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遥趴在桌上哼哼唧唧好半天,半滴眼泪都没有,却揪得元宝的手臂遍布青紫,疼得他眼泪直冒。
“你揪我做什么?你的常天笑跟苏果果跑了,你应该去找苏果果,干吗在这里蹂躏我?又不是我拐走了你的常天笑。”女生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即便是连坐,也要给个基本理由吧!
他保持沉默还好,他一开口惹得阿遥下手更狠了,“你要是喜欢苏果果,哪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谁让你们女生没事干玩这种无聊的爱情游戏?随便找个男生,想让我嫉妒?以为我是傻瓜啊?”元宝得意地笑开花,他才不会上这种当呢!
好吧!他承认,刚开始苏果果向常天笑表白的时候,他是有点生气,是有点失去理智,是有点想拽她离开。
但,只是刚开始啦!
等理智恢复,他就懒得理她了,随便她折腾,他倒要看看她如何收场。
看阿遥刚才的表现,这场游戏估计她也有份参与。想利用苏果果的表白一探常天笑对自己的感情,结果……栽了吧!“你也是,喜欢常天笑自己跟他说就是了。拉上苏果果玩这场游戏,以为我们都是傻瓜吗?任你们女生揉扁搓圆。”
“是是是,你们都聪明,就我们女生笨。”阿遥嘟着嘴咕哝,“最笨的就是喜欢你们这些蠢男生。”
不喜欢就没有烦恼,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来让自己伤心。
为爱烦恼的女生是最笨的,可这天下有几个聪明丫头?
想着想着阿遥又想揪元宝的手臂了,为了自己少受些皮肉之苦,元宝还是赶紧为她疏导心情为妙,“现在你要怎么办?”
“应该是你要怎么办才对吧!”阿遥凉凉地瞪着他,“苏果果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人家?”
“我喜欢的人是周紫嘉。”全天下人都知道的秘密,阿遥怎么还问这种蠢问题。
这男生的耿劲算是把阿遥彻底击败了,“你喜欢周紫嘉是哪辈子的事了?那时候我们才几岁,懂些什么情啊爱的?现在我们都多大了,你怎么还围绕着小时候傻兮兮的念头不放?”
“你喜欢常天笑也是从傻兮兮的小时候就开始的。”凭什么说我?元宝一个实例就把她顶回去了。
阿遥承认举错了例子说错了话,可是——“你跟我不一样,我天天和常天笑在一块儿,你和周紫嘉都分开五年多了,这五年来你们半点音讯未通,她的变化你根本不知道。可苏果果成天陪在你身边,我就不相信你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
元宝赫然低下的头,证明事实被她给说中了。
“不是没有感情,是我分不清那是朋友间的喜欢,还是恋人间的爱情。”若换作旁人,试做恋人,不行大不了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如果让他跟苏果果做不了恋人,又回不到朋友关系,他情愿一辈子跟她守着现在这样的感情。
是太在乎,还是不在乎,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走吧!我送你回家。都这么晚了,咱们老占着酒店的位子,大胃王都没办法跟他们老板交代了。服务生——”元宝高喊一声,“这桌的账由你们帮厨王大卫付。”
“你又宰大卫!”
阿遥对着元宝直摇头,小时候苏果果拉大胃王的爹妈付冰淇淋钱,如今元宝拉王大卫付饭钱。
他们这对还真是出奇的默契呢!
还说他心狠宰王大卫,阿遥同学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居然从酒店里要了两瓶酒带上,账同样记在王大卫头上。这小子也真好说话,一口包下了所有欠账。
王大卫这人很多时候好得没话说,这个朋友元宝决定从今天起交定了。
至于阿遥这种朋友,他是时候考虑断交了。先是教唆苏果果随便找男朋友气他,现在居然学人家借酒消愁。
结果,吐了吧!还弄得他一身都是。
他顶着浑身臭味把她拖进家门,先把她身上弄干净才顾得上清理自己满身污秽。索性脱了衣服冲把澡得了,他脱掉衣服一头扎进浴室,还没洗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王大卫不会这么早就回来了吧!酒店生意这么差?
