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然,羿央硕健的长腿碰地一声,野狂地抬跨在床炕上,待腿靠在棠欢的身侧后,他俯首阴冷地盯视着棠欢冰冷的俏颜。
棠欢亦无所畏惧,抬头迎视着羿央那仿佛要噬人似的黑漆深潭。
两人僵视了许久,最后,羿央恨恨地咬了咬牙,硬声地道:「我永远不可能放你走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是吗?」棠欢冷笑地问道。
「我的话向来毋庸置疑!」
「不杀我!不放我走!日后,你定会后悔做此决定。」棠欢这并不是威胁,只是陈诉事实。
「后悔?」羿央仰头狂笑,笑得他的喉头都为之震动。
「活到现在,我独独不知后悔为何物!」
听闻羿央霸气自满的言语,棠欢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如果说我会有后悔的事,那必定就是——放你走!我告诉你……」
羿央的脸已逼近到棠欢的面前,炽热的鼻息灼烫着棠欢的面颊。倏地,他捉住棠欢的长发,往后一拉,迫使他与他眼对眼,而后,他狂狞地笑道:「第一次相遇的那天,你那矫捷善战的美丽身影,已深深地镂刻在我的心上,教我想忘也忘不了,之后,你喋血的英姿,更让我的心颤抖不已,你知道吗?」羿央猛地拉起棠欢的手按在他的心窝处。
「你感受到了吗?它正为你痴狂地跳动着,并且张狂地呐喊着想要你。」
睨着羿央的狂态,棠欢不禁感到一阵害怕。
他是疯了吗?他一定是疯了!「放开我!」棠欢拚命地想抽回被羿央紧握住的手,可是,却怎幺也挣脱不出羿央的掌握,他的手反而更教羿央给牢牢地紧握住了。
「休想!」羿央牢牢地握住了棠欢的手,神情更形偏执了,「当我们打得难分难舍的那一刻,我就明了,你是足以匹配我的人!而我们之所以会相遇,一定是上天注定的。你和我,仿佛就像是女萝遇到了松柏,合该紧紧地依靠着彼此、缠绵着彼此,不是吗?」
棠欢惊惧地瞠大着眼眸,寒冷的战栗自背脊直窜入他的脑门,让他头皮发麻,全身发冷。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紊乱与不知所措,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疯狂的局面,于是,他选择了以愤怒掩饰他的慌乱。
「你这个疯子,放开我!……放我走……」棠欢扭动着身躯与手腕挣扎着。
「不放!」羿央更加执拗了,「我告诉你,纵然必须囚禁你一生,我也不会放你走。上天既然安排让我遇见你,这就是命中注定,注定你合该是我的,我合该拥有你,你懂吗?所以,千万别妄想要摆脱掉我!……倘若,你想以死来摆脱你我注定的命运……」
羿央绽出严厉、教人颤抖不已的森冷微笑,「死,我并不反对,只是,相对的,你要有死得彻底的决心!……你最好牢牢地记住——你只有一次的机会,一次你就必须死得彻彻底底!不然,让我救回了你的命,你可就没有『死』的机会与权利了!届时,你的命是我的,连你的人也不例外。切记……」
撂下这些话后,羿央俯身在棠欢的额际印下一记冰冷的吻,便浑身怒气地走出了帷幕。棠欢愕然地凝望着落下的皮幕。……良久……良久,他才抬手轻抚着羿央残留在他额际的冰凉吻痕。
明知羿央的话是何等的自矜自恃、狂妄不可一世,可,棠欢却依旧深受着他的话所牵引。
棠欢从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这幺肆无忌惮地表达出自己的情感的?震惊的同时,他亦对羿央那强烈释放的率直情感,感到莫名的恐惧。
那股莫名的恐惧,压得他喘不过气,也逼得他无法思考了!
待羿央走出帷幕之后,不一会儿,索伦再次进入幕中。
他缓缓地走向棠欢。
坐落在棠欢的身旁,索伦轻叹了一口气,动手接续羿央未完成的换药工作。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该惹他动怒的。」
棠欢闻言,不置可否地轻扬了扬秀眉。
索伦见棠欢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禁频频地叹气,微皱着眉头的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他却未曾停下手边包扎换药的动作。
「阁下有话,直说无妨。」
「他非常地珍视你!你可知他从未如此在乎过一个人,唯独你呀!」
珍视他?在乎他?唯独他……?
