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期间除了公事外她只知道两件事:先是思朗和男朋友正式协议分手,其中没有一丝困难——现代连男女感情都很具科学精神。另外的是,子樵从此没在方家出现过。
也许他来过,不过都是思曼不在家的时候。思曼心中还真挂着他的。
这一阵子,无论思曼工作到多迟,傅尧一定是等着她的。他对思曼的心意从来没松过。
今天是唯一一天能在五点钟下班走人的,傅尧显得十分轻松的提议:
「我们一起晚餐,然后去夜总会坐坐?」
她考虑一秒钟就点头,为什?不?
「我希望看场电影,轻松一点的。」她说。
「我叫人去买票,看九点半的可好?我可以先送你回家换衣服,然后我们舒舒服服吃一餐,不必太迟。」
「也好。」那无所谓,反正跟傅尧一起,她心中从无压力,从无负担,真的无所谓。
「思曼,几时你肯跟我回去见我妈妈?」他问。
「有这必要吗?」她万分意外。
「当然——不是正式拜访什?的,」他急忙解释。「我跟妈妈讲起你,她很希望能见一见你。」
「不必急吧!」她微微皱眉。「以后相信有机会的,我不习惯见陌生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也不勉强。「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一路上两人都很少说话,车厢里的气氛却十分融洽,有一种很舒服的安适与轻松气氛,仿佛——老夫老妻。
「我在楼下等你,好吗?」他可是以退为进。
「到我家去坐坐,」她很大方。「我没有当你司机。」
他满意的笑。他想,稳妥的放出了绳子绕在她腰上,慢慢的,适度的收回,是不是总有一天她会回到他身边?
他希望是这样。
母亲和傅尧在客厅聊天,思曼回房换衣服。出来时,看见两个互相陌生的人居然言笑甚欢。
她有点意外,真的。
「可以走了吗?」她故意问。
「你们玩得开心些。」母亲说。看来她十分欣赏傅尧。
开门时正好有人推门,进来的是思奕。
「咦——是你。」他淡淡的向傅尧打招呼。「出去吗?」
「去看电影。」思曼说。
「再见——哦!妈妈,子樵等会儿来吃饭。」思奕说。
已经出了大门的思曼呆愕一下,大门已关上。
她莫名其妙的懊恼起来。怎?巧成这般?她天天在家他不来,偏偏她出去,他就来了。
为了这件事,她一直到餐厅都不出声,和刚才的愉快、自然、松驰完全不同。
「很累,是不是?」他很关心。
「不,并不很累,」她否认。「我是这样的,平日不多话,话匣子真正打开了才滔滔不绝。」
「伯母——非常慈样。」他说。
「妈妈是个大好人,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一个坏人,她对任何人都象自己家人。」
「我母亲也是这样的,别人都说我象她,」他笑得十分愉快。「我相信你跟她会合得来。」
她不出声,这句话实在有点荒谬,她与他母亲合不合得来有什?关系呢?
子樵大概现在已到她家了吧?
晚饭吃得很悠闲,傅尧安排的时间很松动。他们还去另外一家咖啡屋喝了点东西才进电影院的。
其实,这个时候思曼已知道自己全无看电影的心情。她想立刻回家,看看子樵到底在做什?——子樵为什?强烈扯住她的思想呢?她不愿细想,但她接受这事实。
虽然是喜剧,却引不出思曼的笑声。她眼睛望着银幕,心里想着另外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所有的事里都有子樵。突然之间,她耐性全失,霍然站起来,不由分说的往外就走。正看电影入神的傅尧吓了一跳,来不及问因由,他急忙追了出来。
「思曼,你怎?了?」他不安的问。
思曼用手掩住口,她心中有莫名的委屈,她想哭,却不愿哭出来,尤其在傅尧面前。
当然,她脸色非常坏。
「我——不舒服。」
「啊——是不是刚才吃的东西不清洁?」他扶住她,却被她轻轻甩开。「要不要看医生?」
「不——我想回家。」她仍掩着口。
「行,行,我们回家。」他完全不埋怨。「我们去停车场拿车。」
坐在车上,她看来平静了一些,掩着口的手始终不放下。她害怕会泄露了内心的秘密。
内心秘密?她有吗?
