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为杨尧修的话,而是因为工作还没做完,她得留下来加班。
董事长下午在公司里待很久,她很清楚杨尧修对公司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只好整个下午都紧跟在他身边,免得董事长问了什么他答不出来。
晚上七点半,她正埋首处理公文卷宗,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轻敲了两下。
她抬头,便看到男人站在未关上的秘书室门边,似有不赞同的看箸她。
“怎么了?”她问。
“我说过下班后想找妳聊聊的。”杨尧修皱眉道。
她呆了几秒。应道:“嗯,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走了进来,因为被她忽略而感到有点不是滋味。
“妳好像很意外,忘了我说会来找妳吗?”
“我没忘。”她快速的回答,“我只是以为你不会记得这件事。”
她不懂他究竟想要聊什么。
当了他的秘书好多年,他对她的态度虽然不错,该调薪什么的,从也没亏待
她,但他们始终未有进一步的交集。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他生命中值得留心的的人。
因此并不懂他为什么会忽然想跟她聊聊。
她是个好部属,好到让他能够安心把所有公事都交给她,专注在自已喜欢的事上而无后顾之忧。
但也就仅此而已,她不是他会想要去深入认识的人,她今天已二十六岁,早过做白日梦的年纪。
杨尧修瞪着她,本想抗议她为什么认定他肯定会忘记这件事,但转念一想,他不就忘记了九年前的那个女孩吗?就连她当了他五年的秘书,也浑然未觉。
见她又开始处理公事,他忽然觉得那些东西很碍眼。
“别弄了。”拿走她手上的卷宗,“都这么晚了,去吃点东西。”
她静静的望着他,“这些东西就算我现在不理,明天也是要弄的。”
他没好气的瞄了瞄那些卷宗。“这些原本都是我的工作吧?我明天自己来弄就是,妳先别管了。”
都已经瘦成那个样子,还不按时吃饭?要不是他很确定自己给她的薪水在公司里大概仅次于他和总经理,他会以为公司虐待她。
她讶异的挑了挑眉,表明对他愿意主动上班感到意外。
“去吃饭吧!”被她瞧得狼狈。他忍不住粗声道:“我有些事想顺便问问妳。”
“嗯。”她点点头,这回没再多说什么。
她没料到他会带她去吃火锅,而且还是麻辣火锅。
结果她现在直瞪着红艳的汤头,就算再饿,看到也没胃口。
她叹了口气,举筷夹了白汤中的豆腐。
还好这是鸳鸯锅,她还有另一边的东西可以吃。
“试试看,这里的麻辣锅很棒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捞起辣锅里的肉片,放到她的盘子里,“诺,这给妳。”
“我不——”她因为他的举动愣了愣,想告诉他她不敢吃辣的话又吞了回去。
“怎么了?”
“没事,谢谢。”她小声道。
只是片肉而已,应该…还好吧?何况这是他特地夹给她的呢!
想想,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吃饭,她是不晓得为什么他会突然来了兴致,但无法否认的是,她的内心确实因为一这点小事而雀跃着。
她挑开肉片上的辣椒,迟疑的将肉片放入嘴中。
出乎意料,那肉片不怎么辣,入口时微麻,遗带着浓浓的中药香味。
她略送了口气,放心的咀嚼起来,觉得这不太辣的麻辣汤头似乎还可以接受。
但是,当肉咽下肚后,一股强烈的辣味忽然自舌蔓延开来,像团烈火在她嘴中熊熊燃起。
“唔!”她捂住嘴,一张脸涨得通红,甚至觉得自己的唇也肿了。
好辣、好辣!
