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家形容为「孤僻」、「沉默寡言」、「和那栋鬼屋一样阴森」的老妇人,脸色略显苍白地靠坐在堆着几颗枕头的床上。抿紧萎瘪的唇,妇人闭上眼想了想,又张开,目光炯亮地望着他。
「你来告诉我这件事,目的又是什么呢,年轻人?我记得你,你几乎每个月都会来个一、两次,问我要不要卖房子,还在我信箱里塞了很多次的传单,就算我不想理你,你也坚持地站在门外,等到我出门为止。」
老妇人质疑地打量着他。「是不是你认为我知道此事后,会生气地与我甥孙吵起来,然后索性将房子交给你卖?」
「这件事和那件事没关系。我是很想要帮老夫人卖房子,那是因为我觉得邢家大宅继续荒芜下去太可怜了。她过去是那样风情万种、绮丽多娇,在她最风光的时候,镇上的人只要谈到邢家大宅,都会对住在里头的人羡慕不已。可是现在,大家只记得她是间破破烂烂、闹鬼的老房子。」
育轩迟疑了一会儿,再说:「其实,我想让她恢复风光的一面,是有点私心没错。小时候我常常听家母谈起邢家大宅每年一到情人节、中秋节、圣诞节就会邀请全镇的人参加的节庆派对。少女时代的母亲说她从小最向往的,就是能穿得像公主一样,在那栋美轮美奂的屋子里的大厅中跳舞。她总是掐指数着日子,盼望自己早点满二十岁,这样就能不必像小朋友一样,十点一到就得被迫回家睡觉。」
母亲对宴会的描述,育轩早就听得滚瓜烂熟了。
宛如西洋电影场景中的华丽、温馨舞会。平时务农或做工、不怎么讲究打扮的镇民们,在缺乏娱乐的年代,一年有三次机会能免费享用庭园烤肉大餐、无限量供应的啤酒及可乐等饮料,这可是怎样都不能错过的大节目。大家都会卯足劲穿上最好的衣服,穿上没穿几次的皮鞋,尽量让自己光鲜、好看地去参加派对。
热情接待着这些腼腆、害羞的镇民们的,则是天仙般温柔娴熟的美丽女主人,与高大挺拔、温文儒雅的慷慨男主人。他们毫无架子地与大家寒暄,总是不断地招呼大家,请众人不要拘束。大家一块儿感情融洽地吃吃喝喝、跳跳唱唱。
不过这些对母亲来讲,都是次要的。
「就在她参加的其中一场派对上,她与一名年轻男子邂逅了。套句古老的话,他们一时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经过几个月的热恋后,他们步入了礼堂。不必说,那个幸运的家伙,就是我的父亲。」
看着老妇人,育轩咧嘴一笑。「讲得夸张一点儿,没有邢家大宅的舞会,今天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出生呢!」
老妇人面无表情的反应,让育轩尴尬地摸摸头。「哈、哈,讲这些我们家的往事,您大概也没什么兴趣听。可是那个年代真的很棒吧?您难道不怀念当年舞会的盛况吗?母亲说她没见过比您更美的女主人呢!」
「那不是我。」老妇人淡淡地说。
「咦?」
「喜欢办派对的是我的姊姊,二姊。我们家中有三姊妹,除了大姊嫁到台北外,二姊在结婚后就带着夫婿回我们家住。被众人称赞的男、女主人,是我的二姊与二姊夫。那时候的我都是一个人留在楼上的房间,没有下楼参加舞会。」眯细了眼,老妇人半陷入回忆中,说。
糟糕!印象中,爸妈只提过邢家的夫妻,所以他一直以为邢老夫人就是当年的美丽女主人呢!希望她不会因为这样而坏了心情。
赶紧将话题拉回来。
「总之,有权决定要不要卖掉邢家大宅的人,只有老太太您。我觉得您甥孙的那种作法实在太卑鄙了,就算出发点是好的,也不该这样瞒着您胡来呀!」
老妇人还没开口,病房门忽然被大力地开启。「你、你这个人是谁啊?怎么跑到我姨婆的病房里讲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站在门边的男子,正是昨天在邢家院子里,与翟要「串通」要怎么卖房子的家伙。育轩扬起下颚,不以为然地说:「我句句属实,没有乱扯。倒是你,应该要好好地反省一下。就算要帮老夫人,也不该用欺瞒诈骗的方式,该好好地劝说,直到老夫人能接受为止。」
