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运用各种技术才到达秦府。
秦无双在卧室里,美人春睡,孤零零地躺在大铜床上,显得格外娇弱。
我命小李不准亲看,他立刻闪开去外头把风。
我从阳台的窗子跨进卧室,缕空的白纱帘被风吹得一飘一飘,飘得整个卧室的气氛像梦境一般。
"无双!"我走到她床前,轻轻呼唤她。她睡得很沉,眉头微微锁着,像是有着说不出的委屈,我心中一阵柔柔的牵痛。
我抚摸着她的腕,轻轻地吻她,直到她被我吻醒。她睁开眼睛时,里面一片空茫,但渐渐地,有了喜悦,眉头也跟着松开。
"早!睡美人!"我对她微笑。
"几点了?"她慵懒地问,一绺卷发落在额前,模样真是性感极了。
"快中午了,还不起床?"
"不要!"她把头藏进枕头里,"人家好困哟!"
"起来!"我呵她的痒,"起来。"
"不要嘛!"她拼命往毯子里缩,格格格直笑,娇得像个小女孩。
"不许再睡了,陪我!"我拥住她,那一刻是完全的心满意足。梅子还说她旅行过于劳累至少老了十岁,而我看她,经过长时间睡眠,皮肤细嫩得就像水蜜桃白里透红,既美又艳。
她坐了起来,像一团棉花似的倚着我。
"你闯进来这里不害怕?"
"怕什么?"我吻她的脸,她的香气令人心荡神驰。
"查理发誓要杀你。"
"你相信他的话吗?"
"他确定你是他的仇家。"
"冤有头债有主,找我做什么?"我被她那一阵阵的香气撩拨得受不了了,不由用劲扳着她的香肩。她要躺可是躺不开,缀满蕾丝的睡袍袖子滑了下来,露出丰满的胸部。
"你当心一点!"她微喘着,"他疯了,认准了你就非找你的麻烦不可。"
"我不怕!"我的手不老实了,"我只怕你不理我,不爱我。如果你不要我,干脆杀了我。"
"乱说。"
"说!说你爱我!"我吻着她那令我心醉的小山丘。
"不要!"
我一直吻到了她的玫瑰花蕾,吻得她一阵阵颤栗,不由得喊出了声。花蕾硬得象粒小小的石子,但又那么温馨……她不安地扭动着,轻声叫着:"不要!不要!"
"说!"
"我爱你!爱你!"她娇嗲地唤着。我全身的血脉都为之而膨胀,获得了新的生命,有更好更强的东西在里面奔窜。
"无双!"我叹息着,"无双!我怎么能不爱你!"
"爱我!"她的两手在我的背上游移着,似乎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而那着了魔的模样更令我心醉,我的血液整个冲到了腹部,再也没有办法思考,再也没有时间可以等待了。
我压住她时,在那里等我的,是芳香的土地,流出来的是蜜,足以滋润我的生命,丰富我的生活。
"裴文!裴文!"无双的声音低哑又诱惑,如果她现在叫我死,我绝不会抵抗。
"我数到三,你慢慢站起来,别打歪主意!"一只硬邦邦的东西抵住我的额上,我看到秦无双眼中惊惧的神情。是秦查理,他那富有教养的声音,任何人听过一次都不会忘记。
我慢慢地站起来。
秦查理把我的上衣丢给了我。
该死的小李,我心里暗叹。平常我不需要他时,他老在眼前乱晃,这时刻又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裴兄!久违了!"秦查理帅极了,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执着枪,模样比起亚兰德伦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说好说。
秦无双坐了起来,狼狈地用被单遮住上半身。我真不相信她刚才那样的激情会是装出来的,也不敢相信为什么自己老是被秦查理抓住。
相逢自是有缘!这次他一定不会再把我关在马房里,我猜他要杀了我,他那英俊非凡的脸上泛起狰狞的笑容。
"等一等!"我阻止他,"这样做不公平,你不能杀一个没有任何武器的人。"
但显然地他对我的建议完全不感兴趣,他的枪口牢指我胸口,使我的生命受到了无以名状的威胁。
"查理!"一个人出现在门口,声音很冷。
是梅子。
她看起来不对劲,她的外表却是梅子,但气质完全不是。
我印象中的纪梅子,娇小冷艳温柔可人,容易受惊,害怕挫折,可是现在的她,像突然长高了二十公分,神情冷傲,气派非凡,像哪个国家的皇后。
我在脑中拼命思索着,不,我怎么也想不出当年拆船业中有任何一个姓纪的家伙。
我已经有了两个向我索取杀父之仇血债的仇人了,难道这也需要三缺一?
