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过报仇,因为她很清楚程家最后的下场,她也没想过结怨,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偏偏柳氏就是不肯放过她。
她被接进程家没几天,柳氏就攻击她的奴婢身分,说她抛头露面在外做生意,把程家的面子全给丢光了,这样的女子还送进宫里选秀,万一被有心人查出来,程家要怎么在京城立足?
她说得振振有辞,只是……真好笑,她之所以变成奴婢,还不就是她本人的杰作?更有意思的是,她就算把人给卖了,也没少探听自己的生活啊,怎么,就这么害怕她们母女回来程家吗?
柳氏不断攻击她的品性家教,攻击娘亲对她的教养。
她只想当程馥双,可骨子里还是凌双双,不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烂好人,于是她跪在祖父、祖母面前,说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一对等待丈夫接回府中的可怜母女,母亲怕女儿回府后教人看轻,认真教导女儿读书认字、各项才艺。没想到父亲没来,却等来一个恶霸,拿着卖身契把她们给捆走,她们这才晓得自己被父亲的元配夫人发卖了。幸而她们运气好,被卖到好主子手里,允许他们管好庄子之余可以挣钱自赎……
她本来就是个说故事好手,何况口才是生为二十一世纪人类必备的基本生存条件,两位长辈听完,果真不舍动容。
别忘记,还有三叔父那一荏呢,在柳氏大肆毁谤之前,她的聪明智慧已经在程家老太爷心底留下印象。
最后程伯儒发火,警告柳氏,“选秀名单已经报上去,馥双被卖这件事,日后再与你算帐,你最好闭紧自己的嘴巴,要是她在庄子生活的事情传出去,你就等着领休书!”
这种话叫做雷声大、雨点小,警告意味居多,程伯儒还是需要柳家这门亲戚的,程馥双清楚,柳氏焉能不知,她只是气不过老太爷对馥双的另眼相待罢了。
于是柳氏便开始做起小动作,一次,程馥双的衣服被放了东西,一上身就隐隐约约感觉痒,幸好她知道何谓接触性过敏,也够敏感,一发觉不对劲,立刻隔绝过敏源,因此没造成太大的伤害。
接下来,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令人烦不胜烦。
比方送到她屋里的菜是隔夜菜,带着腐味儿;比方她的月银被扣,还有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报到柳氏跟前……明亏暗亏吃得太多,多到她不愿意费心思也无法。
她真是不懂,娘已经死去,就算活着,也争不赢柳氏,她何必处处针对自己?就因为她的亲生女儿远远比不上自己?
柳氏生了一对龙凤胎,只比她小三个月,女儿叫做程馥瑀,儿子叫程易华,二房没有妾室,程馥双这个庶女是平空冒出来的,柳氏以为这辈子都可以不必面对凌湘母女,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程馥瑀像她的母亲,有一张方脸,小眼睛、宽嘴巴,身材略胖,听说想尽办法节食,可是连喝水都会胖就真的要认命了,况且程馥瑀骄纵任性,是家教不好;脑袋迟钝、学习缓慢,是基因问题,没有任何一点能算到她头上,可柳氏像是与她杠上了似的,硬是不让她好过。
她真的不想与柳氏对峙,她真的不想讨回公道,她只想随波逐流就好。
她知道柳氏的下场,不需要太久的,顶多四年,四年之后,老公、儿子被斩头,娘家流放,程馥瑀的下场不会好过原主。
柳氏一再使出小动作,让程馥双在回程府的第二个月,终于忍无可忍,于是她开始讨好老太爷和老夫人。
除了上课的时候,她总是留在老太爷、老夫人屋里,无比耐心的陪两位长辈谈天,待脚步慢慢站稳,她就死磨活磨留在老夫人屋里吃饭。
一次、两次还好,几次下来,老人家哪会看不出问题,一查之下,发现程馥双被苛待,柳氏的刻薄印象更加鲜明。
之后,老夫人心疼程馥双,还把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送给了她。
而程馥双更大方,把自己的月银全使在这两个丫鬟身上,让她们一有机会就在老夫人面前替自己说好话。
知道程馥瑀骄生惯养,性子暴躁、挫折忍受度低,程馥双便时不时凑到程馥瑀跟前,刻意显摆自己的本事,气得她不管不顾,当着下人的面对姊姊动粗。
很快的,这事儿就传回长辈跟前,程馥瑀因此受到责罚,这让她更加怨恨程馥双,欺负程馥双的手段一次比一次猛烈。
程馥双就担心程馥瑀不动作,她只要一动作,就会被夸张成十倍,而且“不小心”往外传。
她可是连杀人不眨眼的刺客都能诈的人,诈一个蠢丫头?小菜一碟!
不久,满府上下都晓得,程馥瑀和她母亲柳氏一样,都是恶毒刻寡之人,事情越闹越人,不仅程仲儒痛斥柳氏一顿,柳氏娘家也派嬷嬷来指责柳氏不会教养儿女。
程馥双的反击,让柳氏的日子过得倍感艰辛,偏偏程易华这时候又捅了大楼子,他居然和四皇子抢青楼妓子,最后被打断双腿送回程府。
看到儿子被送回来时的惨状,柳氏当场哭晕过去,醒来后,她硬扯着丈夫的衣袖,要他替儿子讨公道。
讨公道?说笑!程伯儒正计划让程馥芯嫁给四皇子呢。
公道自然没讨着,柳氏又被老夫人给痛骂一顿,骂她无德、不会养孩子。
谁知这笔帐,柳氏也往程馥双头上算。
就这样,战火在柳氏和程馥双之间蔓延。
程馥双无所谓,一味的装小白花,还时不时在老太爷、老夫人跟前为柳氏分说,一句句全是体谅理解,她说得老太爷满肚子悔恨,凌湘这么好的女子,当年怎么就没有把人给接回程府。
程馥双冷眼看着老太爷与老夫人的愧疚,嘴上却软言相劝,“祖父、祖母,您们别这样,娘一直为无法伺候公婆跟前深感罪恶,若您还为娘伤怀,娘在九泉之下会不安的。
“娘很清楚,伴君如伴虎,在朝堂上、步步艰难,得罪了谁,日后怕是要落个全族遭难,娘更明白,家族联姻的重要性,她只是自怨,若非娘家帮不了爹爹,怎会让我流落在外?”
话说得够明白,她家娘亲谁都不怨、谁都理解,她愿意当小,只是柳氏心量太小,容不下一个有功程家的小妾室,让她无法侍奉长辈跟前。
这番话,让程馥双替母亲争取到一个衣冠冢,葬入程家祖坟。
柳氏为此大发脾气,摔坏几个杯子、责打几个下人。
程馥双却一点也不觉得感激,母亲都死了,摆弄这些,有意思吗?但她在长辈面前还是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让程家长辈既高兴又羞愧,高兴程家有个这么懂事的女儿,却羞愧这般对待凌湘。
程馥双也没少在程仲儒面前演戏。
她经常为父亲抚琴,同他聊起当年他与母亲相识、相爱、相恋的事儿。
“母亲日夜等待您能回去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也好。”她讲得程仲儒面有愧色,却假意不知,又道:“娘总爱说爹下江南治疫的陈年往事,娘说爹受百姓们景仰,是个天大地大的英雄,要双儿崇拜爹爹。只是双儿不懂事,怨爹不来瞧瞧女儿,娘就摸着我的头发,温柔地说:“爹有爹的难处,双儿得学着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