她连忙拿起桌上的酸梅汁,狠狠灌了好几口。
冰凉的饮料稍稍解了喉间的刺痛感,唇也不那么疼了,但舌尖那可怕的辣味却怎么也驱不走,辣得她差点掉泪。
她拚命的眨眼,等待那辣死人的味道慢慢退去。
狠狠的瞪着那个张着口她的男人,她心中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也绝对不再尝第二口。
“妳不敢吃辣?”杨尧修在见了她夸张的反应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点。
“废话。”她气呼呼的道:“辣成这样子的东西是给人吃的吗?我又没有自虐倾向。”
没想到,他非但不感歉疚,还笑了出来。
“笑什么啦?”他的笑容让她不自在极了。
“芳芳,其实妳也挺可爱的。”收起笑容,他半认真的道。
平常的她总是待人冷漠,感觉很难接近,比起那严肃的罗秘书,他倒觉得她现在红着脸、气鼓鼓的模样像个正常人多了。
她长得并不算漂亮,顶多……跟清秀沾上边,但她现在的表情却好生动好可爱,让人很难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
罗如芳没说话,又喝了口酸梅汁,暗自庆幸自己的脸早就因那该死的麻辣锅而红透。
“芳芳。“他又喊,唤这名字唤上了瘾。
“干嘛。”她已经懒得去纠止他了。
“妳为什么没跟我说过,我们曾经见过面呢?”到现在,他还是不懂。
而她,当初怎么又会找上他呢?
她转过头,扯开嘴角,“不记得就算了呀,用特权进到公司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值得拿出来说的。”
她虽然是笑着说的,但她的表情却他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芳芳,你——”他忽地住了口。
其实……还是怨的吧?怨他从不曾想起她。
他这人呢当人家上司的也实在是失职,居然连向己最亲密的部属也不关心。
若他曾多花一点点心思,就不会五年来都没发现这件事了。
“这白锅的汤头还不错,煮青菜挺好吃的。”她淡淡的道,悠然吃着东西,像是不曾注意到他的懊恼。
“妳为什么没有读大学?”他忍不住想多了解她一些。
罗如芳讶异的看着他,像是奇怪他怎么会突然对自己感兴趣。
“那时我哪有钱读书?”
他怔了下,才想起她就是因为缺钱才找上他。
“现在呢?有回去念书的打算吗?”一想到秘书换人,他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她要真走了,他还不晓得再去哪生个这么能干优秀的秘书出来哩!
幸好,关于这点他们倒是很有共识。
罗如芳睨了他,“我若离职了,你大概一个月得换一个秘书吧!”
当他秘书的辛苦,是旁人很难想象的。事实上她目前根本就等同于“杨氏食品”的地下副总,底下甚至还有其它替她处理事情的秘书,只是这事外界当然不晓得,甚至连公司内部许多人都不知情。只因她行事一向低调,处理事情时都是以杨尧修的名义进行。
她也很好奇自己为何如此死心眼,明明晓得他心中没有她,还能够默默的留在他身边,即使他从不曾回头多看她一眼。
“芳芳,妳真是太了解我了。”一听她这么说,他立刻松了大口气,“妳可千万别辞职啊!我不能没有妳的。”
罗如芳差点因为他的话噎到,咳了几下才勉强顺过气。
她瞪着对面的男人,忽然有些气恼他的迟钝。
她从不敢奢望他会看上她,可他明明对她没意思,却又老是讲出那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已严重造成她的困扰。
她一手支着疼痛的头,深深叹了口气,“副总,请不要把你对待其它女人的方法用在我身上好吗?”
特意叫他副总,有一半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暗恋他十三年这种事已经够傻了,她不想再存任何幻想。
“对待其它女人的方式?”他不解,“什么意思?”
而且,他总觉得那声生疏的“副总”,听起来颇为刺耳。
她没有看他,仅以筷子在调味酱上划着一个个的圆,轻声道,“你都不知道自己这种态度,很容易让女人误会吗?”
当初她就是被他这种不经心的关怀给骗了,一栽就是十三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没有改变。
“误会?”他皱起眉。
见他还是不懂,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你老是对女人这样说话,都不担心对方会误会你对她有意思,进而爱上你吗?”
真是够了,搞不懂他为什么那么爱放电?他都不晓得这种自以为是的甜言蜜语很伤人吗?
