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家人?”千寻雪樱并不意外。
风间夜淡淡而笑:“是我的父亲。”他眼角的余光随意扫视了一下周围,可以预见,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旁人都是六神会的下属。今天的一幕,早晚是要来到,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没有退缩,他携起千寻雪樱的手,只说:“去见见我父亲,他虽然是个很严肃的人,但是对我很好。”
幽静的小院中,几个黑衣属下整齐地排在门前,看到风间夜都齐刷刷地鞠躬问好:“二少爷好。”
风间夜以微笑作为回答,径直走进屋去。并不算大的客厅里,只有风间长次一人在座。他领着千寻雪樱走过去,在对面坐了下来,平和的浅笑:“父亲。”
风间长次犀利的眼神从一开始就盯在千寻雪樱的身上,没有响应儿子的问候,他冷冷的向千寻雪樱发问:“是你拐走了我的儿子?”
千寻雪樱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轻轻的媚笑,以无尽的风情来抵挡对方浓浓的敌意。
“父亲,”风间夜似有似无的笑着,“我们只是在相恋,我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如果您是来指责谁的,恐怕您走错了地方。”
“放肆!”风间长次努力保持的修养终究没能持续多久,瞪着眼睛喝道:“你这是在和爸爸说话的口气吗?是谁教得你如此没教养?”
风间夜面不改色的回答:“从小我所学所知的一切都是您精心调教的,如果您认为我的回答是侮辱了您,也只能请您原谅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风间长次气得不想理他,转而再攻击千寻雪樱:“你是个危险人物,你自己应该知道,况且像你这个有吸毒史的女人,是不配进我风间夜的门的!”
被揭起旧伤疤,千寻雪樱的脸色终于一变,随即冷笑着:“我虽然没有高贵的血统,但也不屑于去攀附你们风间家。恐怕是您太高估自己了。失陪!”她随即站起身走进旁边的一扇纸门中。
屋中只剩下了父子俩。长长久久的对视后,风间长次突然低叹一声,问道:“我听说你前两天曾经住进医院?身体如何?”
被他突兀的温柔反倒搞得有些困惑的风间夜斟酌着回答:“没什么,只是病犯了一下,并无大碍,请父亲放心。”
“和我回家吧。”风间长次的眼光中全是热烈般的迫切,“毕竟家是最安全的,在那里你可以得到最好的休息和治疗。”他的长眉耸动着:“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风间夜的眼神中也不觉掠过一丝恻然的伤感。风间长次看出他微小的变化,继续趁热打铁:“我已经叫人把东阁收拾出来,你不是最喜欢那里的樱花吗?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一直住在那里,住多久都行。你母亲会在那里守候你,保佑你健康平安。”
提到母亲,风间夜眼中原本的温柔却冻结了,轻笑的神情中有着一丝微寒,“父亲还记得母亲曾经住过的东阁?那里有多久不曾听到父亲的足音了?记得在母亲去世的前一年,除了特训,我几乎根本就见不到父亲的面。母亲每天都坐在东阁的廊边等候,却永远也等不到父亲的面容。父亲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那里的樱花吗?因为它们酷似母亲的微笑,带着凄凉和悲壮去迎接死亡。”
在他雅乐一般款款而来的声音中,风间长次的脸色由红变白,这些话正捅到了他心口的痛处。风间夜的母亲曾是他深爱的女人之一,但是最后却因难以忍受丈夫的冷落而孤独的自杀。因为这件事,他曾经反省过,因此也更加钟爱风间夜,但他清楚,在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儿子心中,对他有着深切的不满和厌恶。有时候失去的东西,是永远都弥补不回来的。
在儿子面前,他不想示弱,依旧板起面孔道:“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想再提,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宁可背叛整个家族对你的希冀,也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
风间夜无声而笑,像在嘲弄他的薄情,“风间家族中已经制造过无数的感情悲剧,始作俑者无非是这个家族高贵的头衔。为了风间这个姓氏而献身的人有太多,我不愿效仿再加入其中。如果有一天我会死去,只希望死在最爱人的身边,希望父亲能成全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或许我的深情可以使母亲在天国中宽恕您曾对她犯下的错误。”
最后的一句话像个炸弹,将风间长次所有伪装的面具炸个粉碎,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眼珠子红红地瞪着风间夜,怒道:“你对我和你母亲的感情知道多少?凭什么随便断定我们之间的是非功过?”
