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她被冻摄了的小手已经麻木得没有感觉,手指破了,点点的鲜血怵目惊心地染红丁雪花,她喘息着,呼出了田田白气,又累、又冷、又晕,整个人几乎扑倒在雪地上。
就在她眼前金星乱冒,忍不住跪倒在雪地上喘气时,后头已经一盆冷水自地头顶泼了下来。
「啊!」她尖叫了一声,冰冷的水像滑溜可怕的小蛇成堆钻入了她的衣衫裹,她的脸、头颈和身子都湿掉了,冰得她频频抱着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
「快做!你这样拖拖拉拉的要做到几时?」婷儿擦腰骂道,末了还踹了她一脚,「表小姐已经快不耐烦了,待会她若剥掉你一层皮,别怪我没有警告过你!」
「是……是……」菱花瑟缩着身子,小脸发白、嘴唇发紫,僵硬着手继续扒挖着雪。
「等到这园子的雪整理乾净了,再去掸掸窗台的雪,知道吗?」
「是……」
菱花一直做到了斜阳落日,夜晚即将来临的时分,总算把园子里的积雪都给弄净了,可是她的额头热呼呼地发烫着,头好重、好晕眩,双腿也沉重得彷佛压了千斤重石。
她的小手又红又肿,到处都是血迹斑斑,人也不能抑止地频频咳嗽着,冰冷湿透的衣服紧紧地黏住她的身体,冰寒深入骨髓,她跟路着脚步,幔慢地走到了紧闭着的门扉。
她捂住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强忍着咳意,压低声音道:「表……表小姐……我……咳……我把园子整理好了。」
她早上草草地扒了几口饭就到掬续阁来了,一整天下来没有半口水、半口热汤入腹,整个身子忽冷忽热,连脚步都站不稳了。
「窗台呢?」门「呀」地一声打开,韵容娄着暖暖的紫貂裘站在她面前,手里还捧着一盅热茶。
菱花的意识被身体的高热焚烧得不太能思考了,她模模糊糊地道:「窗……窗台?
韵客脸色倏然一变,亳不客气的将那盅滚烫的热茶往菱花脸上泼去,泼得她脸蛋一烫。
她捂着好疼的脸颊,被滚烫的茶水泼得清醒过来,「表小姐,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你窗台还未清呢!」
「可是天已经黑了,而且……」她用冷冰冰的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水渍,一而且「而且什么?我已经差人到大膳房裹吩咐过了,今晚不用给你留饭菜,我这自然会『款待』你的。」
将军府的各个大院落裹都遗会有一个独立的小膳房,随时要弄点什么消夜吃吃,就不用再跑到大膳房裹吩咐了。
菱花一愣,旋即感动地道:「谢谢表小姐。」
表小姐果然只是性情骄枞了点,也许是求好心切才会实罚她,其实表小姐的心地还是很好的。
像现在,表小姐还特意在掬绣阁裹备下饭菜要给她吃,这实在……
地瞬间觉得自己这一整天的辛劳和疲惫统统消失了。
「谢谢表小姐,菱花真是太感动了。」她吸吸鼻子,随即笑开了。
韵容惊异地看着她。她折腾了他一整天,难道他一点都不怨数吗?这人的脑袋究竟有没有毛病呀?
「罢了,婷儿,我刚刚要你做的饭菜呢?拿过来,给菱花在外头坐着吃,叫他吃完就回去吧!」语毕,韵容转回屋内。
菱花搓着手、呵着气,乖乖地站在外头等着。
天越晚也就越冷了,菱花喉头发痛、头发晕,她努力地搓着手试田取暖,可是益发酸疼疲惫的筋骨隐隐约约地戳痛着.她再也忍不住头量地落坐在台阶上。
「给你!」婷儿塞给她一碗物事,哼地一声转身关上门。
偌大的院子喜就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阶梯上捧着饭碗。
不过她已经很知足感恩了,可是当她要握筷夹饭,才发览她的手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僵硬得毫无知觉了。
她悚然一鸶,拚命地谠自己的手动起来,可是别说是正常地弯曲、伸直了,她甚至连轻微动弹一下都相当困难。
她呆住了,也顾不得吃那婉堆满了白豆腐的糙饭,只得小心翼翼地将碗放下,然后轻轻地趋身,茫茫然地走出掬绣阁。
她就这样双手垂落,茫然呆愣着走回了自己的小屋前,直到伸手推开房门的一刹那,钻心蚀骨的痛楚瞬间撕裂了她的神经。
「啊……」菱花看着再度涌出血来的手,噙着盈眶泪水地走进了小屋。
爹,为什么会这样?我做措什么事了吗?或者这是老天惩罚我昨天做的事吗?
是我昨天贪田了不该得到的快乐和幸福,所以现在必须要遭受这样的苦果吗?爹,我知道是我不对,可是我多想汲取一点点温暖和幸福叨!
