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这样回来?”男人开口问着,声音低沉沙哑,讶异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另一头坐在沙发上的男子没有回话,手里摇晃着酒杯,杯里的冰块撞得叮叮作响,黑色发丝有些凌乱,天花板上的吊灯将光影洒在他的面孔上,他低垂着头,目光焦距涣散。
“马的!有没有搞错啊?”
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一个箭步,气急败坏的从吧台里跳出来,一把捉起邢千夜的衣领,使劲的摇晃。
“我们每天拚死拚活的加班,可不是为了看你这死人样子!”满脸络腮胡的燕飞天,面目狰狞,活脱脱像一头熊。
“我跟你回美国。”邢千夜吐出这句话,语调低沉而淡漠,黑眸黯淡无光。
“什么?”燕飞天皱起眉头,松开邢千夜的衣领。
邢千夜瘫在沙发上,长腿伸直,在脚踝处交迭。这几日,他实在想不出自己留下来的理由。
“喂!那些被你打败的家伙看到你这副落魄的模样会哭吧。”谁会相信在商场上的凶神恶煞居然有这样的脆弱表情。
邢千夜沉默不语,面无表情,双唇紧抿着。
“不是我在说,女人嘛!要一个是一个,你何必把自己搞成这样?”燕飞天叹了口气,往他身旁的空位坐下。
“她不一样。”邢千夜语气坚定,深黑色的瞳眸闪过一抹黯然。
如今这份让他心心念念的特别已经不属于他。邢千夜咽下苦涩的酒液,心头的愁绪比这还要苦上千万倍。
“是啊是啊,你家的小祈祈当然不一样。”燕飞天睨他一眼,和他共事这么多年,他还会不明白邢千夜的性子吗?东一句小祈祈,西一句小祈祈,这么多年下来,他们这些工作伙伴的耳朵不长茧都难。
这小子的死心眼谁都明白,要不然他们的公司哪能在短短几年内就窜起?这些年他们简直是不分昼夜的工作,谁都知道邢家大少赶着回家会佳人,这下好啦,搞成这副失魂落魄的德行,何苦啊?
这娘儿们样看得他真是不舒服,男人就该提的起,放的下,这样小家子气像什么?
“你看到那一幕就走人了,没下车质问吗?”换作是他,就先轰个几拳再商量!
薄唇抿着一抹苦笑,质问?他哪来的资格?邢千夜仰靠在沙发上,细想记忆中那张精致漂亮的笑脸。他不怪她,人人都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他只是有一点难过,一点点而已。
从小到大,只要是他计画中的事就没出过差错,唯独这个小女人,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控,甚至许下承诺,如今他要拿什么兑现?
燕飞天摇摇头,知道陷入爱情里的人都很痴傻,他也不好落井下石。“嘿!兄弟,男子汉不是这样当的。”
邢千夜不理他,眉也不挑,继续静坐下去。
“别说我不够义气。”燕飞天一把揽住他的肩头,“来来来,我敬你……呃,敬什么好呢?”他皱起纠结的浓眉,状似苦恼万分。“啊!就敬失恋万岁,你看怎么样?”
邢千夜抬起冷眸,周遭纷纷结冻成霜,宛如极地般寒冷,冻得燕飞天瑟瑟发抖,想咬掉自己多事的舌头都没力气。
“去你的。”
哎,胸口挨的这拳还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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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举步维艰,邢千夜现在才晓得。
宁静的社区里,有着色彩斑斓的粉砖地、嫩绿的懒人树、一排排及膝的灌木丛,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时值黄昏,金黄的阳光洒得遍地生亮,石阶旁的景观盆栽上,蜘蛛结了密密麻麻的网,又细又长,像思念一样。
邢千夜站在通往阶梯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伫立片刻,黑眸没什么情绪,冰冷得像深蓝的大湖,抿紧的嘴角出现了一丝细纹,他的脚像装了十几斤铅块,每上一层阶梯都像要耗尽全力,走没几步,他的胸口就已经又闷又喘,十来层的阶梯像永远走不完的漫漫旅程,经过的路人还以为是慢动作重播,也许是他不想走到尽头;没有她的终点,去了做什么?
他是商人,只做稳赚不赔的生意,只是这次他输得惨兮兮,连心都卖出去。
他瞧见身侧的嫩花,对了,不是有句诗词叫什么来着?小祈祈教他念过的,好像是……人比黄花瘦,咦?是比黄花瘦还是比红花瘦?唉,管它的!
