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颐立即乐开了花。“皇祖母也觉得朕做得好吧?”
太皇太后笑道:“那是自然了,皇上万事都做得好,这呀,是遗传了你曾祖和父皇。”
偏殿中的人都笑了起来,只有安承嫣没跟着凑趣笑,适才太皇太后握着她的手时,她也趁着反握之际稍稍给太皇太后把了脉,发现太皇太后竟是个高血压的患者。
在古代,肯定是无人能诊出高血压来,而高血压的后果可大可小,一旦发病,严重的案例,中风或心肌梗塞都是家常便饭,或者导致心脏病、肾脏病,不可轻忽。
“怎么了,孩子,你的脸色有些不对,可是哪里不适吗?”太皇太后看着安承嫣,目露慈爱之色地询问。她虽然年事已长,但并非个老糊涂,她还很敏锐,察觉到安承嫣神色有异。
安承嫣为难了,要她怎么说太皇太后有高血压?可放着不管又过意不去,太皇太后可是她的婆婆,还这般的和善……
锦秋此时近身伺候着太皇太后,见状,福至心灵,笑道:“适才在外头,王妃听闻奴婢长年腰疾便给奴婢把了脉,开了药膳方子。此刻奴婢瞧着,王妃一片孝心,像是想为太皇太后把脉的样子。”
太皇太后很是惊喜。“好孩子,原来你还懂得医术?”
“皇婶懂得医术?”封颐奇也怪哉的说道:“朕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官家千金懂得医术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何况安尚书还是一品大员,娇养在深闺里的嫡女哪里会让她去学医术,这事挺蹊跷的,就不知他皇叔是否知晓自己娘子懂医术这回事。
明安大长公主咳了声。“本宫识得尊亲王妃那么久了,都不知道尊亲王妃懂得医术,皇上自然也无从得知了。”
太皇太后迫不及待地道:“既是如此,你就快给哀家把脉吧!这些年哀家的头疼一年比一年厉害,太医院开的方子也总不见效。”
安承嫣心道,自然不见效了,没有对症下药怎么见效?太医们开的多半是治头疼的方子,治标不治本。
“太皇太后身子矜贵,尊亲王妃当有把握才好把脉,否则胡乱开药膳方子弄巧成拙,可担待不起。”
说话的是那唯一让安承嫣分辨不出身分的骄傲女子,她的口气极是藐视,根本不信安承嫣懂得医术。
“皇上,臣的妻子难道还由得皇上的嫔妃评论?”封潜微冷的声音沉沉地响起,脸上叫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照辈分,丽贵妃能如此无礼?”
安承嫣这才知道,原来是贵妃娘娘啊!在皇帝的后宫,身分地位仅次于皇后,若是又有皇帝的宠爱,怪不得气焰这么嚣张了。
不过,封潜这是站在她这一边帮她说话吗?她弯唇浅笑,心情甚好。
“当然不能!”封颐几乎是用喊的喊出来,他没好气的瞪了丽贵妃一眼。“丽贵妃,注意你的用词,让皇叔不高兴,朕回头跟你算账!”
安承嫣傻了,这皇帝是怎么回事?不是他的宠妃吗?他怎么可以在众人面前给人家难堪?
可奇怪的是,被封颐当众训斥了,丽贵妃竟然也不恼,她淡淡地道:“臣妾说的话不中听,不说就是了。”
这个安承嫣,就且让她得意一阵子,反正她终究会死,一个将死之人阻不了她的路,她得沉住气。
不过,不是说封潜昨夜才悄悄回尊亲王府的吗?怎么他这会儿就帮安承嫣说话了?有什么是她的探子没打听到的吗?
