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尚之是玄家“尚”字辈中最小的孩子,自懂事起便被传授忠君爱国之道,直听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连说梦话都喃喃不断,真是一想起来便头晕脑胀,恨不得逃之夭夭。偏生他自幼聪颖,长辈们对他寄望甚高,期盼他有朝一日光耀门楣、为玄家锦上添花。而他又是小辈之中最为机警的,若有朝一日李氏再添新血,想必玄尚之是想跑也跑不了。所以,玄尚之天天烧香拜佛、求爷爷告奶奶、撒泼打滚、本领用尽,反正就是不愿入宫。倒不是他不愿报效国家,男儿志在四方,玄尚之当然也很希望自己能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但是……实在是他几位哥哥的前车之鉴令他望而生畏。
“尚”字辈这一代子孙也算人丁兴旺,连出数名出类拔萃的小辈。可惜恰逢五位皇子的储君之争,结果众兄弟各为其主,斗得天昏地暗,连在家中都明枪暗箭、剑拔弩张。最后连带整个玄氏一族都阴气森森,人心惶惶,令年幼的玄尚之深感争权夺势的可怕。
最后,太子李惊涛被废,四皇子李惊海以谋反之罪问斩,八皇子李惊漩被贬为庶人,九皇子李惊滢发配充军,六皇子李惊鸿登基为帝,才为这场龙争虎斗拉下了帷幕。
反观玄家几位兄弟,追随大皇子的玄尚悯无故自缢身亡,疑云重重;追随四皇子的玄尚卿看破红尘,远离朝廷四海漂泊;追随八皇子的玄尚武自主子被贬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追随九皇子的玄尚欣中毒身亡,凶手至今不明;只有追随了六皇子的玄尚德,才成为了唯一的胜利者,获得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却也在皇位之争中落下病根,一生不能如常人般跑跳,说不清到底是得是失。
可以说,一直以来,玄家兄弟总是为了皇室的权势之争而骨肉相残,如今的玄家有多么辉煌,背后便有多少无法外道的血泪。
玄尚之虽然没有看到开端,但也亲眼旁观了这场争霸战的结果,更坚定了他绝不入宫辅佐皇子的决心!所幸他诞生得晚,挑来挑去也没挑到他身上,当皇位尘埃落定时,他才九岁而已,令他暗自庆幸不已。
天下大定,玄尚之自然乐得轻松惬意。整日早早做完功课便爬树掏鸟、下河摸鱼,有长辈们宠着疼着、同辈兄长们纵着怜着、小辈们更是唯他马首是瞻、拥他为王,真可谓得天独厚,唯我独尊。
可惜,好日子才持续了一年,便随着太子李守誉的诞下而烟消云散。
玄尚之惶恐之极,东张西望,发现同族兄弟哪个都不及他才智过人,哪个都不似他年纪正好,横看竖看,除了他,玄家再不可能挑出第二个人选。直把玄尚之悔得顿足槌胸,恨自己怎么不装疯卖傻混到五十岁。
早当惯了众星捧月的月亮,一下子要他入宫给一个小婴儿当捧月的星星,也难怪玄尚之百般不愿。不过再耍赖也没有用,谁让他几位出色的哥哥死的死、没的没,剩下的瘸子里他已经是将军第一人。最后嚎啕大哭了三日,还是被老爹——当朝丞相玄绍压上马车送入了皇宫。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玄尚之到底是玄家子孙,十分顾及玄家颜面。他恭恭敬敬地向皇上、皇后请了安,毕恭毕敬地逐一聆听内务太监、奶娘、宫女、乃至看门侍卫的教诲,默记太子殿的常务,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但心里,早将小太子殿下骂了个狗血淋头:一个屁大丁点的小娃娃用得着这么多人伺候吗?虽然名义上是太子伴读,但太子还不会爬呢,我这个伴读也来得太早了吧?!
脸上挂着纯洁无辜的天真表情,嘴角扬着可爱无邪的微笑,眼中闪动着好奇兴奋的光芒,心里臭骂着素未谋面的太子李守誉,玄尚之终於来到了太子殿,与他的天敌见上了第一面。
“太子殿下不怕生,你多陪他说说话、哄哄他,殿下自会认得你。若能让殿下喜欢,你在宫中的地位就上去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直管来问我,我自会教你,记着要少说多做。”
陪个没长牙的小娃娃说话?宫里人不知道什么叫对牛弹琴吗?
