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的人生终极目标:盼望买一群小罗卜头回来过著一家和乐融融的景象是指日可待。
瞧他的妻多贤慧啊,会帮他扣衣扣呢。冷铁生伸出十指帮他梳理微乱的乌丝,黑缎般的发总是任其披散,想买一支发簪送给他,让他将发丝收拢於脑後,精致绝美的轮廓将更清楚的天天呈现眼前,百看不腻。
「玄念,身体会不会不舒服?我想带你去逛市集好不好?」
尹玄念闻言,美眸闪烁晶亮色彩,冷爷要带他出门,立刻点头答应。他一定要去书肆找找关於男人跟男人的春宫册,实在疑惑得紧,自己明明讨厌男人的碰触,怎会愈来愈有感觉?
尹玄念害羞的转身弯腰去拾起地上狼籍,回想刚才真荒唐,孔老夫子们通通落了地,很舍不得的捡回怀抱,视线转移,推了一下冷爷的脚,走开,别挡路。他要去把门口的书籍捡回来。
哼哼,冷铁生走去拾起落在不远处的『情画』,面对它--本尊表情难看的思忖--
妈的!他就没孔老夫子重要,已经化成白骨一堆的孔老夫子应该托梦来告诉妻子--『三从四得』的美德该好好遵守。
以夫为天--在家从夫、出外从夫、敦伦从夫;要看得、听得、顺得、爱得--他!
冷铁生迳自幻想得美,收起『情画』,乍然有人点著背後,他回身一脸讶异的凝视妻子那含怒的眼神瞪著,怎麽了?
尹玄念又推了他一把,『闪开,竟然踩坏我的小楷画笔。以後再也不画『情画』给你,臭男人!』
感受到妻子不高兴,这还得了!冷铁生赶忙安抚道:「玄念,若对我有什麽不满就写纸条让我知道,我一定会遵守三从四德……」
尹玄念拿著毛笔在他眼前晃晃,内心交代:『上街记得买毛笔给我。』
冷铁生了解他的意思就更不爽了,哼!扬手将笔射向踹坏的门板,瞬间入木三分。「嗟!我就没一支毛笔来得重要。」
还不满呀!尹玄念微恼的咬著肿胀的唇,脑子在想--他一定要挑其中最贵的笔回来。
冷铁生抱怨归抱怨,仍是牵著妻子的手心,出门去。嗟,『三从四得』的夫妻之道--先由他来示范给他看。
京城内几乎有一半的人都知道赫赫有名的冷铁生娶妻之事。冷铁生已有好些时候没现出一张冷面孔到处吓坏平常百姓--第一次带『女人』公开亮相。
尹玄念一路上是搂紧男人的腰杆以防自己跌下马,他怕高,这是很自然的反应。
冷铁生可是乐极了--
他的妻公开在大庭广众、大街小巷表现出一副小鸟依人、楚楚可怜的模样--摆明就是让街道上凡是有两只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他的妻没有他就活不下去。呵呵……冷铁生的男性自尊涨得满满的,堪称春风满面、如沐春风的脸色,非常好看。
这实在太稀奇了!
『冰冻人』带著如花似玉的妻子来到自己所经营的樊楼外,冷爷把妻子抱下马,立刻有人上前来打理、听从吩咐。
尹玄念抬起头来看这栋建筑宏伟的琼楼玉宇,想起街头巷尾曾有人这麽流传: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
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酒楼外有市集,约清晨之时,各个摊位以及商家一一开业,市集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商货都有,非常繁华热闹。
回身望著冷爷脸上有丝得意的神态,呵,男人能有今日的成就是不简单。尹玄念转身离开,此地只是突显他和冷铁生两人的生活背景悬殊,他的黑与他的白融合成一片灰色,看不清未来的演变,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是荒唐行径,两人能够维持长久吗?
难保不会有这麽一天;待他腻了,想娶妻生子,而自己的债也了,会不会离开这男人?内心难免会挣扎--此地与自己的身份格格不入……
裹紧披风,人们有没有注意到披风下藏著男儿身?
