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牛奶喝完,把空奶瓶「督」给他,揉揉眼,一脸爱困。
赵之寒中途便放轻音量,手覆在孩子耳上,另一手不自觉轻轻拍抚。
看小宝蜷卧怀中,在那圈起的小小天地中安稳入眠,彷佛全心相信,这个人能为他挡风遮雨,不受侵扰。
赵之航暖暖微笑,「如果连你都当得成好爸爸,没道理我会办不到,对吧?」
赵之寒一点都不想跟他分享温馨的爸爸经,他们从来都不是能谈心的对象。「你的目的达到,可以滚了。不要吵我家小宝睡觉。」
赵之航这次没抗议他下的逐客令,离开前说:「其实,换个角度想,多个人来疼小宝,不好吗?」
离开时,江晚照出来送客,在门口话别。
「又被臭脸?」她已经很习惯这对兄弟相爱相杀的另类相处模式。
赵之航笑了笑。「很正常。」
对之寒而言,他同样被归类在最灰暗失温的记忆里,同样没有及时温暖他。
「慢慢来吧,至少他接受之荷了。」
「那不一样。」之荷的状况是,我本来就不理你,你也不理我,后来觉得好像还可以相处,干是尝试彼此靠近,培养情谊。
可他不是。当初之寒是有心亲近的,那情况比较像是,我想跟你玩,你不理我,现在我也不要跟你好了。
之寒对他,心里或多或少是有怨怼的。
可那不是恨,他知道,只是一个缺爱的小男孩,在跟哥哥撒娇,想索要多一点点的关注与包容,来确认自己是被在乎的。
他的爱,来得太迟,说抱歉太矫情,就像之寒臂上那道疤,已经存在的创伤,只能设法抚平。
这些年,他释出的善意相信对方都感受得到,只不过还不足以化解那层层武装起来的防备。
「慢慢来吧,我不急。」抚了抚掌下的档案来,浅笑。「一次不够,就试第二次;两次不够,我还有第三个腹案。」自家兄弟,总是有法子亲近的。
过后的几天,赵之寒在公司收到一个超大纸箱的包裹,打开一看,差点爆青筋,尤其帮忙拆箱的秘书,表情十足怪异。「总经理,您喜欢这个?」
「……」丢脸死了!
可惜这不是橘子,无法在他手中捏爆。
五爪紧握,一度想怒摔在地,叫秘书有多远扔多远,但——
指掌松了松,最终还是搬回箱内,甚至在下班后,莫名地抱着这一箱子「诡物」回江晩照这里。
他们家安静孤僻自己玩、而且似乎有一点学到他「臭脸」的小小孩,放下手中的玩具,小屁股一点一点蹭过去,好奇地探头往纸箱里瞧,仰眸看他,臭拎呆的奶娃音问:「四谁的?」
读出小孩喜欢又不敢讨要的傲娇语言,顺势答:「你的。」
小宝只有一只妈妈缝给他的小兔布偶,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抱,以前觉得有点娘炮,后来觉得,无关乎娘不娘,就是一种孩子所寻求的安全感,毕竟他们家小孩也才两岁,也许大一点,会脱离对这种绒毛玩偶的依赖,但现在,他很喜欢。
「全部吗?」
「对,全部。」
小宝愉悦得几乎要爬进箱子里滚,与各种不同造型的Hellokitty作伴。
好吧,至少它有一点实质贡献了,他很难得看到小宝这么开心。
晚上睡觉时,小宝不让人帮忙,很坚持要自己亲手一只只摆到床头排排站,每天翻牌钦点一只侍寝。
儿子睡着后,他看着纯净满足的天使睡颜良久,想起赵之航的话,多个人来疼小宝,不好吗?
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无时不在仰望追随着父母的形象与脚步,小宝的眼睛,会看着他,看他的待人处事、看他的气度襟怀,而他希望,给小宝看见个什么样的他?