“哎呀!”皇后摇着宫扇笑了起来,露出浅浅梨窝。“丽妹妹有口无心,也是一心想着皇祖母的身子才这么说的,皇婶人美心美,肯定不会往心里去,就请皇婶快给皇祖母把脉吧!让我们开开眼界。”
好几双眼睛看着她,虽然安承嫣适才已经悄悄为太皇太后把过脉,她还是煞有介事的又细细把了会脉。
“母后这是高血疾。”
“高血疾?”众人都没听说过这个病名,面面相觑。
安承嫣无法用现代用语来解释高血压,她简单的说道:“高血疾的病症便是头痛、头昏、头眩、头疮,若是置之不理,严重的话会引发风疾。”
众人一阵哗然,风疾他们便懂了,先帝便是死于风疾,当时还服用了金石之药也是徒劳无功。
“那么该如何医治?”明安大长公主紧张地问。
安承嫣浅浅一笑。“母后的身子,如今长期服药不妥,我有几个药膳方子,不需服用汤药便可达到改善的效果。”
“是吗?”明安大长公主连忙吩咐宫女取笔墨纸砚过来。“写下来吧,周全些。”
宫女摊平了宣纸,磨好了墨,安承嫣落坐,提起笔来,众人都巴不得围过去看,生生忍住,等她写完这才逐一传着看,传到封颐手里,他却是不放了,还大声念了出来。
“马蹄海参烩,做法,将天麻两钱、钩藤三钱、枸杞三钱,用两杯水烧开,转小火熬至剩一杯,过滤取药汁备用。
“乌参去内脏洗净,以葱、姜煮约半刻去其腥味,放入冷水中备用。黑木耳用水泡软,荸荠、黑木耳切碎,同绞肉加入酱油、盐、太白粉拌匀,分别塞入乌参内,以半杯水蒸熟,再热锅入油,葱、姜爆香后,放入药汁及酱油、乌醋、糖、米酒,再放入乌参后以小火焖煮约半刻钟,最后勾芡即可……哎呀,皇婶的字可真美,字如其人。”
他念完了第一帖药膳方子不罢休,又津津有味的念了下去。
“干贝萝卜清汤,做法,鸡胸骨洗净烫过和当归一钱、枸杞五钱、麦冬三钱、沙参三钱置锅内,加水五杯,烧开后改以小火熬约两刻钟后过滤取汤汁备用。
“生干贝洗净,每个切成四小块,萝卜切块,胡萝卜切小块,一起放入小瓦锅内,倒入上述药汁加适量的水以腌食物,瓦锅加盖,以两杯水蒸熟加盐即可。”
皇后笑道:“皇上不嘴酸吗?后头还有好几帖方子呢,要不要臣妾接着读下去?”
封颐微微挑眉。“依朕看,这些食材均不是什么名贵的药材,皇婶,这些当真对皇祖母的高血疾有疗效?”
“只要按时食用五日,头疼便能有显着改善,请母后耐心等待。”安承嫣跟着又笑道:“且这些药膳都极好入口,没有胃口之时还能开胃,母后肯定会喜欢的。”
皇后饶有兴致地笑道:“皇婶,改日也要请你到甘露宫坐坐,看看我哪里需要改善的,也开几味药膳给我养养身子。”
安承嫣自然是点头应承。
第六章 一舞进驻郎君心(1)
看着众人和乐融融,丽贵妃在心中冷笑。
皇后这不就是想快点怀上龙种吗?皇上膝下尚无一儿半女,若能生出皇子,那便是太子人选。
前世,她为了抢在皇后之前生下皇长子,吃足了苦头,最终还是没生下子嗣,不但未曾被皇上宠爱,还被皇后陷害,打入冷宫,死得孤寂。
这一世她才不要日夜算计要怀皇上的孩子,她要怀的是封潜的孩子,所以,安承嫣在死之前绝不可以生下封潜的孩子,绝对不可以,不但不可以生孩子,安承嫣还必须早早就死,她会助她一臂之力的……
“你们该饿了吧?”太皇太后笑咪咪的说道:“传膳!”