"吃惊吗?"她冷冷一笑,走到我面前,"知道我是谁?"
"纪梅子?"
"不,你错了!"她睨我一眼,"我是秦无双,她才是纪梅子。"
我望着床上的无双,她不敢看我,匆忙披衣而起,急急地问:"我可以走吧!"
这是怎么回来?
"你走吧!"纪梅子阴冷地说,"我们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你会得到你该得到的。"
她该得到什么?
也许是钱,也计是些其他的东西,当然,还有我对她的爱。
她那张令我神魂颠倒的脸背转过我,离开卧室。
我叹口气,如查有人要用任何武器打死我,我都不会抗拒,这真不错,我最爱的人竟只是个诱饵,我真笨得可以。
抗拒也没用,我又未修习过金钟罩,就算是一个最普通的椰子也会令我脑袋开花。
"你在死前,有什么遗言交待?"秦查理十分有礼地问。
我最好什么话都别说,说了必不会有人替我办到。
"你一点也不好奇?"纪梅子问。
我好奇就可以不死吗?他们三人的关系已经再明白也没有,一直冒充秦无双的美女是受雇的,而真的秦无双和秦查理是合伙人,都想杀我而后快。
我之所以自投罗网,是因为误认自己还很适宜扮演罗蜜欧。现在证明,受愚的只有我自己。
"你们非要在这里杀我?"我看看这个豪华的大卧室,这般美丽的地方用来作刑场,岂不太可惜了?
"这里最好。"纪梅子微笑,"想想看,一个侵入者!图谋不轨的侵入者,女主人杀你是正当防卫。"
"是吗?"另一个声音自天窗响起,我抬起头,佳雯坐在那里。啊?如果早知道她会来救我,也就用不着出那么冷汗了。
佳雯的长腿在窗子上摇晃,但手上的枪一点也不客气地指着秦查理。
"我早就怀疑你。"她说"只有我哥哥是猪脑袋。"好端端地,何必骂人呢?她已经够威风了!
"怀疑我什么?"秦查理嘴上笑嘻嘻,可是他身形奇快一把揪住了我。不过他快小李也不慢,自后头悄没声地出现,一脚就踢掉了他手里的枪,登时制住了他。纪梅子没有办法,也只好举手投降。
"打从你们设圈套接近我哥哥,我就在想你们是什么目的,今天我总算明白了,你们还真高明,只可惜这个预备一石数鸟的计策,到头来就怕连只白蚂蚁也捉不到。哼!杀父仇人!这种借口也未免过时了吧!"佳雯骂,"敢在你姑奶奶头上玩花招,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她骂到高兴连脏话都骂出来了。
有其他手下进来帮着小李把秦查理、纪梅子捆了个正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敢情你现在还想不通呢。"佳雯瞪我。
我想通了还用得着问她。她派这么大队人马还不至于只为了一件桃色纠纷。
"这两个人想抢我们的生意。"小李解释,"他们早就开始活动了,可是总弄不到地盘,裴家树大招风遭了他们的忌,所以他们设计先除掉老的,弄死小的,再来个神不知鬼不觉,挤掉咱们。"
"爸爸也是他们下的手?"我吃了一惊,不都是徐老大干的吗?
"徐老大倒是真心诚意来跟我们合作,可是消息被走漏了,所以他们就来个大栽赃。徐老大一年苗头不对,立刻溜走,要不然也要给抓进去……"佳雯补充说明。
"他们对付我干嘛?应该找你才对。"
"他们对付得了我吗?"佳雯自大地说。
"现在怎么办?"我看着被捆成猪蹄似的两个人。
"把嘴巴塞起来,带走。"佳雯命令。
"带去哪里?"
"我种渣子。丢到海里喂鱼好了。"佳雯皱着眉头说,"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
她犯不着征询我的意见,我向来没意见。
"这里的事我不管,外头那个我要了。"我说。
"那个西贝货?"佳雯瞪我,"你教训还没受够?还敢乱来?"
