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霍修治抬起手制止接二连三的疲劳轰炸。
「这是天意。这些年,劼儿叫朕父王,朕教他明是非、辨善恶,他也沒有辜负朕的期望,态度端庄、仪表威严、心存正大、容止光明,甚得百性爱戴,又是先皇的孙子……」
「父王,儿臣惶恐!儿臣怕坏了父王施行十年的德政。」
「你面前这些重臣和六部就是负责辅佐你当『好皇帝』的人,劼儿,要记住纳贤臣,听忠言,勤朝政,不奢不骄。」
「父王,请再三思!」
「朕这一生,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先皇对朕极为信任和爱护,就像朕对你一样。劼儿,父王相信你会用心治理这个国家。」霍修治严谨地嘱咐:「你们也要尽心尽力辅佐新帝,不可欺他年轻。」
「臣等遵旨。」皇上心意如此坚决,众臣终于不再劝谏。
「父王……」
「朕意已决,不用再说了。劼儿,你要是做不好,父王还是会回来骂人的。」
当霍修治将传国御玺双手捧给新天子霍劼,众臣感动得不能言语。古有多少记载,为了至高的权位,有子不孝弑父、有臣不义弑君,而霍修治当皇上只为了替先皇保住皇朝,再归还给先皇的孙子,如此开阔的胸襟,世上有几人?
互相接触的手,无声无息,传递两位成熟男人内心的激动和关心。
霍修治仰头大笑,卸下此肩头重担,另有件事也得做个交代。霍修治笑过之后,神情开朗地说:「朕得去见太后和你母后。」
「恭送皇上。」霍劼低下头,带领众卿大声相送。
霍修治捻须而笑,转身大步往凤仪宫去见太后和皇后。
尹太后知道这回是留不住儿子了,拉著王后的手叹了一声。「唉!皇上,你有沒有想过,万一她有丈夫子女,你岂不是要背上夺人之妻的坏名声?」
霍修治说:「雨儿是位个性贞烈的女子,她既然甘心成为我的人,就绝不会为了任何原因另嫁他人。」
「是她求你放弃皇位来报复我当年的决定吗?」
霍修治摇头。「都是你们在要求我,雨儿柔心弱骨,从来不曾要求过朕什么。朕这一生,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轻松快乐。是朕向往那种不臣不事、无忧无虑,唯夫妻相对的平凡宁静生活。」
「王后呢?你想过她吗?」尹太后将侄女推到霍修治面前。
「表妹,原谅我。」
「修哥……」多久不曾听修哥叫她表妹……尹翠凤一时视线模糊了。
「劼儿会是个孝顺的儿子,这十几年来你的辛苦值得的。」
尹翠凤眨一下眼,清澈的黑瞳已经沒有那种属于男女的情恨在眼里了,她发自内心的笑容,看起来显得更美善。
尹翠凤缓缓说道:「修哥,我一直沒有跟你说个『谢』字。在此祝你和雨儿妹妹幸福。」
霍修治感动地接受了。「虽然这祝福来得晚,但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老了,尹太后不再多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说起来,她这一辈子荣华不尽,再不知足就要天打雷劈了。足够了。
☆☆☆
皇帝不是说不干就能不干,除非是无能皇帝被人干掉。霍修治要先上禀太庙先皇,然后召告天下,只好先派人护送娃儿回去向师父说明楚花雨将会迟归几天,以免楚大夫在家巴望著急。
他正忙得很哪,竟然有臣子来向他告老!
霍修治垮下一张脸。文明先替「太上皇」骂他:「五十不到,你『告老』未免早得可笑。」
「你都要跟著太上皇去了,我一个人留下来多无聊。再说,我去,可以保护太上皇。锦儿也赞成全家退隐。」张忠理直气壮。
「好,你们都可以跟我去。但是记得出了宫门得叫我老爷,不许再叫太上皇。」
数天后,宫道上出现一列往南迁移的富商车队,怱然遇上一阵细雨,车队暂时停下来避雨。
锦儿细心拿件薄披风过来给楚花雨。
楚花雨笑著摇头:「不冷,下这种雨表示天气愈来愈暖和,风吹来好舒服。」
锦儿还是将披风披在楚花雨肩上。「雨儿,我怎么看娃儿都像皇上和你。娃儿今年十七,年龄不是正好符合?」
锦儿的话无异是让霍修治三步并做一步走的原因。霍修治跳上马车,拉著楚花雨双手。「雨儿,雨儿,我们是该有孩子的。」
「但是奶娘和师父告诉我说,我的孩子早产死了。」楚花雨声若蚊蚋地自语。
然后一双明眸突然张得好大,记忆中种种巧合和娃儿的贴心愈来愈鲜明,她的心无名地一阵阵揪紧。水雾蒙住她的明眸,嘴唇不住地颤抖……
「娃儿,会是我的女儿吗?」楚花雨沒办法让自己冷静,笑得凄楚又惭愧。「我好笨,我要立刻回去问师父。」
霍修治情绪同样复杂,他又开怀又怒:「雨儿,我和你一起去向你师父求证,如果是的话,我一定重重治她欺君之罪。」
楚花雨听到皇上的话,急忙收住泪水,脸色苍白地看著他:「你真的要治师父罪?」
「说说而已,我已经不是皇上了。」霍修治仰头看到空中有巨大的老鹰正凌风盘旋,愈升愈高,倏地拍翅往重岭叠起的绿色山峦问飞去,直变到豆小而至消失。「好俊的老鹰,这么自由,难怪娃儿讨厌宫里的生活。」
楚花雨却无心理会他的话,她只想快点回去问师父,娃儿是不是她的女儿。她看著停止的车队对霍修治说:「修哥,这车队走得好慢。」
霍修治笑了,轻轻搂著她说。「不急,绿茵山庄会等著你,楚大夫和娃儿也会等著你。太赶了,心痛起来就不好了。」
锦儿用眼尾偷睨,接著抿嘴窃笑,赶快下车回到张忠旁边。
天际突然出现一道彩虹,彩虹的尾端沒入南方的山脉,车队在文明指挥下又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