“父亲认为我错怪您了?”风间夜笑得轻灵而魅惑,“那父亲是否能告诉我,这幢屋院是否令您联想起了什么?”
“什么?”风间长次皱起眉,这才重新审视这里的布局和建造,依稀觉得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
风间夜凄冷一笑:“看来父亲是忘记了。还是我来揭开谜底吧,二十年前,就在涩谷,我和母亲曾经住在同样的一幢小屋中。父亲当时偶尔会来看望我们,但显然那段历史已经从您的记忆中淡去了。”
他的话很冷,冷中那股咄咄逼人的锋芒令风间长次都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他不禁再次诧异,这个曾经带给他无数骄傲的儿子,自己究竟了解多少?从风间夜的脸上,依稀还能回忆起一个纤细女子的身影,曾经那样撩拨过他的心弦,带给他无数恋爱的喜悦与甜蜜。当时他的那种冲动与坚决,便如现在的风间夜一样吧?但一切终究还是逝去了,青春、爱情、也许还将包括这个他最宠爱的儿子。想到这一切,他突然一阵战栗,今生头一次,他发觉自己并非是无所不能的。在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这么多的事情他都无法操控。原来,他只是个凡人,平凡到甚至不是一个成功的丈夫或父
亲,无论在外面争得了多少荣耀,在感情方面,他只能算是失败者。
…………
风间日向一直都留在东京,没有和风间长次一起去给风间夜施压是父亲的意思,因为他认为凭他一人足矣。而事实上,风间日向自己也不想去。因为如今他太了解风间夜的性格,从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微笑着断发的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改变小夜对千寻雪樱的感情。既然多说无益,就让父亲去为这个事头疼吧。
独自坐在屋中,他低头看表,已临近正午,估计那边的会面应该已经结束。他站起来,准备去迎接战败的父亲。猜想着他会有着怎样的一脸失落,风间日向忽然从心底涌出一种近乎幸灾乐祸的感觉。
他的确敬重父亲,因为这是他从小受到的诸多家族教育后养成的观念。但是,在潜意识中,他又何尝不是在痛恨父亲呢?恨他的眼中只有事业和家族的名誉,却把爱他的人和原本他应该爱的人都抛之脑后。不过他坚信自己将这份恨意收藏得很好,连父亲都不曾察觉。在父亲面前,他永远都是恭敬臣服的,一次次听到父亲无情地呵斥他时,他自己都有些渐感麻木,甚至淡忘了他对父亲真实的感觉。直到……前些日子小夜的悠然一语轻易就点破了他的心事,他才悚然的醒味过来。
他为家族牺牲了这么多,包括自己的尊严和爱情,为什么在父亲的眼中他却永远只像个奴仆一般没有地位?永远都无法像小夜那样得到父亲诸多的关心和宠爱?只是因为小夜的母亲曾经他唯一深爱过的女人吗?外表无情的父亲,在心底也会隐藏着一片纯真的感情?这怎么可能?他对着自己轻轻冷笑:若那是真实的父亲,他又怎么能忍心让自己最爱的人孤独地死去?于是他再摇头,父亲就是那个冷血的父亲,威严的一家之长,高高在上的风间家的首脑,掌管着整个家族所有人的悲喜命运。不过,眼下看来要出点意外了,风间夜的固执叛逃,应该会令他大伤脑筋,从新反思一下他以往的教人法则吧?