车停在她家大厦前,他欲下车,她阻止他。
「我自己上楼。」她很坚持。「对不起,傅尧,我没能看完那场电影。」
「不要紧,不要紧,」他连声说:「我们随时可以再补看。让我送你上楼。」
「不必。」她不许他下车。「我已经好多了,真的。」
「送你上去并不麻烦,我耽心——」
「我希望自已上去。」她不再给他机会。这一刻,她觉得他是天下最罗嗦、讨厌的男人。她只想尽快脱身。「再见。」
推门飞奔进入厦,连头也不回。
刚进大厦几乎撞倒人,连忙收步已来不及。
「对不起,对不起——」她抬起头,看见子樵。「你——」
骤见他,心中的酸甜苦辣全涌上来,刚才那股难以形容的委屈包围着她,一出声,眼泪就掉了下来。
子樵微微皱眉,脸上却满布震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黑眸中似有翻滚的浪。他也什?都不说。
相对的时间并不长,然而在他们心中却仿佛一年、十年、一百年。好象——经历了一个世纪。
「你——」她再说,声音频抖得不能自持,她知道自己就快崩溃,于是飞快转身,狂奔进电梯。
他没有跟来,只呆呆的站了一阵,默然走出去。
谁都不知道他心中想什?,刚才的震惊、凝视、沉默代表什??或者他自己明白——也或者甚至他自己也不明白。
思曼进门时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每个人都望住她而忘了问她原因。平日她是冷静、沉着的,今夜居然狂奔流泪而返,一定有个原因的。
「我——我不舒服。」她掩着嘴,泪流满面。「对不起。」
等她房门反弹回来,大家才惊醒。思朗第一个跳起来,不由分说的追到卧室。
「思曼——你怎?了。」她叫。
思曼伏在床上,哭得十分伤心,不回答她的话。
「思曼——」思朗掩上房门,慢慢走到床边。」什?事?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
思曼只哭,七、八分钟之后,她才渐渐平静下来。
思朗一直很有耐心地陪着她。
她慢慢坐起来,抹干了最后的泪痕。
「对不起,思朗,把你们吓坏了。」她说。声音里的抖颤没了,却还不是真正、完全的平静。
她很努力的在压抑自己。
「发生了什?事?」思朗小声问。
「我失态了,」她只是这?说:「最近太忙.心里紧张,突然今天松驰,看电影又恰有一个镜头触到我的心,我控制不了就象崩溃了一样。」
思朗呆呆的望着她,仿佛在问:「真的吗?」
「情形就是这样,你可以问傅尧。」思曼说。
「真吓死人。」思朗也笑了。「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今夜真象火山爆发。」
「人能常常发泄一下是件好事。」
「你在公司很受气?」思朗问。
「也不是受气。女人出来做事,遇到的困难真的多些,」思曼终于平静了。「总之——能克服就是。」
「傅尧一定被你吓死。」
「我不介意他的感受。」
「还没有进入情网?」思朗好奇。
「我是个慢热的人,不会这?容易。」她摇头。
「好在雷子樵早走一步,否则一定以为你疯了。」思朗笑。「这个人今夜看来变了很多。」
思曼不语,只皱皱眉。
「他变得好怪,视线不敢对着我们,而且更闷,更沉默,坐在那儿就象一尊佛。」思朗笑。
「怎?突然他又来了?」思曼问。
「谁知道?他来看看爸爸、妈妈吧?」思朗耸耸肩。「和爸爸下了盘围棋,大败。」
「谁大败?爸爸或他?」
「当然是他。全无心绪似的,」思朗说:「思奕悄悄告诉妈妈,他最近在公司也精神不振,情况不好。」
「他——原是怪人。」思曼的语气很谈。她不说遇见子樵的事,她在子樵面前才是真正失态吧!
「怪人!一副失魂落魄状。」思朗说。
思曼心中微动——却不愿再想下去。她的感觉是——今夜所有的事都别扭而荒谬。原本一切都好的,就是思奕一句「子樵要来」引起的。
子樵——怎?说呢?