他光着膀子去门口一探究竟,开门的正是匆匆赶回来的王大卫,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个——
“阿遥,我想跟你说,其实我跟常天笑……”
苏果果万万想不到晚上十点在阿遥的家里见到只穿了一条长裤的元宝杵在客厅里,她侧过脸不小心瞥见卧室里昏睡的阿遥,她那一小截光裸的腿还伸在被子外头。
春光无限啊!
苏果果怔怔地望着元宝,这个时候,这样的情境,他总该对她说点什么吧!
他不说话,两手插在口袋里与她对视。
沉默四下蔓延,连王大卫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两个人到底在玩什么,数一二三比比谁是木头人吗?
“元宝……”
苏果果忽然叫他的名字,他仍是不吭声,凉凉地看着她,她在他的目光下手脚慢慢变冷,连周身也失去了温度。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她对他而言真的不具任何意义吗?
“元宝!”不知不觉间她就提高了嗓音。
元宝却仍是用他那凉凉的嗓音丢给她一句:“你小点声,别吵醒了阿遥。”
这种时候,他居然跟她说这样的话。她找常天笑做她的男朋友不仅没有让元宝嫉妒,反倒让他搭上了阿遥。
结果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果果掉头往外走,王大卫仍是搞不清楚状况,只是按照常理拉住了她,“太晚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我放下东西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闹了半天,元宝还不如王大卫更关心她。
苏果果固执地往外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元宝,来拉我啊!说你送我回去啊!快点啊!
她站在楼梯口半天没挪步子,她等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来。
现在该怎么办?
寻个借口再回去?就说自己忘拿了什么东西,或者说她来的目的还没达成,再杀回去,给元宝一个解释的机会?
那多没面子。
可一想到元宝光着的上身和躺在床上且露着腿的阿遥,苏果果立刻觉得那点无谓的面子根本不值钱。
为了今晚能安稳睡个好觉,苏果果把面子那玩意揣进兜里杀将回去。
她的手指刚放到门铃上,就听里头传来王大卫的声音——
“我去送送她。”
“她家离这里两分钟都不到,这一路还有小区保安和摄像头,哪里会有危险?甭去了,甭去了。”
说话的是元宝,原来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一点都不在乎。
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滴到苏果果嘴边,她才惊觉原来人也会被自己的眼泪烫伤,还伤得很重呢!
“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你昨天说要我做你的男朋友,我已经答应了,今天怎么又来了?”
“我是说真的,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
常天笑快给苏果果这丫整晕了,如果说昨天在酒店里当着元宝的面说的那些话纯粹是为了激起另一个男生的嫉妒之心。
日落日升,这已经过了一天,元宝又不在,她忽然兴冲冲地跑到他们学院,还特意把他叫出来跟他说这话,她想干什么?
“苏果果,你没事吧?”他摸摸她的脑袋,没发烧啊!
她拉下他的手,很认真地告诉他:“这回我是认真的,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
常天笑双手叉腰走过来走过去,来回踱了两圈,到底还是问了:“苏果果,你到底怎么了?跟元宝吵架了?”
“没,只是突然明白不属于我的感情,再怎么争取也不属于我。所以,不想再纠缠了。”
是的,她没怎么,只是不想再纠缠在元宝身上了。
常天笑听完她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还是止不住的那种。他足足笑了三分钟,直笑得苏果果心里毛毛的。
“常天笑!常天笑,你别笑了。”她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他摆摆手,好不容易忍住笑,方才能开口跟她说话:“你的话好可笑,因为你不想纠缠在对元宝的感情上,所以就跑来做我的女朋友。你爱我吗?你爱元宝吗?”
爱一个人怎么可能随便就扔掉,如果可以,那还是爱吗?
常天笑一脚踢飞脚边的石头,以他从未有过的怒意,“你们女生好奇怪,喜欢这种东西可以来得很快,也可以丢得很快。今天还信誓旦旦说着喜欢,一转身就把喜欢的那个人抛到一旁,再寻找下一个目标。你们喜欢的到底是人,还是谈恋爱这件事?感情怎么可以这么随便?”