电话铃刺耳的响起,他早就做好准备,接起来用和平时一样平和的声音接答:“喂,我是风间日向。”
“是我。大哥。”出乎他意料的,来电的竟然是风间夜。
“小夜?找我什么事?”他十分纳罕,难道是他估计错了,妥协的是风间夜?
风间夜的声音却听不出任何多余的色彩,还是那样优雅:“能出来见个面吗?想请你帮个忙。”
风间日向沉默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眼眸无意间掠过墙上的一幅字:天之风,神之间。于是他的声音沉稳而冷淡;“如果你肯回家的话。”
对面也突然没有了声音,然后是一声极其轻微的笑,“猜到你会这样说,但还是希望你能……算了,那就多保重吧。再见。”
听出来对方要关机了,风间日向突然急问一句:“你现在在哪里?”
“你的楼下。”话筒里面是一片愉悦的笑声。
…………
楼下。一片樱海之中,风间夜静靠在银灰色的跑车前,黑发轻扬,那优雅的神秘气质即使身为哥哥的风间日向看了多年仍不会觉得厌烦。一瞬间,他突然发现,他对风间夜的妒忌原来强烈地超出自己的想象。这种感觉令他自己都不免心寒。
黑色的玻璃车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女子的脸型,于是他说:“你现在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她吗?”
风间夜笑笑:“如果我不陪伴在她的左右,恐怕她早就死在六神会的枪口下了。”
见面的第一句话,风间夜就没有虚情假意的客套之意,在他看来,那一切都是多余的。风间日向眼中所流露出的杀意即使是他本人都未必察觉得到。既然如此,倒不如开诚布公地谈开,免得彼此尴尬。
“要我帮什么忙?”风间日向也决定单刀直入切入主题。
“帮我查两个人现在的行踪。”风间夜递过去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人名:深田光、筱原秀作。
风间日向瞥了一眼纸上的字,问:“什么时候要结果?”
“尽快吧。如果可以,希望明天能拿到。”风间夜深信六神会的情报机构足以在两天内完成这个任务。
风间日向晃晃手中的纸,又问:“如果办妥了,你如何回报我?”
风间夜笑得极为狡诈:“别想让我做出什么承诺,我所能办到的也许只有一件事。”
“什么?”风间日向的眸光一闪。
“劝你和绫子和好。”风间夜在对方的眼中看到期望里的恼怒,哈哈笑着打开车门,绝尘而去。
“那个绫子究竟是什么人?”千寻雪樱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风间夜回忆着过去的往事,感慨地回答:“她曾是哥哥的女友。如你所见是个计算机高手,但因为曾混迹舞场所以为家族所不齿,哥哥就和她分手了。”
“薄情的故事。”千寻雪樱冷笑着做出注解。
风间夜却叹道:“是个妄图以爱情去换取名誉的悲剧罢了。”
“我很奇怪,”千寻雪樱偏着脸看他,“生长在这种家族中的你,怎么会有着如此深沉执着的个性?”
“或许我的很多性格是遗传自我母亲吧。”他无声地一笑,眼中更多的却是落漠。“从小看惯了太多的情伤离合,所以我早早就发过誓:绝不会放弃自己爱的权利。哪怕要用我的整个生命去交换!”
…………
风间日向真的只在一天之内将两个人的资料送给了风间夜。
在木榻上席地而坐,风间夜对调查的结果甚为惊讶。原来深田光和筱原秀作分别在几年前就已先后离奇死去,警方虽然判定为他杀,但追查多年依然没有凶手的踪迹。关于千寻雪樱的调查才不过刚刚开始,仅有的一点线路就被掐断,他们所面对的对手恐怕比他们预想的要强大得多。
看着结果,千寻雪樱反而笑了,“这回死心了吗?”她为他拨开额前的长发,想看清楚他的眼睛,“为什么你就不肯让自己轻松一些?”
“我从不退缩。”他坚定地回答她。忽然转头问道:“知不知道还有谁暗恋过你的母亲?”