"这个你别管。"
"你去呀!再上当可没人有功夫去救你!"
说的也是,哪次不是她仗义行侠,施予援手,我都死定了。
"小姐——"小李着急了。
"等一等。"她看我真去了,叫住我,"我们留她还有用。"
"什么用?"我心里暗暗吃惊。佳雯的心眼小,绝不会放过任何跟她作对的人,更何况她一直讨厌秦无双,"你该不会是要找她的麻烦吧。"
佳雯看了看我,眼光很阴沉。她是个千面女郎,而现在这一面最足以代表她是大毒枭的女儿。
"你把场面闹成这样子,我们绝不能不替你收拾吧?"她冷哼了声,"你以为你算了,条子也就会这么算了?"
这跟条子有何关系?
"说起来,你还真不够聪明,"她笑笑,"这个家里只有这么三个大人,男主人女主人都空然不见了,佣人不会去报警吗?"
佳雯拍了拍手,她的一个党羽把秦无双带了进来。
秦无双被那个壮汉押着,就像只小白鸽落在大老鹰的爪子上,可是她板着一张很倔强的小脸,既不惊也不慌。
"秦夫人,久违了。"佳雯说。
秦无双看了她一眼,眼光跟她一般冷。
"放开她。"佳雯一挥手。
那只大老鹰手底一松,秦无双雪白的手腕上赫然是一圈青紫,她用手轻轻揉着。
"秦夫人受惊了。"
"我不姓秦。"秦无双昂首直立,白得透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也并无所惧,一双黑眼睛黑得像深潭。
"那就奇怪了!"佳雯会到桌子上,跷起一只脚,艳色逼人眼帘。也许她老娘真是个外国马,才不过十七,就已经成人了,如果我不是她哥哥,大概也会被她所眩惑。
"奇怪什么?"秦无双风度极好。
"我偏偏要说你姓秦,你能怎么样?"
"我不能怎么样。"秦无双冷冷地笑了笑。
"如果你不姓秦,我就不姓裴。"佳雯说的话太奇怪了,人在屋檐下谁能不低头,她却偏偏要指鹿为马,还不准人家说不是。
"佳雯——"我要制止她。
"你也有兴趣知道真相吗?"她瞪我,那双漂亮的棕色大眼睛真像头猫。
怎么,还有真相呀!真相不早就大白了吗?
"为什么你不自己告诉他!"佳雯指着秦无双,"你耍他耍得够久了,不怕他生气?"
秦无双又笑了笑。
"说呀!"
"裴文。"秦无双转向我,"我不是成心耍你,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明白才怪。
"你到底是谁?"我这下才动了疑心。
"我是秦无双。"
她这不是废话吗?我早就知道了。
"她就是秦无双,如假包换。"佳雯又一拍手,小李把塞在纪梅子嘴的手帕拉出来。
"纪梅子,你好大胆子,好不要脸!"佳雯开口骂,"你也配叫秦无双,还有你,秦查理,你是什么东西?敢冒充秦盟之后。咦!我在骂你们,说话呀!告诉我是冤枉你们的呀?"
纪梅子和秦查理只是翻白眼,不敢开口顶撞这个女凶神恶煞。
"说话呀!我叫你们说,再不说当心我揍人!"佳雯还像真的一样,自从口袋抽出一根马鞭,往空中抖了抖。籁籁作响,颇是吓人。
秦查理的手帕也被拉了出来,只好开口:"这种事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我们为了工作更方便,就把秦无双找回来——"
"绑架回来。"佳雯不耐烦地打断他,要他用词遣字更精确些。
"是!我们把她自法国绑架回来。由她出面号召,从前跟随邓水钢的人,加入我们的新创事业。我们的合作一直都很顺利——"
"也赚饱了钱。"佳雯哼了哼,"你们以外面的电子工厂为掩护,暗中从事各种见不得人的买卖。"
听她的口气,她一定是最最清白无辜的好人。
"直到裴文出现。"秦查理顿了一顿,"以后的事你都晓得了。"
佳雯又要人把他们的嘴塞起来,我猜她很可能有虐待狂,这两个人已经是砧板上的肉,她害怕她们要叫。
"这么说来,你是个傀儡罗?"佳雯问秦无双,"当年你老头也是一方之霸,你怎么这样没出息?"
