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儿个不是才告诉过你,你还说早去早回,别被雨留住了。”瞧他这记性,还不到二十岁便忘东忘西。
“啊!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件事,冬雷表哥……呃,不对,是越大哥,你也要去广济寺吗?”看他一直站在妹妹身边,不时眼泛柔情的看她,他心里打着鼓。
被雷到的牛双玉在心里想着:大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当今皇上的弟弟,你跟一位王爷称兄道弟,你八字够重、承受得起吗?
“女眷们总要人保护,你在外头走动时应该多少听到一些风声。”传到北边来是慢了一些,但不会毫无动静。
牛辉玉沉默了一下。“皇上的年事已高,底下的皇子正值壮年,这是难免的事。”
“难为你看得开,不会为此事怪罪朝廷。”他算是心胸宽广,不致因一时不平而心生忿恨。
他苦笑。“看不开又如何,要不是朝廷德政给了我们两亩田起家,只怕此时我们不是饿死便是已沦为乞丐。”
不会的,有小扁豆在,至少会有一口吃食。越君翎眼中的柔意越来越深,柔到牛双玉都察觉到一丝不寻常,她抬起头,正巧和一双深潭似的黑瞳对上,粉颊不自觉酡红。
看到两人若有似无的情意勾缠,原本准备去上课的牛辉玉改变了主意,他认为妹妹的事比较重要。
“我也一起去好了,给学生放一天假,他们肯定很高兴。”来到牛头村后,他只听过广济寺的桃花却没去过。
“好呀!相公,有你陪着更安心,我们还没一块出游过呢!”陈若娴显然很开心,望着丈夫的神情充满喜悦。
“跟我过来。”
广济寺的桃花很美,三、四月期间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粉粉嫩嫩的花瓣在雨水的冲洗下更显娇艳,一朵朵像旋舞中的舞姬,舞出最曼妙的动人姿态,撩乱一池春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树下支起了一座大棚,一名老者和方丈下着棋,无人伺候,就一名尖头小和尚站在一旁倒酒。
广济寺内有九九八十一尊菩萨,分七座大殿供奉香火,走到第四殿前牛双玉就有点意兴阑珊了,她向逛得正起劲的兄嫂说她累了走不动,想到外面廊道歇息一下,得到允许后便带着喜妞走出去。
越君翎一入寺就不见踪影了,想必是去见他的部属,无人跟在身后的牛双玉有些失落,她望着又开始淅淅沥沥的雨势发呆,素白小手伸到屋檐下接住往下滴落的雨水。
有了死后穿越一事,再世为人的牛双玉基本上是不怎么相信神佛,因为从现代到古代,她没见过一个打小便熟知的神明,也没有所谓的穿越大神,她就莫名其妙的面对死亡,再睁眼已变成痩巴巴的三岁女童,其过程荒谬到像一场闹剧。
她不是没想过要回去,但是顶着小萝莉身躯过了一年又一年,慢慢地她也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在回廊下玩了一会儿雨后,居然出现短暂的放晴,天空挂上一条长长的七彩虹影,许久未见过彩虹的牛双玉两眼一亮,带着喜妞走向铺着石板的小径,一片漫开的桃花正迎风摇曳,美如仙境。
此时,她看见桃花树下捉对厮杀的两名老人,花白的胡垂到胸口,从外观来看,两人的年岁绝对都超过七十。
正当她要绕道而行,不打扰下棋者的兴致时,勐然有人伸出一只大手拉着她就跑,定睛一瞧,是身着百姓衣着的越君翎,一身青衫儒袍,脚下却着黑色云龙纹靴子,儒雅俊逸中透着不凡的清贵。
“你干什么,做贼似的见不得人,我没拦着你做些鸡鸣狗盗的事,你也别想把我拉进浑水里,我的药田生意正风生水起呢……”渐入佳境的美好生活可不能被他破坏。
“闭嘴。”话真多。
“喜妞呢?你把她怎么了,她那人很憨直的,不许伤她。”喜妞直率且忠心,个性不懂得转弯。
“没事,我的人拦住了她。”不会伤害她,只是带着她在寺庙周遭绕圏子,一会儿又绕回正殿。
她一听,表情不太爽快。“又是你的人,你到底带了多少人来,身为王爷的你可以随意离京吗?”
牛双玉说到重点了,皇上和一些皇子是不希望他离开视线太远,就近监视才安心,因此在京城逍遥王府里装病的逍遥王,其实是由善于易容的下属乔装的,本尊早出了天子脚下。“不多,亲兵一千名,暗卫近百。”他是有备而来。
“这还不多?”她讶异的睁大水眸,不敢相信他胆大至此,在天皇老子的眼皮底下也敢如此明目张胆。
“是不多,不然我也不会在半路遭到拦击。”原本不只这个数,经过一些暗杀,剩余的人便化整为零隐身在暗处,随时出面保护他。
“你被认出来了?”她神色一紧,面露慌色。
越君翎摇头,拉着她往桃林深处走去,手臂一举遮着她头顶上方,避免桃树上滴落的雨滴淋湿了她。“跟踪我的人以为我是逍遥王派出的暗使,特意前来向晋王求援。”
“晋王?”怎么又跑出一名皇亲国戚,还嫌不够乱吗?
“就是你刚才在林间看见的老者,他是我九叔。”他说得轻描淡写。
“喔,那个是晋王……什么,他是晋王?”他有没有说错,那位快成仙的老者?“他的年纪可以当你曾祖父了,他有七十岁了吧,而你今年刚满二十……”
她以古人一般生育年龄来算,十五、六岁成亲,最迟二十岁有子,二十年一轮正好三轮,说是曾祖父绝对合理。
他轻笑着,轻搂她肩头。“我父皇生我的时候已经七十几岁了,一名垂垂老叟,满脸的褶子,头发稀疏,牙也掉了几颗,但他还有力气抱着我在御花圔走来走去,笑点这是他的江山,要我帮他看着……”
看着有两层含意,一是看看这锦繍江山多秀丽,风景如画,物产富饶,百姓安居乐业,盛世太平。,一是看着坐上他位置的那个人有没有尽心在国事上,以民为本,勤政爱民,四夷来朝,国无战事,谛造青史留名之盛景。
“那时我不懂,装严肃的点头,奶声奶气的说,父皇的天下儿臣替你看着,谁也抢不走。父皇一听龙颜大悦,哈哈大笑的说,朕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朕失望。”
当时在先帝身边服侍的是一位叫李德全的大太监,他早被太子,也就是今日的皇上收买了,闻其言的李德全立即将此事透露给太子知晓,让他预做打算。
以越君翎当时的年纪是不可能当上储君的,朝臣们也不会接受,纯粹是皇家父子天伦之乐,一时有感而发说出的玩笑话。
可是有人当真了,也开始动手了。
在越君翎六岁时,他得了天花差点死掉,先帝震怒下旨彻查,最后查出东宫一名属官将染有天花的幼儿服饰带进宫,与小皇子衣服混在一起,孩子年幼,因此很快便染病,全身长满红疹。
越君翎以为自己真的会死掉,哭得喉咙都哑了,先帝心疼不已,还为此生了一场大病,没多久就驾崩了。
东宫属官做的事,岂能不是出自太子授意?事实真相如此难堪,因此有人说皇上是被太子气死的,太子竟心狠到连六岁幼弟都容不下,欲置之于死地,这样的太子岂会是个仁君。
因此皇上是带着气死先帝的不孝之名登基,为此他对越君翎并无太多好感,还是看在挚爱的僖贵妃分上才允许他活着,但也就只有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