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筱襄撑起身子,但旋即因为双手无力,整个人再度趴躺在床上,犹如一只垂死的天鹅。
床单凌乱,上头沾有点点昨夜欢爱的证明。
“我帮你请假了,你要去上什么班?山天的网站工程师,还是夜晚的男公关?方筱襄,你还真是身兼多职、是缺钱用吗?还是……”
骆浚坐在床旁,抚了抚他细致的脸庞,冷不防用力捏了下去。“你天生犯贱,需求量大!”
“好痛!”方筱襄狠狠斜瞪著他。“你!怎么可以这样子侮辱我!士可杀,不可辱,你到底想怎么,把话一次说明白。”
“我要你做我的情人。”
他怎么可以毫不羞耻的说出这种话?难道他不怕有悖礼教、不怕世人歧视的眼光吗?虽然他内心有个小小声音说,他并不排斥这种有特殊倾向的男女,然而一旦他们把矛头指向自己,他却怎么也很难接受哪!方筱襄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可是我是男的!男的!”
“男的又如何,只要我们两情相悦,年龄不是差距,性别更不是问题。”骆浚捏著他细致脸庞的手加重力道。
“还是你希望这样东西流到市面上去。”
他拿出一块光碟片。
“你耍诈!”方筱襄惊呼一声:“好痛!你这个死GAY,我不会屈服的。”
这个死暴君!如果他现在有力气的话,肯定会在他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笑脸上揍个几拳。
“会不会屈服还很难说。”骆浚从床头柜上取过一只瓷碗。“来,吃点粥,你整个早上没吃东西。”
“我不要!”方筱襄别过头,连看他一眼都嫌厌恶。
这男人以为他是谁呀,先是恶劣的对待他,现在又来哄他吃东西,啐,他偏不从。
况且,他还没跟骆浚算帐!他凭什么擅自帮他请假?是怎样?敢情他把自己当成他的监护人,一举一动都得由他控制不成,可恶!
“不吃你怎么会有力气来把我打倒,好脱离我的魔掌。”他彷佛看透方筱襄的心思,薄唇扯出一抹淡笑,“你不吃,我自然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你吃下去,要不要试试?”他比了比自己的唇。
“你是个恶魔。”
“你才是个偷心小恶魔。”骆浚正了正色,“第一次见面你就偷走了我的心,第二次见面,你更是连我的初夜都夺走。接下来,你更是慢慢蚕食鲸吞掉我所有的思绪,让我对你朝思暮想……现在还假装失忆,我不会上当的。”
他低下头,在方筱襄的耳窝处呼出一口口湿润的热气。
“你逃不过我的五指山的,呵呵。”
“你在说什么我都不知道啦!”方筱襄将头深深埋入枕头里,两只手在空中乱挥,同时枕头下传来闷闷的声音:“唉,我不想见到你,你滚啦!”
什么第一次、第二次,他只记得他和这臭男人在便利两店见过次面,然後他就突然冲来他家把他给#&*了……
骆浚倏地抽走枕头,方筱襄抬起头,甩了甩短发,用一双善良无欺的大眼怒瞪著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发怒的吉娃娃,可爱极了。
“你到底想干嘛啦?”
“我想要什么,你还会不知道吗?”
倏地,骆浚低下头封住那两片薄如蝉翼的粉唇,然後离开,用著深情款款的眼神盯著一脸呆愣的方筱襄。
“你是我的,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方筱襄望著他,脑海里想的是——糟糕,他刚才好像又有种被电到的感觉。
不过,幸好他现在己稍微能控制自己的意志力,只要心跳不要太快,不要太紧张,触电的情形也就不会那么时常发生。
***
“骆医师?骆医师?”