哪怕只是一个幻影,只是一场梦,我也宁愿面对梦醒之后的狐独寂寥,也不愿面对长夜漫漫、始终等不到天亮的凄惨。
菱花摇摇欲坠地蹭到了床边,她虚弱发烫地倚着床头,痛恨着自己的虚软无能。
「老天!为什么我的身子这么虚弱?不过是挖把稳雪罢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她审视着自己的双手,在略显温暖的小屋内,她的手稍微可以动弹丁。
不过她的手还是好疼、好疼,再不艳药恐怕就会厂了。
「菱花。」一身白色儒衫的司马靖在门口探头采脑,一见她坐在幽暗的室内,不禁问道:「你为何不点盏油灯?」
「司马总管。」她勉强起身迎接,尽管脸上堆着笑容:心底却痛恨着自己的虚乏狼狈。
他燃着了火摺子,替她点亮了油灯,灯光乍露的一刹那,她的小手已经来不及往后缩了。「你的手怎么了?」他登时燮了脸色。
「我……我……」她心底记挂着韵容的话,不敢坦白以告,「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他仔细地打量着她,较眉道:「为什么你的脸红得像火一样?我看看……老天!你的额头好烫,你好像感染风寒了!」
菱花舔舔乾燥的唇,正想解稞,司马靖已经一把抓起她的手,触得她冷汗直流。
「噢,我的手……」她痛呼,却己来不及缩手。
那双还是手吗?又红又肿、又是伤痕累累,还温和着血……司马靖脸色大变,很快的自怀裹掏出随身带的小药罐子,先替她撒上了止血消疼散。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我听他们说你今天早上就到掬绣阁去了,是不是表小姐对你做了什么事?」
「没有,表小姐对我很好。」她拚命掩饰。
「你不要隐瞒了,难道你要把小命给搞丢了才甘心吗?」
菱花被他一声低吼给惊醒了,她的眸色复杂难辨,语气幽幽地道:「我这条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司马靖紧紧地盯着她,「值得吗?」
她略一震动,「你说呢?将军待你也很好,如果今天换作是你,你会忠诚以待,就算要豁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吗?」
他斩钉截铁道:「我会!我会为将军拚命,却不会傻到为了表小姐而卖命。」
她不解地看着他,「表小姐是将军的末婚妻子.又是他至亲至爱之人,我为她做事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觉得只要是将军爱惜或是爱惜着将军的人,统统是我的恩人,所以你不用为我叫屈,我虽然累,可是一想到可以报答将军,就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以为将军知道你为他忍辱负重的事情之后,他还会允许你这么做吗?」
「所以他不会知道。」她坚定地道:「我不会让他知道的。」
他莫测高深地看着她,「你不说,他一样会知道。」
她紧张了,低低地恳求道:「司马总管,求你不要告诉将军……今天的事情只是……意外,我没什么的,你跟他说了,那我就真的无地自容了。」
「我实在搞不懂你的脑袋瓜子裹究竟想什么,别人是巴不得让将军知道他的牺牲奉献有多少,而你却死也不肯让他知道你为他受了多少委屈。」司马靖被她这样天真愍直的行为搞到头疼。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的笨女人?
「我并没有为将军受委屈,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也包括被虐待?」他冷冷地道。
「我没有被虐待,我今天只不过是到掬续闭帮忙铲雪。」她替韵容辩解,「表小姐晚上还留我在那用膳。」
他从没见过像她这么呆的女人。司马靖再问道:「只是铲雪?用什么铲?该不会用你的手吧?」
菱花的小脸霎时流露出「你猜对了」的神情。
司马靖属惊地道:「什么?她页的叫你用手铲雪?」
菱花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她忍不住怯怯地上前一步规劝道:「你别全气,因为表小姐那没有工具,所以我才用手挖雪的,真的不要紧,就跟堆雪人一样有趣,只是冷了一点……你别生这么大的气……你脖子上头的青筋都跑出来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司马靖啼笑皆非地道:「你这个笨丫头.早知道我就不该多管闲事,让你被表小姐虐待死好了。」
「我……」菱花支吾着。
司马靖对菱花的观念和想法渐渐改变了,从一开始的防备到有些瞧不起,一直到现在的感慨敬佩。这个小女子实在充满了惊奇。
他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时军今天问我关于一个神秘哑姑娘的事。」
她惊跳了一下,眼只敢瞰着自己艳着药粉的双手发呆,胡乱地应道:「喔?」
「将军对我说,那个哑姑娘是平空出现在表小姐的房裹,还坚持要他先离开,然后她才离开……」司马靖没有错过她任何的反应,「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怪怪的、神秘兮兮的哑姑娘就是你吧?」
「我?」她吓得跳了起来,「不是我,我怎么会是那个美丽的哑姑娘呢?别跟我说笑了。」
「你怎么知道哑姑娘很美丽?。」