杨尧修瞧着她气愤的模样,愣住了,也不晓得自个儿在想什么,在脑筋还没转过来前,话已先脱口而出,“妳也会爱上我吗?”可话才说完,他马上懊恼自己的轻浮。
他是疯了不成,居然这样调戏她?她是他的秘书耶!平常开开玩笑也就罢了,但这么直接就太恶劣了。
接着,他看到向来冷静严肃的她变了脸。
这使他不安起来,“芳芳——”
该死,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杨尧修在心中咒骂着自己。
“我吃饱了。”她猛地站起身,胸口因某种紊乱的思绪而涨疼,“你慢馒吃吧!我要回家了。”说完,便拿起皮包匆匆的朝门口走去。
他怔怔瞧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已走出餐厅,才猛地醒悟,起身追了上去。
“芳…如芳,等等!”他无暇去探究她苍白脸色背后所含的意义,只想留住她,不管是为了向她道歉,还是有什么其它不曾仔细思考的想法。
他没有回头,脚步不停的朝停车场走去,直到臂膀被人从后面用力拖住。
“放手。”她冷着嗓音道。
此刻她没有信心能再扮演好“罗秘书”这个角色,只想快点逃离窒人的气氛。
“如芳,妳听我说……”
“放手。”她又说了次。
他稍稍松了手,却不死心,“抱歉,我不是有意对妳说那些的。”
杨尧修从不曾像现在般后悔自己的失言。
他口头轻佻惯了,在她面前一时改不过来,但与她共事的这几年来,他其实从未将那些红粉知己与她相提并论。
他或许忘了那个跑来请求自己给她一份工作的女孩,就如同他忘了其它已分手的莺莺燕燕一样,然而他很清楚这位罗秘书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始终与其它女人不同。
虽然他还没厘清,她在自己心中究竟算什么。
罗如芳站在原地,依然没有转过头。“我很努力了,副总。”须臾,她开口,嗓音在风中听起来有些颤抖,“我很努力不去想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很努力试着让自己满足于现在的环境,试着不越过那道界线,我真的很努力……”
杨尧修怔住了。
从不知她对自己抱持着这种心情……不,或许他并非真不晓得,只是她并不是他会喜欢的类型。因此,既然她安安分分的待在秘书的位置上,尽责,无所求,他也不想破坏他们之间微妙的默契。
但他今晚为什么要将这件事揭开来?
真的是无心之过吗?又或者是他在发现他的好秘书,居然有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后而感到不甘心?
他一直以为她很好懂,也以为自己够了解她,可今天他却发现原来不是那么回事。说不清心里那股闷疼究竟是因为恼她还是气自己。但他的确因此而感到不舒服。
他不喜欢被她排除在外的感觉。
“为什么连我最后的底线,你也要踩过呢?”她终于回过头,那双望着他的眼睛带着他不曾见过的疲备。“我累了。杨尧修,你执意这样做时,就等于抹杀了我这些年来的努力。”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说服自己跟那些女人是不同的,她是他的秘书!是能在公事上给予他最大协助的人。
那些女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从来没有一个能久待。她很清楚,无论她们多美,多温柔,当他厌倦时,便能毫不犹豫的离开。
可她不一样。
五年的时间,她让罗如芳这名字在他心中、生命里,处于一个无法动摇的地位。纵使她不能待在最渴望的怀抱中,至少她知道自己是无可取代的。
而若有一天她自他身边消失,她晓得他会牢牢记住罗如芳这个人,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将她遗忘。
这是她的骄傲,就算处于弱势,她也有骨气、有尊严。她的爱情,她会自己守护,不需要他的施舍和同情。
她只求维持这样的关系而已啊!为何连这么卑微的愿望,竟也是奢求。
如今,他轻薄的挑开她层层的保护罩,直窥她最不欲人知的内心世界,将她密密收藏的心事大剌刺摊在阳光下,任他浏览阅读。
那令她无法忍受。
“如芳…”他是真的后悔,想向她道歉。
“很抱歉我失态了。”她吸了口气,朝他点了点头,“原谅我今晚得先回去,没法跟你谈什么。”
说完,便打开车门,上车,并发动车子。
杨尧修站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车尾灯,搁在身侧的拳缓缓收紧。
这晚杨尧修很难得的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罗如芳哀伤却又力持镇定的神情便会浮现在眼前,狠狠的扎疼他的心。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女人心疼不舍,但他没想到,当对象换成她时,那疼痛的感觉竟是如此的鲜明,他彷佛能感觉到心底那道因她而生伤口,潺潺的冒出血。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她对他有这样的影响力,或许是她平时表现得太过坚强冷静,让他没有机会体验为她心疼的感觉。
一夜无眠,直到床头闹钟显示早上七点整,他终于放弃挣扎,自床上爬了起来。
匆匆梳洗过后,他站在镜子前,皱眉跟那麻烦的领带奋斗。
只是不管他怎么打,总是没有她打的顺眼。
长久以来,那都是她的工作。
烦躁的扯开领带,他决定到了公司再请她替他打,顺便……好好向她道个歉吧!
