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他醒来惊觉自己回到府里,追问了来龙去脉,才知道坠入山谷之后,是丫儿拖着已断的脚踝将他拖进山洞,再爬到外头求救。
一想到那情景,他的心就像是被人给死掐住,顾不得身上的伤,只想见她。
「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一喝就吐了……好几次都弄脏了舞姊的鞋裙。」
于丫儿直睇着他,虽说气色不佳,但确定他的眸色清明,那是好转的迹象,至少不像在谷底时,只有绝望的混浊。
「舞叶,让你辛苦了。」周奉言瞧她眼下一片青黑,就知道她这几日为了照料丫儿肯定没睡好。
「这是我分内该做的事,倒是爷,我要是没记错,御医是说你该在床上趴个十来日才对,你现在就跑来,背上的伤要是又扯裂……」她拖长了尾音,看着怀里的于丫儿。
「丫儿,那就是你的错了。」
周奉言不甚认同地望住她,反倒是于丫儿用力点着头。「我……我会赶紧好的,待会儿要是再喝药,我一定想办法不吐出来。」
「有什么法子?」
「……捂着嘴。」
舞叶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奉言。「爷挑的好丫头,真是个聪明的。」
「舞姊!」于丫儿满脸通红地抗议。
「好吧,待会我负责捣嘴。」舞叶一脸莫可奈何地伸展着她的青葱五指。「保证一滴都吐不出来。」
周奉言见状只能摇头失笑。服了舞叶这个丫头,她倒是很懂得怎么逗笑丫儿,有时情绪上的难受会加重病体的痛苦,要是能让丫儿心情舒坦些,哪怕病痛在身,也会缓和些许。
放任舞叶和于丫儿笑闹着,等双叶把药送来,他接过手,用汤匙搅动拨凉,才放心地喂她。
于丫儿含进嘴里,用力地将汤药咽下,苦虽苦,腥归腥,还没到吞不下的地步,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汤药就这么吐出口,一点前兆都没有,仿佛她根本无法吞下任何东西。
舞叶眼明手快地抽出手绢凑在她的嘴边,顺手拭着她的唇角,再将手绢抛进竹蒌里,无奈地看了周奉言一眼。
「对不起,我……」于丫儿也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咽不下汤药,不,仔细回想,先前双姊银了她茶,她也一样吐了。
「不打紧,你是病人,会吐是正常的。」周奉言不动声色地噙笑安抚,内心却一阵寒凉。
这是邪入血症,意味着高烧已经引发她体内五脏六腑的排斥,要是再这样下去,脏腑会开始失去作用……他们竟敢瞒着他!
「嗯,我再喝一点,多喝几次,就算吐,至少也有喝进一些。」她得要把身子养好,不能让爷拖着虚弱的身子来照料她。
「好,不急,咱们慢慢喝。」周奉言垂敛浓睫,以匙拨弄着汤药,想了想将匙递给双叶,把于丫儿扶进自己怀里,端碗就口,喝了药。
「爷,你怎么喝我的药?」于丫儿不解的问。
舞叶和双叶一头雾水,反倒是拾藏已经转过身,两人不解地看向拾藏,余光瞥见周奉言已吻上于丫儿的唇,两人愣了下,吓得赶忙背过身去。
于丫儿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竟然吻她,他从未吻过她的……惊慌之余,感觉汤药慢慢地渡进她的嘴中,她才惊觉他是用这法子喂药。
可……她可以自己喝的啊,才想着,汤药一入喉,一股强烈的呕吐感随即涌现,她想将他推开,但她太虚弱,他又太强硬,眼看着汤药就要吐出,可他的嘴还贴着她的不行!她死也不能把汤药吐进爷的嘴里,她硬撑也要将这股呕吐感咽下不可!