干嘛让他喜欢我?他喜欢我,我的地位就能上去,难道让我堂堂玄府公子以色侍人?
玄尚之心里哼哼着,嘴上连连应着,还乖巧地说了一声谢谢。奶娘见他态度恭敬诚恳,便额外提点了一些宫中避忌,这才离开了。
玄尚之的眼珠滴溜溜一转,见内侍太监站得远远的,周围无人,立刻收起乖巧的笑脸,满脸厌恶地看着摇篮中酣睡的小太子。
哼!原来堂堂太子也不过尔尔嘛,长得……长得……嗯……是蛮可爱的……圆圆的、粉粉的、嫩嫩的……
当玄尚之发现自己竟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害他人生颠覆的罪魁祸首时,立刻敛敛心神,满腔愤恨涌上。四下瞅瞅,无人注意,於是悄悄上前,伸出手,捏住了太子殿下的小脸蛋。
好嫩啊,掐一下不会掉块肉吧?
心中思忖一下,还是冒不起这个险,於是改掐为拧,捏着这团小肉不太用力地一转……
“哇!哇!哇!”
太子殿下当场抗议,吓得玄尚之后退三步。
“你干什么?!”
玄尚之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六、七岁大的漂亮小宫女抱着一床小被子瞪着他,显然是正巧看到那一幕。
玄尚之心下一惊,脸上挂起无辜的表情:“我、我只想摸摸太子殿下,谁知道他一下子就哭了。”
“少来!我明明看到你拧他了!”
小宫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将小被子往玄尚之手里一塞,便用她白嫩的小手狠狠地戳着玄尚之的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明知道他是太子殿下还敢冒犯!知不知道会杀头的!”
这名小宫女生得俏秀可人,明眸皓齿,眉目如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灵气,肤色白皙如雪,真是十足的美人胚子。她一靠近玄尚之便有一股淡淡的花香袭来,虽然动作粗鲁,但玄尚之却彷佛乐在其中般咧嘴笑了起来。
玄尚之终於发现了宫中的唯一好处,便是宫内的女孩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流长相,举目望去遍地美人,倒是比在宫外慢慢寻找要来得方便。脑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在这里混个几年,娶个最漂亮的带回家也不错啊!
“你还傻笑!知不知道闯祸了!”小宫女见眼前的“犯人”不知悔改竟还在傻笑,气得直跺脚。
“你长得不错,有没有婆家?你是宫女吧?作宫女的一般家境平常,虽然跟我不太门当户对,但作小妾还是可以的嘛。”
小宫女当场愣住,玄尚之还美滋滋地说个不停,他哪儿意识到平时总会令长辈莞尔、小辈叫好起哄的话,会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中埋下了祸根。
小宫女怔了半晌,忽然灿笑如兰,甜甜一笑间两个小酒窝隐隐浅现:“奴婢金儿,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软声细语,轻中带柔,听得玄尚之一阵酥麻。
“在下玄绍之子——玄尚之。”玄尚之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十岁大的他做出大人般的动作,看去倒是说不出的趣致可爱。
“原来是相府的二公子,金儿适才失礼了,还望公子海涵。”金儿微微欠身,笑意盈盈。
“哪里哪里,唤我尚之即可,以后同殿共事,还要仰仗金儿姑娘多多提点呢。”
别的不会,打官腔可是玄尚之自小耳濡目染。
“二公子客气了。公子初来乍到,难怪不知太子殿下身娇体贵,倍受皇上、皇后怜爱,别说磕着碰着,就算一会儿不笑,也足令整个东宫愁云惨雾。公子适才伤及太子,这个罪名可不是一句相府二公子就能担待得起呢。再者,金儿虽是小小宫娥,微不足道,但追根究柢,名义上也是皇帝的女人,公子出言轻薄,恐有对圣上不敬之嫌,不知这两条罪名足不足以波及整个相府呢?”
金儿说得太过温柔动听,以至於玄尚之很受用地听了半晌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顿时怔住。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些“罪名”可大可小的玄尚之马上气急败坏地说:“谁说我伤太子了!明明是你误会了!你才几岁啊,还皇帝的女人呢!”