呵!多讽刺啊!这些话竟然是从敌人的口中吐出?
幼逢剧变之后,他便一直是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一颗死不足惜的卒棋。
若非他身负天命……他亦难逃死厄!
被人关爱、被人疼惜,是何滋味?他早已忘却。
如今,竟有人对他说:他是在乎他的、他是珍视他的……
这教棠欢真是难以适从啊。
然而,纵使如此,他冷漠、冰冷的心,仍为索伦的一番话,激荡起层层涟漪。
一时之间,棠欢真不知自己是否该相信索伦所说的话?不过,他的心却仿如是渴望相信似的。棠欢整颗心紊乱不已,相信与不相信、渴望与压抑,在他的心中,像个钟锤似地摆荡着。虽然,他依旧是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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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时分——高悬的下弦月,冲淡了夜的黑暗。月光自幕顶上的圆窗,倾泻而入,肃寂的宁静之中,突地,出现了些许危险的氛围。
棠欢猛然被惊醒,他发觉帷幕之中,除了他自己外,还有别人存在,而且,就在他的身后。
他屏气凝神地静静躺着。
幕中的人缓缓地走向他,虽然那人的脚步极其轻柔,甚可说是微不可闻,但对戒心超乎常人的棠欢而言,依旧是了然于耳!
脚步声终于停止,且就停在棠欢背后半臂之遥。
出奇不意的,棠欢狂喝一声:「喝!」
紧接着,他长腿一扫,直接踢向来人。
但,他的攻势却教那人轻易地挡住了。
棠欢一个跃起,拳掌无情地疾挥而出。
然而,拳掌之风都还未擦到来人的袖服,棠欢的皓腕却已教那人给箝握住了。
弹指之间,「啊……唔……」棠欢发出惊叫,他竟被那人给压制在床炕上了。
双腕被制的棠欢,不甘就此认输,他跃动自由的双腿,再次踢向那人的腰侧。
可是,来人好似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一招,一个翻跃,来人那结实的大腿,已轻易地将棠欢击向他的腿给压缚住了。
紧接着,压在棠欢身上的壮硕身躯,一个翻身,便将棠欢整个人更加地压进了毛毯之中。
棠欢惊喘了一声,本欲挣扎的他,鼻息之间蓦然闻到了熟悉的男性气息,瞬时,他停下了挣扎的念头。
棠欢已知道来人是谁了。
「你来这里做什幺?」棠欢冷冷地问道。
板凳不料,他眼前那具厚实的胸膛,竟隐隐震动着,自他的头顶上,更是传来饶富兴味的低笑声。
「有什幺好笑的?」棠欢的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你还真是带劲啊,我的美人!这幺用力地欢迎我,不怕你的伤口疼吗?」羿央揶揄地低笑道。
棠欢不理会他的揶揄,他轻哼了一声,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羿央不答反道:「你就这幺迫不及待地想与我共枕而眠吗?早知你会如此热情地。欢迎我,我必定放下繁务……」
他在说些什幺啊!
羿央那轻挑的言语,刺得棠欢的耳根子无比难受,他怏怏地打断羿央的话。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幺?」
「唉啊!何须害羞呢?我的欢……」
羿央的这声叫唤,真真教棠欢寒毛直竖、恶心到骨子里了!
——他的性情真是教人不敢恭维。
一会儿霸气蛮横,一会儿轻薄邪肆,他的性情怎能转变得如此迅速呢?
而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棠欢不解,也无心去了解。
「闭上你的油嘴滑舌,滚出去!」
「呦、呦、呦……怎幺有客人对主人下逐客令的,这岂不是鸠占鹊巢了吗?」
什幺?难不成?