思曼很正常的回到办公室,把昨夜的事埋得很深,很深。昨夜实在很没面子,怎?会搞得如此失态?她对自己发誓,无论如何不可以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傅尧来到她办公室时,她已可以谈笑自若了。
「为什?不多休息一天?」他关心的问。
「现在很好,一点事也没有。」她微笑。「我不习惯留在家里没有事做。」
「但是昨夜你看来很辛苦。」他凝定视线。
「我的肠胃敏感。」她淡淡的。「当时我很怕呕。」
「真抱歉,令你如此不舒服。」他摇摇头。「昨夜你进去之后,我仿佛见到雷子樵。」
什?「仿佛」见到,根本是见到了。他来试探的。她想。
「我在电梯边撞到他,来不及打招呼,我当时一心想赶回去。」
「啊——那果真是他了。」他自语。还在装蒜。「我没有跟他打招呼。」
「你们原本也不是好朋友。」
「他当时的模样很怪,好象——失魂落魄。」
又是失魂落魄,思朗也这?讲过。
「我不清楚。我跟他并不太熟,他是哥哥的朋友。」她说得极自然,一点痕迹都没有。
「你们曾一起午餐。」他记性极好。
「偶然他来中环,碰到而已。」
「今天中午——」他打蛇随棍上。
「我不预备出去吃,肠胃仍然不太好。」她婉拒了。
「下次吧!」他极有耐性。「我回办公室。」
思曼并不觉得受打扰,傅尧是关心。然而她看得见,玻璃外面那些同事们又在窃窃私语了。
她坦然受之,傅尧是在追她,否认也没有用的。
中午她真的不出去,只叫吴秘书带回来一个三文治。一向她并不注重食物,饱就行了。
思朗有电话来。
「我刚从外面回酒店,我在你公司楼下见到雷子樵。」
「他可能刚经过。」思曼淡淡的。
「不,他站在那儿张望,好象等人。」
思曼的心一下子乱了,子樵在张望,等待?等谁?
「大概他约了人。」她嘴里还是这?说。
「见鬼。在香港他认识什?人?你是他中饭的拍挡。」思朗说。
「我已经吃过了。」思曼仿佛全无所动。
「五分钟前他还在楼下,有空不妨下去看看。」思朗笑。「不是我好管闲事,实在他那表情精采。」
「别作怪了。」思曼挂断。
喝几口茶,坐一阵——心里挥不掉思朗的话,子樵真的在楼下?真的张望等待?
再也坐不住,心中热切的情绪令她推门而出。
电梯一开,她就远远的看见子樵并不如思朗说的张望,只默默的站着、等待着。
心头开始狂跳,犹豫一秒钟,朝他走去。
「嗨!你怎?在这儿?」她大方的招呼。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把昨天的情景压下去。
「我——哎!约了人,大概他不来了,」子樵看来慌乱失措,但黑眸仍待在她的脸。「你——你这?晚?」
「我已经吃完午餐,下楼散散步而已:「她淡淡的。「你慢慢等吧!」
她迈步离开,几步之后,她听见他跟来的脚步声,心头大石落下。
「反正我没事——一起走走。」他说得勉强。
「不吃中饭吗?」她问。
「这——这个时候大概找不到位子,」他结巴的。「等会儿我回公司再吃。」
「到中环开会?」她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是——开完了。」他今天不知怎?回事。「他们说你最近很忙。」
「工作很多。」
「昨夜你——」他说不下去,眼中尽是难懂神色。
「我不舒服,」她立刻接口。「可能吃坏了东西。」
「哦——」他回头这?说,仿佛又有些不相信的样子。「我在门口见到傅尧。」
「今天?昨夜?」她问。
「昨夜。我没跟他打招呼,怕他不认得我。」
「他也这?说。」她笑起来。
「今天——他也没下来午餐。」他又说。
是吗?傅尧也没下楼?这倒真巧。
她不出声。完全没有兴趣跟他谈傅尧这个人。
「思曼——」他很困难的叫她名字。「近日——你是否很不快乐?」
「谁这?说?我很好,很快乐。谁说我不快乐?」她的反应十分强烈。
「不——没有人说过,只是我这?想——」
「你为什?会这?想?」她站住了,定定的望着他。「你我之间不了解也不接近,凭什?这?说?」
「我不知道,」他有点颓丧。「我是这?想——因为我最近——情绪不好。」
她失笑。他与她有什?相干呢?他真孩子气。
「我们根本是两个人,是不是?」她说。
「是——当然是。」他呆愕一下。「我只是——哎!真对不起,近来我总是胡言乱语。」
她再望他一阵,他还是低头不语,仿佛心事重重。
「算了,可能工作压力太大。」她继续往前走。
「思曼,」他突然捉住她的手臂。「你陪我出去旅行,好不好?我需要冷静一下。」
她愕然。这是什?话?她陪他旅行?