“哟,公子心虚吗?这么生气干嘛?既然公子不怕,不如咱们请皇后娘娘评评理如何?”
金儿继续笑靥如花,但玄尚之已经感觉不到她的美丽,只觉眼前的小女娃堪比再世母夜叉。
“少拿皇后来压我!”
玄尚之嘴上虽硬,但心底发毛,深知这事要真计较起来确实不妥,但怎么也拉不下面子求饶。
“您是相府二公子,自然不用把皇后娘娘放眼里啦,既然不怕,那就跟奴婢走嘛!”
金儿说着上前一拉,玄尚之当即将她一把推开,金儿踉跄几步,险些跌倒。
她愣了愣,顿时又笑了起来:“好啊,不仅死不悔改,不肯向娘娘请罪,还弄伤了好心劝诫的宫女,真是罪加一等。”
“谁弄伤你了!你别血口喷人!”
谁知金儿挽起衣袖,在白嫩的胳膊上用力一咬,得意地将牙印在玄尚之面前晃了晃:“罪证就在这里呀!我拉你去见皇后,你拒绝前往,还咬伤了我!”
玄尚之怔了片刻,明白过来后当场暴跳如雷:“你敢诬陷我?!”
“诬陷你又怎么着?你不去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有足够的证据了,你就等着挨板子吧,二公子~”金儿高傲地一仰头,衣袂翩翩,优雅地走了出去。
玄尚之呆站半晌,一时无从反应,身后的摇篮忽然传来一阵咯咯的笑声。玄尚之回头一看,只见襁褓中的小太子不知何时止了哭声,好似看到玄街之的呆滞模样,正笑得欢呢。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果然来了两名太监,轻易地找到了藏在梁上的玄尚之,一棍子捅了下来,一左一右,架着就去见皇后娘娘了。
玄尚之呆滞地一边被拖着走,一边在心中思量:我、我只有十岁,可不可以用年幼无知搪塞过去?
玄尚之进宫时见过皇后娘娘,对她的第一印象是:维容华贵、慈祥美丽。
但对金儿的印象又何尝不是俏丽可人、乖巧伶俐?
结果如何?
玄尚之本能地告诉自己,不要对皇后娘娘的仁慈抱太大希望……
玄尚之战战兢兢地跪到皇后面前,看着皇后身边的金儿笑得得意洋洋,不由警钟大敲,拼命思索如何避过这一劫。
当今皇后萧敏乃安国公(前任北镇王)萧儒之孙女、当朝大将军萧孟辰之女。她素有女诸葛之称,连骁勇善战、心思缜密的皇上都对她敬佩有加。入宫之前,玄绍曾特别叮嘱玄尚之不要得罪皇后娘娘,此时此刻,玄尚之只能在心中暗暗掂量自己有没有本事唬弄住这位巾帼英雄。
而这番思量,直至许多年后,玄尚之尝试了数回,才终於达成最后结论:不要找死。
可惜,此刻的他,还存有几分侥幸心理。
“娘娘,就是他!不仅对奴婢出言调戏,对太子大胆犯上,还对娘娘出言不逊!”金儿指着玄尚之嚷道。
玄尚之马上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扑倒在地,哽咽着说:“尚之该死,尚之初见太子殿下,见他生得虎目龙眉、熠熠生威,不禁心生仰慕,一时情难自禁,上前轻触,却没料到惊扰了殿下,还令宫女金儿心生误会,尚之自知罪无可恕,请娘娘责罚!”
“你胡说!你明明是故意拧殿下的!”金儿见他不承认,当即大叫起来。
皇后轻轻一扬手,金儿立刻乖乖噤声,但还是杏眸圆睁地怒瞪着玄尚之。
“娘娘,若尚之有心伤害太子金体,想必会在太子身上留下痕迹,娘娘只需查证一下殿下身上有无伤痕,便知尚之是否说谎!”
玄尚之言之凿凿,因为他知道那一拧不可能令太子脸上留印。这种事,既无实证,自然难以服众,再顾及到玄家在朝中的地位,这个罪名是不可能让他担下的。
玄尚之虽然俯地磕头,但看不到的地方已经微微扬起了嘴角。
哼哼哼!若是寻常小孩只怕早就吓得招认了,可我是玄尚之,玄家最机警过人的小少爷,别说皇后,就算皇上亲审也吓不住我!哼哼哼!
