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还没到客栈吗?小姐有些头晕。」娇甜的女声响起。
如同听见催命魔音,石磊一张酷脸立即垮了下来,「再过个山头就入城了,请夫人忍耐点。」他策马到马车窗边回道。
车窗边,一张甜美略带稚气的脸正对著石磊,「石头,到底还要走多久才能到掩月山庄?小姐不适应马车,我怕她会受不住!」语气有著明显的担忧。
「明日就到了。」他没好气的回答。一路上同样的问题每日早晚必问一次,她问不烦,怪的是自己竟也挺有耐心地每次都回答她。看珊珊还伸著头柬瞧西看的,石磊粗著嗓音叫道:「外面风沙大,快把窗关上!」
珊珊封石磊扮个鬼脸后,才把窗合上。
他们已经走了近一个月,还未回到山庄。主要是因为庄索唧少出远门,不适应舟车劳顿,身体微恙。再者,石磊也在路上处理裴家堡后续之事。这出任务对他来说本应是轻而易举的,但是,他从未想到应付一个女人会比对抗一群武林高手还累,而那个女人就是庄索卿的丫鬟珊珊!
从石磊告知要接她们到北方后,问题便产生了。首先,他没料到自己得说服她们离开。既然她们在裴家堡吃尽苦头,现在裴家堡又人去楼空,按理说,带她们回掩月山庄和裴思寒一同生活,应是一个绝佳的提议。没想到她们竟然怀疑他的动机,不但频频询及裴思寒的情况、掩月山庄的一切,竟还对他进行身家调查!光是回答这些问题,就花了他一天的时间,三十几年所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那一天说得多。
更可恨的是,一切问题都是庄索卿的丫鬟珊珊问起的!庄索卿将一切事情交给她处理,自己却在一旁微笑不语。石磊竟沦落到被一个丫鬟问话的地步,这事若传出去,他在江湖上岂能立足?
珊珊虽只小他几岁,却有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看似心机单纯,却满肚子鬼主意。好不容易她们肯随他回掩月山庄,一路上又状况不断。他如同仆人般受她使唤,看她得意开怀的模样,他却狠不下心来拒绝她的要求。他也曾暗骂自己不争气,但一见到她的笑脸,所有的怨气都化为乌有,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
在城里的客栈稍做休息后,庄素卿才觉得好过一些。她打量著房裹的布置,清新淡雅,很具舒服。珊珊敲了门进来,见主子脸色好多了,才放下一颗心。
「小姐,身子好些了吧?我让膳房熬了点稀饭,您吃一些。」
「珊,一路上真是麻烦你了!」庄索卿走到桌前坐下。
「小姐,您千万则这么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幸好我们已快到掩月山庄了,否则我还真担心您的身体呢!」她盛了碗粥给庄索卿。
「珊,我想,我不进掩月山庄了。」庄索卿喝了口粥,缓缓说著。
「为什么?那我们不是白坐了这些天的马车?」珊珊不懂。
「不进山庄,并不代表我们不来北方。其实回来也好,毕竟我们是在北方长大的。我想在掩月山庄的附近找间庙宇住了,和以前一样自食其力,不想去麻烦寒儿。」
「小姐,您是担心山庄里的人不欢迎我们?」
「那倒不是。卫昊天既然派人来接我们同住,就表示他接受了寒儿,那庄裹又有谁会反对?不过,毕竟庄、卫、裴三家有过节,我虽从不过问卫家和裴家的恩怨,但爸的死和卫家脱不了关系,我怎能住进山庄享福呢?」她轻叹一声。
珊珊一想,认同地点头,「我了解!不如我找石磊问明白,看那附近可有庙宇可住宿的,咱们先安定下来,再找合适的地方居住,这样可好?」
庄索卿点头应允,珊珊就出门去找石磊了。
石磊正在房里和手下商讨追捕斐济的事。斐济虽想避风头,但还是被往日仇人查出了行踪:石磊帮他挡去一部分人,留下些许让他自己解决。结果,斐济身上所带的金银珠宝全被抢走,两个女儿还让下人给拐跑,只剩下他和佟凤:两人为筹措盘缠,目前在客栈马房工作。
看著这份报告,石磊相当满意,嘱咐手下买通那客栈掌柜,让斐济继续在那儿了作:若做得好,让他留在当地,若他还有妄想,就赶他们出门。除此之外,石磊还留下两名手下暗地监视斐济的举动,并且随时回报。
那两人听了命令,便告退办事去了。
珊珊敲门,听到裹面传来了回应,便直接开门进去。
「还有事吗?」石磊背对著她,沉声问道。
「当然是有事才会来找你,没事来这做什么?真是个石头!」
听见她的声音,石磊立刻转身,「是你?你怎么来了?」
「咦!不是你求我们一同北上的吗?我当然来了!」珊珊语气促狭。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来我房裹有事吗?」只要遇上她,石磊就完全没辙了!