他火了,认识这么多年,苏果果还是第一次看到常天笑发火。
很显然,他的怒火不是因为她,全是因为另一个人。
“常天笑,你很喜欢阿遥,是不是?”她问得小小声,生怕声音大一点会激起他更大的反应。
“……是。”出乎苏果果意料,一向性子有点别扭的常天笑这回居然非常坦率地承认了,“我喜欢她,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喜欢上她了。
“我还记得那年初夏,她坐在小区的紫藤架下拿着画板画画。一身雅绿的长裙,盘起了长发,她把一支支画笔插在发中,看上去随意极了,却也美极了。可我从小跟她一起长大,早就看惯了她的美,反倒不觉得什么。
“忽来一阵风吹散了她的长发,笔掉了一地,她一边捡一边骂Shit——我远远地看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一刻,我知道我喜欢上了这个外表看着纤细可爱,骨子里野蛮霸道的严遥。”
可他从未说过,他跟苏果果不同,他不是因为害怕被拒绝才一直忍着不说。他知道,如果他对阿遥说我喜欢你,她一定会快乐地抱住他,快乐地说好,快乐地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但这不是他所想要,他不要她的拥抱,因为拥抱会有松开手的一天,他要的是……结发。
“苏果果,我不喜欢阿遥,我爱她。”
都说男生比女生理智,可理智过了火,便是彻头彻尾的冲动了。
“可阿遥呢?一会儿抱着我说喜欢,一会儿又抱着王大卫说我好喜欢你——到底哪句是她的真心话?我到底该相信她哪句话?”
“阿遥不是三心二意的人,她更不是一个随便的女生。”形势斗转急下,苏果果开始忙着为阿遥解释,天知道某两个人还欠她解释呢!“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这点你还不相信她吗?”
“我知道,我更知道她喜欢被人爱的感觉。”
还是很小的时候,阿遥就常在他和元宝的爸妈面前装可爱,惹得所有大人都喜欢她,都宠着她,疼着她,她就会很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阿遥爸爸总以阿遥妈妈为重的缘故,阿遥自小起便在外面积累足够的宠爱。她害怕寂寞,讨厌孤独,她需要很多很多的爱。
而他,不知道自己所能给的感情是否够她所需。
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先确定阿遥的感情,而后再动自己的心。
他数学太好,算得太精,却忘记爱情里容不得等量运算。总有一个人付出得多一点,总有一个人会先受伤。
苏果果总算搞懂了他的心意,却不懂他们男生怎么可以这样?“因为害怕伤心,所以克制着自己不动心。你这样的感情就叫爱了?”如果说阿遥是左右摇摆,他却是举棋不定。
她忽然笑了起来,笑他们,也笑自己。
“我们真不愧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们全都是胆小鬼,全都是!”
在爱情的领域里,胆小鬼从来都不是最后的赢家。
所以苏果果不要做胆小鬼。
元宝快被这丫搞疯了,昨天二话不说气呼呼地掉头就走,今天又主动在对外汉语系楼下等他。
不会是特意跑来骂他吧?
元宝推着单车正准备绕道走,却偏巧被苏果果给逮个正着,“元宝——”
她紧跑了两步,停在他的身边,“回家还是回寝室?”
“回寝室。”他可不敢说自己回家,不然被苏果果一句“那我们一道吧”他就晕了。
“那我陪你回寝室,咱们一路聊聊,我再回家。”
到底还是被她缠上了,元宝认命地推着车埋头往前走。
他的沉默让苏果果心头一阵难受,他们曾经无话不说啊!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番局面?是她错了,还是他们全都错了?
“元宝……”
“你又要骂我?”元宝缩着头咕哝。
她撇了撇嘴,“我在你心里就那么凶?”
“你从小欺负我到大,还不凶?”上小学,他们坐同桌的那会儿,他挨她的打还少了?就是因为那时候吃尽了她的苦,他才跑去学跆拳道壮胆的。
想想吧!小时候见着就腿软的女生突然某天跑来跟你表白,你会开心地接受她,紧赶着做她的男朋友?
他又不傻!才不想被她欺负一辈子呢!
不过那只是刚听到她表白那会儿他脑子里闯出来的念头,静下心来仔细回忆这些年他们在一起的一天天、一年年,他才发现她早已刻在了他心上,是无法轻易抹去的烙印。
“元宝,你记不记得咱们高中参加军训的那天晚上,你、我还有常天笑、阿遥,我们一起在星空下说的话?”