昨天的事,的确是他过分了。
当他早上八点整准时出现在公司,所有见到他的职员都呆住了,怀疑自个儿是不是产生幻觉。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这个副总几乎不管公司的事,但大家知道的是,副总很忙,一年难得出现公司几次,每次间隔至少三个月以上,因此当看见昨天才来过公司的副总再度出现,他们忍不住大为讶异,更别提那些熟知内情的职员,更是差点掉了下巴。
但他没心情去理会部属们是怎么想的,略略点头当作打了招呼,便急急朝罗如芳办公的地方走去。
秘书室的门是关的,他没有敲,直接开了门。
“啊!”一道女声惊慌的响起,接着是东西摔落在地上的声音,显然是被他的突兀举动吓到了。
他皱起眉,瞪着那位很眼熟的女员工。
“副、副总?你怎么来了?”姚恬恬结巴的问道,手中还拿着眉笔,桌上摆着瓶瓶罐罐的化妆品,看起来正化妆到一半。
到了公司不工作还在化妆,照理他这身为副总的人见到该要念个两句,不过现在的他无心理会这点小事。
“芳…嗯,罗秘书人呢?”巡了这不大的办公室一眼,在见不到想见的人后,杨尧修的心莫名焦躁起来。
眼前这女人他有一点印象,好像叫什么甜的,想不起来,他一向不太会去记无心追求的女人的名字,对办公室恋情也没太大兴趣。
他只知道她是罗如芳的助理秘书,专门替她处理事情,她们两人共用这间秘书室。
“罗秘书喔……”姚恬恬弯身将掉在地上的镜子捡起来,并忙把化妆品一一收进抽屉,“我不知道耶,今天好像还没看到她……不过有点奇怪,平常她都七点半之前就来公司了说。”
她吐了吐舌。
真倒霉,难得今天睡迟了,只好匆匆赶来公司再上妆,没想到居然被副总抓包。
不过更神奇的是罗秘书的未到与副总的早到,能在办公室里见到副总已经很难得了,特别是还这么早,而罗秘书的迟到更是稀奇。
“没看到她?”他的脸色沉了沉,一种慌乱的感觉袭上心头。“你应该有她的手机吧?”
她为什么没有来上班呢?是还在恼他昨天的失言吗?
不不不,或许她只是因为中途遇上什么事,所以才晚到吧!
杨尧修不断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却效果有限。
他心底可清楚了,要一向待已甚严的罗如芳迟到,那绝对比他这时候来公还不可思议。
“我打打看。”姚恬恬立刻拿起桌上的手机,很快就找到通讯录里的电话,她拨了号,并将手机放至耳边,听了好一会,却摇了摇头:“没人接呢!电话转进语音信箱了。”
闻言,他的心“咚”的直直往下沉。
可恶,她会去了哪儿?