"那是因为我没有裴小姐的本事。"秦无双欠了欠身,也不知道是恭维还是讽刺。
但佳雯似乎吃她这一套,笑得像朵花。
"你自己知道没本事,很好。"佳雯说,"我喜欢有自知这明的人,不过你听我的也不是白听,从现在开始,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做得好有赏。"
佳雯要她把底下人解散。
"全部?"
"不该留的一个也不必留。"佳雯又抽她的马鞭子,"多留一个多祸害。"
"然后呢?"
"然后你顺理成章地享受秦家的产业呀!这些东西本来不都是你的吗?"
秦无双这下子才笑了:"如果我不要呢?"
"你不会不要的。"佳雯说,"你不一直都想要的吗?"
"不!我一直最希望是回到法国去,除了艺术外不问世事。"秦无双低声地说,即使在这种情形下,她仍是百分之百的美女。
"这恐怕太难了吧!不过我还有件更难的事,"佳雯说,"我们得观察你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说什么你做什么,别做错了。"
纪梅子和秦查理被送上车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依佳雯的计划,是要把他们丢进海里饵鱼,但是我怀疑她不会这么做。
也许她地命纪梅子在船上当厨娘,叫秦查理扫厕所,永远不得上岸,直到他们改过自新为止。
秦无双在解散那一帮乌合之众时,比我想象中顺利得多。人是她号召来的,也得由她亲手遣散。遣散费自然十分丰富,三天之内,人走得干干净净,所有的线也被切断了。
走得那么快,只让人替她难过。这些年来,她竟连个肯为她卖命的人都没有,树倒猢狲散,太可悲了。
佳雯坐收渔利。秦家有点能耐的,全望风归顺,投在她的旗下,这既可彻底瓦解秦家的基础,又增加自己的实力。那些人也早听过她的本事,全是服服帖帖的。这是个广告时代,她的广告做得太好了,任何在外面跑的,都听过她那一套一边翻案子一边刮子弹的神话,那么不可思义的事,她居然被尊为女英雄。
或许当初她的计划是正确的,不费一枪一弹,也不必花任何广告费,就得到实质的收益,反正愚昧者众。
秦无双办完了正事,被软禁在秦府里,所有的工人一概换成了佳雯派过来的人。
她居然也把我算在里头。
"你去跟秦无双住又有什么不好?你不是喜欢泡妞吗?这下可以泡个够。"佳雯说话非常难听,就算我是个吃软饭的,也不必真说出来。
我住在秦府的客房里,与秦无双是井水不犯河水。
她欺骗我的感情,被拆穿后,就干脆表现得更痛快些,仿佛根本不认识,完全不理不睬,我从她面前走过,她都可以当做没看见。
我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借她的暖房打石雕,绝不跨进玻璃画室一步。
她所得到的报应是暖房的奇花异卉一天比一天少,那是自然的事,我生她的气就不替她浇水。
花不浇水,总不会愈长愈茂盛。
小李看不过去,趁我离开时,把所有植物来个大撤退。植物撤退后,我工作的空间扩大了,心灵却更空虚。
这不能怪我。有的人一生可以爱许多回,我却只能爱一次。
小李冒充恋爱顾问,要我看开一点,如果我没爱上谁,也会这么劝告世人。
"少管我的闲事。"我对他吼,他报以傻笑。
"我不管你,谁管你。"
这天,我不到天黑就收工,实在是心情太差。裴俊荣自从被收押后,到现在一直没有下文,社会上还不断有舆论呼吁,要政府开放大陆投资,免得善良商人误蹈法网。佳雯看准了有人替她帮腔,抓着缝隙到处转。我相信她如果从政一定大有前途,窝在黑社会里不见天日,太委屈了。
"我就知道你不希望老爸被放出来。"佳雯中午时来指责我的不是,"有那么多人在替爸爸出力,你倒好,躲在一边凉快。"
"你有完没有完?"我叫这个冒牌女关公快离开我的视线,再不走我对她做出什么事不愉快的事来,别说我未曾事前警告她。
"有本事揍我一顿好了。"她笑眯眯地说。
我能动手把她分成两半,还容她没事便到面前来撒野吗?