她一楞,脑海中一个人名呼之欲出,但随即却忍住,垂下眼帘,没有作答。
但这个细小的反应已被他看去,低下头去探寻她的眼眸,轻问:“有什么不能说的么?樱子?”
“那个人不可能会想害我的。”她答得很肯定,“虽然我们彼此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但还是有着一份情谊,毕竟,是他把我养大的。”
于是他明白她在说谁。停驻了几分钟的时间,他复又一笑:“早闻伊藤先生的名望,能不能带我去拜见?”
“你要见他?”千寻雪樱十分吃惊,“以现在六神会和伊藤组之间的关系,你若去了,很有可能被强行扣下作为人质要挟!”
他仍然只是笑:“伊藤组虽然声名显赫,但要想留下我还是很难。恐怕他们还没有这个本事了。”
千寻雪樱大叹出声:“你这个人,有时天真得近乎纯情,有时又狂妄的要死。真叫人捉摸不定。”
他笑着去抓她的手,唇边轻触到她的侧脸,云淡风轻般轻扫而过,却撩得人心潮涌动,“你这句话是不是代表你的心已经为我陷落了?”
她故意瞪了他一眼,心底却在暗暗回答:从初见他的那日,她的心就早已不属于自己了。
…………
伊藤大左冷冷的看着站在桌前的一双玉人,可以杀人的利眼始终未曾眨过,连千寻雪樱都觉得浑身冷得起了一层疙瘩,风间夜握着她的手却是温暖依旧,脸上温雅的笑容似乎可以千年不褪。
“夜之子大驾光临是为了告诉我六神会要并吞我伊藤组,还是说想成为我组中的一员了?”伊藤终于开口,话语虽然戏谑,眼中锋芒不减。
风间夜含笑回答:“只是作为后辈前来拜望,另一方面想向您打听一些事情。”
“那就是有求于我了?”伊藤大左的神色终于露出半分笑容。
风间夜想想而笑:“或许是说今天的我有求于您吧。”
“什么?”伊藤的脸色又变。
“如果伯父想用我今天的请求而来换得我的什么许诺未免目光短浅。今日之我虽然的确有求于您,但也许到了明天,求人者会换成您呢?”风间夜的眼睛始终与对方互视,令对手感受到他不可抗拒的实力。
伊藤忽然哈哈大笑:“风间家的人素来以沉默寡言,只做不说闻名,没想到会出来你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有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辅助,看来风间长次那老头儿还有几年蹦头了?”
“谢谢您的称赞!家父听后一定会很高兴。”风间夜微一躬身,再站直时问道:“我可以提问了吗?”
“说!”伊藤只给了他一个字。
风间夜朗朗发问:“请问伯父与千寻夏子女士是什么关系?”
伊藤一怔,似有怒意,“小子,这与你有关吗?”
“请您回答。”风间夜还在直视他的眼睛。
伊藤深吸一口气,如吐心声:“夏子是我今生唯一爱过的女人。”说这句话时他脸上所流露出的真情连风间夜都不免为之动容。
“您是否听说过深田光和筱原秀作的名字?”
伊藤眉一皱:“深田光?筱原秀作?”他沉思片刻,继而答道:“是的,我认识,是我大学时的同学。据说也是夏子儿时的玩伴。”
“您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大学毕业后没再和他们联系过。已经很多年了。”
“您当初收留身为孤儿的千寻雪樱,动机为何?”风间夜的问题接踵而来。
伊藤一下子被问恼了:“动机?注意你的措词!如果你是问我抚养她的理由,很简单,我爱她的母亲。就凭这一点,我不会让夏子的女儿流落街头!”
千寻雪樱心绪一动,好象是第一次听义父如此坦白地述说对母亲的感情,若在以往,她会嘲弄他故作痴情。但当现在她已渐渐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之后,她只能为之心动。
“最后一个问题。”风间夜忽然收敛起所有的笑容,晨星一般的双眸蕴摄出夺人的光芒。“您知道千寻母亲的真正死因吗?”