“我知道了,谢谢你。”他满心焦急,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忍住了气,对着姚恬恬交代:“要是罗秘书进办公室,麻烦通知我一下,并要她务必到我办公室找我。”
“喔,好。”姚恬恬乖乖的点头。
瞧副总一副失落的模样,该不会是因为公司的事不知道怎么处理,才急着找罗秘书吧?在罗如芳身边跟久了,她是少数知道其实罗如芳几乎等于是目前公司决策者之一的人。
“谢谢。”既然想找的人不在,他也无意多加逗留。
只是当他正要跨出秘书室时,又似想到什么,忽然回身走到罗如芳的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昨天晚上她处理到一半的卷宗。
然后,他走了出去。
在繁华喧闹的台北市区的某条小巷里,一早便飘着浓浓的咖啡香。
位于巷底的,是间很小很小的咖啡店。
虽然店面只有二十来坪大小,唯一的店员也只有老板一人,可或许就是类似家的感觉,让身处其中的客人心情都能放松下来。
也是因为它位置隐密,知道的人不多,才能保有现在的宁静安适。
像现在,店里便只有两位客人。
“如芳,你昨晚没睡好吗?”郑玉倩皱眉瞧着她那淡妆也遮不住的憔悴,关心的问道。
罗如芳愣了愣,扯出一抹微笑:“是啊,昨天想公事想得晚了,没睡好。”
她撕了块小圆面包,低头嚼着,藉此避开对方打量的视线。
“你啊,别老是忙着公事,小心累坏了身子。”郑玉倩心疼的道。
唉,这孩子怎么一直都是这么乖巧懂事?哪像她那个浑球儿子……
八、九年前,当如芳还只是个倒茶小妹时,她就注意到这个乖巧勤奋的女孩了,也因此,当一有机会,她便将她安插在儿子身边,原是希望能藉着她让尧修变得有责任感,没想到他居然把事情通通推给一个小秘书。
“董事长您在说笑吧?哪有老板叫员工别努力工作的?”听到郑玉倩关怀的话语,罗如芳的心头不觉一暖。
“还不就你这孩子老让人操心?”郑玉倩白了她一眼,“跟你说过多少次,别替尧修做那么多,把自己弄得这么累,何苦呢?”
虽然这一年来她人在美国,台湾的事有些鞭长莫及,但儿子是她生的,岂会不晓得他是什么德行。
“没关系的,是我自己想做。”罗如芳回望着她,眼中有着被关怀的感动,“而且公司也给我很优渥的薪水呀!”
若说这些年来,杨尧修是她努力的原因,那么,杨夫人郑玉倩便是支撑她坚持至今的动力。
郑玉倩今年五十多岁,不崇尚名牌的她只穿了身舒适的休闲服。
她身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配件,唯一看来值钱的就是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钻戒,祥和的模样,让人很难想像她其实是个干练的女强人,甚至还是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长。
据说,她手上的那枚钻戒,是她三十二岁那年,当杨氏迅速在南台湾崛起时,丈夫杨兴宏特地买来送给这位自二十岁嫁给他后,便跟着他吃苦打拚的妻子。
不过,男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钱,有了地位,身边的女人也就多了起来,而郑玉倩从来就不是什么绝世美女,也不爱打扮,真要比,怎么比得过外头那些年轻貌美的女人?
最初,她也怒过,但这些年来,她专心经营财务陷入危机的杨氏食品,无暇理会那些争风吃醋的事,之后更于一年前搬到美国,正式淡出杨家。
她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认命或是想眼不见为净,只是学会将丈夫自心头最重要的位置,慢慢移至无关紧要的角落。
“说到公司,陈总前些日子还向我大大的夸奖你呢!”郑玉倩笑道:“他对你在关企整合大会上,提出以杨氏食品这半年新推出的养生食品作为赠品的想法,可是赞不绝口,如此不但节省了礼物的成本,也同时撤销了我们的产品,而且关企员工们对这一系列的养生食品反应似乎都不错。”
“不过是突发其想罢了。”罗如芳弯起唇角,轻啜了口咖啡。“现在食品市场如此多元化,竟争激烈得很,所以啊,能够从内部深耕推行,为什么要放过?”