是会让冷爷受人笑话的性别,他的存在无疑是个笑柄;这就是害怕去依赖他的原因,穷人不需要有尊严这个东西,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可经不起自尊受伤害。
轻叹气,瞧他感染了什麽?
活络的思绪只为在意的人著想,回头睨了他一眼,已经靠近身边来了。
「玄念,你走错方向了。」他要先带他来用膳,可不希望让人给饿著了。
冷铁生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大手一抓,直接带人前往正门上楼--
楼上宾客云集,冷大爷亲自光临,属下岂敢怠慢,已经备妥一间包厢礼遇。「爷,请您和当家主母稍後片刻,厨子正使出拿手料理,不须多久即可上桌。」
「嗯。你可以下去了。」冷铁生将全副心思放在妻子身上,早已交代过不论是什麽名堂的大爷要来打扰,一概拒绝。
难得拨空带妻子出门逛大街,其他人通通闪边去,别妨碍大爷谈情说爱。「玄念,等会儿你得尝尝樊楼出了名的菜色,保证你以後还会想来。」
尹玄念见人走後,把桌上的一杯茶水倒些出来,指尖沾湿在桌上写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别以为他不知道樊楼到了夜晚可是纸醉金迷的场所。
冷铁生从梅红色的匣盒内捻了金丝党梅塞入他的嘴里,吃就是了。他只想讨好他。
冷铁生警告道:「你要去人少的地方,我马上带你回宅院,房门关起来,就我们两个,这样好不好?」哼!敢不领情,他就抓他过来修理一顿。
尹玄念瞠然,不雅的念头立刻闪过脑海,好想把嘴里的梅子核丢到男人所摆的臭脸。
用完午膳,冷铁生随即带著妻子去吉祥书肆,这里的书籍应有尽有,也卖画和文房四宝。
冷铁生和书肆老板还算熟识,两人当下寒喧几句,不过冷铁生没买书画,满脑子想的是妻子的『情画』吸引他,其他名画家的作品已经不入他的眼。
有男人跟在身边,尹玄念哪敢明目张胆的找『不入流』的书籍,趁男人不注意的时候,随手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籍当幌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左瞄瞄、右瞧瞧,逛著、逛著,一不小心贴上了男人的胸膛。
啊!尹玄念定眼一看,男人的气息喷上脸,冷爷何时来到身前的?
像是做坏事当场被逮著般的好尴尬,书籍遮面,藏羞。
「玄念,你是怎麽看书的?」冷铁生抽掉他手中书,再度还给他。「你连看书的功力也练的这般好,书都拿反了。」
尹玄念只是垂首佯装继续看书,当哑子有个好处,可以不用解释一直心不在焉的理由。
嗟!怎不继续去跟老板聊天啊,没事就滚远些,他要继续找书呢。
等了好一会儿,两人杵在原地没任何动静,尹玄念偷偷的瞪他,算了!要等是吧,就耗著。
著手翻开书中第一页开始过目到第十页之後就是○○××我的心肝之後又○○××--这写的是什麽东西?
尹玄念细看书名--恩爱录。喝!他竟然拿到『黄色书刊』?