"我来是提醒你,别忘了自己是裴家人,有功夫瞧瞧爸爸去。"
"看守所不是禁见吗?"
"你是他儿子呀!又没去申请,怎么知道不准你去。"她只要一开口就是教训。
"你怎么不去?"我问。
她恶狠狠看我一眼:"你知道我没去?"
"你去了?"
"我能去还来求你?"她是古龙的小说迷。一句话要分成好几次讲。
"你为什么不能去?"
"蔡叔说条子最近很注意我,最好少曝光。"
"蔡叔呢?"
"他先回厦门去了。有人向调查局密报,所以他避避风头。"
倒霉的家伙!我心里想,蔡叔一辈子不赞成裴俊荣干这种买卖,但光反对没有用,他是裴家的老人,凡事还得靠他拿主意。
"你去还是不去?我等你回话!"佳雯以为我发呆是故意逃避她的问题,发火了!
"你去叫律师申请接见呀!请准了我就去。"我也对她吼,老是那副吃定我的神气,太讨厌了。
收工后,我坐在草地上看晚霞。阳明山上就是风景好,尤其是傍晚的景色格外绮丽。小李傍着我坐下,看起来是亲热,其实是监视。
"你走远点行不行?"我赶他,"我心烦得很。"
他没奈何走开了,我继续发怔,直到一缕箫声传进耳际,是秦无双,只有她能吹这首《千声佛》,吹得俗虑荡尽,烟火气全无。
我站起身,循声过去,果真是她。她坐在高高的石阶上,赤着双脚,专心地吹着箫。风拂动着她的长发和衣裳,一飘一飘的,披着漫天火烧似的晚霞,更像画中人。
我不敢再往前走,也不愿给她看见,站在树林后,偷偷地听。天就这样渐渐地黑了,她还在那里吹,直到月亮升起来,月光洒在草坪上,那凄凄的音符穿梭其上,竟有几分鬼气。
太美的东西,到了极致就免不了这样。
"少爷,吃饭了!"小李猛不防的走过来叫我。
对他而言,不准吃饭是最大的惩罚。
他那么粗的嗓门谁听到都会败兴,秦无双果真听见了,收起箫,匆匆走了。
"都是你。"我皱眉,"你学得斯文一点会害到谁?"
小李回答得可妙:"少爷!您心里不乐,出去乐乐就好,闷在心里可划不来。"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性苦闷的色狼吗?
"男女之间还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小李说,"再怎么不一样,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他用了不雅的形容词。
我受到他的鼓励,鼓足了勇气去找秦无双。
她正在吃晚餐,一个人会在偌大的餐室里,冷冷清清的。见到我来,神情冷漠地照样吃她的饭。我就不相信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许正因为她都记得,才不好意思。她头顶上那盏美丽的捷克水晶大吊灯,笼罩着她全部的阴影。
"我可以坐下来吗?"我尽量客气的问。
她点点头,管家走了过来,问:"少爷,要不要在这里用饭?"
秦无双突然站起身。
不管她怎么欺我,骗我,甚至拿枪要杀我,我都未真正跟她生过气,但这回她可是太过分了。
我也站了起来,正要发火,这才发现她哭了。
我拦住她,见她梨花带雨,心不由得也软下来:"你哭什么?"
"让我走。"她哭得更厉害。
"你不说清楚我就不放。"我干脆抱住她。也许小李说得对,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本来站在一边的管家,工人,一下子全跑光光了。
秦无双尽量不出声,但眼泪还是成串地挂了下来。那么美的一张脸,就是哭起来也好看。
我静静地看着她,好半天,她止住泪,才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她那口气叹得我心如刀割,万念俱灰,不由得就放开了她。
她匆匆地上楼去了,"碰"地一声关上门。我还是心有不甘,追了过去,一脚踢开门。她回过身,满脸惊悸地望着我。
"为什么躲我?"我大声地问。
她不肯回答。我走过去,粗鲁地抬起她那小小的下巴:"说呀!我那么惹你讨厌吗?"
她咬住唇,硬是不开口。
"你告诉我,我惹你厌恶。"我咬牙切齿地说,"我被你耍够了,总该知道一句真话吧。"
她别过脸,眼睛死死盯着白色的地毯。
"说呀!"