一长串的宫女进来在每个人的面前摆长桌,跟着便是流水般的上各种不同的食盒,众人有说有笑的,直到用毕早膳,撤了食盒,上了茶,封潜在众人品茗时蓦然开了口。
“说起来,本王还未向皇上谢恩,在本王不在京中之时,成就了本王的姻缘,如此恩典,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是吧?”
封潜转着杯盏,寒眸轻扬,语气甚是碜人。
“哈哈,皇叔说的是哪里话?咱们叔侄之间,何必言谢?”封颐假装没听懂弦外之音,眉飞色舞地说道:“倒是皇叔不在京城的这段时日里,清丈田亩的试点进展得极是有成效,八个试点州共清出田地十万余顷,补缴税赋多达百万两,平均赋税起了作用,皇叔可知道哪里被侵占的田地最多吗?”
“哪处?”封潜皮笑肉不笑的牵了牵嘴角,由于他半脸面具并非上下,而是左右,因此他牵动薄唇,乍看甚为可怖。
“是百州啊!”封颐拍了下自个儿的大腿,一副拍案叫绝的模样。“那里清出侵占的田地便达三万多顷,那杜知节办事实在给力,作风也狠,吓得那些地方官员屁滚尿流,个个抱着头疼!”
安承嫣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皇帝怎么像个说书的?是对说书有过向往吗?
“还有啊!”封颐自己又口沬横飞的说下去,“端王纵情声色,荒怠政务,一心想要‘高居无为’,以为朕不知道他心里的小算计,这一年来协理工部却未尽其责,还宠妾灭妻,时不时便逼迫官绅搜刮钱财,朕实在忍无可忍,便责端王交出协理工部之权,责他闭门思过,无事不得入宫,有事也不得入宫,总之朕不想看到他,非传不得入宫觐见!”
一口气说完,封颐眼里一闪一闪的,满脸期待的看着封潜。“朕做得好吧?”
安承嫣很是无言。
这位便是大武朝的皇帝吗?怎么像要人夸的三岁孩童?她可以叫他封三岁吗?
“臣连自身的婚事都无法做主,皇上主政,又岂是臣能评论?”封潜说罢,还毫不客气的讥讽一笑。
安承嫣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封潜对他们的婚事并不满意,难怪对她不理不睬的……
她不明白,以原主的条件,家世好,才女又是美女,根本零缺点,他有何不满?
“皇叔的意见怎么能叫评论呢?不管皇叔说什么都是金玉良言,朕都是受益无穷啊!”
封颐打哈哈地找台阶下,但封潜并不领情,他神色一讪,眼见气氛不太妙,便神来一笔地道:“皇祖母,难得今日这么高兴,恰好莱国进贡了梨酒,不如喝一杯庆贺皇叔大婚,如何?”
自古以来,以酒为媒,酒便是活络气氛的最佳利器,没有人喝了酒还严肃得起来的,他十分有把握他皇叔不高兴只是一时的,等将来和和美美的生下几个可爱的小豆丁时便会感激他今日的促成了。
“这主意甚好。”太皇太后笑盈盈地说道。
得到太皇太后的肯定,封颐连声吩咐摆酒。
皇后摇着宫扇笑道:“美酒佳肴,若无歌舞助兴岂不太单调了,素闻皇婶不但琴棋书画拿手,更是善舞,舞姿轻盈迷人,能否让我等一饱眼福?”
在她看来,本来酒舞就是不分家的,她其实是技痒想自个儿跳,可身为皇后又不能毛遂自荐,只能推举别人了。
再说,自己舞艺好的人,也会想看看别人的舞,她久闻安承嫣舞艺出众便趁机提出了。
“姊姊这提议倒是别出心裁。”丽贵妃眼睛眯了起来,慢悠悠的说道。
真是荒唐,皇后这是在抽什么风?又不是歌妓、舞妓,怎么能叫堂堂尊亲王妃当众跳舞?