周奉言垂眼观察着她,瞧见她眉头紧蹙着,偎在怀里的纤痩身子不住地打颤,最终才缓缓地舒展眉头,他随即又含了一口,在她来不及开口之前,再次渡入她的口中,紧密地封口,不让她有吐出的机会。
他知道,她肯定会为了他硬撑着,只要喝得进一碗汤药,接下来就不成问题,但要是连一碗药都喝不完……不,不会的,老天让他俩坠崖存活,就不会这般残忍地拆散他们。
就这样,周奉言一口一口慢慢地喂,确定她不会吐出之后,才将双叶准备的胶饴塞进她的嘴里。
「好吃吗?」他噙笑问着。
于丫儿含着一匙胶饴,小脸红通通地轻点了两下。
「原来是要这个喂法啊,双叶,你成不成?」一旁的舞叶突然冒出声响,刻意压低,但在场的谁都听得见。
「嗯……你要是成,我也成。」
「那咱们就如法炮制,让爷好生养伤吧。」
于丫儿听着,本是羞得不知道要躲哪去,但听到后来,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
「爷,你身上有伤呢,早点回去歇着吧。」
「我等你睡着了再回去。」
「可……」
「你现在吃了药会昏昏欲睡,待你睡着我就回去。」
于丫儿心想他说的对,其实就算不吃药,她也老是昏昏沉沉的,入睡并费不上太多时间。之前问双姊和舞姊他的伤势,虽说知道他恢复得不错,但没亲眼瞧见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如今确定他安好,她安了大半的心,觉得身子似乎也没那般沉重了。
赶紧将胶饴吃完,她喝了口茶水后便躺下。
周奉言轻柔地替她收拢长发,轻抚着她的额,她羞怯不已却又舍不得移开眼,直睇着他眸底眉梢柔若春风的笑意。
「我快睡着了,你要赶紧回去歇着。」他在身边虽教她安心,但她更担心他初愈的身子会堪不住。
「还是我在这儿陪你,可好?」他俯近身体在她耳边低问。
于丫儿微诧地张开小嘴。「可这儿只有一张床……」
「我就窝在这一角,三更前回房。」
「不成,你背上有伤怎能坐着,你得要趴着歇息才成。」
「那你就借个小角落让我趴着,伴在你身边,晚点你要再喝药时,我才方便喂你。」
于丫儿难以置信地瞅着他。两人未论及婚嫁,竟要睡在同张床上……嗯,但他那喂药的方式,她早就没了清白了,睡在一块又何妨。
况且,他要能在这儿待着,一张眼就能看见他,她也安心。
「那我睡里头一点。」她本想要移动,但身子虚软无力,还是他轻柔地将她抱往墙内的方向。「爷,你别使力,要是扯到伤口怎么办?」
「丫儿,你担心我吗?」他爬上床,就趴在她的身侧。
「……嗯。」犹豫了下,她还是忍不住地道:「爷,你往后不准如此,绝对不准,你真的吓坏我了。」
周奉言听着反而笑了,柔了那双在旁人面前冷漠的黑眸。「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
「我会好好的。」她认真不过地道。
「那就好,睡吧,该喝药时我再唤醒你。」
「嗯。」
「拾藏,你们都下去歇着吧,一个时辰后再替丫儿熬一帖药。」他眼也没抬地吩咐着。
「是。」
拾藏一个眼神,双叶和舞叶收拾药碗便一道走出门外。
「你在笑什么?」走向厨房时,双叶不解地问着舞叶。
打从刚刚就见她噙着笑,如今笑意更是不住地蔓延,就连眸底都满是笑意。
舞叶勾唇道:「爷开心,我就开心。」丫儿的亲近让她瞧见爷许久没露出的笑脸,她就跟着止不住笑意。
「爷开心,我很伤心。」
舞叶睨她一眼。「傻瓜。」
「我年纪比你大,你敢骂我!」双叶佯怒瞪去。
「傻瓜,我们两个。」舞叶难得大笑着。
双叶没好气地摇着头。「傻的是你,我才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