「这儿是你歇息的住处?」
羿央低眼凝视着棠欢的面容,似笑非笑地道:「没错!」
棠欢闻言,立时低斥一声:「放开我!」
他却依然教羿央压制在身下。
羿央只是放开棠欢的手,并没有意思释放囚困在身躯下的纤瘦身子。
「我要到外头去,放开我!」
「你要到外头做什幺?」羿央瞬了瞬眉眼,不解地问道。
「这个地方是你的睡处,我这个战败的俘虏,岂能睡在你这英明神武、战无不克的霸主的床上呢?……我睡在此处,真是大不敬啊!」棠欢语带嘲讽地冷讥道。
他轻蔑地睨了羿央一眼,又讽道:「对你,可真是失礼失敬啊!」
他虽然如此说道,可是他的态度却与他的话大相迳庭。
「你……」羿央挂在唇边的笑意,骤而冻结成冰。
他怒意盎然地猛然抬起棠欢的下巴。
眼见羿央已颜面易色,怒潮待涌了,棠欢却仍旧一副无惧无畏的模样,他冷眼讪笑道:「怎幺?我有说错任何话吗?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呀!」他扬起下巴,明眸迎视着羿央易色的俊颜。
羿央盛怒得眯细了双眼,但随即,他不怒反笑了。
可,他的笑,却教人看得胆颤心寒、头皮阵阵发麻啊!
羿央一手紧握住棠欢的下巴,一手则粗野地以拇指揉搓着棠欢那柔美的唇瓣。
那粗鲁野蛮的劲道,揉得棠欢的唇瓣都渗出血丝了。
「这张嘴如此地诱人,但为何偏偏喜欢说些教人恼恨到极点的话呢?」他阴冷地喃喃低语。
羿央粗野的举止,令棠欢那双明瞳盈满了山雨欲来之势。
棠欢不悦地想转头甩开羿央的箝握,不料方一转头,顷刻间,下颚便又教羿央给蛮横地扳回。
「你不要太……」棠欢话还未说完,就教羿央给打断了。
羿央竟将手指伸进他的口里,态纵地搅动着。
「这温暖的柔香小舌,为何如此地犀利?为何总是能轻易地撩拨起我的怒气?为什幺……」
羿央那粗犷的俊容上,虽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然而,他粗暴的手指,紧抑的低哑嗓音,却实实在在地显示出他汹涌的怒气。
他究竟以为他是谁?棠欢对于羿央粗野的动作,早已恚愤到了极点。
说不出话的棠欢,愤而蠕动起被压制的身体,拚命地想自羿央的身下挣脱出。
然而,他越是挣扎得厉害,虚弱的身躯越是教羿央压得更紧。
……未能如愿挣脱的身子,真真地动弹不得了。
一番激烈的挣动之后,已教虚弱不堪的棠欢感到非常地吃力、也气喘不已,再加上羿央那魁梧的身体重量,简直是压得棠欢快喘不过气来了。
呜……好难受……他压得他的胸好痛,他快要不能呼吸了!可他是决不会开口讨饶的。
棠欢有些眩晕地将双手紧抵在羿央雄厚的胸膛上,拚命地想替自己的胸腔争取一丝空间,好让他的痛得以缓解、他的肺得以呼吸。
他凭什幺如此对待他?他以为他是一个任人把玩、不懂得生气的人偶吗?如果,他以为他可以对他如此态意妄为的话,他就大错特错了!气息略为稳定的棠欢,越想越是难忍愤激的怒气,他不经思索地,便张口狠狠地咬上了羿央的手指。
齿劲之凶蛮,教人简直无法相信。
棠欢的齿狠狠地、一丝放松的意味也没有地,紧咬着羿央的指头。
羿央不曾皱过眉头,他只是默默地凝视着棠欢,未曾有过挣动的指头,静静地任由棠欢咬噬着。
直到棠欢尝到口中的血腥,他才惊觉到自己的举动是多幺地凶狠,他急急地松开他紧咬的齿关……
羿央自棠欢的口中抽出鲜血直溢的手指,再将指头举至自己的眼前,不甚以为意地伸舌轻舐着指上的鲜红。
棠欢注视着自己的杰作,心中那股歉疚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但,倔强的他,却怎幺也无法将歉意道出口。
可,愧怍之色,却怎幺也藏不住。
他暗暗地一咬牙,别扭地别开了头,不去看羿央。
见棠欢如此模样,羿央禁不住地露出了玩味的浅笑。始终淡漠、面无表情的他,竟也会有如此可爱的表情。——这真是教他意外啊!
然而,他的执拗、他的倨傲、他的利舌、他的可爱……却也教他又气又怜啊!唉!对于他,羿央真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初识至今,也不过短短十数天,他就能如此拨动他的怒气,惹动他爱怜的心绪,……甚至左右着他的思绪……
这一切,或许真的早已注定在冥冥之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