『我的天……』
尹玄念当下楞得跟烧旺的木头似的,这下子羞於见人了。
冷铁生帮他挡开众人好奇的目光射向这边来,妻子好奇床第之间的事,莫非他在参考……呵呵,「玄念,要不要我把书也顺便买回去?」
吓!尹玄念赶紧把书籍塞回架上,抬头瞪了男人一眼,冷铁生刚毅的脸庞有一抹笑--很贼。
两人相处这段时间,书肆里的客人都不禁感到惊艳与讶异--
全身散发冷然气势的男人和身上似有淡淡书卷气的美人在一起,周遭气氛竟然出奇的和谐……
尹玄念安静地跟在相公身边,唯一的联系是彼此的手心,两人十指交握不留一丝缝细;热烫的温度由手心扩散至心里,暖暖的,脸上会冒热气……
尹玄念空腾的手停在领口所系的结带,只稍轻轻一扯,男儿装束随即曝光。他必须顾虑闹出笑话--往来市集的人潮汹涌,十之八九不是认为他是疯子,不然就是脑子有问题;会被误解成妇道人家穿男装,嗟!很懊恼……
想起以前穿娘为他改过的衣裳,一身破旧看似脏兮兮,谁会多注意他的性别,凡是见过他乾净无暇的脸,无不认为他是个乖巧又不说话的姑娘家。
尹玄念缓了步伐,细看这个市集和印象中一样热闹滚滚,他曾经和娘一起来过,巷道四通八达,母子两就为了买一双鞋而逛遍了整个大街小巷,经过为数不少的商铺,就为了找一双便宜货。
回头瞧南边的方向是通往非常著名的花街柳巷,其中以冷爷所经营的樊楼名闻遐迩,已成为繁华不夜城,男人的销金窟。
往西的方向是通往各大南北商货的集散地;金、银、采、帛,珍珠玩宝,布匹,香药等等之类的交易数量庞大,日进万金,只有大富大贵的商贾们才会涉足之地。
这些地方的人几乎都识得冷爷,逛街沿途不乏碰上几位爷们跟冷爷叙旧,套交情。
尹玄念骤然停下步伐,知道冷爷刚才刻意避开这两个地方绕道而来,他应该是察觉到自己不爱复杂之地吧。
仰起脸来凝视男人的侧面,不禁思忖--如果……如果有一天他能够说话且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他们两会一起聊些什麽?
想知道他的过去,想要了解他白手起家的事迹--八成是风风雨雨的经历所累积成今日的规模。
尹玄念脚下没再前进分毫,思绪全然被这些问题所占据--
咦?冷铁生回头看他,停下脚步等他上前来,「玄念,你在犹豫什麽?莫非是看中意了什麽物品或是想吃点什麽?」他不会说话,对他的关心与照顾难免会有遗漏之处,「让我知道,你想要什麽?」
处在无语问苍天的世界,唯有一双眼欲将人看得透彻--
他们俩人就这样站在市集人海之中互相看著对方,男人锐利的眸子瞧不出娘子心中所愿--
『冷爷,此刻和你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想,我只奢望能够和你说话……』开口的第一句,他想叫他的名子--『铁生。』掌心紧紧一握,让他知道他说不出口的话里潜藏著在乎。
「玄念……」
冷铁生轻喊了一声,催促他快上前来仍没动静。发呆吗?
他可没耐心让娘子杵在原地供人观赏,锐眼一瞪周遭所有好奇的过客--搞清楚这男人是本大爷的。
冷铁生不悦的撇撇嘴,占有欲十足的命令道:「过来。」他施力一扯,将人带来身边看好,万一丢了要他上哪找。
「跟著我。」他走得慢,想让他仔细瞧瞧这里的热闹景象。
手心被握得发疼,尹玄念微蹙眉,是很不满。别当他是三岁小孩需要手牵手,逛大街。
冷铁生哪来的心思理会他,一心只想买完东西尽快回宅院去过著两人世界。不过为了讨好他,自己委屈点没关系。
但是,娘子生得天资绝色,凡是入了眼的平民百姓皆一副瞠眼、张嘴,然後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来到某处摊位前,约略二十出头的小哥眯著眼、笑裂嘴说道:「这位爷,您的夫人生得美,要不要买些胭脂水粉给夫人装点?您瞧这胭脂颜色配上夫人的樱桃小嘴多美艳啊。」
冷铁生立刻停下脚步,尹玄念来不及收势,霎时撞上一堵硬梆梆的肉墙。『怎突然停下不走?!』
噢……好痛!立刻甩开被男人紧握的手,尹玄念抚著发疼的俏鼻,很脑火的骂:『蠢男人若是敢买那些胭脂就试试……』
尹玄念心里的声音登时被凶恶的语气盖过--「这位小哥是不是不想继续在这混了?」
「呃,此话怎讲?」摊贩是一头雾水的搞不清楚状况。
冷铁生瞪著那盒胭脂,再瞄瞄小哥垂涎三尺的德性,他老大非常不爽--小贩有一亲芳泽的嫌疑,真是欠教训!
冷铁生恶狠狠的目光瞅得小贩浑身不由自主的打哆嗦……
「我的娘子哪点适合女人家的玩意儿,又不是庸脂俗粉,你很欠揍吗?」是不是嫌他眼光差,还是暗示他娘子是楼里的姑娘?
