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受苦?”我笑道:“耶酥为了世人被钉到了十字架上,可是他得到了什么?只有永生的痛苦与折磨罢了!如果再让他选一次,他还会这样选择吗?放弃自己的生命、理想,一切的一切,只为拯救众生,却换回了犹大的背叛!他甘心吗?不恨吗?承受着永不结束的痛苦,却被所有的人遗忘,遗落了信仰,真的值得吗?”
“班杰明……”松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用手轻轻捧住我的脸,带着哭腔道:“你到底遇到什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是怎么折磨你的?”
“班杰明已经死了。”我再度笑了起来。
“不!你不要这样说!”松紧紧的搂住我:“你有我!有金恩!不论你遇到了什么,我们都深爱着你啊!我已经失去了他!我不能再失去你呀!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求求你!不要这样!我好害怕!”
“我不是班杰明……”我苦笑着把头埋入他的颈间,如此亲昵的动作仿佛再自然不过,以前明明做不到的事,现在却因换了一副身躯而轻易做到了……
“不!你是!不论你如何改变!你依然是我们的班杰明!不要放弃自己!不要!”
以前的我在松的面前总是编织着无数的谎言,一个又一个,从没有一句真话……当再生的我来到松的面前,第一次说出实话时,他竟然不相信我……呵呵……人生真是因为充满讽刺才会显得如此无奈啊……
晚餐时,金恩来到我的面前,煞是担忧的看着我,说松告诉他我的情况不是很好。我不知道松如何向他说明的,但金恩那无比心疼的目光令我觉得好笑,仿佛他眼中的我是从恶魔手下逃脱的饱受摧残的不幸之人。
“林,我也觉得你变了……”金恩垂下头,静静的搓着自己的手:“虽然你看上去比以前开怀,可是却令人觉得更加难以接近,总觉得你的眼神中蕴涵着太多太多的东西……你……被抓后遇到了什么?大家都很担心你啊……”
原来……他们不是没发现我的异常……只是善良的以为我是被折磨的后遗症……这群善良的人们居然可以与狡猾的官僚僵持这么久,真是奇迹……
“求求你,告诉我,林。”金恩紧紧的握着我的手,眼中充满了乞求:“不论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我自嘲的笑了起来,我觉得班杰明对他的爱太深太深了,深到连生命结束之后,这具躯体里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心跳,都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爱意……就连我这个寄宿者侵占了这里以后,依然能深深的感觉到某个角落中隐藏的淡淡情愫……
忽然有点坏心眼的想到了一个很好的解释,而且不算撒谎,于是我淡淡的笑了:“‘我’的身子,被一个叫罗的人给‘强占’了……”
金恩一瞬间愣住了,半天都没有回过劲来,我则静静的微笑着看向他,希望他能泄露出一点点的情感,安抚那个仍在哭泣的孤魂……
金恩沉默了好久好久,在我困得想打哈欠的时候,他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圆睁,双拳紧握,身子好像在微微的颤抖,那恐怖的表情令我不由自主产生一种畏惧感。突然!他一脚踢到床头柜上,巨大的声响与振动令我为之一颤,花瓶应声而落,清脆的粉碎声令我深刻的感觉到自己在玩火自焚……
金恩一拳一拳砸在墙壁上,清晰的听到他喉间迸出的低低的咆哮声,他发泄一般毫不余力的用力槌打着,那沉闷的‘嗵嗵’声响仿佛他燥乱的心!那种仿佛要窒息般的痛苦表情代表了什么,你明白吗?班杰明?你的心……并没有流落啊……
“我要杀了那个王八蛋!”