邢千夜撇了撇嘴角,说他胆小也好,缩头乌龟也行,反正他就是不想上去,他再也不想对她说出离别的话语。
低下头看着爬行而过的蚂蚁,他苦笑,不敢想象自己待会儿的表情会有多凄惨,他还要再想想、再想想……
所以邢千夜彻底忽略旁人的侧目,每上一层阶梯,就要往下退三阶,一来一往,反反复覆,前进的速度媲美中风乌龟。
倏地,一道清甜的嗓音划破夏日闷热的空气,引起他胸口一阵熟悉的骚动,轻轻的、细细的,像羽毛刷过。
“我怎么不知道这样也可以玩?”身后传来轻柔的笑声,顺着风儿卷入他耳里,直达他心头。
秦韵祈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全是到超市搜刮一番的成果,战果丰硕。
邢千夜略偏过头,看见她一脸笑意盈盈,夏日的夕阳将她柔美的五官点缀的更为精致,纤秀的身影像镀上了细微的金光,柔柔发亮。
她对着他笑,像初识的那天一样。
邢千夜心头一暖,黑眸染了光亮,渗了温柔情意,大手一伸,取走她手上的袋子。他盯着她,一如当年,他扬唇扯开一口白牙,暖意满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笑已不如当年无忧纯净。
他咽下喉间涌上的酸涩,顺着她的步伐,踩踏而上。
唉,燕飞天没告诉他,男子汉不好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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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怪怪的喔!
秦韵祈双手交迭膝上,圆润的水眸瞧着邢千夜,高大的他几乎要塞满那张米白色沙发,他比起记忆中的俊美少年更添了一丝稳重的气息,昔日浑身慵懒优雅的调子仍旧不变,只是现在的他一举一动都带着冷峻的危险和严酷的气势。唉,这些年来他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要不是望见他那双发亮的眼眸、含笑的嘴角,她几乎就要以为臭花瓶变成她不熟识的人了。
邢千夜敛下眼眸,盯着杯子里载浮载沉的茶叶,下颚一束肌肉缓缓抽动,他得费上极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自己不要把眼前的软玉温香扑倒。鼻端是暖暖香气,眼前是日夜思念的可爱女子,他只觉得好痛苦,内心备受煎熬,想抓住她却又不得不放下。
秦韵祈笑着看他,“怎么这么晚才来?”从见面那天开始,她就一直等着他来。
“有些事……”邢千夜如坐针毡,不晓得要从何开口。
这栋屋子充满温暖香甜的味道,柠檬绿的墙壁,茶红色木头地板,碎花窗帘,纯白薄纱,随处可见的粉色玩偶,叮叮作响的风铃,他忍不住微笑,怎么她住的地方像个可爱小人国?
“什么事?”秦韵祈水眸润润的,像满月,有什么事比他们重聚来得重要?
“没有。”他摇摇头,选择晚一点面对,他还想多看她几眼。
秦韵祈按下满腹狐疑,这男人真的怪怪的。从进屋到现在居然一直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没有拥抱、没有亲吻,她很确定他的字典里绝对没有君子这两个字,是不是又想了什么花招要整她?想到他那天刻意安排的惊喜……哪门子的惊喜啊?说惊吓还比较贴切。
“你住在这多久了?”邢千夜随口问,有她在的地方,他就特别的放松。
“七年了。”秦韵祈偏头想了一下。
眼前如花般的娇颜令他心神荡漾,无法专注。他不懂,为什么她还能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温柔而细腻、甜美而温暖,像光一样。邢千夜就要忍不住胸口的骚动,拥她入怀,他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她都已经结婚了,他还在一头热。
“你还好吧?”她在他面前挥挥小手,试图拉回邢千夜的注意力,这家伙居然盯着她的脸发起呆来。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邢千夜捉住她挥舞的小手,牢牢的包覆在掌心里。黑眸对上她水润的圆眸,又迅速别开眼。唉,他乱想什么?小祈祈现在可是有夫之妇……
她略皱起眉,看向右边的墙壁,上头挂了张照片,照片里有两个人,圆圆的眼有着同样光彩,甜甜的唇笑得很开怀。
“那是……你女儿吗?”他困难万分的吐出问句,感觉胸口浮出一抹抽痛。
秦韵祈眨眨眼,低头看表,嘴角有着神秘的笑。
“对啊,那是我们去年拍的全家福。”她拉着他来到照片前,两人的手始终没有分开。
全家福?黑眸闪过一丝困惑。男主人呢?
“她可爱吗?”秦韵祈摇摇他的手,笑着问。
“可爱,很可爱。”邢千夜点点头,心里却想哭。
女孩的五官细致精巧,肤色雪白,有着水汪汪的大眼和樱色唇瓣,神韵脱俗,乍看之下像尊洋娃娃。
“全家福少一个人呢!”她朝他眨眨眼,“你说少谁呢?”
邢千夜胸口一跳,狼狈的偏过脸。要命,她怎么可以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
伤心之余还要拚命忍住将她扑倒的冲动,邢千夜的心情忽高忽低,比坐云霄飞车还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