真是不要命了!
让大爷不爽极了,冷铁生双手环胸,眯缝眼,狠戾的光芒四射,流氓派头足以将人给瞬间冻成冰柱。
吓!「……」这位爷是凶神恶煞,他那粉雕玉琢的娘子是怎麽忍受的?摊贩吓得不敢说话,人家是冷爷呢--心狠、手辣的道上兄弟--这方圆百里的范围都是冷爷的地盘,谁敢在他面前捋虎须。
赶忙将胭脂收回放好,摊贩说道:「大爷,请当我什麽都没说。」视线调往他处,不敢再多瞧冷爷和美人一眼,以防眼珠子被挖下来当下酒菜。
懂得害怕就好。哼!他娘子生得白净无暇,不须抹那些有得没有的粉来污染了他清丽的绝色脸庞。
这群人都没长眼啊,真是不会欣赏!
大爷难得心情好才带娘子出来抛头露面,不然,这群有眼无珠的东西哪有这份荣幸见到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若是惹得他大爷不高兴,这条街的摊贩通通都得打包、收拾回家去喝西北风。
大爷混道上,只需一声令下,谁也别想有好日子可过。
这方圆百里的地盘归他管,若无他出面保护这群摊贩、商家的生计,无人敢来他地盘上收保护费--因为黑白两道得卖他面子,谁还敢来这脚下刮地皮?
平凡百姓人家要糊口饭可吃不容易,他是过来人,知道什麽是将心比心,寻常人家上有老母,下有子女要养活,上街摆摊是为生活,而他有足够黑势力在私底下是一定会好好照顾的。
至於,外面风声鹤唳谣传他心狠、手辣也没错--针对的是道上不良分子嘛。
名声愈臭,他才愈有架势与威严;哼哼,谁不怕他啊。
冷铁生收敛了气势,老实人只需稍微教训一下就好,省得吓坏心爱的娘子。他转过身去,双手捧起娘子的脸蛋,温柔的问:「玄念,你没事吧?」
好心疼的瞧他鼻子红通通,心下一揪,「我看看有没有怎样……」锐利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凝住他显得尴尬与羞恼的神色变化--不怎麽高兴呢。
臭男人当街耍流氓!尹玄念双手企图移开他的铁腕,『放手!太多人在围观……』
尹玄念拧紧的柳眉是不悦,小嘴微张不知在骂他些什麽?
冷铁生挑高眉,一副无所谓。尽量骂吧,只要他眼里容得下他的存在……
尹玄念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双美眸窜出两道火光,杀伤力十足的瞪著--
那点小火苗烧得死他吗?
嗟!他的冰与他的火互相牴触,立刻融化成一摊水,只为他心软……
围观的群众们看著冷爷和娘子眉目传情,公开说情话--
「玄念,我就喜欢你白白净净的模样。」
『啊!不要乱讲话!』
此时此刻--尹玄念羞红脸,巴不得冷爷是哑吧!
可恶!公开场合冷爷还胡说八道,尹玄念羞的无地自容,猛然拉开他的手,旋身钻入人群,闪远些。臭男人不要做人,他会生气……
不会说话造就了男人的失控,他的失常,如果他能够把话说出来,这一切是否会回到正轨?
因玄念心慌意乱的胡思乱想,想不出答案,整个人向无头苍蝇似的乱钻,到哪都好,就是不要人多的地方--
冷铁生楞了一下,随即吼道:「你要跑去哪啊?」妈的!都是夫妻了,还害什麽燥?!
当下,一股气提上来--气嘛快被他给气死了!