果然,皇后娘娘温柔慈爱的声音响起:“金儿,尚之初入宫闱,对宫规尚不熟知,偶尔犯错在所难免。本宫相信他确是无心之失,你毕竟看不真切,只怕是误会他了。”
娘娘的声音真是天籁之音啊~~
玄尚之在心中暗叫。
“娘娘!金儿的眼神好着呢!”金儿不甘地叫道。
“那你的意思是,本宫错了?”
皇后娘娘的声音一沉,金儿慌忙垂首:“金儿不敢。”
“好了,此事就此作罢。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若无实证便不用来禀了。本宫统领后宫,但求以和为贵,本宫不想看到、听到一些没根由的事情,你明白吗?”
“是……”金儿顿时好似蔫了一般,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活该!
玄尚之暗暗叫好。
“尚之,你起来吧。你父亲和兄长都是朝中重臣,一直为皇上分忧,以后誉儿还要烦劳你多加照顾,本宫就当你是自家人,你也不必太过拘礼。”
“谢娘娘!”
玄尚之美滋滋地起了身,决定看在皇后娘娘的情面上,稍稍原谅太子颠覆他幸福人生的罪过。
玄尚之嚣张跋扈地看了看金儿,金儿小脸涨得通红,气呼呼地瞪着他,令玄尚之心中一阵暗爽。
这时殿外太监通报,翰林学士玄尚德、云骑尉乔无羁求见。
玄尚德是玄尚之的亲生哥哥,兄弟二人感情很好;乔无羁是玄尚德的好友,看着玄尚之长大,关系自然也很亲密。他二人入朝为官,一向事务繁忙,玄尚之已有多日未见,此刻听到他俩求见,不由心中欣喜。
很快,两名相貌俊朗的男子双双而入。
长相清秀俊俏的人便是玄尚之的兄长——玄尚德。他以十二岁之龄高中状元,其涵养、学识都深受先帝仁渊帝李擎渲的喜爱,后追随当今圣上李惊鸿,为助他登基鞠躬尽瘁,深受皇上信任。
但朝官提及玄尚德时,却往往不提他的贡献,反而津津乐道於他总挂在脸上的温柔微笑。那份善意的笑容总令旁人感觉到一丝发自内心的暖意,却模糊了他的危险与心机,成为了玄尚德最突出的特点。
至於乔无羁,乃当朝大元帅乔庆山之子,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刚强健硕,生得孔武有力、虎虎生威。再加上天之骄子的生长环境,造就了他毫不做作、大咧咧的性情。那爽朗的大笑清晰地传达着他的憨实与豁达,虽年纪不大,却在武官之中有着极高的人缘和评价。
玄尚德、乔无羁被誉为朝廷新秀中最突出的二人,也一直被皇上当作未来辅佐太子的栋梁而深受恩宠,所以,皇后娘娘也视他二人有如家人,十分宠信。
“臣玄尚德、乔无羁叩见皇后娘娘。”玄尚德与乔无羁向娘娘跪拜请安。
“免了,本宫说过,一人东宫就当是回自己的家,不必拘谨。”
“谢娘娘。”
玄、乔二人与皇后娘娘寒暄了一番,宫女奉茶、端上精美的糕点,一屋子人便再无拘谨,开始闲话家常。
乔无羁一见玄尚之,便乐呵呵地上前热情地抱了抱,还捏着他的小脸哈哈大笑:“这么久没见又长胖了!老实说,是不是在家没练功,整天吃喝玩乐?”
“痛!轻点啦!乔大哥,五天前咱们不是才见过吗?说得好像五年没见……哎哟,你轻点!”被乔无羁“热情”得两颊滚烫,玄尚之无奈地提醒着。
可是乔无羁却开始饶有兴趣地挤兑起他的脸,把玄尚之那张清秀的小脸挤出千奇百怪的模样,逗得金儿咯咯直笑。
“乔、乔大哥——!”