小芳一手靠在桌面上拄著下巴,一手在骆浚面前挥呀挥。
“呃,有什么事情吗?”骆浚惊醒,回过神问。
“你已经发呆了二十五分钟又三十八秒了,你以前很少这样子的。有心事啊?说出来听听。”
“没有事,时候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他看一下时钟,原来都已经十点了,平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回家了,然而,他刚刚却发呆了将近半个小时。
小芳将一叠厚厚的A4装订资料,放在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桌面上後,对著他调皮地挤眉弄眼。
“骆医师,这是你下个月要去澳洲开研讨会的资料,刚才国际心理医疗协会传真过来的。我搁在这里,你别再发呆到忘了看。”
“我知道。”
骆浚难得地笑了,笑容中却有著一抹深思。
小芳离开之後,整间诊所顿时只剩他一人。
他突然觉得内心很空虚,很想有个人陪在他身边,那个人……除了方筱襄,没有第二人选。
就怕……再次见面,不晓得他是不是又会罹患什么见鬼的健忘症。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骆浚站起来,刷地一声快速脱掉身上的白袍,帅气地扔向椅背。
这时,窗外一阵凉风吹进来,骆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而那一本下个月开会用的资料被风吹得一张张逐页翻开。
突然,风停了,页数落在某一章节,开头是这么写着的——人格分裂……多重人格是人格不连贯,不像一般人通常能跨情境、跨时间的表现完整的人格。对於事物种种接踵而来,一开始是产生“排斥”的现象,且每个人大都是一样的;因为我们没有经历前因,而是莫名其妙的被一堆事情套牢……
骆浚定睛一看,眉头皱得更紧,脑中仿佛被接通了电流,刷的将与方筱襄发生过的点点滴滴统统串连起来,拼贴成一种可能性——方筱襄罹患了人格分裂症!如果套用上人格分裂的理论,这么看来,方筱襄的所作所为,便有了合理的解释。
间接印证:他为什么会白天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夜晚则摇身一变成了狂野浪荡的男公关。
但究竟是什么事情把他“套牢”了,让他不愿去回想,继而衍生出第二个人格呢?骆浚一喜一忧。
有了这个线头,要解开方筱襄心中的结就容易多了,他应该从这个方向去找出原因,然後“对症下药”。
可他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事?他居然以为被他欺骗,而如此残暴粗鲁地对待他。
骆浚现在唯一的念头是,找到他……
***
骆浚奔到方筱襄家门口,一直按门铃却没有人回应。
他臆测著,方筱襄该不会被他吓到,所以连夜逃跑了吧?通常有人格分裂的病患,他们的心理其实非常脆弱,一旦陷入难以走出的困境,最常见的行为便是逃避。
骆浚一想到这个可能性,立刻转身,欲走向自己的宝蓝色轿车,这时,门突然打开来。
方筱襄揉揉惺忪睡眼,一脸爱困模样。他穿著一件天蓝色的棉质睡衣,上下两截的,手里还抱著同色系的大抱枕。
“哪位找?”
骆浚听见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马上转过身,奔上前紧紧抱住他。
他的力道之大,似是要将怀中的人儿揉进体内,又像是害怕他一转眼就会不见。
“好痛!”方筱襄自他怀中闷闷地喊著。“我快窒息了啦!”
骆浚一惊,立刻放开他。
他按住他的肩膀,用一种担忧的眼神看著他。
“对不起,我以为你不见了。”
事实上,他不只担心他不见了,更担心的是,不晓得他又会变成哪一种人格,跑到什么不良场所去。
从现在开始,他要担负起把他的病治好的责任。
他是精神科医师,如果连自己最亲密的情人都无法治疗好的话,他怎么有脸继续在医界立足?情人?他突然意识到,他已经给方筱襄冠上这个称呼,嗯,他很喜欢这个称呼,呵。
“你在说什么啊?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跑不见?我又要去哪里?”方筱襄一双满是疑惑的眼睛突然眨呀眨的,“咦,骆医师,你怎么会找到我家?上次你送我磁铁的事,我还没有好好答谢你呢!进来吧。”他将门推得更开,侧身让出一条道路。
望著方筱襄那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眼神,骆浚知道,他一定又将两人之前发生的事情统统忘掉了,也可以说,这就叫“选择性失忆”。
通常人在面对一段不愉快或者痛苦的回忆,甚至是难以解决的事情时,会选择用遗忘的方式逃避。
逃避,是最容易,但也是最无法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来得好突然,临时没有准备,我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你。”
方筱襄替他冲泡了一壶伯爵奶茶後,就坐到沙发旁的电脑椅上,转头对著他说,一脸歉意。
“对不起,我们公司正在赶做一个网站,你请自便。”
见两人之间隔著一张茶几,而他的口气又相当客气,骆浚隐隐觉得方筱襄刻意在和他保持距离。
“你一个人住?”骆浚先是伸颈环顾四周,再客套地问,佯装两人还不熟。
事实上,骆浚早己将他的每寸肌肤,甚至是骨子里都摸透透,连他屁股上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
“嗯,是啊。”
方筱襄一边敲打著键盘,一边微笑著回答,眼睛眯得像猫咪。
“不会寂寞吗?”
方筱襄笑了笑。“当然会啊,可是我的工作很忙,哪有时间交女朋友。”
“喔,如果有机会的话,你会拒绝吗?”骆浚语带暗示。
“无事不登三宝殿,骆医师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呢?”方筱襄不著痕迹地转移话趣。
“呵呵,你真聪明,我今天来是有话想跟你说。”骆浚拿起精致的雕花瓷杯,啜了一口伯爵奶茶,“嗯,奶味好香、好醇,这种牌子的奶茶受到很多女士的喜爱,没想到你也会喜欢。”
“你想问我什么话呢?”
方筱襄语气有点紧张,握著滑鼠的手震颤了一下。
虽然方筱襄的不自在反应只是一瞬即逝,但仍是被金框眼镜後方那双锐利的眸子给捕捉住。
“其实,那次在便利商店,我就对你一见钟情,如果你允许的话,也许我们可以从比朋友好一点点的朋友做起,你觉得如何?”骆浚浅浅一笑,开门见山地说。
“比朋友好一点点的朋友?我不懂……”方筱襄身子一颤,依然没有回头,望著电脑萤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式数字。“第一次听说朋友还有分等级的,好,那你说要怎么做这个朋友呢?这很难界定吧,顺其自然不是很好吗?”