"你明知道不是的!"她的脸涨红了,但一下子又褪去,剩下原先的雪白。
"不是什么?"
"你说的那些——"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我逼问。
她还是不答。我的血直往上冲,我想我是昏了头,因为我从来不主张暴力的,但我劈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她一个踉跄跌在床上。
她抚着脸,木然地坐着,几近透明的薄蕾丝睡衣还是暴露了她的秘密。她的胸口激动地起伏着,身体也如落叶般瑟瑟抖动。
我僵硬地站立着,我打了她,是我不对,便也是她先不对我才动手。
而更令我难过的是我毁坏了我一直珍爱的东西,我一直认为那是绝对与众不同的,但事实证明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爱本来是没有对与错,而我竟会认为她不对,这大概也是我的错吧。
"我不爱你,你走吧!"她细声细语地说。
我只觉得五雷轰顶。
"你说什么?"我抓住她,发现自己也在抖。以前我讥笑那些不潇洒、看不开的人,轮到自己身上,才知什么都是空的,什么都是假的,而可怜自己竟也跳不出这些空幻的梦影里,是个不中用的人。
"我不爱你。"她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我扳过她的肩,但是她垂下眼睑,不让我看她的眼神
"你说谎。"我用跟她一样低的声音说。然后把她后在脸上的手拿开,看着我做的好事:她雪白粉嫩的脸颊整个肿了起来,鲜明的指印浮凸着,是最朋力的控诉。
"你骗我应该有个原因。"我的唇贴上那冰冷又灼热的地方。
她回答我的是眼泪,滑过了我的颊,当我微微侧过脸时,泪滴在我唇上,我慢慢地慢慢地吻去她所有的泪珠。
"为什么不要我。"我捧住她的脸。
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惊心动魄。我以前大概看走眼,以为她够坚强。
"嘿!你怎么会变得这样爱哭呢?"我吻她颤抖的唇。
我说的笑话显然并不好笑,因为她哭得更厉害,我这时候才知道她已经完全崩溃了,而我愚钝的程度比她的崩溃可能还要更糟。
"你遇到什么事了?"
"我快要死了。"她呜咽着。
我想我大概是听错了,她看起来好好的呀,既没有少只胳膊也没缺条腿。
"告诉我,为什么你快死了?"我着急地问。她哭起来的样子只像个小女孩,很小很小的孩子,而她所遇到的完全超过她所能承担的。
"我——怀孕了。"
我也觉得自己快死了,或是干脆死了好一点。
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也许这都得怪命运,我不幸降生在私枭头子的家庭中,又爱上了世仇的女儿,再诱拐别人的老婆,这些都足以令任何一个神经最坚强的男子感到衰弱,现在还发生了更糟糕的事。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秦无双说。
她当然该告诉我,毕竟我很可能是婴儿的父亲。
父亲,我真的快被吓死了,我怎么会要升级做父亲呢?直到刚才,我还一直站在最有利的立场上反对自己的父亲的呀!
不过,慢着,如果有人要喊我爸爸的话,总该有点证据吧。
秦无双很乐于证明。
"没有别的男人碰过我。"
她一开口便在说谎了!我以一咱怀疑的,绝对不是傻瓜的表情看着她,怎么可能没有别的男人碰过她,秦查理是她如假包换的丈夫,他怎么舍得不碰她?
"你不相信我,是吗?"她的眼中有种受到伤害的表白。在我们初相识时,她高贵,矜持而且骄傲,但现在她似乎什么都不是,她居然会受我这个卑微小的伤害。
"你可以不相信。"她垂下脸。当她再抬起脸时,眼中不再流泪,也不再哽咽,那里面有一种光,超越了悲伤,恐惧……
我突然感到有些害怕。
"我没有不信。"我解释,"我只是一时难以接受。"
"你也可以不接受。"她的模样太无所谓了,未免伤害我的自尊心。
我问她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新生命,"她淡淡地说,"决定权在这个生命,不一定是你我。"
球赛还没开始,她就预备把我踢出去。
"等等!"我叫停,我只不过稍微有些犹疑,应该得到适当的鼓励,为什么她这样冷酷?
"你产得对!"她看我,眼神很坚定、很冰冷。
我说对了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呀?