冷铁生立刻推开人群,锐利的眼锁定了飘扬中的黑色披风,大步跨去,逮人回来--
尹玄念没头没脑的跑出巷道,不忘回头看--冷爷果然在身後,他不再奔跑,停下来猛喘气……
「嘶嘶嘶--」
蓦然,刺耳的马嘶鸣叫登时震醒的他的理智,尹玄念抬头一看,『啊--』受惊吓而张大的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僵直不知如何反应的身躯动也不动,眼看一双马蹄高举就要踩死他--
同时,一道黑影从马蹄踏下之前掠过,尹玄念早已闭上双眼,等死。
冷铁生站稳脚步,放开了千钧一发之际救回的人,人就站在路边与坐在马匹上的男人对峙--
尹玄念软软的身体往下滑,冷铁生探手一抓,把人给搂上身来。尹玄念惊魂甫定,双手揪紧男人的衣襟,视线随著冷铁生瞪人的目光移去,吓!是他……
坐在通体白色骏马之上的人正是著名的人口贩子--章霸。
这人可不是什麽好东西,和不少赌场勾结,专门接下还不起债务的人家,明目张胆的上门物色长相不错的男男女女来抵债。
章霸旗下经营几家勾栏院,其中最著名的是合乐楼--清一色全是阴柔貌美的面首供人亵玩,一时之间在花街柳巷倒也蔚成一股男风盛行。听说章霸此人性喜男色,花下大笔银两建造一栋金碧辉煌的府邸,里头养了不少年幼的脔童;真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冷铁生和章霸这两大坏胚子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既没交情、也没交集;彼此仅在应酬场合见过一两次面而已。
「啧啧,」章霸双目炯炯一亮,瞧他看见了什麽--贴在冷铁生身上的清丽绝色佳人比起他所见过的任何男女都来得令人心痒难耐……他若是不克制一点,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满脑子幻想把人儿压在身下的滋味肯定美妙的令人飘飘欲仙,当下体内骚动不已,嘴上仍有办法说著客套话:「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冷爷啊,我正纳闷是谁的身手这般了得,有本事在马蹄之下救人躲过一劫。」
章霸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心里不禁叹道--真是可惜了……如果不是碍著冷爷这号人物在场,否则……他真想把人给直接抓回去玩个尽兴再丢去楼里为他赚进大把银两;这种事私底下干多了,经验老到,有钱能使鬼推磨,只需塞几个子儿到人的嘴里,能不乖乖闭上嘴麽。
冷铁生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冷面孔乌云密布,阴螫的眼神布满杀机;不知死活的家伙不晓得他正在抑制满怀愤怒没当场发作--不想吓坏差点命丧马蹄之下的娘子。
瞧他吓得脸色发白,靠在怀里的身子轻颤,他若是当街把人给揪下来抽筋剥皮,八成会让娘子吓到当场昏死……
那他不就成为鳏夫了--得天天过著整夜瞪眼到天光的日子,旗下经营的酒楼、赌场、钱庄等等通通都会变成『冷冻厂』,到时候不就该改改招牌--著名的樊楼改称『冰库』,卖冷冻肉啊?!
冷铁生较量了孰轻孰重--心爱的娘子等於生命,少了爱情的滋润,他会让很多人活不下去……
自己这麽无情无义的一面千万不可以让娘子看见;他怕他会讨厌他,认为他没人性,他娘子搞不清楚跟畜生是不需要讲什麽伦理道德,大爷没啥耐性跟没品的家伙罗唆--
「少跟我说些废话,章爷骑马的功夫是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适才我看得仔细,章爷若是没有即时收了劲势,我这搞不清楚方向的娘子肯定是受马蹄践踏,不死也剩下半条命。」冰冷的语气完全不给对方面子,褒贬之中带著浓厚警告意味。
冷爷摆明是在骂他!尹玄念能说什麽?