「你人像石头,说话也愣头愣脑的,我怎知道你是什么意思?」珊珊口气得意得很。
石磊暗叫自己沉住气,再问一次:「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们不到掩月山庄了。」她如平地春雷般扔下这句话。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石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她停了下,慢条斯理地道:「我们不到掩月山庄了。」
石磊狠瞪著她,沉下了脸,一字一句地硬声道:「你若是在开玩笑,我可以告诉你,这并不好笑。」
珊珊看著他发怒的脸,心里有些发毛,他生起气来还真可怕。「你别先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石磊缓下脸色,他不想吓她。「你说清楚!」
珊珊迳自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唉!你们和庄家、裴家都有化不开的怨仇,你要小姐如何心安理得的住在掩月山庄呢?」
她的忧愁让石磊心生不忍,「当初答应同来时,你们就应该想到这个问题。」
「没错,但我们若说不愿前往,你会放过我们吗?」珊珊睁著大眼间。
石蒜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若她们不愿同来,他真会用武力逼她们就范吗?
看他不答话,珊珊又柔声说道:「小姐不想住在山庄给你们添麻烦,又希望你能交差,所以想在山庄附近找个地方安身,既能就近探视寒儿,也不违背小姐的意愿,而且我们自给自足惯了,生活是不成问题的。」
她这番头头是道、轻描淡写的言词,却不知有多少心酸在其中。石磊心疼地想著,两个弱质女子只靠著自己约力量过活,这要吃多少的苦?她们应是被人疼爱、捧在掌心里生活的。这些年来,她们受了不少委屈,却依然乐天知命,坚强的活著,使人心疼又敬佩。
「你们想住在什么样的地方?」
「最好是清静的庙宇,小姐不变嘈杂。」
「那你呢?」石磊忍不住问。
「我?」珊珊愣了一下,笑著回答:「当然和小姐一起,我们从来不分开的。」
石磊自知这话问得鲁莽,不禁有些尴尬地讪笑著,却听见珊珊脱口道——
「你笑起来很好看,你真应该多笑的!」她一说完,俏脸马上一片潮红,羞得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她不好意思的立即转身冲出去,但还是可以听见房裹传来石磊低沉的笑声。真是羞死人了!教她以后拿什么脸见他?
