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帝与皇后夫妻多年,知道两个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太子陪伴在她身边多年,还算听话懂事,偏偏次子让她很是伤神,昭帝好说歹说,又以朕必定会派别的官员前往江南,二郎只是离京散心,免得留在京中黯然伤神。等他转一圈回来,朕再给他挑选一门可心如意的亲事为借口,这才哄住了皇后。
皇后在后宫听到次子自请退婚,原本还对温家生心歉疚,想着平白耽误了温姑娘四年,只是次子离家太久,疼都来不及,哪里舍得骂他,等到听说他退亲是温氏之故,顿时火冒三丈。
只不过慕容夜在父皇面前的借口是——
“儿臣久在边关,糙惯了的,总觉得与书香人家的闺女在一起浑身不自在,一个桌上吃饭还怕声音大些吓着了她,还请父皇开恩,退了这门亲事。”
其实真正的原因昭帝心知肚明,慕容夜还未回京,王府长史发现此事不敢隐瞒,已先一步悄悄上书昭帝了。
身为父亲,知道次子摊上这种难堪事,昭帝内心的怒火不比皇后少;可是做为皇帝,温氏一门向来忠心,温氏子弟又向来无劣迹,在朝为官者皆勤勉守法、兢兢业业,实在没有因为温氏的作为而连累温氏一门的道理。
说到底,在他的心里,哪怕次子抛去了皇子身分,也是十分优秀,堪称当世俊杰,何愁寻不到名门良媛为妻?想通此节,昭帝便假装被蒙在鼓里,果真召了温氏之父进宫商议退婚之事。
温友和官至大理寺卿,向来铁面无私,唯独对幼女的婚事伤透了脑筋。
睿王在北狄大胜的消息由前线传回来之后,温氏便开始“生病”,拒绝成亲,只道若是让她嫁进睿王府,还不如让她去死,温氏又悄悄向母亲泣诉——
“睿王再好,可一想到他双手染满鲜血,杀孽这般深重,女儿便浑身冰凉,害怕得忍不住要哆嗦,又怎么能跟他成亲呢?”
温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四十岁才得了这个女儿,取名如华,当真如珠似宝一般,捧在手心里呵疼大的,她被女儿哭着求过几回,也开解过女儿数次,总不见效,对此事也暗暗发愁不已。
袁霁跟着母亲来探望温如华的时候,向她悄悄出了主意,“舅父虽然严苛,但舅母一向疼你,你只要寻死觅活不肯嫁,舅父最终也只能依从妹妹了。”
两人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性情相投,什么时候心动都不记得,当年皇室提亲,温友和一口应了下来,倒让两小儿措手不及,着实伤心了一阵子。后来睿王远征不归,虽有一纸婚书,到底成亲遥遥无期,此事便拖了下来,两人也能时常借着表兄妹之名相见。直到此次睿王灭了北狄,两人这才着了慌。
昭帝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道:“二郎提起令媛赞不绝口,只道他在外征战多年,耽误了令媛,且令媛闺中弱质,二郎恐自己在军营里糙惯了的,与令媛的性情不甚相合,执意要退亲,倒是朕对不住温卿了,令媛但有中意的儿郎,还是别再误了年华。”
温友和原来还以为昭帝召他进宫,许是要商议婚事,想起家中寻死觅活的女儿,为了能够退亲都已经开始绝食了,他也禁不住有些动摇,还是怕万一女儿固执到底,当真为了亲事而一心寻死,如今昭帝主动提起,正中他下怀,他当下不再犹豫,接了退婚书。
出宫后,温友和细细琢磨昭帝的话,总觉得分外耳熟,这分明是女儿拒绝成亲的理由,特别是皇上最后一句“令媛但有中意的儿郎”更值得深思,毕竟女儿镇日待在深闺,又如何识得其他男子?
回府后,温友和将皇上的话转述给妻子和女儿知晓,两人皆欢喜不尽。
袁霁听到消息,次日匆忙赶来温府,先去向温友和请安,两人坐下来说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袁霁便有些坐立不安。“外甥还未向舅母请安,四妹妹这几日可大安了?”
温友和当他是关心,便让他去后院向妻子请安,待他出了书房门,温友和忽然醒悟过来,这个小畜生!可不正应了昭帝的那句话吗?!
不怪他总觉得昭帝退亲的时候话中有话,且语气中似乎并无让女儿空等四年的愧疚之感,只是当下事情朝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他一心记挂着要将退婚的消息带回来给女儿,这才忽略了,如今想明白之后,他顿时冷汗直冒,胆子都快破了。
第三章是好人还是骗子(1)
江南历来是富庶之乡,丝米盐茶织绣天下闻名。
慕容夜带着随从以及新上任的丫鬟柳盼在常州城转悠了一圈,去茶楼听了几支小曲,又去酒楼品得几样时鲜果蔬、地方佳肴。
听得旁座客人议论城中时事,慕容夜还不忘问问葛重,“不是说本地盐帮跟漕帮常常火并吗?”怎么瞧着常州城很是平静,并不似经常性持械斗殴、民风剽悍之地。
这是慕容夜一路上翻阅了两淮卷宗发现的,常州械斗频发,比之扬州要高出许多倍,但当他亲自来常州市井间走动,免不了怀疑这个消息的确实性,为此,他命葛重使了一小块碎银子向店小二探听消息。
店小二似乎觉得他们大惊小敝。“盐帮、漕帮打架斗殴又不是一日、两日,这运河上哪一日不打上几场?都是在运河上讨生活的,要是日子好过,谁会跟人搏命啊。客官是外地来的吧?”
葛重连连赞道:“小扮倒是好眼力,我家公子听说江南盛产盐茶丝米,自家生意在北方,这才大老远跑来长长见识,想着能够贩运一两样回去试试。这不是才到贵宝地嘛,两眼一抹黑,还没找到头绪呢。”
店小二一听,马上热情的向慕容夜推荐本地的牙行埠头,既有牵线生意的,还有居间包揽水运雇船的,倒是极为便利。
慕容夜便带着几人扮做前来常州做生意的富贵公子,每日与本地商人见面应酬,煞有介事的谈起了生意。
柳盼原还想着找个机会悄悄的溜了,她虽对常州不熟,可好歹也是在江南长大的,风土人情还是熟知的,又有医术,不愁活不下去,偏偏慕容夜防她甚严,每日出入都将她带在身边,除了换药之外,连端茶送水也不吝支使,真拿她当贴身丫鬟使唤。
对此,裘天洛百思不得其解,还悄悄咨询葛重,“王爷这是想做什么?”不是领了清查两淮盐务的差吗?不先去跟两淮盐运使仁同方接触接触、摸摸情况,跑到常州这个小地方来做什么?
葛重捋须,显示出一个高级神棍的专业素养。“王爷自有打算,岂能随意透露。”
他在还未投到睿王门下之前,专以卜卦糊口,自称知阴阳、断生死,睿王并不信他这套跑江湖的说词,倒是看中了他的另外一项本领,知晴雨、断天气,而且准确率颇高,行军打仗很是得用。
裘天洛闻言嗤之以鼻,总觉得恐怕他也不知道王爷的打算,只是在装神弄鬼而已,与其相信他的话,不如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认为王爷在常州下船,多半是在温氏那里受到重挫,偶逢小家碧玉柳盼,亦觉可爱,这才随着她的脚步。做为一个称职的属下,要急上司所急、想上司所想,因此这几日他对待柳盼格外的客气,不时支使阿汉去买些常州零嘴送到她房里,顺便再讲讲王爷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