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坐在俊马之上的人不过将近四十岁;脸上有著刻薄的高颧骨,鹰勾鼻,抿成一条细缝的嘴角勾出残忍的意味,那双邪恶的桃花眼大辣辣的盯著自己,尹玄念脸色一沉,这个人就算化成灰他都认得。
十二年了,恶梦连连的夜里都是他的阴影侵犯到自己身上来,登时一股恶心的污秽之气涌上喉头,尹玄念立刻推开冷铁生的胸膛,在他楞怔之际,尹玄念捂紧嘴,冲去无人小巷道里吐出胃里的东西,心里不断的骂著--龌龊的家伙……
「原来适才冲来路上的姑娘是冷爷的娘子啊。」章霸高高在上的姿态是完全不将冷爷给放进眼里,嘴上说著忌惮三分的话不过是表面让人无所警觉性--
「请恕章某有眼无珠,差点酿成一场意外,我真是该死啊。择日一定亲临府上去赔罪,将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咱们仍是朋友一场。」前阵子是听说冷爷娶妻,今日一见,果真如传说中是个大美人。哼,可惜被人给捷足先登,冷爷花钱买妻的事传遍大街小巷,他没受到婚礼邀请,摆明瞧不起他……
不过,他才不稀罕去喝那劳啥子的喜酒,倒是错过了得到佳人的机会。道上谁不知晓冷爷插手管事,阮老爷子开的赌场、妓院一夕之间全倒,搞出黑吃黑的把戏是为了大美人--果然值得!
光是凭那美人儿的天资绝色就不知会吸引多少人来一亲芳泽,「啧啧……」一个晚上少说也能从火山孝子身上捞个十万八千两的进帐。章霸猥琐、贪婪的目光已发出危险讯号--算算冷爷只花了二百两买下尹老头子的赌债,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现在风水得轮流转,早就想铲除冷爷这号人物,别人会怕他,嗟!他章霸可不怕这不过二十来岁的小夥子。
冷爷是凭哪一点跟道上的人过不去,大夥就来走著瞧--姜是老的辣,他手上握有一张王牌,保证让冷爷这名号成为众人的笑柄,他就不信冷爷还混得下去……
「章爷,你省省吧,我可没那功夫在宅里欢迎您老大驾光临,别说我不给你面子;咱们俩一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不屑与你这种人为伍。今日之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是你的马必须留下。」
章霸没来得及看出由冷铁生手上射出什麽,瞬间跨下座骑「嘶--」的悲鸣不已,察觉到不对劲,章霸他立刻跃下地面站好,同时马匹也跟著倒地不起--
待看清在马颈雪白的毛皮表面染上大量鲜血,有一小撮棕色毛笔尖头露在外,他怒急攻心,立刻抬脚踹死自己的座骑,脸上阴邪一笑,表面上仍是讨好的说:「冷爷,我损失这匹马就算是给爷当陪罪,您高抬贵手不与我计较,章某在此谢过了。」
章霸双手一拱,随即离开此地。这不是自己的地盘,心有不甘尚无把握惹出是非能全身而退,就这样算了吗?他花下钜资买来名贵之驹死於非命,这笔帐他会讨回来,呵……咱们走著瞧吧,冷爷!
两人交恶是迟早的事,章霸从一介地痞恶霸横行到今日早已臭名昭彰,他敢和其他场子勾结专干鸡鸣狗盗、抢人勒索之事,倒还不敢来他地盘撒野。他们俩人一样是黑道中人,接触的人脉不同,等级也差得远。嗟!什麽东西!
今日仅仅废了他一匹马算是便宜他了。冷铁生不屑的调离视线,很火大的想--他的娘子滚到小巷子里躲起来干嘛?
彼此的距离非常近,冷铁生知道那是一条死巷,人不会跑不见,他这就去抓人过来眼前该骂一顿到处乱跑--
冷铁生走进了死巷就闻到一股异味,只需瞄地上一眼就知道他为什麽冲来巷子里面。满腹火气顿消,一脸担忧的问道:「怎麽了?你吃坏肚子还是……」
尹玄念脸色苍白的提袖擦去嘴角污秽,眼角瞥见男人靠上前来,立刻伸手推开--『滚开!别理我!』他讨厌男人跟那种坏胚子有什麽勾结、交集之类的;那只会让他觉得肮脏、龌龊……
他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嘴里好苦……
他记得那个人,就算是老了十几岁还是认得出来,忘不了。尹玄念捂著嘴,清澈的双眼透著愤怒,全身散发一股傲气,抬起脸来瞪著冷铁生,『告诉我,你跟他不一样。你不会为了逼债而打断别人的腿,不会凌虐、欺负一个只有八岁大的孩子!』他就算全身被扒光了倒吊在树头到死也不会喊出声音来求饶……
别让他知道身上穿的、用的、吃的山珍海味通通都是从贫困人家那里压榨得来的,他会恨死他……
他的眼神好凶……冷铁生心下一凛,妈的!他娘子不是吃坏肚子就是吃错药!
