为自己的奶娘只是普通妇人,没有人知道她懂得这些旁门左道的功夫。
陈嬷嬷将手巾包好,此物得来不易,不能掉了。“这就万无一失了。”
“你真的确定吗?”卢氏谨慎地问。
“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卢氏忙道:“我当然信得过奶娘,只是想到当年三郎出生,虽然拿不到头发,但至少还有生辰八字,可以让他大病一场,熬得过或熬不过就看他的命,结果……什么也没发生,他还是平平安安地活到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