她反应不及,呆愣了好半晌才道:「我今天……早上服侍将军的时候.无意中听见将军对表小姐这么说过。」
他点点头,眼神狐疑地道:「那当真不是你了?」
她拚命摇头,「不是、不是。」
「那就可惜了。」他一脸遗憾,却又莫测高深地道:「我看得出来将军非常喜欢那心愿了。」
她鸶悸着,「心愿?我没有什么心愿呀,司马总管,你爱……爱说笑……别拿我打趣了,我只不过是个小厮罢了,将军怎么会……」
「将军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司马靖凝视着她,温文可亲地笑了.可是在他明白之前,你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菱花直觉地道:「不会呀,这府裹的每个人都待我很好,尤其是将军和总管对我更是百般照顾,你们的好,菱花会永远记在心底的。」
他咧嘴一笑,「直不知该说你笨还是聪明得好,表小姐已经盯上你了,你以为能永远瞒得过她吗?她现在只是还没有察觉,等到相处的日子一久,她是个敏感的女人,很快就会发现到你的真实身分、到时候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赔。」
菱花打了个寒颤,忧郁地低头道:「可我从没想过要限表小姐争什么,我的存在根本也不会造成她任何的威胁,就算她发现我是女身……也不会对我怎样的。」
「你太天真了,表小姐是那种说是风就是雨的人,她已经把将军视作夫君看待,你想她会容许任何稍有姿色的女人出现在将军身侧吗?」
她眨眨眼.脸色苍白,「司马总管,你的意思是说……」
「表小姐不会理会你报恩的想法,更不会接受你的善良和好心。」
「司马总管……」她咬着下唇,旁徨地道:「那我该怎么办?」
「正式坦白你的身分,然后接受将军。」他毅然决然地道。
菱花大大目惊,「不!」
「为什么不呢?」司马靖好心好意地道:「将军喜欢你,我看得出他是认页的,你何不藉此机会嫁予他为妻,这样以身相讦也是报恩的一个好方法,所有的问题就解决于一大半了。」
「不成,」她心慌意乱地道:「将军……将军喜欢的不是我,他不会要我的。」
「为什么?」他纳闷地问道。
她宇字清脆断然地道:「因为将军爱上的是那个神秘温柔的闺阁干金,而不是我这个假扮男装、身分卑微的清贫女子!」
他深深地望着她,缓缓地吁了一口气,「你果然和我之前的想法一样,顾虑的都是身分问题。」
她凄然地道:「更何况,我自知配不上将军,勉强在一起只有更显得我渺小、自惭形秽……他会后侮,他终有一日会后侮的,到时候我怎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发生,我一定会受不了他用轻视的眼光看我,我……我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司马靖静静地伫立着.清俊的脸庞一片深思,「将军是个重情义的人,我相信他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看重身分的人,你要对他有信心。」
「我相信将军,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菱花懊恼地喊着,「我算什么呢?我没有爹娘、没有家、没有朋友,也没有半点才华……我甚至连自信心都没有,我怎能带结他幸福呢?他娶了我也不会幸复的吁!」卓尔不群、高高在天空展翅翱翔的飞鹰怎么和地上卑微的蝼馋相配呢?
司马靖这才了解原来在她心中隐藏着这么多的无奈和自卑。
「菱花,其实你有很多、很多的好处,只是你自己不自知罢了。」
她愣了愣,「我有吗?」
「是谁常常鸶马大婶折衣裳的?」
她一愣,「只是举手之劳。」
「是谁帮罗老伯削了根拐杖,还鸾珠找回丢掉的小花猫?」他微笑,「还要我继续数算出来吗?」
她讷讷地道:「这些小事……你怎么会知道?」
他含笑,「我是这府裹的总管.无事不知,更何况你所谓的小事对他们而言都是大事,你是页页切切地帮助了他们,他们每一个人都很感激,也很喜欢你。」
菱花刹那间心窝一暖,仿佛是和煦春风拂进她的心底,「原来他们都能接受我?」
「你未免太妄自菲矿了。」这也是司马靖渐渐扭转对她警戒的原因。
她的笑容如花一般地绽放,随即消失,「我好快乐……可是这件事和那件事是不一样的,司马总管,我知道你怕我伤心,所以一直鼓励我,你真是个大好人。」
司马靖的脸难得地红了,「咳,不要这么说,我只是就事论事。」
「谢谢你。」她充满无限的感思。
他迩想再劝说,「关于将军……」
「司马总管,你别说了,我是不会承认些什么的,将军就是我心目中一辈子的主人,我会爱他、敬他、服侍他.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她温柔地央求着,「司马总管,我可以请你替我看看病吗?我好像受了风寒,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暖意,头也好晕……」
「你怎么不早说?」他情急地为她诊脉。
菱花凝视着他宛若兄长般关切的神情,鸶然鼻头一酸,眼眶也热了起来。
她对上苍充满了感激,能够护她得到这么多关楼,这是老天给她的一大恩泽。
至于将军……她唇边那抹温柔的笑容浙斯地接入苦涩和轻愁。就疠昨夜那个美好的哑姑娘辰花一现吧!
就算不能再以直面目相见,至少她还保有对将军绵绵长长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