丢下仿佛从齿间迸出的诅咒,金恩忽然转身,山雨欲袭般的阴沉着脸走了出去,我不知怎得,不由自主往被子里缩了缩……杀意,无比的愤怒,那种仇恨的火焰连对死亡麻木的我都隐隐灼伤了……
我苦楚的笑了一下,喃喃道:“你可以安息了吧,林?他,不是一般的重视你呢……”
可是事情并没有那么容易结束,第二天上午我还在睡梦中时,被激烈的争吵声惊醒了。原本不想理会继续蒙头睡觉,但在一声惊人的巨响后随即而来的静寂令我忽然本能的感觉到不安,忙起身跑了出去。
循着声音迅速跑向会议厅,那里已经堵了个水泄不通,那格外刺耳的争吵声加杂着我熟悉的声音……我慌忙扒开人群,果然不出所料的看到金恩与松被两伙人分别架开,二人彼此怒目圆睁,仿佛一夜之间多了灭门之仇似的。
不会……是跟我有关吧……?
本能的预感令我想在被他们注意到之前便悄悄离开,可惜一转身的时候,两人跟约好了似的同时喊出我的名字,亦或班杰明的名字:“班杰明!/林!!我有话要问你!!”
不用这么默契吧?我欲哭无泪……
“班杰明!你给我说清楚!!”松挣脱制住他的众人,一把扑了过来,愤怒的紧扯住我的前襟:“你告诉金恩不是罗!!罗不会那样做的!!你在撒谎!!说呀!!你说呀!!”
我苦涩的一笑,果然是因为‘罗’……
“你为什么要嫁祸给他!他哪里得罪你了!你明明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的感情!而你居然还要说出这种谎言来伤害我!!”
饱含愤恨的重重一拳不偏不正的打在我的脸颊上,我吃痛的后退几步,口中一片甜腥,似乎有莫名的液体充满了口腔,难以抑制的涌了出来……我用手背擦拭了一下,红色沾染了一大片,好狠的一拳……
忽然金恩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愤怒的一把推开松,松大概情绪异常的缘故,居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金恩有些霸道的环住我的肩,带着几分心疼的表情挑起我的下巴查看伤口,而我却本能的挣开,然后几乎没怎么细想就奔到松的面前,很紧张的扶起他,生恐他有何闪失。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对于‘班杰明’来说有多么的不合理时,松惊愕的目光与金恩诧异的眼神已经令我有些不知所措。松的愕然没有保持太长时间,他冷冷的甩开我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然后面向金恩,眼睛中闪过不容置疑的坚定。
“如果你敢伤害他一根头发的话,我当着所有红十成员的面发誓,我会让你,金恩,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松,你要为一个官僚的走狗背叛红十吗?”一直在旁不做声的肖恩忽然阴沉着脸道:“难道你要因为一场荒谬的爱而忽视班杰明所受的屈辱吗?!如果是这样,松,你太令我们失望了!在你眼中同伴的荣辱还比不过一具冷冰冰的机器吗?别忘了你引以为傲的作品是如何算计你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红十成员依然将松当做了陈松罗教授……
“我言尽于此!你们自己斟酌吧!”
松几乎是以威胁的口吻愤怒的说着,我不由为他暗捏一把冷汗,他的话无疑令自己成为了众矢之的!太不明智了!以他对于形势的敏锐判断力,居然会做出如此不智的举动,难道真是思维能力减弱的结果?
“姓陈的!别以为你拿着亚当就可以威胁我们!”明显金恩也动了怒,冲松毫不客气的怒喝道:“我们不需要你的力量也能成事!那个叫罗的男人别想活到下星期!!”
幼稚而无谓的争吵……
我兴致缺缺的回过头,打算离开这里。忽然人群之中传来一阵骚动,我的心莫名一跳,再度回头时却看到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松的手中高举着乌黑的手枪,那致命的枪头正对金恩的眉心!骚动的人群之中已有数人掏出武器同一时刻瞄向松!更有人开始悄悄的转移位置,向随时可以阻止的方向慢慢靠拢!
这个白痴!难道他分辩不出局势的发展对他有多么不利吗?!
“松!!把枪放下!!”在我意识到时,怒喝已经脱口而出!
“不!他先保证不会伤害罗!”松的手毫不放松,枪口与金恩的眉心近在咫尺!