她只默默的望着他,希望看穿他心中所思所想——不行,他太深奥难懂了,真的。他看不懂。
「思曼——唉!不,不,不,」他打一下自己的头。「这样不行,我知道不行。是我错,对不起。」她看得出,他矛盾得半死。然而——为什?呢?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她深深吸一口气。「我想——我还是回去了。」
「不,请等一下,」他捉住她的手不放。「我希望你别误会我,我——把自己弄乱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思曼,你一定要原谅我。」
思曼真的被弄乱了,到底发生了什?事呢?他变得胡言乱语,又拖着她不放。
「子樵,对不起,我真要回去,」她开始有点害怕。他是不是神经有点不正常?「请放手!」
「啊——」他象这才惊觉捉住她,连忙放手,象放开一块烫手的铁。「对不起,对不起——」
思曼再看他一眼,什?时候他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呢?他原是个又冷漠又理智的男人。
「再见。」她转身走了。
她不能在街上跟他胡缠下去,别人以为发生了什?事呢!快步走之间,有人叫住了她。
「思曼,怎?了?」是傅尧。
「你不是留在公司吗?」她反问。
「他们说你匆忙下楼,然后我看见雷子樵,」他皱起眉头。「他——不正常?」
「我不知道。」她低下头,心乱成一团。
思曼坐在窗台上看书,似乎看得很入神。思朗在一边却偷偷注视她,她那一页书起码看了三十分钟,再难的文字也该入脑消化了吧?
「你心不在焉。」思朗伸手在她面前挥一挥。
她猛然惊醒,呆愕一下问:
「你叫我?」
思朗笑起来,她猜得没错,思曼有心事。
「什?事烦扰了你?」思朗问。
「星期天太清闲,我反而不习惯。」
「你分明想心事入了神,」思朗捉狭的笑。「要不要我这交了十个男朋友的人替你分析一下?」
「想分析人不如替报纸开个专栏。」思曼白她一眼。
思朗紧紧的盯着她,看得她十分不自在。
「你失去了平静。」她说。
思曼但笑不语。她知道思朗了解她,姐妹俩从小在一起长大,感情又好,怎能不了解呢?