无论如何,至少不要是一只对手足不友善的刺猬,尖锐防备地竖起芒刺伤害周遭每一个想靠近他、对他释出善意的人。
赵之航有心善待,以及这些年的忍让,他不会感受不到。虽然当初算计他接掌公司,是自身想脱离赵家这是非之地,但若不是真心为他着想,太可不必将实权下放给他,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之下,为了江晚照,他怎么样都会吞忍。
赵之航若是够聪明,就该留一手,保留实力以便未来能制衡于他。
可是没有,那个笨蛋几乎是净身出户,把所有资源都留给他,让他能够有足够的实力与赵家一帮人抗衡,包括自己的父亲。
他不是不知道,那是赵之航不言于外的兄弟情义,比起父亲,甚至更偏护周全于他。
回来赚奶粉钱?这种鬼话也扯得出来,他猜,就算他预算直接对半腰斩,对方最后还是会吞吧?
缓步回到房中,打开搁在桌上的小卡,那是今天下午拆箱时,附在里头的。
还伤心吗?
他当时简直想爆粗。
赵之航你脑残吗?我那是嘴炮你听不出来?知道就说我想搜集9999纯金十二生肖金牌。
当下本想传讯去骂他,但觉得这样写只会让他隔天再收次包裹,而且可能性极大。
他不是岳飞,不用收到十二道金牌,都要当爸爸的人了,养小孩很烧钱,不需要这样玩人家。
他其实知道,对方想表达的点。
任他予取子求,是对方表达亏欠及宠爱的方式。
当年来不及给的,今天补给你。不管他要什么,只要开口,对方真的会去做,就算只是句玩笑话。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打下一句:东西收到了。
对方应该正在忙,没立即读讯,他识疑了下,又补上两个字:谢谢。
当初小宝的满月礼,某人包很大一包,他也该好好思考,八个月后的满月礼要怎么包才不失礼数了……
之二 伤愈
赵小宝五岁。
这一天下课,从娃娃车下来,跟老师挥手道别走进家后,看见停在庭院的车,立刻以零到二百加速只须三秒的性能奔进屋,找到在厨房挑菜的。
「叔叔来了吗?」他已经两个礼拜没看到叔叔了。
「嘘,叔叔在房间睡觉,他最近工作很多,不要吵醒他。」
「我不会、我不会!」赵知礼迭声保证,话尾方落,人已一溜烟消失在厨房口。
打开房门,确认心心念念的那人就在床上安睡,赵小宝踮着脚尖慢慢靠近,爬上床,蹲在男人身旁,捧着颊眼巴巴看着。
蹲得无聊了,开始在床上玩起翻滚游戏,自得其乐地玩耍,等他心爱的小叔叔睡醒。左三圈,右三圈,一个不小心,就滚进男人怀里。
「啊!」撞到了。
赵小宝捂嘴,心虚地仰头看了看,确认男人依然熟睡,小手拍拍胸口。好险好险——
他蠕动坐起,摸摸男人下巴新生的胡渣,又摸摸赤裸上身那几条已经很熟悉的旧疤,细数,这条是为了救爸爸,这条是奶奶、这条是妈妈的……
那些都很浅了,可是有一条好深,看起来就很痛的样子。
他仰起头,往手臂那条像蜈蚣一样的旧疤吹气,呼呼完,再度窝回男人身旁,摊开男人的臂膀,躺上去,再圈起来,摆弄完毕,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赵之寒睁眸,瞥了眼臂弯蜷卧的小家伙,才一会工夫,已经愉快地找周公伯伯玩耍去了。孩子就是孩子,没烦没恼,好吃好睡。
距离晚餐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他收拢臂膀,闭上眼睛,决定陪孩子再睡一会。
当晚。
赵之寒洗完澡,裸着上身坐在镜台前,默然凝思。
江晚照把洗好的衣服送进来,看了他一眼。
「发什么呆?」
他没回头,抬手抚上左臂那条旧疤。「我想去做个美容手术,把这条疤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