他不让他碰?
把他推得老远?
到底是什麽原因让他一副见鬼似的瞪著他?
莫非……嫌弃他当街耍流氓?有没有搞错啊,他不过杀了一匹马,没去杀人该庆幸了;这世上还有王法戒律,他不犯杀人放火的事,要一个人死,不见得需要亲自动手,否则他能混到今日的地步吗。
冷铁生非常恼火的咬咬牙,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娘子忽冷忽热的不甩他!
不过没关系,身为相公要能屈能伸,受点莫名的委屈不算什麽,他要骂,要瞪随他去--他当那是含情脉脉的眼神跟发不出声音的情话就好。
自我安慰过後,冷铁生憋著怒意,大步跨去把人搂进怀里,真真实实的贴在身上,不顾有没有人在巷子外看热闹,他要安抚娘子干其他人啥屁事。
尹玄念不断的挣扎,双手对冷铁生又捶又打,管不了别人会误解男人对他非礼,他就是要他滚开!
这两人都非常恼火的坚持不下;一个在想该怎麽让娘子停止打他?另一个张口不断重复道:『别碰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铁生索性举旗投降,凝视他含怒的美眸不似平常神采,之前不情愿他的搂抱都不会这麽激烈的推打他,听不见他到底说什麽,解读不出那眼里的愤怒情绪为哪椿,瞧他头发因激烈挣扎抗拒而散乱,简直像疯婆子了。冷铁生好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好试著安抚道:「你刚才一定吓坏了才会不高兴,玄念,以後不许乱跑离开我身边,我好担心你出了什麽意外……」
冷铁生眉心拧紧,双臂一收,将人压向胸口,真的拿他没辄了。好希望他能够说出话来让他知道到底气些什麽?
难道,真要他这样担心、猜测一辈子,若是如此,他也认了。只要他别生气就好,他没有能力去安抚他的怒气……
尹玄念渐渐停止了挣扎,耳边似有人不断在说--
「以後不许乱跑离开我身边,我好担心你出了什麽意外……」
霎时--记忆中,娘既自责又伤心的抱著他,嘴里不断念著:『你为什麽没有躲起来?为什麽要跑出来?娘好担心你出了什麽意外……念儿,娘对不起你……求求你说话,跟娘说句话……』
尹玄念湿润的眼里染上水气,他也不知道为什麽从此再也发不出话来回应……
黯然的垂下眼睫,尹玄念动也不动,冷铁生终於安心的松了手,俯头仔细看他脸上神色恢复了平常,帮他把满头乱发拨拢於脑後,发现他又咬唇似在懊恼些什麽,冷铁生实在怕他又莫名的发脾气,那凶恶的眼神都可以去当某个地盘的老大,专门来吓坏他这个跟班的。
冷铁生大手一抓,牵著娘子的手心,回身去对站在巷子外的人潮说道:「看什麽热闹啊,还不快闪开,我要带娘子去买发簪,别挡大爷的路。」
老大摆摆手,巷子外的人群立刻闪出一条康庄大道,恭请冷爷夥同美人步出巷道外,尹玄念愕然看见街道上躺了一头死去的马,那不就是……
仰起脸来,发现男人也在注视他,锐利的眸子掩藏不住对他的担心,呵,尹玄念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让男人放心--
他没事,刚才只是有点失控而已……
冷铁生牵著心爱的娘子又踅返回书肆,这回买了好几支大、中、小楷毛笔给娘子。不过,他更想买的是书籍,於是凑上娘子的耳畔问道:「玄念,我把你之前看的书买回去,可好?」此提议摆明了他脑子里正想入非非……
喝!一股热气冲上尹玄念的脸蛋,红嫩的似可掐出水来--气出来的。
尹玄念立刻抓来他的手掌,食指在手心写『休想』两字送他。
冷铁生挑高眉,轻「哼」一声。他偏要买,反正书买回去,娘子一定会好奇偷看的,这样一来--呵呵……很期待娘子会热情如火,从此没有他就活不下去……呵呵……
尹玄念瞧他二话不说的离开,唇角微扬起似笑非笑的贼相,动作迅速的拿了几本书籍,跟书肆老板结了帐,人又走回来,此时自己手上已经多了一叠书籍的重量。
「送你的。回去把书放在床头,每夜睡前记得看一段篇章,听见没?」这句话是命令的语气,就等娘子乖乖的点头。
尹玄念斜睨著他,浅浅一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男人只会想些有的没的来污染他,嗟!