「快告诉我,谁能令你心烦意乱?」思朗捉住她手。
在一边陪父亲下围棋的思奕抬起头,不痛不痒的说:
「大概是天气不好吧!」他看思曼一眼。「另外还有人心烦意乱,神思恍惚。」
「多事!」思朗瞪他一眼,拖着思曼回卧室。「我们进房里聊,不让这个大嘴巴听见。」
思曼顺从的回卧室,只是——思奕的话令她好奇。
「你以为思奕在说谁?」她问。
「还有谁?雷子樵咯!思奕心中还有第二个人吗?」
「说得好象同性恋似的。」思曼笑。
「两个都是大男人主义,怎?搞同性恋?」思朗大声笑。「别理人家的事,说说你自己。」
思曼考虑一阵,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停一阵。「或者是老处女心情吧!」
「二十五岁算老处女?」思朗哇哇叫。「你又不是汉人追。喂!傅尧不合你心意不理他就行了,没有什?好烦的。」
「我没有烦过,」思曼皱眉。「大概近来太忙,比平日想得多些。」
「总不至于想公事吧?」思朗盯着她。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思曼忍不住笑。
「你和那个雷子樵——是否有些莫名其妙的联系?」思朗眼睛一眨一眨的。
「什?叫莫名其妙的联系?」思曼故作不懂。她心里也承认,思朗太明白她了。
「象是又象不是,你大概对他有点意思。」思朗说。
「我可从来没找过他,连电话也没打过,」思曼说:「我们多数巧遇。」
「天下哪儿有那?多的巧遇?你们一起午餐呢?」
「他正巧在中环。他也约过你,你没空而已!」
「那?前两天他在楼下等你呢?」
「我怎?知道?他也许在等别人呢?」思曼说。
「你没有下楼?」思朗不放松。
「为什?我要?」思曼没有说真话。「当时傅尧正在我办公室。」
「你知道吗?傅尧不是你的保护神,更不是你的挡箭牌。你该面对雷子樵。」
「凭什?我要面对他?」思曼扬一场头。「完全没关系的两个人……」
「不要昧着良心说话。为什?你和他两人一起神思恍惚,心头烦躁呢?」
「你硬加给我的罪状。」思曼笑。
「老姐,你恋爱了,不肯承认还是不懂?」思朗说。
思曼皱眉,心头却是震动。这就是恋爱?不!恋爱不该是平凡,平淡的,她心目中的恋爱不该如此。
「天大的笑话!」她说:「我怀疑你不懂恋爱。」
「也许我不懂自己的,每次我都处理失当。」思朗认真的。「姐,对你,我是旁观者清。」
「你看见了什??」思曼终于问。
「你们互相强烈的吸引着,只是不明白为什?你们又互相强烈的抗拒着。」
「这是什?话?会有这样的事?」思曼忍不住笑。
「你仔细想想。」思朗一派专家口吻。「为什?这阵子雷子樵不来却又去你办公室楼下等?他怕见你又想见你,心情和你一样矛盾。」
「我没有矛盾过。」
「你自凭良心。」思朗说。
「谁跟你说这些事的?」思曼怀疑。
「我有眼睛看得见。我不象思奕,头脑—片混沌未开什?都不懂,我都看得很清楚。」
「你太敏感,想象力太丰富。」
「要不要事实证明?」思朗神秘的笑,又振振有词。「好几7次我下班回来,看见雷子樵在楼下。」
「胡扯。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思曼不信。
「我先看见他的车停在转弯处,鬼鬼祟祟的,他坐在车里盯着我们大厦大门。」思朗肯定的。「他鬼祟,我就不出声,看他搞什?鬼。」
思曼开始心乱,真有这样的事?
「就算他在那儿——与我有什?关系?」她勉强说。
「你心虚了,」思朗从地毯上一跃而起。「实在太闷,我们出去逛逛,好不?」
「逛逛就没有兴趣,叫思奕开车我们去兜风。」思曼说。一时间还无法收拾心情,只好胡乱说。
