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娘,她以为簪子断了,再换新就行了吗?
还是,她只认为他戴上好看才送的?
他不愿去多想。对大妞,他不想去揣测,不想去怀疑,忽然间,门又打开了,他直觉插回簪子,合起目来。
他合什么眼,躲避她什么啊……
轻软的薄被轻轻覆在他身上,他额面又有温暖的手温,粗糙的掌心测着他的额。
大妞这手……这嘴……怎么老是暖和的呢?
当她的手又抽离他的额面时,他几乎要拉住她了。他想问,为什么她要……她要亲他?但,他的眼,不知何故,就是没有张开,直到门又合上了,他才缓缓张眸。
他又拿下那碧玉簪凝视良久,嘴角下意识地轻扬,凉润的唇瓣轻轻碰触着这碧玉簪。
这一天,他睡得极熟。
然后,他得了一场风寒。
第十五章
好苦!
兰青将最后一口药饮尽。
长平满意地自腰间宽袋拿出一颗蜜饯送到他嘴边,当作奖赏。
他看她一眼,唇线微启,任她送入嘴里。她的指腹轻轻擦他的唇瓣,他心一跳,目光掠开,又忽然拉住她的手。
「你怎么不暖和了?」
长平收起药碗,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笑道:
「兰青受风寒了,身子在发热,当然觉得我凉了。」
「是吗……」他暗吁口气。
她小心翼翼地弯身,细心将他微微汗湿的黑发撩到他身后。
兰青看着她离自己极近,屏息不作声。
她又笑:「兰青可以睡了。」
「你真像老妈子。」他迟疑一会儿,顺着倒向床上,任着她替他盖被。她又朝他笑咪眯的,像哄孩子一样的哄他。「晚上你要不舒服,再叫我起床。」
这丫头……还真的挺高兴他受寒的,是不?她完全不遮眼神,那满满宠溺的眼神,让他以为他是一个正被疼爱的孩子。
大妞,真的也会照顾人了啊……
「江无浪可曾生过病?」他脱口。
「无浪身体应该跟我一样好。」
「你对他倒是挺熟的。」
她不知为何他提起无浪,顺着他的话题说:「他人好。」
「人好到,若然有一天他生病了,你也会像照顾我一般去照顾他?」
她呆了呆,又认真思索着,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这问题要怎么答。
兰青目光挪开,淡淡地说:「我困了。」
「好。」
兰青又看向她,见她抱着薄被往户外,他疑声问:「你去哪儿?」
「现在天气热,还没入秋,我去院里睡吊床。」
「外头蚊子多,你去睡什么?」他皱起眉。「睡……就睡地上吧。」兰青见她露出些许失望,不由得暗笑她还是个贪鲜的孩子。
她十二岁才大开神智,今年才十九岁,说起来真正常人的生活她才过七年而已,这七年间她双肩沉重,一心想着他,拉着他出江湖,从来没有听过她的抱怨……十九岁的少女,不是该如华初雪那样态意放纵么?
她熄了烛火,在床边打了地铺睡着。兰青轻轻抚着嘴,白天那吻到底是真是假……他心思微乱,这小闷葫芦,到底打着什么心思?
「兰青怎么不睡?」
黑暗里,传来她的询问,他随口道:「你这小小医术跟小时一模一样,一点进展也没有,都是苦得要命。你都花时间在学武上么?」
「嗯,学武有用,我没再学医了。」
那样的武叫有用?只怕学五十年都还败坏傅临春的名声。他思绪停一会儿,她没再学医,竟然还能将十年前的药抓得神准,这……
他又听见她呼吸陷入睡眠,酸涩的心怜情绪竟然浮出台面。他早注意到了,有他在,她总是睡得快又熟,可以想见过去那几年她为了学武,牺牲多少睡眠,背负多少担忧……
大妞别伯,他会一直在。这句话,到口他又住嘴了。
他合上眼,风寒令他疲倦,正想入睡,忽听着咯的一声。
顿时,他的美目,冷冷地张开来。
*
院子里的门被打开了。
兰青无声地下床,弯身抱起大妞。
大妞被惊动,轻轻掀眸,一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以为只是像平常那样兰青就在身边,没有察觉她自己正被抱着,于是,她又闭眼睡着了。
「……」这个笨丫头、这个傻丫头!如果是旁人呢?如果只有她一人住呢?兰青真无法想像,没有他在的那五年,她是怎么自保的?他带恼地抿起嘴,小心将她放上床上,而后他跟着上了床,就躺在外侧。
接着,屋子大门被打开了。
兰青一听脚步声,就知此人只是普通小偷。
这座城马马虎虎,悬赏告示的江湖人少得可怜,就是小偷多了点,连这种破屋都偷,这偷儿的眼该挖了出来才是。
那小偷,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但还是笨拙地踢到铁盆。铁盆滚了一圈,惊动了大妞,她立即张眼。
兰青假装被惊动,顺势往床的内侧翻了个身,压住大妞的手。暗暗的夜色里,她的眼张得极大。
兰青微微一笑,这傻丫头了解情况了吗?没有他在旁看着她,可不行呢。
背后那偷儿一直在搜索。兰青不放在心上,大妞也听见那声音,皱起浓眉,忽然间,她挣脱他的力道,用力抱住兰青。
兰青一愣。大妞不是又被他身上的香气迷惑了吧?
她翻过他身体,他心跳暂停,一时无法反应,这丫头要说野蛮也是很蛮的,白天才个吻儿,晚上就要硬上?他……是要顺着她么?大妞意志力坚强他是看在眼里的,不是她不喜欢的人儿,她绝不碰的,所以、所以他
他心思还没走完呢,大妞就自他身上翻了过去,躺在外头。
他根本没来得及回神,又见大妞用力抱住他。
「……」他呼吸有些紊乱,任她紧紧抱着。她在干什么?他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勉强定心,想起屋里还有另一个贼儿。
是啊,是啊,有贼在屋里,他在想什么?大妞她这是在……保护他?这傻丫头!这傻丫头!想要凡事挡在他面前保着他护着他吗?这样一心一意对他……
黑暗里,她的眼儿亮晶晶,带着坚韧的眼神,坚韧到少了一般姑娘的柔弱,但他就是要这样的大妞。他不怕那夜贼看得见,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眉眼,她微地一愣,拼命使眼色。
这眉眼,有点刚硬,可是,他就是喜欢。他不要别的眼儿看着他,只要这双眼看着他就够,他的指腹又抚上她的嘴,这嘴以前不会开口说话,也不会咧嘴大笑,每次她被今朝逗笑时,总是嘴巴上扬,与其说是秀气,不如说她性子本就不是大起大落……
不是大起大落才好,他不要她跟他一样反覆无常,他就要她平平稳稳的,认了,一个人就永远不再变。
这傻妞儿,照说清醒后,该是聪明一流,怎么还这么傻?关长远的孩儿,真有这么糟?
他又想起公孙纸教她的医术……她武功学不好,却背得起那些医书,连十年前下过的药,她竟然记得一清二楚,如果她去学医……他心一跳,不愿她出色、不愿她离开他,这心理岂不是跟当年一模一样?
她忽地咬住他停在她唇间的指头,他心头又是一阵远跳,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她不是在搞暧昧氛围,而是嫌他弄痒她。
他目光越过她,那贼儿找不到好东西偷,居然翻出衣箱里的衣物来,衣箱里的衣物多半是大妞的。
他眼一眯,见那贼儿抓出她的贴身衣裤凑近鼻间闻了起来。他心里无由来一阵大火烧着,明知那贼儿眼力差看不出什么东西,但被脏东西摸过的衣物怎能再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