眼见屡次抗议无效,天敌金儿笑得幸灾乐祸,脸上又痛得泪水直打转,直把玄尚之急得拼命挣扎。
可是乔无羁练家子出身,哪是玄尚之这样的三脚猫能对付的?几来几回反而让脸更疼了。
玄尚之总算明白,乔大哥不可能是多日未见才这么亲热的打招呼,当初数月未见也没见他招呼得这样死去活来过。
“哥……”玄尚之泪眼婆娑地向玄尚德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
玄尚德目露不忍,小声地向皇后娘娘说道:“娘娘,尚之年纪尚小,让他知道错就行了,不如……”
皇后放下茶碗,面露惊异,语带困惑:“玄爱卿这话从何说起?尚之犯了什么错?本宫何时说过要罚他?想必乔爱卿是多日未见尚之,一时情难自禁才会如此,玄爱卿过虑了。”
“是啊,好久没见尚之,发现他越长越俊,瞧他生得虎目龙眉、熠熠生威,要不是因为他是小辈,只怕我都要心生仰慕了!”
耶?
玄尚之瞠圆了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乔无羁。
“乔爱卿,你也真是的,轻着点,别吓到尚之了。”皇后柔声道。
“是,娘娘。”
乔无羁嘴上答应着,手上却更加用力了。
“乔大哥……”玄尚之已经带起哭腔。
乔无羁压低嗓门说道:“别恨我,你应该知道错在哪里了。”
这边的金儿见势头正好,立刻火上浇油:“娘娘,他还咬我来着!”
说着捋起衣袖,眼中迅速涌起水雾,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骗……哎哟!痛!”
呜呼,莫非我今日要命丧於此?
皇后面无表情,声音却冷了几分:“金儿,本宫千挑万选,选了你伺候太子,正是因为你机智过人,聪明伶俐,比其他同辈优秀许多。不知是本宫看错了你,还是你小看了本宫?难道本宫会看不出七岁女童的牙印与十岁男童截然不同?”
就是嘛!玄尚之忍痛点头,无声表达着对皇后的支持。
“这么拙劣的栽赃手法,实在令本宫失望。若真想栽赃他人,怕痛、怕苦、不肯牺牲又怎能让人信服?若连自己都骗不过,又怎能骗倒他人?记得下次巧妙些。”
金儿想了想:“那奴婢以掌心用力擦过碎石,就说是他推倒的,这样行吗?”
“跌倒之时多为掌底、手腕擦伤,倘若位置不对,自然不能信服於人。若能忍痛施出苦肉计,见红渗血,自会更加可信些。切记不要低估你要蒙骗的人,既要陷害,势必要面面俱到,绝不能让对方有翻身解释的机会。”
“谢娘娘教诲,金儿记住了!”
这算什么教诲?!
玄尚之立刻哭得好不凄凉。
玄尚德见弟弟示弱痛哭,不由更加不忍:“娘娘……”
“玄爱卿啊,昨个儿皇上赐给本宫一些上等的远安鹿苑茶,本宫知道你嗜爱品茗,专门给你留着呢。”皇后打断玄尚德的话,笑得人畜无害。
玄尚德闻言顿时两眼一亮,欣喜若狂:“谢娘娘恩典!”
“金儿,带着玄爱卿去取鹿苑茶吧。”
“是。”
看到玄尚德乐呵呵地跟着金儿离开,玄尚之在心中悲嚎:“哥,几两茶叶就把你弟弟给卖了!天理何在?!”
皇后优雅地夹起一块白玉糖糕,眼角含笑,看着可怜兮号以目光向她求饶的玄尚之,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置若罔闻。
娘娘……
两刻钟后,皇后终於开恩让众人退下了,言外之意,也是让乔无羁放了玄尚之。
乔无羁甩甩早已酸痛的手,怜悯地看着已经说不出话来的玄尚之,依然是那句话:“不要恨我啊……”
而玄尚德若获至宝般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罐,说了一句“以后别惹娘娘不高兴了”,便迫不及待地回府泡茶去了。
金儿定定地看着玄尚之,笑得诡异骇人,温柔地说:“以后就要同殿共事了,要好好相处哦~”
身心倍受摧残的玄尚之落寞地独自一人躲到御花园深处,望着湖中的倒影,看着好似两颊挂着肉包子的脸庞,突然悲从中来,哇一声大哭起来。
皇宫,太可怕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