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可以不怨吗?可是从小到大,无论师父怎样诱导,我也没见曼舞杀过人啊……现在师父死了,她却为了师父,硬往手上沾了血……师兄,你道,师父究竟都对我们做了什么?”
谷长空缓缓垂下眸,落在她脸上的恍惚,“你怎么了?”
她低着头,望着脚下繁茂过头的杂草,喃喃道:“师兄,其实你一直都很好奇吧?我以前明明不肯喊他师父的,但他死后,我却又忽然改了口——那是因为,我有天忽然发现,这些年师父对我灌输的那些观念,我虽然排斥着,抗拒着,却也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他的想法……就算现在,我明明知道莺儿的死我逃脱不了责任,也明明知道她的尸身此刻就躺在我脚下。但,我却连半点愧疚也没有,心里反而觉着窃喜,只想着:谁死都好,只要不是我在乎的人……”
缓缓的,她抬起头,直勾勾地望向谷长空,“师兄,你道,这样的我,还能算是个好人吗?”
这样的她……还能配得上殷淮,有资格跟着他远走塞外吗?
远处,一只白鸽拍动着双翅,疾速飞入蓝天。
第十九章有惊无险
走走停停,沿路的景致似相差无异,仿佛总在原地绕圈。
“公子,咱们好像是迷路了吧?”一片沉寂中,有人轻声迟疑着。
刚才那阵突袭的浓雾,叫他们慌得自乱了阵脚,不知不觉间与队伍走散,只剩了这十多人,在这片林子里绕来绕去,却总也转不出去。
真背,要早知雾山这么邪门,他当初就该死也不参加什么《灭魔大计》了,现在可好,被困在这里不说,什么英雄梦也再难实现了。
好在,还有个殷淮……
燃起所有希望,那人忍不住向殷淮靠了过去,颤抖道:“公子,听说这雾山上遍布阵法,咱们是不是真不小心入了什么阵啊?”
“即便是入阵,照现在这情形,我们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这位大侠,你不用这么担心。”清冷的声音徐徐扬起,奇异地抚平了人群的慌乱。俊眸扫向四周,并未看见什么信物……看样子,入阵的似乎只有他们,清歌,应该不会有事吧?
“咦,公子,你没有觉得突然很热啊?”刚才那人又再度靠向他,与此同时,另外那十多人也迅速围了过来,有人惊恐应道:“是啊,我也突然觉得好热,天,太热了!难道这里是火山,就快要爆发了吗?”
人群顿时陷入一片慌乱。
殷淮沉着气,压下心底的烦躁,抬眸仔细观察着地形,嘴里却喃喃念着:“天乾巽吕,重九呈阳,再遇则巨,竭水而消……今日正巧是初九……”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书,俊眸猛的一眯,难道,真是“九阳阵”?
额间滑下薄汗,他力持镇定,瞧见那十几人早已耐不住热,径自脱了衣,拼命拿着衣物朝自己猛扇,嘴里还不住呻吟着。
热浪一阵烈过一阵,眼见有几人已快支撑不住……他握紧汗湿的拳,扬声道:“下山!”
“公子?”疑惑的呻吟,沙哑地小小声传来:“咱们连这阵都走不出去,又如何能下得了山?再说,咱们来,是为了歼灭长明教,如今这样逃走,将来就算继续行走江湖,也必定会被别人耻笑啊……咳咳,咳,好渴……”
“各位要是信得过在下,就请往山下走吧。这阵法,殷某现在也没时间多做解释。但它既然性属为火,能克制它的,自然只有水。让各位下山,并非真下,只是换个方向,往低处走而已。”他清声解释着,身上早已汗湿,却硬是忍住没有脱衣。
人群沉默了一会,有人欢呼起来:“对啊!水可灭火嘛……哈哈,水往低处流,往下,自然就会有水了。这生门,可算是找着了!各位大侠……咳,快醒醒,咱们有救了,赶快逃命……不,赶快动身吧……”
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
古桐台上,是通明的诡异桔黄色。刀剑相碰的撞击声连绵不绝,隐隐还夹杂着杀喊之声——即使是在这样的远处,也能很清晰地听见对面那些撕心裂肺的惨叫。
“你瞧,对面那些人好像玩得很开心呢。”阴寒的长剑在月色下泛着幽蓝冷光,曼舞温柔笑着,握剑的柔荑微动,剑尖便听话地又往清歌颈边移去了几分,“只可惜,你这么轻易的就落在了我手里,连玩的资格也没有了……清歌,你猜猜,要是等会儿他们玩累了,会是谁赢呢?”
夜风微凉,吹动薄云如纱,袅袅着偶尔飘过明月,映出山崖上忽明忽暗的寂灭光影。
两抹纤影对面而站,其中一人持剑,姿态高傲;一人垂手,安静从容。
“是你。”软软的声音,答得十分无奈。
“我?呵呵,清歌,这次你可就猜错了哦。今日一战,不论输赢如何,长明教可都是损失惨重呢。”她嘴角扬着奇异的笑,看着山崖对面冲天的火光,神色莫测,“不过,你们也真是厉害,竟然能找出这样的空隙,如此出奇不意地来偷袭。”
黑瞳漫不经心地眨了两下,清歌懒洋洋地将目光越过她,落在孤立于崖边的坟墓上,“是我们厉害,还是你有意放水呢?曼舞,你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要跟中原武林分什么胜负吧?你故意在明月山庄里做那些事,挑起中原对雾山的敌意,为的就只是今晚这一战——你想要两败俱伤,是不是?”可惜啊可惜,到她发觉,一切都已太晚。
“哈哈哈……清歌,我要是能不恨你,一定会拿你当知己的。”曼舞柔着声,开怀笑着,眉间却露出恍惚之色,“这长明教,原本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帮派,若不是师父,它哪会有今日的风光?可是这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却只知道在师父死后争夺教主之位,没有一个人想过要为他报仇……哼,这些人全都该死!正好,借了你们的手,帮我送他们下去服待师父也不错。”
拉回落在坟头的目光,她静静注视着曼舞,轻声道:“师父已经死了,你又何必……”
“住口!我不准你提那个字!”长剑蓦然划向颈肉,尖锐的痛感仿若针刺,瞬间席卷了全身。心头又麻又痛,她脸上却依然平静,听着曼舞用颤抖的声音,神色阴暗地道:“师父的武功何等高深,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死掉?我明明还能时常听见他的声音啊……他还像以前那样,那么温柔地跟我说着话……他怎么会死!怎么可能会死!”
“他的确是死了,人是我杀的,姑娘若要报仇,就来找我吧。”清冷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从旁插了进来。
清歌霎时怔住,只觉浑身血液在那瞬间降至冰点,僵硬地斜过眼,入目是沾了尘土的白袍一角,目光继续往上移,见着那一向光滑的额间竟也冒出了薄汗……这笨蛋,到底一个人在这山上跑了多久?怒气冲上颊面,她大声吼道:“殷淮,你傻了吗?不去找人来帮忙救我,你一个人在这边逞什么能!”这白痴,忘了他早已是个普通人,再不像当年那般神功盖世了吗?
转眸瞧见曼舞已逐渐清明的黑眸,她急道:“曼舞,你知道的,他早已被师父废了武功,如今已是废人一个了。你再杀他,又能有什么意义?你要真想报仇,那就杀我吧!反正,他会与师父为敌,也是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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