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抱歉……
在心里翻腾的酸涩亟欲将她淹没之际,她整理好表情,将脸抬起来面对季洋。
“我们的缘分就是注定到这里,总是有一天必须要分道扬镳,你不用感到抱歉,我才应该谢谢你这些年的陪伴,我……”喉头一紧,她奋力压抑疼痛,不让嗓音破碎。“这些年,我学习到很多,季洋,我很高兴有你这个伙伴。”
没有怨怼、没有任何愤怒,她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
季洋盯着她,神情悲伤又难受,听着她乐观果敢的回话,心里对她的那份亏欠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只能直往下坠,无力挣扎。
沉默在这空间像是一块企图使人窒息的黑布,勒得她呼吸困难,白雪哑声开口,“我……我先出去了。”她没再看向季洋,起身便快步往花房外走去。
户外空气清新,隐约挟带农田淡淡的稻草香,以及草与树的清新,白雪抬头看着夜空,奋力深呼吸,想要将胸腔那股沉郁晦暗的疼痛一扫而空,却在深呼吸的同时,眼泪还是不争气掉落。
她扁嘴,脑海里浮现许多画面。
有她初见季洋时的那一刹那、有她与季洋一起在花颜工作的快乐、还有雪季花艺草创时期,两人为着理念互相争执又互相鼓励的惺惺相惜、以及在业界开始闯荡出一番名声时感到激动的成就感,季洋是她倾心五年的对象、是她全心信任的工作战友、更是她以为即使结束单恋后,仍然可以友谊长存的伙伴,那历历在目的过往,如今却将人事已非。
“……呜……”破碎的呜咽终究是逸出了紧闭的嘴,白雪以手掩面,决定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再憋下去,她真的会内伤。
她踱步至屋外,倚着门墙顺势蹲了下来,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像她此刻无法止息的坏心情一样。
树的阴影笼罩出一片漆黑,而黑暗拥抱住她因哭泣而不断颤抖的身躯,在隔壁始终挂念白雪的蓝海终究是抵不住内心的躁动,往这处寻来,但他万万没预料到会看见这一幕。
“……白雪?”他走上前,蹲身,将她压抑的哭泣听得更仔细,他的心被拧得又疼又痛。
哭到不能自已的白雪浑身一僵,抬起埋在双膝的小脸,挂着两行清泪,直勾勾瞪着蓝海那一张写着担忧的英俊脸庞。
一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蓝海软了声,小心翼翼地关切问:“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难过?”
被他这么一问,白雪哭得更惨烈,她激动得抽抽噎噎,连话都说不完整。“二、二、二……哥……”很想跟他说自己没事,无奈却是泣不成声,连叫出二哥两字都像要喘不过气。
在蓝海温柔的凝视之下,白雪唯一能做的便是哭得更失控。
蓝海被她哭得心烦意乱,想拥她入怀,却又担心她拒绝,他咬牙,抬眼一见花房内一片灯火通明,想起季洋就在里头,他倏然起身,怒不可遏地往花房内走去。
能让白雪伤心到这般境地的人,唯有季洋而已。
这份认知令蓝海既愤恨又嫉妒,一时之间新仇旧恨全数涌上了心头,他大步走入花房,见季洋正坐在案前,便朝他走去。
“大海——”季洋站起身,尚来不及说话,蓝海一记重拳便往他颊边挥了过来,狠狠地,打得他狼狈倒地。“大海,你做什么?!”
蓝海沉郁着一双眸,挥拳又朝季洋脸上招呼,这次被季洋给挡了下来,他哼笑一声,问:“你刚才都和白雪说了些什么话?”