“我们可以一开始先牵手,然後再接吻……”
这时,骆浚早已走到他的身後,双手撑在他的左右两侧,将他包围在厚实的胸膛中。
骆浚将气息轻轻吐在他的耳窝处,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不要开玩笑了,骆医师,你这个样子,真的让我、我不知道该说、该说什么……”
方筱襄整个人僵得像个化石,一动也不敢动。
“我是认真的,你可以拒绝,或者,你很乐意接受我的提议?”骆浚更倾下身,温热的脸颊几乎快要贴著他的。
“嗄?”方筱襄故作镇静。“我恐怕不行……”
他的耳根整个燥热起来,好烫,他感觉快被灼伤了,救命哪,快打一一九。
“为什么不行?”
方筱襄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们都是男人,这样做不好的,骆医师,你的条件这么好,你应该找一个和你外貌、智慧相当的女孩子交往才对,怎么会找上我呢?不对,这完全不对呀!”
“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知道,和我在一起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他深遂的黑眸直盯著方筱襄,厚实的手掌一把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著,好似一辈子都不愿意放开。
“啊?”
方筱襄略微惊讶地吐出这个单音後,便迷失在他犹如黑洞的双眸中。
这一刻,他的三魂六魄都被勾走了。
他的手好温暖、好温暖,他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安心的感觉了……
“不行!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是男的!你也是,什么亲吻、什么牵手,恶心死了。”
方筱襄忽然清醒过来,甩掉他的手,嘴里不停嘟囔著。
“你在怕我?”
“我没有。”
骆浚点出问题,“那你为什么全身发抖?”
“那是因为……冷气太强了,我、我去转小一点……”方筱襄才刚起身便被带入一个怀抱里,他又羞又怒地说:“放开我!”
骆浚的手劲加大,试图让方筱襄感受那薄薄一件裤子下怎么也藏不了的欲望。
“我知道你会喜欢的,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这时候,电脑仿佛替方筱襄发出抗议!一声又一声古怪而刺耳的尖锐声响起。
“哔——哔——”
下一秒,方筱襄脸色从原先的错愕,演变成哀痛……他的硬碟报销了啦!“不行!我得抱著小小襄去找医生!”虽然他大学读的是资讯网路,却对电脑构造没啥研究,每次出事总有一堆男同学抢著帮他修理。现在出了问题,又得去找电脑医生帮忙了。
“小小襄?”真可爱的代号。
“请问,你、你有骑机车来吗?”方筱襄狂摇他的肩膀,一脸紧张地问,一副好像天快塌下来的惶恐样。
骑机车?他几百年没骑过机车了。
“没有,我是开车来的。”
骆浚指了指窗外,一辆马力堪称一流的宝蓝色积架,此时,他已用电子遥控器让汽车自动转动引擎,发出呼呼的引擎声。
“拜托你载我和小小襄去看电脑医生好不好?它快要不行了……”方筱襄合掌拜托,都快哭了。
“当然没问题。”骆浚乐得一口答应。“不过,事後你得答谢我。”不趁火打劫的人,就是傻子。
“好啦好啦,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方筱襄顾不得签下卖身契的风险,泪眼汪汪地一口答应。
骆浚立即载著方筱襄去电脑之家抢救快要翘辫子的硬碟後,便绅士地载他回家。一路上,他再也没有对他“动手动脚”。
两人分开後的那个夜晚,骆浚辗转难眠。他一想到方筱襄可能会变成艾司,跑去和别的男人鬼混,立刻从床上弹跳起来。
收拾了简单的行李,骆浚开著车便往方筱襄租赁的公寓前进。
乍见到骆浚背著一个墨绿色的登山袋时,方筱襄著实怔愣了一下。
“你……怎么会来我这里?你要去爬山吗?”
“不,我家停水又停电,我想来借住你家。况且,你说过要答谢我载你的小小襄去看医生的。”
骆浚随口掰了个藉口,只要能入住他的香闺,施以严密监控,要他说一万个谎也没问题。说完,他直接就想钻入门缝。
方筱襄挡住,“等等。”他看著眼前的男人。
这么惨哪?不收留他,好像显得自己冷漠无情。
方筱襄先立下但书,“我可以收留你,可是,你要保证你真的不会对我……怎样喔!”
“不会,没有你的允许,我绝不会欺负你。虽然,我一直很想那么做。”骆浚直言不讳,完全无视方筱襄脸已经红得像番茄一样。
“那、那就好。”方筱襄说得结结巴巴的。“进来吧。”
不知为什么,这个男人带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只要跟他讲话……不,只要一见到他,他就会心跳加速,血液快速奔流,很像是中风的前兆。
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太接近他,他是很危险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