千寻雪樱全身一颤,万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苍白的颜色夺去了她所有的神彩。记忆的深处,那诡艳惨烈的一幕倏然浮现。在无数残落的樱花、血衣、笑容和叮咛出现的同时,有一声巨响总难遗忘。那究竟代表了什么?
伊藤的脸色同样骤变,几乎要从轮椅中蹦起来,低喝着:“你问得越来越过分了!”
“您还没有回答我。”风间夜直立着身子,与对方平视。
“夏子死于心脏病,死亡鉴定书上早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伊藤虽然答得干脆,但明显可以看出他眼底闪烁躲避的神情。
风间夜盯着对方的眼睛,一瞬不眨,僵持了很长时间,空气凝滞。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微笑着再次躬身:“感谢你的赐教。我要告辞了。同时还要向你提出最后一个请求,请允许樱子留在我身边。”
伊藤大左转头去看千寻雪樱:“你要和这个人在一起?”
刚从迷蒙的沉思中回醒的千寻雪樱慢慢地点点头,没有犹疑和停滞。
“我听说风间家族并不赞同你们在一起。”伊藤的眼中又露出些许狡猾的幸灾乐祸。
风间夜微笑:“那些事就不劳伯父费心了。如果能得到你的首肯,我会深感安慰的。”
伊藤冷笑着挥手:“那你们就去吧,让我看看在现在这个世界中是否还有爱情可以立足的地方?”
对于义父能如此轻松地放他们离去,千寻雪樱深感震惊和诧异。在对方的笑容里,她隐隐觉察到了什么古怪而恐怖的气息。
见他们似乎要携手离去,伊藤忽然叫住:“关于夏子的死,请相信我的话。这里没有任何的故事。”
他刻意地嘱咐在此时显得怪异且不自然,风间夜还是笑着回答:“是的。但愿如您所言。”
他不相信义父的话!千寻雪樱再次倍感困惑的望着风间夜神秘的笑容。他到底想查明什么?
…………
北川绫子从舞厅出来,脚步有些趔趄,站在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凉爽的空气清新醒脑,她还没醉。就凭那些该死的老头子们想灌醉她?哼,谈何容易?模模糊糊看见一个车影向她开来,她一招手,那车就停在身旁。打开门钻进车内,她咕哝着吩咐:“去月野酒吧!”
司机却没有急着开车,反倒微笑着反问她:“小姐,你醉成这样还要去喝酒吗?”
“谁说我醉了?”绫子不满的拍着驾驶座的靠背,“喂,叫你开车你就开车!怎么那么多的废话?”
车还是没有启动。车前人却递过一听罐装茶饮,“记得你爱喝这种茶,还是先醒醒脑吧。”
绫子的神志这才反应过来,怎么这个司机的声音这么耳熟?悦耳恬静得如儿时母亲为她挂在床头的风铃。强打着精神仔细去辨别那人,对方干脆打开车内灯,转过脸来:淡黄的光晕下是一张属于夏夜天使的脸庞。于是她笑了,“你真不愧‘夜之子’的封号,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时都是在晚上?”
风间夜一笑:“因为在白天我很难找到你。”
绫子的幻眸一转,同时也看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千寻雪樱。冲她热情地打了个招呼:“HI,你好!”
千寻雪樱难得的回报了一个微笑。很难看到有哪个女孩子像北川绫子这样做事大大咧咧,感觉又很有魄力的人。只是不难看出她活得其实也并不快乐。
“这回是要我侵入哪个计算机主机啊?”绫子懒懒地问。
风间夜回答:“东京日和医院。”
“你要那里的资料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你的……”绫子显得一片茫然。
风间夜骤然打断:“对,是为了我要查的一件案子。这个忙你一定要帮。”
“好!”绫子爽快地答应后,又笑着提出附加条件:“不过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风间夜等她的下文。
绫子甩甩头,“让你那个骄傲的大哥也来求我一回。”
风间夜再笑道:“你对他原来也没有忘情啊。”
绫子撇嘴:“少抬举他了,我是看不惯他那副臭德性,明明心里想要又不肯说,总拿一大堆的借口理由去搪塞拒绝别人,其实最窝囊的就是他了!”