时隔久矣,他的猪脑子哪记得住这么多的事?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早就忘记了。很多事,他们之间的很多事,他全都忘了,可苏果果却记得清清楚楚,想忘……都难。
“那天晚上,我们在训练营里看星星。那里的星星特别漂亮,比城里高楼大厦的缝隙间的星星亮多了。那天晚上,你忽然跟我说,如果有人欺负我就告诉你,你来保护我——还记得吗?你的承诺。”
她这样一说,他倒是记起来了,连带着记起了她的嚣张,“你还说一向都是你欺负我,哪里还用我来保护你。”这丫从小就嚣张,至今不改本色。
“我想要你保护我,不是一时一刻,而是……一辈子。”这份承诺太重,重得她不敢轻易说出口。怕一旦说出,有些东西便被放出来,再也收不回去了——而他们之间似乎早已回不去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元宝可要举手发言了,“昨天你不是还说要常天笑做你男朋友嘛!今天干吗又找上我?我跟常天笑又不是A餐、B餐,可以任人随便选择。”
“我如果选你,是不是一辈子都可以不改了呢?”
她其实一直没有选择,她所有的选择权早已交给了他,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
元宝妈说他已经是男人了,是男人就不该逃避问题,是男人就不该在可以不伤害女生的情况下做出伤害人的行为。
所以,“苏果果!”他觉得是时候跟她说清楚了,“我没办法做你的男朋友。”
在她的伤心涌到眼底之前,他赶紧着说下去:“至少现在不行,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女朋友。我们一直是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也早已习惯这种关系,就像我习惯等待周紫嘉,想着有一天她会回来,或者我能去加拿大找她。我已经习惯了,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你明白吗?”
她的双手掩着耳朵,拒绝听他说的话,拒绝面对他,“我明白,我懂,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周紫嘉。我全都明白,你可以不用再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
他拉下她的双手,逼着她面对他们之间不得不理清的关系,“你必须要听,我们俩必须要面对。既然你已经开口了,我们只能把它说清楚,说明白,说得我们之间不再心存芥蒂。”
或许,平日里的他真的太过嬉皮笑脸,可面对感情他从来都是正经八百的。
“苏果果,给我点时间,给我们俩一点时间。”
她的手被他捏在掌心里,暖暖的掌心硬实而有力。多少年了,她赫然发现他不再是小男生时软软的,胖乎乎的小手。握着她的是一双男人的大掌,厚实有力到足以保护她,也可以伤害她。
“我不知道会花上多长时间,但我会开始想,想你不再是我的朋友,想你有一日变成我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
她的手被他捏在掌心里,他才惊觉她的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湿答答地沁在他心上。多少年了,他忽然发现她不再是小时候那双总是出其不意打他的野蛮小爪。她的手柔软、纤细,让人想去保护,又怕捏紧了会伤到她。
他的心头一热,手臂一带,将她带进了怀里。就这样抱着她,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好好地、安静地抱着她。
她的心却安静不下来了,不是没有在他怀里待过。小时候,他们玩啊闹的,就挤到一堆去了,谁也没有认真过。可现在待在他的怀里,她的心却狂跳不止。
“苏果果,愿意陪我一起试试吗?”
“什么?”她的脸红红的,脑子空空的,压根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陪我试一种关系——比朋友进一步,比恋人退一步——传说中的第三种关系,要试吗?”
要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吗?苏果果点了点头,在他的怀中。
“不过,不知道要试多久哦!你可别后悔。”
这么温馨的时刻元宝居然冒出这么一句来,气得苏果果立刻抽回自己的手,改用拳头捶他:“你就不能多给我留一点值得回味的片段?”
“你就不能多小鸟依人一会儿,让我日后好怀念怀念嘛!”元宝不客气地顶回去,“其实我是为了你考虑,要是再对你说那些甜蜜蜜的话,我怕你心脏爆裂——刚刚你那里跳得好快好响哦!我都能听到嗳!”
他话未落音,绯红着脸的苏果果已经扬着拳头勇猛地冲上来了。
打打闹闹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