"我累了,如果人愿意离开——"她站了起来,不再是那楚楚可怜的姿势。
也许我走开一会儿比较好,突然冒出个孩子来,不是件小事,我应该先有点时间和空间来面对自己。
可是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也未免太不人道。她如果不害怕,这些天来不会表现得这样奇怪。
我正在想有什么两全之计,秦无双冷冷地看我,看得我没法子不走开。
这个晚上,我彻底不能成眠。
我要做爸爸了?我居然要做爸爸了。如果秦无双不是骗我的话,再过几个月,我每年的八月八号都可以有名目庆祝
"少爷!"小李看我整夜在床边走来走去,有些不耐烦了,"您先睡觉好不好?天大的事还有明天可以解决。"
他知道个屁呀!
一早,我连早餐都没有吃,就过去找秦无双。不管怎么样,我跟她有过爪葛,再赖下去就不是好汉了。
可是屋里没有应,门把触手即开,里头居然空无一人。
"秦无双!"我叫,高高的屋顶传来空荡的回声,给人一种莫名的感受。
管家匆匆上来。
"秦夫人呢?"我问。
秦无双跑掉了,可笑的是,一屋子的专家守着她,居然会给肉票溜走。
这下所有的人都急了,吓得鸡飞狗跳,里里外外的找,可是秦无双就像是化作一阵白烟似的不见了。
两个钟头后,草地上的露水还没干呢,佳雯就来了。
"人怎么会不见的?"她问我。
我如果知道当然会告诉她。
我跟她说,我心情不好,别惹我!
"你到底跟人家说了些什么?才把人给弄不见的?"她把炮口对准我。
"我哪有说什么?是秦无双跟我说了什么才对。"
"她说什么?"佳雯一听我有弦外之音,怎么肯放过。
"跟你不相关。"我回身就走。
她在草地上拦住了我,"跟我不相关?莫非还是你的私事不成?"
她真聪明。
"秦无双告诉你了。"佳雯的第二句话更聪明,把我都给问呆了。
"告诉我什么?"
"裴家老太爷要做祖父了?"
"你怎么知道?"我吓了一大跳。
"裴家的事我不知道可以吗?"她冷笑,"现在你预备怎么办?"
我想了一整夜这个问题,她却限我五秒钟内就得答出来。
"我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说。
"你怕孩子不是你的?"她自作聪明地问。
这跟裴家所有的人都有关系,万一孩子不是我的,我变成了绿爸爸,那么她就是绿姑姑,裴俊荣还会是绿爷爷。光就为这一点,就有充分查证的必要。
"孩子是你的。"佳雯说,"秦查理有问题,没办法。"
她一个大姑娘家说这种事,非但一点不害躁,居然还用字简洁精确,只说了六字真言,就把一切形容得既清楚又明白,让人一听就懂。
"你怎么知道?"
"我如果不知道,会敢让你跟她泡吗?"她不耐烦地说。
"你——"我简直说不出话来。
她又冷笑一声:"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收拾。"
我现在才知道后悔。我一直口口声声地说爱秦无双,其实我既是了解她,也未曾想到过该如何保护她。
"秦无双怎么会看上你?你真是一只猪!一只不折不扣的猪。"佳雯把我心底的话,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我想我们最好把她找回来。"我说,"她一个人在外头太危险了,任何人跟裴家有仇,都可以拿她肚子里的骨肉来要挟裴家。"
我的一片真心,换来的是佳雯无情的讪笑。
"怎么要挟得到我?我跟秦无双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立刻撇清。
我没法子,只好求她:"帮我找秦无双。"
"我要忙的事情可多着呢!"她一口回绝。
"哦?是吗?那怎么一听秦无双不见了,就立刻赶来呢?"
"你突然变聪明了嘛!"她斜斜地睨了我一眼,"吃了什么仙丹?"
我没有吃仙丹,只是吃了许多哑巴药,再笨的人也会豁然贯通。
"让我考虑一下。"她装腔作势起来。我冷眼看她。
"你如果找不到我也不怪你。"我说,"你又不是万事通,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老兄,你这种激将法不灵了。"佳雯说,"你去气死吧!料你一辈子也找不到她。"
她当真丢下我走了。我也不至于气死,只是在纳闷,秦无双到底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