季洋闻言,恍然顿悟了什么,脸上浮现歉意。“我只是告诉她,我要离开雪季花艺。”
“离开?!”蓝海闻言,总算能理解为何白雪会哭成泪人儿。“你这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任性!”他抡起拳头又往季洋肚腹上捶了一拳。
季洋痛喊一声,眼见蓝海又即将挥拳,他下意识伸出双臂往蓝海胸膛奋力一推,抵挡了他的攻势,却也让他整个人摔倒在木桌旁,桌上数盆多肉植栽以及香氛蜡烛瞬间倾倒散乱在地,本是恬静宁馨的氛围忽然间被碎裂声破坏怠尽。
“哼,还懂得回手啊你!”蓝海站稳步伐。
季洋摇摇晃晃起身,嘴角渗血。“大海,你如果心里对我有怨,趁现在一次出气个够吧。”
“有种你就和我痛快打一场,不要孬种得只会当出气包!”蓝海呸了声。
季洋闻言也不犹豫,直接上前挥了他一拳,而蓝海错愕之际,狠笑了声,双拳倒也俐落地往季洋身上陆续招呼过去,两个大男人转眼间扭打成一团,无辜遭受波及的铁线莲盆栽被踢倒在地,瞬间残花满室。
一直蹲在屋外哭泣的白雪在听见花房内传出激烈声响后惊觉不对劲,立刻冲了进来,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便是蓝海将季洋压倒在地的画面,她大喊,“二哥,不要打了!住手!”
她的呐喊并没有终止这场混乱斗殴,在季洋又反转局势将蓝海压制在地抡打时,白雪疾速上前想要扯开两人,但蓝海一记挥拳来不及收势,直往白雪脸庞打了过去。
“噢。”白雪痛呼。
“白雪!”两个大男人异口同声惊呼,同时停下了动作。
被打到眼冒金星的白雪跌坐在地,偏偏撑地的手掌心扎入了满地锐利碎片,她又喊了声疼,抬起双掌后竟是怵目惊心的一片腥红。
“流血了你!”蓝海懊恼低吼,欲将她揽腰抱起。
“季洋你没事吧?”她急问。
白雪担忧的问话彷佛一桶冷水,浇得蓝海浑身冰冷,他僵住了动作,愣愣瞪着白雪。
“我没事,我先带你去包扎伤口。”季洋蹙眉盯着她淌血的双手。
白雪点了点头,这才将目光挪到蓝海身上。“二哥……”
蓝海将脸撇开,“我没事,你先和季洋去包扎伤口。”
白雪很想再向蓝海说些话,但双手的疼痛令她难以忍受地低嘶,在季洋的搀扶之下,她一步一回首,盯着蓝海落寞的身影,被季洋带着离开。
同样的场景,像是在讥笑他似的旧事重演。
蓝海眼神空洞地呆坐在凌乱的花房中,他想起了多年前与季洋发生冲突的那一日,最后亦是如此,仅剩他一人在现场独自舔拭伤痕,无人闻问、无人关心,全世界彷佛他才是最不重要的存在。
那些年的青春,既猖狂又恣意。
当年那个骄傲又自负的他,因为无法承受父亲与家族的期许,任性逃离了接班人的栽培之路,毅然决然选择了花艺,他在那段时期进入了花艺社,认识了当时已然是社长的季洋。
而颜水茉则是花艺社的社员。
三个来自不同系所的男孩与女孩,因为相同的喜好而结缘,那些年他们一起成为花痴,一起经历青春岁月的疯狂灿烂及美好,一起肩并肩许下友谊万岁的誓言。
然而三人的关系却在某段时间发生化学变化,默默变质发酵。
“小洋,我喜欢上水茉了。”蓝海神采飞扬地对着季洋宣告,却粗心大意地没留意到季洋神情上乍现的了然与挣扎。“你觉得水茉也可能会喜欢我吗?”
“也许你可以试试。”季洋语气中带着淡淡的鼓励。
第7章(2)
蓝海记得那日阳光灿烂,蔚蓝苍穹中找不到一丝白云的痕迹,他雀跃地带着一束自己精心包装的红玫瑰花束来到了颜水茉面前,告白了自己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