郑玉倩瞧着她的眼底,满是赞赏和疼爱,忍不住叹道:“真可惜,为什么你不是我女儿呢?我老了,公司若能交到你手上,肯定会比现在更好。”
“那可千万不成,我不是那块料,也只想当个小秘书而已。”罗如芳摇摇头,笑道。
她没说出口的是,若当了郑玉倩的女儿,那她和杨尧修岂不成了兄妹,虽然她不敢奢望有一天他会看上她,但也不想成为他的妹妹呀?
“胡说,你要不是那块料,世界上还有几个人能胜任?”说到这,郑玉倩像是想到什么,忽地自嘲的笑了:“是说……我和尧修大概也就只剩下这间公司可以依靠了吧!”
罗如芳拿着咖啡杯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尧修他爸的遗嘱出来了。”对于这个她早就汉女儿的部属,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份遗嘱的内容本该是机密的,不过我还是得到了消息,听说这些年来他对尧修挺失望的,再加上对我也已没了情分,加此只打算把本来就是我在经营的杨氏食品和天母那栋楼留给我们母子。”
杨兴宏自多年前便渐渐将手中的股份分给众房妻儿,旗下的子公司也交由下一代经营,但就算扣除股份,他手边拥有的资产仍是惊人,引得众人觊觎。
“是吗……”罗如芳喃喃的道,她看着手中那杯拿铁上飘浮着的叶子图案,随着她手微微摇晃而流动着。
杨氏食品是杨氏的最初创建的公司,但二十几年过去,传统产业逐渐没落,前几年杨氏食品连年亏损,几乎经营不下去。
杨家的男人都视为烫手山芋,偏偏又是杨氏的根基,没人想接,搁在那儿又不是办法。
郑玉倩便是在那时接手。
她花了两年的时间整顿,选用人才,让公司逐渐转亏为盈,接着又花了三年的时间,弭平先前的巨额亏损,一直到近几年,公司的营运状况才重新上了轨道。
罗如芳在公司待了九年,这期间公司的转变她当然都看在眼中,是打从心底佩服这们董事长的,而且也是因为有郑玉倩作为榜样,她才有办法努力不懈至今。
而今,杨氏食品当初分明是杨兴宏不要的东西,他居然打算将这留给陪他走过近半个世纪的妻子?
这种男人,也难怪会生出杨尧修那家伙……
喔,不,杨尧修虽然喜新厌旧了点,但好歹在男女关系的维系中,一次也只交往一个对象,相形之下,台面上就有五房妻子的杨兴宏,简直是个大混蛋。
只是想起昨天和杨尧修吃饭的情况,她的神色又黯了下来。
“这样也好,反正我们母子本来就不求杨家什么。”郑玉倩淡淡一笑。“身边豪门,表面上风风光光,私底下却是暗潮汹涌,特别是那些杨家人,总非要将对手赶尽杀绝,才得以安心。”
只是对于自己曾视为天的男人,最后竟下这样的决定,她难免感慨。
罗如芳动了动唇,本想讲些安慰的话,但又觉人家的家务事不方便外人多嘴,终是没说。
“好啦,我这老太婆拖你吃个早餐吃了这么久,你大概也烦了。”郑玉倩一口饮下剩余的咖啡。“我猜你现在脑袋里想的八成又都是公事了,我还是早些放人吧!”
闻言,罗如芳笑了笑,没说其实自己现在心里是在担心她和杨尧修。
“董事长今天不进公司吗?”她问。
“甭了,人老了,身体也不管用了,到现在时差还没调回来。”郑玉倩摆摆手,“我等等要回去休息了。”
“嗯,您可要好好照顾身体啊!”罗如芳关切的道,这些年来,她可是最疼爱自己的长辈。
“我会的,你去忙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