风间夜听着她的批语,笑容中掠过一丝怅然,紧接着回答:“那我就只有尽力而为了。”
“开车!”绫子大声说:“管你带我去什么鬼地方呢,认识你们兄弟俩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
“千寻夏子。卒于昭和五十九年。死因据说为心脏病突发。”风间夜缓缓念着千寻夏子的资料,眼睛盯着绫子手边的计算机屏幕。
“你怀疑她的死因?”绫子手指不停。
风间夜轻声回答:“嗯。”回头看了一眼千寻雪樱,尽管她的神态镇定,但那平静无波的面容却掩饰不了她正微微颤抖的手指。他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没什么好怕的。我只是在调查一个真相。”
千寻雪樱却无法笑出来,将自己深埋进坐椅中,无意识的啃咬着指尖,身上越来越冷,好象正身处一座寒窑。
绫子在计算机前工作了很久,终于打着哈欠大声说:“不行,查不出来,十几年前的资料,根本就找不到了。”
风间夜没有动,沉吟片刻后,他又下达了一个指令:“到伊藤组的档案区转一圈。”
千寻雪樱一震,不觉问出声来:“你又想查什么?”
“四处碰碰,也许能碰出点运气来。”风间夜简洁地回答,眸光突然定住。屏幕上出现的是几年前伊藤组追杀过的目标,其中赫然写着两个名字:深田光,筱原秀作。
…………
第二天,风间夜避开千寻雪樱,单独给在京都的百合子女士挂了一个电话。
“您是否听说过伊藤大左这个名字?”
对方思考着回答:“是伊藤吗?好象曾经在哪里听到过。”电话中很快传来一阵了然的高叫声:“哦——,对了,记得千寻先生生前有位挚友就姓伊藤。夏子去世后,他来吊唁过,据说很多夏子的遗物也都由他保管了。是个外形很冷峻的人。”
错不了,那个人应该就是伊藤大左。风间夜半眯着眼睛思忖,为什么伊藤一再对他追问千寻夏子的死因表示阻拦和不满?是想掩盖什么样的事实?千寻先生的离奇死亡和千寻夏子的无中生有的心脏病突发是否只是一个巧合而已呢?
他陷入沉思之时,身后被一双纤细的手臂圈住了腰,“在想什么?”她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转过身,还是以微笑迎人:“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花开得很好,看出了神儿。”
“天天看花都不倦吗?”她闪动的眼睛明显流露出怀疑的神色。
他还是自然的微笑,用手撩拨着她的头发,轻声说:“樱花之于我就如恋人,欣赏它是永不会倦的。”
她随手接过一片被吹落的花瓣,怪异地问他:“为什么樱花没有黑色的?”
“黑色?”他略现诧异。
“对,黑色,”她点头,“黑得像夜,才配得上它们骤生骤死的一段命途。”
听她的话音又有些灰调,他轻颦了一下眉尖,说:“我不喜欢黑色,樱花也不应该是黑色的,它应该永远都是夺目而璀璨的。谁说死亡就如黑夜?将死前的一刹那才应舞尽最美的风采,让世人皆知它们生的灿烂,死的傲然!”
她圈着她的腰,素然而笑:“早知道你会这样反驳我的。”
他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低低的声音如诉指令:“那就永远不要再说这种让人伤感的话了。人生无多,最应珍惜。”
她现在越来越喜欢伏在他的胸前听他的心跳,感受生的气息。只是在这一刻,那平稳振动的波音似乎也有了几声极不规则的律动。是对她刚才所说之话的忧伤使然吗?她将他抱得更紧,只有在相拥之时,最能体会到情浓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