石磊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沉思地著著珊珊跑开的背影。他心知庄素卿说到做到,看来只能顺著她的心意,先将她安顿好,再回去告知昊天了。
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石蒜决定先把她们主仆安置在水月庵裹。那是卧龙山下的一间庵堂,每年庄裹都会请她们为老爷、老夫人做追悼法事,地方很是清幽。
第二日一早,他就赶路送她们到水月庵,吩咐师太妥善照顾她们后,自己才骑马回山庄。离开时,他不禁多看了珊珊几眼,惹得她面红耳赤、娇嗔跺足,他才含笑离去。
晌午时分,石磊回到了山庄,在书月楼找到了正在处理公事的昊天。昊天见到他,连忙询问此行结果如何。
石磊先把斐济的事交代清楚,昊天听著,并未多说什么,他已把这事全权交给石磊负责了。按著,他又问起庄素卿的事,石磊也一五一十地告知。
「她若执意如此,就暂时先这样安排吧!」昊天沉吟片刻,做出了结论。他会带寒儿去见她的。「这一趟辛苦你了,石伯很想念你,你先去看看他吧!」
石蒜点点头,转身离去。
昊天信步走到露台上,阵阵寒风吹来,掀起衣袂飘飘,他遥望著远天喃喃道:「爹、娘,我做到了,孩儿为你们报仇了!虽未手刃仇家,但也让他成了一无所有的人,就如同当年受他迫害的卫家一般:不同的是,裴济、庄大富无儿子可为他们报仇,而掩月山庄将会永伴卫家的子孙世世代代生存下去。」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身后的脚步声让他警觉的回头,「洛云,你如何进来的?」
书月楼是不随便让人进入的。
「卫大哥,你别那么凶嘛!是守卫让我进来的,我不会弄乱你的东西。」她娇媚地说道,身子顺势靠在昊天身旁。
「守卫不会随意放人进来,你到他说了什么?」昊天不相信。
「我……」柳洛云本想蒙视过去,但看见昊天严厉的眼神,只得老实回答:「因为我让他们看你的信物啦!」
「我的信物?」昊天著实不明白。
洛云拿起胸前的月玲珑,展示给昊天看。「喏,就是这个!」
昊天看到柳洛云身上的月玲珑,既惊且怒,寒著一张脸问:「月羚珑怎会在你身上的?快说!」月玲珑是卫家的传家之宝,珍贵无比,平日收放在密室里,新嫁娘嫁入卫家时,须佩戴在身上一百天,以求百年好合、吉祥玲珑之意。为何此物不在寒儿身上,却在洛云手中?
柳洛云被昊天的怒气吓哭了,「是裴思寒给我戴的,我不知道它那么重要,若是知道,我也不敢戴上它!」她连忙取下交还给昊天。
「是寒儿给你戴的?」昊天的脸色更阴沉了。
「嗯!我告诉她这玉佩好特别,问她从那儿可买到,她告诉我,这是你送她的,我若喜欢尽管拿去戴。」柳洛云硬咽地说著。
昊天强抑住怒气,走近轻拍她的背,「没事了,对不起,吓著你了。只是这玉佩非比寻常,若有闪失可无法弥补。走吧,我让丫鬟迭你回房。」他带著洛云离开书月楼,而后将她交给下人,自己则直奔星月楼而去,没著见背后的柳洛云一脸得意之色。
***
昊天在星月楼并未见著思寒,这使得他怒气更盛,他坐在前厅里,派人去找她回来。
思寒在水洞天看书,听到珍珠说昊天在找她,马上赶回房。
她一进门,就感到房裹的气氛怪异,看著坐在厅裹的昊天,她柔声问:「你急著找我有什么事?」
昊天一脸寒霜,「月玲珑为何在洛云的身上?」他学高手中的玉佩。
「那是柳小姐说要戴戴看,我借她戴的:是她交给你,让你还给我的吗?」看著他手中的玉佩,思寒不明白丈夫为何如此生气?
「你借她戴?当初我把它交给你时就说得很清楚,这月玲珑是卫家传家之宝,不可以随意离身,为何你会取下给她?」昊天怒气逼人。
「柳小姐是庄裹的贵客,向来没人违背她的要求,她好言相借,我怎好拒绝?」
思寒耐心解释,希望能平息丈夫的怒气。
「洛云不知道它的重要性,如此要求尚情有可原,而你明明知道,却还如此漫不经心,这样的你如何能担当庄主夫人的责任?」
「昊天,我——」
思寒了想为自已辩解,柳洛云却在门外娇声喊道:「卫大哥,秦大人来拜访你了,快出来!」
昊天一听,立刻去了思寒,快步走向傲月楼。柳洛云跟上的同时,还不忘转头丢给思寒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思寒原想追上昊天说个明白,但柳洛云的行为使得她止住了脚步。
柳洛云住进庄裹后,就霸占了昊天白日的时间,晚上他又需处理公事,夫妻俩根本没有相处的时间。思寒难过在心中,却又不能说些什么。她不愿加重昊天的负担,让他为难,但她的忍让非但没有使柳洛云改善对她的态度,反而更加深了夫妻之间的嫌隙。思寒深深的叹了口气,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