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的话突然一顿,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陆定楠没有退缩,直接迎上她的惊愕的目光。「我刚刚说得够清楚了。」他低头淡淡的瞥了一眼被她拉着的衣袖,手轻轻一振,她就脱开手去。
有些事情不说,只是想留点情面,但若是对方都已经欺负到自己头上,还要讲究情面什么的,那就太愚蠢了。
杨氏望着陆定楠,像是看见了年轻许多的陆文昇,只是陆定楠的容貌和嫡姐更为相似,那双剑眉下是一双桃花般的眼眸,眼里也有着嫡姐处变不惊的淡然,皮肤也比普通男人白皙许多,淡色薄唇总能说出最打击人的话来。
以前他是针对陶氏和陶贞儿,如今这样的话语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只觉得这样的陆定楠着实有些可恨。
「楠儿……是不是那两个陶家女人对你说了什么?那两个女人都是没存着好心,就等着你把母家给忘了,好一心顾着她们陶家,你可不能让她们三言两语的给骗了啊!」杨氏急促的说着,就连她嘴里所说的那两个女人就在屋子里这件事情也忘了,她满心满脑的就只有一个念头,陆定楠怎么能够忘记她对他的好了?怎么能够忘记杨家才是他的亲外家?
这些个质问的背后是如深渊般的惶恐,她不想承认的是,若是连陆定楠都不打算理会杨家、理会她,那杨家还有她又该如何?
杨家这些年早已经让唯一的男丁杨敬宝给败得差不多了,现在不过是靠着是陆家亲家这层关系,在外头做上几笔生意,以维持基本的开销罢了。
而她打从入门起,陆文昇就没给她好脸色过,甚至对她不闻不问,若不是她是陆定楠的姨母,府里的下人不敢太过分,还掌管了中馈,哪里能够活得这般风光?陆定楠又怎会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可笑,她如果还有一分真心是为了他着想,就绝对不会说出这般话来。
陆陶两家这些年的关系越来越紧密,他的妻子也是陶家女,她这般挑拨除了闹得和岳家关系不好、夫妻失和外,对他完全没有半分好处。
他懒得再同她多说,眼神一冷道:「看来姨娘是没有要拿给我的东西了,这天儿冷,姨娘还是赶紧回自个儿的屋子里去吧。」
杨氏还不死心,拿出帕子,眼边一抹,就带下几滴泪来。「我可怜的姐姐啊,您怎么就去得这样早,自个儿的孩子都不认母家亲戚了,还打算认贼作母,也不知道娶了个怎么一个不贤的妇人……」
「谁不贤了,给老子说清楚!」陆文昇阴着脸,口气不佳的瞪着杨氏。
这才一会儿功夫,她也能过来这儿闹腾,可见得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才有这份闲心在这里挑拨离间。
「老、老爷……」杨氏瞧见陆文昇就站在另一头,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滚!回你的地方去!」
陆文昇连看也不看她,只看着儿子,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没好气的道:「怎么,摔了那一下晕了过去,现在倒是清楚了不少。」他这话已经说得很直了,只差没直接说之前他让杨姨娘给唆弄的时候,根本就是脑子不清楚了。
打以前开始父子俩就没有正经说过什么话,两个人像斗鸡似的对阵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陆定楠懒得回应,却拦着他不让进屋子。
「进去做什么呢,一身的寒气。」
陆文昇先是一阵惊讶,随即饶富兴味地盯着儿子瞧。「啧啧!真想不到啊,刚刚下人跟我说你听见你媳妇儿不好了,跑得比飞还快我还不大信,现在……倒是有几分意思,护成这个样子,连我都不让进屋了?」
「外头凉,容易带着寒气。」他刚刚摸着陶贞儿的手,就觉得她的手太凉了些,她的身子已经够虚了,要是再受寒那可怎么是好?
「成!不进去就不进去。」难得儿子对媳妇儿这么上心,他这个当人家公爹的也不好多探问了,斜眼一瞧,杨氏还杵在那儿,他不耐的又骂道:「还站在那儿做啥?没点眼力的东西!」
杨氏原本像是恍了神,被这么猛然一喝,惊得连连往后退,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就拐了脚摔到地上去。
她身边的丫鬟连忙上前搀着她,两个人退到一边,杨氏难得能见陆文昇一面,虽说刚刚说的话似乎已经惹得他不快,但想起最近杨家人送来的口信,她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凑。「老爷,我娘家兄弟前阵子捎了信给我,说是得了好酒,想邀老爷……」
陆文昇冷笑两声,打断道:「杨敬宝的好酒我可不敢喝,上回喝酒他张口就是一千两,怎么,才多久时间,又缺银子了?」
杨氏被他这讽刺的话,刮得脸色又红又白,舌头都打结了,心里暗恨娘家兄弟不争气,同时也埋怨陆文昇不给杨家人面子,居然在陆定楠面前,毫无顾忌地说着杨家的败落,最后她只能在陆文昇的冷眼下,由着丫鬟搀着离开。
陆定楠看着杨氏狼狈离去,又见父亲脸上连半丝的动容也没有,只是背着手,冷淡的看着天上又开始窸窸窣窣下起的雪,他突然很想问,能够对杨家人如此狠绝,是不是一开始就不曾对他的生母有过感情?
他不知道他已经把困了自己多年的疑惑给问出口,但既然问了,他也不会后悔,他定定地看着父亲,等他给一个答案。
陆文昇看着这个已经长成足以让他骄傲的儿子,忽然发现,或许这样孤傲的性子下,其实是一种天真的自负,不过,人无完人,他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尽一个当老子的本分,教教这小子人生最重要的课。
他嘴角轻扯,平淡的嗓音没有任何的渲染,只有那曾经抢桑的眼神为这句话添加了重量,「小子,我今天就教你一句话,珍惜眼前人,别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阻碍了你,那些都是不值当的东西。」
是不是爱过,不管对他来说或是对儿子来说,都已经过去,他们能够做的,只有珍惜自己现在最该珍惜的人,至于其他人,他们已经尽了那点心,若想要奢求更多……又与他们何干?
陆定楠垂眸不语,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感受着不久前握在手心、略凉的柔荑,心中柔成一片汪洋。
一片雪花轻轻飘落,如同那个旋转的水晶球里的栀子花,绽放在手心,缓缓消融。
他紧紧握起拳头,心有所感,抬头看向父亲,又看向屋子那一头,坚定的道,「我明白。」
陆文昇轻轻点头,回以满意一笑。
第5章(1)
由于陶贞儿摔了一绞,大家都没能好好过年,不过万幸的是,才刚出了年,大夫就说这一胎虽然保得艰难,但总归是保下来了,只是大夫也提醒了,接下来不可再受刺激或者做什么太大的动作,以免早产。
大夫说这话的时候,陶氏就在一旁听着,她连忙点头,待下人将大夫送走后,她没好气的瞋了侄女一眼。「听到了没有,接下来可不能再莽撞了。」
陶贞儿默默点头,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摔的,那时候身子里的魂还是陆定楠的。
陆定楠却见不得人说她,插嘴道:「放心,苏巧儿我已经赶出府了,以后再没有那不开眼的。」
事情经过他可是清清楚楚,刚醒来那日他还没来得及收拾苏巧儿,等确定陶贞儿没事之后,他就没能忍住,直接带人抄了苏巧儿的屋子,把人拉出来按着府规打了顿板子,而后赶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