「思奕,出去兜兜风,可好?」思朗打开门叫。
「是谁多事呢?」思奕报一箭之仇。「谁出的坏点子,要劳烦我老人家?」
「去不去随你,反正思曼和我去定了。」思朗叫。
「叫子樵一起去。」思奕抓起电话就打,想阻止已来不及。
思曼有点变脸。强忍着不出声。
「他不在。宾婶说他到什?湾去了。」思奕放下电话,颇为失望。
「浅水湾?」思朗猜。
「想去挤热闹吗?」思奕说:「香港这?多湾,邮儿去找?说不定铜锣湾呢?大海捞针。」
「我们自己去,原就没有把他算在内。」思朗拖着思曼出来。「走吧!」
「只好牺牲小我陪你们。」思奕故意装做不情愿的样子,懒洋洋的。
「不说你自己也闷得发慌?」思朗拍一拍他肩。「你的老友出去玩,怎?不叫你一起?」
「人家陪女朋友呢!我去做灯泡?」思奕翻一白眼。
思朗迅速的看思曼,她若无其事的站在那儿。
三兄妹下楼,上路而去。
「反正是兜风,你们不必理我去哪儿。」思奕的条件。
「不信你还能把我们卖了。」思朗笑。
是朝浅水湾方面,但说好了不得有异议,思曼只好沉默,心中却有着莫名的不安。
「我们去浅水湾挤热闹啊!」思曼故作开朗。
「这条路只通浅水湾?」思奕自得的。「到了目的地你们自然知道是哪儿。」
「深湾?赤住?南湾?」思朗问。
思奕只神秘的笑,一句也不答。
最后,他转进了石澳的路。
「天!那?大个石澳我竟忘了,」思朗叫。」真蠢。」
「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大脑。」思奕说。
「谁说?我分析思曼的事不知有多准。」
「思曼的什?事?」思奕转头往后看。
「你说呢?」思曼笑。
「女人越大越复杂,越麻烦。」思奕摇头。「以前我还记得最了解你。」
「现在我和以前有什?不同呢?是不是你自己也长大了,改变了呢?」思曼淡淡的。
「到了。」思奕停车,然后四处张望。
「到了哪里?我们有目的地吗?」思朗问,
「没有。怎?会呢?我们出来随意走走的。」思奕停好车,边往前走一边频频张望。
思曼的心越跳越厉害,她有个预感,仿佛会——发生什?事。
「见到了,他在那儿。」思奕高兴的大叫。「你们看!」
思曼深深吸一口气,她的预感证实了,她知道,子樵在下面,思奕带她们来见子樵的。
「雷子樵!?」先跑过去的思朗惊讶的转回头:「雷子樵!」
雷子樵的小艇系在似废置的木码头上,小艇随着谁波荡呀荡的,他躺在小艇上,直挺挺的,睁大眼睛望着天。象上次一样,他神色茫然,不知在想什?。
「你在做什??修仙?冥想?」第一个奔上码头的思朗怀疑的问。「做日光浴?」
子樵移过视线,竟没把思朗给认出来。
「子樵,我的鼻子比猎狗还灵,追踪来了。」思奕笑嘻嘻的望着他。
他还是没出声,把眸子移向正漫步而来的思曼,突然一震,整个人坐起来,小艇晃荡不停。
「你——你们来了。」他的意识也在这一剎那清醒。
「是我们,不是某一个人。」思朗促狭的。
子樵把定在思曼脸上的视线收回,情绪也平复下来。
「你们怎?找来的?」他现在只看牢思奕。
「你的宾婶说的。」思奕说:「下次你想清静,就别留下去处。」
「你怎知他不是故意留下?」思朗看思曼一眼。
思曼望着远方的海,沉默而安详,仿佛没听见他们的话。
「在小艇上躺着有什?意思?我们划船,」思奕不愿气氛那?闷。「我再去租一艘小艇。」
「我跟你一起去。」思曼立刻说。
「不行,我跟思奕,我不会划船,要跟思奕学。」思朗不理三七廿一的就跑。
「我也不会划……」思奕一出口就知道错了。
恩曼淡淡一笑,随思奕而去。留下会划船的子樵带着不会划的思朗。
思朗现在简直痛恨自己为什?不早学划船?