如果会说话,他一定会请他把禁书通通买回去,非常需要。相公真体贴,知道他在厨房炉灶生火不易点燃,买了一堆书来让他派上用场--他算算,尹玄念垂下头去,摸摸书籍不过才五本而已,煮一顿饭哪够用?
再抬起头来对男人满脸期待的蠢相露出灿烂的笑颜--等著吧--『你今晚得吃半生不熟的饭,冷爷!』
收起笑容,尹玄念连看都不愿多看已经傻楞的男人一眼,迳自离开书肆。
真是受够了男人那副德性……尹玄念很恼怒的想。
他的娘子终於开窍了,那麽开心的对他笑……幸好--他把持的住,没有被娘子给迷昏头,还搞得出清楚东、南、西、北方向的冷铁生立刻追上前,心情愉快的跟在娘子身边,不论是走过几条街或著是转了方向,他一定让娘子走里面,精壮伟岸的身形只愿小心翼翼的护著他。
两人经过金饰匠的铺子,冷铁生拉著娘子进入里面,尹玄念手里捧著书籍藏於披风之内,怕被人发现了什麽『好事』似的心虚不已,他闪到门边等待,管不了冷爷要买些什麽,接不接受在於自己决定--
如果要他像已婚的妇女在顶上弄出发髻、插上金步摇等等装饰,他会怎样?
绝对去帮他找一群女人回来好好伺候,让他早晨醒来的时候还可以帮女人画眉,那双锐利的眸子凝视女子含羞带怯的模样……
尹玄念霎时呼吸一窒,铺子内变得好闷,回头看男人和金饰匠说话,他没仔细听,甩头跨出门槛,什麽也不敢继续想像,呆呆的站在门外任风吹……
冷铁生为娘子挑选了一支造型简单,纯银镀制的发簪。金饰匠工说这支发簪只铸一支,客人上门均嫌弃发簪不够花俏、流行,简直像根竹筷子。
冷铁生细看发簪上面唯有金饰匠的铸制标记,刻了一个细致的图案代表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就是它了,多适合娘子将它固定在发上,衬托出简单又别致的美……
付了帐,冷铁生旋身一瞬提心紧张,他的娘子不在铺子内,该不会又跑了?仅是须臾担忧,锐利的眼立刻搜寻到他--
人在门外;一缕黑缎般的发丝随风飘扬,披风内的身子纤细也掩藏不住那一身的傲然,他真的只属於他了吗?
人儿安安静静的不会说话,孤立的站在门外彷若随时会消失一样,冷铁生惊然受吓--喝!怎会有这种想法?
锐利的眸光一暗,为什麽不回头看他?为什麽走到门外?为什麽不肯待在身边?
受不了他背对他,即使两人的距离很近,感觉却像是在天边般遥远,悄然走到他身後,掌心顺著飘扬的发丝缠绕,没有温度的纠缠,手掌收紧轻轻一扯,他终於回过脸来,瞪著--
是一张略显恼怒的容颜,眼里冒出两簇火苗,既生气勃勃又美得不可思议。
「玄念……」冷铁生轻声说道:「我不喜欢你毫无反应的样子。」其实是害怕的情绪作祟,担心他不理会他……
将他的长发收拢一起,撩起绕了一个结,一支银簪穿结而过,冷铁生很满意的看他的发终於固定成一个漂亮简单的马尾,下垂的黑缎像瀑布自然流泄,舍不得放手,他凑唇呢喃道:「我好喜欢你……」
臭男人又说蠢话,他的耳朵灵敏,都听见了……尹玄念脸颊微热,心慌慌的看看四周有没有路人凑巧经过,万一让别人听见了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