金恩的表情变得冷漠而危险,他的眼神中闪过几分冰冷的阴翳:“我·不·会·放·过·他!”
松的身子一颤,他明显了解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红十成员会在此人的命令下对那个叫罗的人进行誓死的穷追猛打,至死方休!一个拥有绝对武力与人力的组织,将会轻易的令那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冷静!松!冷静下来!我在心中狂叫着!可是理智逼迫我强压下战兢的恐惧感,强压下那种仿佛他会随时在我触手可及的方向永远消失的惧怕,迅速思索着挽回此时僵局的任何办法!
“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
松有点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手指紧紧的压在扳机上,我几乎想也没想冲上前去,正堵在他的枪眼上!难以形容我此刻是怀有什么样的心情在阻止他,我在阻止他为了保护‘我’而做出的愚笨举动,却令我自己陷入随时会被他杀掉的困境中……
“不值得……”我的口中逸出了低低的喃喃声:“为了他……不值得……”
我不懂……松,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你在我的事情上都会做出人意料的举动?原本的你应该很精明的分析现场的环境及时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却为什么,现在屡屡犯下基本错误……?
“值不值得是我事!”松有些湿润的眼睛中有着毫不动摇的坚定,那脆弱中的倔强令人心疼:“我也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更不管他稀不稀罕我这么做!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他!我可以永远不见他、不想他、不爱他!但是我无法容忍我所生存的大地上没有他的存在!你们说我自私也好,说我太蠢也罢,我只是遵循我的感觉行事!这是我的选择!不管代价是什么!!”
一瞬间,我仿佛听到心房某处崩裂的声音,那慢慢龟裂的缝隙再也阻不住一种令我想要逃避的东西的溢出,一分分填满心脏中某个空洞的位置……眼眶中一阵酸楚,大概那件东西填充的太多,以至于又从心房溢出,从眼中泄下……
忽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拉向后方,一个背影挡在了我的前方,金恩愈发冰冷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听着!如果今天我或林有半分闪失,你们都成倍奉还给我们的大众情人松的爱人罗!就算破层皮流滴血,都要让他付出生不如死的代价!当然,别忘了留下松的性命让他一块观赏!”
“金恩!你!”松发抖的声音中加杂着愤恨的情愫!
金恩却轻松的笑了起来:“如果威胁对我们有用,就不会有今天的红十!松,我佩服你爱一个人的勇气,可惜,罗,死定了!”
松的神情一瞬间变得茫然而混乱,随即慢慢的阴沉下来,眼睛微微的眯拢,我暗叫不好!松,已经完完全全起了杀意了!如果无意间触动亚当就糟了!
一滴汗,顺着我的额头缓缓滑下……
“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无疑令已经近乎凝固的胶着重新沸腾起来,所有目光再度投向了我,我强迫自己露出一丝令人信服的微笑:“他,真的死了。”
松,不要对我露出那种近乎崩溃的神情好吗……
“你骗人!怎么可能!”松尖叫起来,持枪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我淡淡道:“他的身体好不好你应该心里有数,就算是病死也没什么稀奇。”
乌黑枪口依然在抖动着,微抖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无助的哀鸣:“你在撒谎……不可能……快说你在撒谎!你在骗我!!说啊!!”
我的心中一阵抽痛,忽然有种将他搂进怀中的冲动!这是什么样心情?怜悯?同情?疼惜?或者……可以称之为,爱?
“是你做的吗?是不是你!!”
直至枪响我都处于一片矛盾的挣扎与困惑当中,捂着火辣辣的臂膀难以自制的向后倒去时,我却不由苦笑起来:真背,怎么老是胳膊受伤……
身子一阵轻盈,我费力的强睁了一下双眼,模糊之中金恩惊慌而担忧的眼神格外清晰的映入了眼帘,仿佛听到他在喊叫着什么,但我还是顺从的向疲倦的意识屈服了……
只是,等我再度醒来时,又会是怎样一副令人头痛的混乱场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