「我并不喜欢和你一起,」她先声明:「我和思曼也不知道思奕来找你,我们在兜风。」
「我明白。」他一点表情也没有。
过一阵,思曼划着小艇慢慢移过来。
「请上船。」子樵说。
思朗盯着他,上小艇之后一直就是这个姿势。
「你令我很不自然。」他直率的。
「心虚?」
他不答,只望着海。
「本来你还算可以,最近怎?变得这?怪?」思朗又说:「又神秘又鬼祟,心理不正常?」
他皱眉瞪她一眼,大胡子下的嘴唇紧闭着。
「我碰见你在思曼公司楼下站着。又看见你躲在车里盯着我们大厦的出口,想到我们家去?上去就是,你又不是不认得。」她说。
他动也不动,象老僧入定。
「好了,我们终于到了,」思奕叫:「咦?你们在做什??」
「审犯。」思朗大笑。
于是,两只小艇并排而行,好象上次一样——只不过多出了思朗和思奕。
划船的两人始终沉默,只听见思朗,思奕你一句,我一句。久了,就更闷了。
「你们为什?不说话?」思奕问。
「我一心不能二用。」思曼淡淡的。「我划船。」
「让我来试试,看这?久,相信我也会了。」思奕不由分说的抢过思曼的桨。
「小心弄翻了船。」思曼警告。
「怕什??顶多变落汤鸡。」思奕说。
划船并非难事,思奕果然一学就会,立刻洋洋自得了。
「思朗,过来,让我教你。」他叫。
「真的?好。」思朗想也不想的站起来。
子樵犹豫一下。把小艇靠近一点。
思曼一直保持淡漠,若无其事的样子。思朗要和她换船,她落落大方的跨过子樵那边。
「一个钟头之后木码头见。」思奕叫。
不一会儿,他们已远去了。
子樵无意识的摇浆,思曼也不作声,只有摇橹和水声伴着他们。好象在比赛耐力似的。
刚才初见面时,思曼第一眼就看见他的胡子下难掩的憔悴。思奕说的是真话吧?他心事重重。
「很——对不起。」这是子樵的第一句话。而且明显的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挤出来的。
思曼歪一歪头,她不明白。
「你并没有得罪我。」她说。
「是——哎——我的意思是——我情绪不好,令你很闷。」他涨红了脸。」
「不闷。我并非多话的人。」她摇摇头。
又沉默一阵,他忽然说:
「你上下班没有一定的时候?」
她呆愕一下——立刻想起思朗说他躲在车上,偷偷的在对面大厦的转角处望她家大厦的事。
「看工作的分量而定。」她吸一口气。
「你没有理由替公司额外服务。」
「我们香港人的想法和你们不一样。」她笑一笑。「在外国一到下班时间,大家扔下工作就走,哪怕一件事只做了一半。在香港,我们做完分内工作,反正今天不做明天也是自己做。这是习惯问题。」
「傅尧不再送你回家。」他说。
「是。」她只简单的答。
「你的社交圈子太窄了。」
「我?」她很惊异。
「为什?把自己困得那?死?」他又说。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她笑起来。
「也许我不该说,只是——你应该走出家庭,走出公司看看世界。」他说。
「象你一样?」她还是笑。
「不,千万别象我,」他严肃的摇头。「象我——就是进死胡同,再难走出来。」
「你的话越说越玄。」
「不,我说的全是真话。」他有点激动。「请相信我,我完全好意。」
「为什?这好意不用在自己身上?」她望着他。「你的生活圈子也狭窄,你也知道是自闭,为什?不走出来?」
「我——我——」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各人安排自己的生活,这是基本权力。」她微笑。
「思曼,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了,是好意。」她说。
他又再沉默,好象没有话可再说。
「子樵,最近你看来有心事,很不快乐。」她说。温柔而关怀。
「我——」他仿佛眼眶红了,他已低头,看不清楚。
「你不再来我们家了,连朋友也拒绝?」她又说。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他连忙否认。「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你骄傲,也自我,不愿把心事说出来,」她说:「你可以告诉思奕,他是你忠心的朋友。」
「兄弟。」
「但最近也疏远了许多。」她说。
「你不懂,我……」他抬起头,眼光激烈。只是一剎那,又再度垂下。
「我决不探测你的事,」她微笑。「或者你也可以把我当兄妹看待?」
「不,和你不是兄妹,永不……」他脸红到脖子。
「我们都希望你快乐,即使不能,也希望你象刚来香港时的平静,冷漠,坚硬如花岗岩。」
他震惊的抬头望着她,连掩饰都放弃了。因为他知道,她是了解他的,在她面前,他无所遁形。
「你……你……」
「我们可以象以前一样相处,心平气和的,」她说:「事实上,也没有发生任何事。」
「你没有说真话,思曼,你知道的——你心里明白。」他叫。
她眼光柔如水,平如镜,定定的停在他脸上。
「有些事是无法肯定的,对不对?」她反问。
他移开视线,在她的眼波里,仿佛越沉越深,越来越不可自拔。
「不——」他狂叫一声,用双手掩着脸。「不该是这样,绝对不该是这样,老天——」
她沉默下来,完全没有打扰他的意思。
好久,好久,直到他完全平静下来。
「我们回去了,好吗?」她轻声问。
他点点头,脸儿还是放在双手之中。他——不敢再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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