不过,这样太好了,这生生是个让安承嫣出丑的机会,所以了,她要感谢皇后这神来一笔的提议,兴许能让封潜讨厌安承嫣,觉得她让他丢脸面了。
“咳!”封颐假咳一声,觑着封潜的眼色说道:“皇后想看歌舞,让教坊的舞伶进来助兴便是……”
安承嫣瞧见封潜蹙眉,好像要对皇后发难,她还满喜欢皇后的,不想皇后下不了台,便落落大方地起身,嫣然笑道:“我正想跳舞呢,多谢皇后给我这个机会。”
明安大长公主着实愣住了。
这不太对啊,她所认识的安承嫣绝不是这样好相与的人,是一个对于皇后要她跳舞的要求,肯定会视为污辱的人……
明安大长公主目瞪口呆之际,安承嫣已举止优雅、不卑不亢的走到殿中央,神情从容,没半点受到折辱之感。
封潜一语不发的看着她,眸光极是深沉,看得封颐胆颤心惊,他看了下方兴致勃勃的皇后一眼,真不知她哪来的胆子敢叫皇婶跳舞,而他皇叔肯定是一听献技就不舒服了,若不是皇婶顺了皇后的意思,这场面还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哩……
“那么我就献丑了。”安承嫣瓷白的脸庞浮现出轻浅笑意。
她拥有原主的记忆,大可跳一曲原主擅长的舞,可是她轻轻哼着她所熟悉的芭蕾舞曲,下巴微抬,随着她自己哼的音乐抬起腿踮脚转圈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她不曾萌芽过成为舞者的梦想,学芭蕾是为了交朋友,是为了变美,小时候的她还很天真,透过舞蹈教室的玻璃门看到学舞的女孩都很美,那蓬裙和缀着水钻的美丽舞衣,以及绑着粉红色丝带的舞鞋,再再令她眩惑,她以为穿上芭蕾舞裙和舞鞋便会变美,学了六年的舞,那些粉雕玉琢公主般的女生们依旧不屑与她做朋友,她还是一个朋友都没交到,并没有丑小鸭变天鹅,叫人气馁。
而此刻,她垂眸浅笑,踮脚、挺正、旋转,芭蕾舞里严谨训练的“提”与“伸展”让她舞时的体态非常优美,轻盈的跳跃跟旋转,宫装局限不了她。虽然许久没跳芭蕾了,也没有得当的舞鞋,但多年的记忆一下子就回来了,她若灵若仙,柳腰轻探,玉足点地,舞得自在,也舞得自信,而那份自在、优雅与从容,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她像是落入人间的仙子,在下半身轻快舞动的同时,她的上半身依旧平稳地优雅挺立,明明是巧妙地维持着危险的平衡,却又像四两拨千斤般的轻盈惬意,叫人叹为观止。
所有人都赞叹称奇之际,只有一个人面色渐渐变得狰拧。
一舞终了,安承嫣站在那儿,她微微喘气,定身浅笑,保持着谢舞的姿势,恍若仙子般让人不敢亵渎,绝美的五官像会发光似的,尤其封潜还勾唇看着她,看到这一幕,直叫丽贵妃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恨不得向前抓乱安承嫣的头发。
不该是这样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前世封潜和安承嫣未曾见过面,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适才封潜却好像是被勾走了心似的,眼中是她没见过的炙热迷离,她从未曾在他脸上看过那样的神情,心思深若幽海的他不会是动了凡心了吧?这念头令她心中的不安急遽扩大!
席上,众人都是一副微痴的神情,封颐第一个拍手,连声叫好。“朕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精采绝伦的舞蹈,太美了!真的是太美了!若是在中原百国会上表演这支舞,肯定能技压群国,让他们看得目不转睛、甘拜下风!皇婶深藏不露,皇叔可真是有福了!”
封潜并未搭腔,他执起酒盏将杯中的梨酒一饮而尽,幽深的眸光落向殿中的安承嫣,薄唇凝了抹叫人看不清的弧度,他不相信自己会让一个女子的舞姿迷住,可适才……他确实看得入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