「你、你这人是神经病!这是我们家的事,为什么要你这个外人来多嘴?」
耸肩。「我就是路见不平,怎样?」
「你这叫做多管闲事!鸡婆!」男子气得跨上前,揪住育轩的衣领。
「好了,你们两个都不要再吵了!」老妇人低叱着。「建国,尤其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对人家咆哮?你敢发誓,你真的没有带人去我家,叫人家估价吗?」
「姨婆,我是不忍心你再被那老家给绑住。」
老妇人严辞厉色地说:「我为什么非留在那个家不可,外人不知道,难道连你这个甥孙也不懂吗?我说过几百次了,就算要死,我也要死在那间屋子里!除非那两个人回家,否则我是不会离开的!」
「姨婆,都已经过了三十几年了,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他们要回来早就回来了,既然没回来,说不定早就死了。」
「住口!」老妇人歇斯底里地动怒起来,不停地喊着「住口」两字,没一会儿,她摀着胸,呼吸发出嘶、嘶的杂音。
「姨婆!」建国大惊失色地跑到床边。「你又发作了吗?我马上就叫医生、护士过来,你忍着点!」
病房顿时陷入一阵混乱。护士小姐推来一辆载着各式仪器的诊疗车,替老妇人套上氧气罩,随后赶到的医生为老妇人诊疗过后,替她注射了一管药剂。
「暂时是没事了。我不是跟你们家属提过,病人需要绝对的静养,不可以让她的情绪过于激动吗?像方才这样的状况,老太太年纪大、身体又虚弱,万一缓解剂无法实时发挥效果,可是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是,非常抱歉。谢谢你,医生。」
频频称谢的建国,在送医生与护士离开病房后,旋即转向育轩说:「你看到了吧?我姨婆禁不起打扰,你的多嘴,差点让她老人家的病况更恶化!」
育轩愧疚地低头。急救老妇人的过程全看在眼中的他,深知自己差点铸成何等大错。都怪自己不够深思熟虑,没将老人家的身体状况考虑进去。幸好现在老妇人状况稳定了,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谢罪。
深深地向对方一鞠躬。「我为这次自己『多管闲事』所衍生的『意外状况』,郑重向您道歉。对不起,请您原谅。」
「哼!先前不是还很嚣张地在骂我吗?我告诉你,不要以为说了『对不起』就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笑话,难道我这个做人家晚辈的,会比你这个外人更不孝顺吗?我关心姨婆的方式对不对,轮不到你这个外人置喙!你快走吧,不许再出现在我姨婆面前!」
默默地拎起公文包,育轩再次低头道歉,说:「刚刚的事我非常抱歉,请老夫人好好休息,早日恢复健康。我告辞了。」
「你等……一下……」
隔着氧气罩,老妇人虚弱地喊住他。
「姨婆,有什么事?你跟我讲就行了。」建国急忙奔过去,握起老妇人的手。
老妇人指着育轩。「叫他……留着……等……」
「为什么要他留下来?你要他等什么?」
「去……把……你那个要……帮你卖房子……的朋友,找来……」
「咦?这又是为什么?姨婆。」
「不要问……快去……」
建国很不服气地瞪了育轩一眼,咋咋舌,愤怒地离开病房。
虽然不明白老妇人要自己留下的用意何在,可是先插手管人家闲事的是他,因此他当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离开。
他拉了张椅子,坐在老妇人的病床旁边。「您要是想喝水或什么的,不要客气,吩咐我就行了。」起码,这是他能做的一点赎罪。
闻言,老妇人缓缓地合上眼。「我……想睡一下……他们如果来了……叫醒我……」
「好。」颔首。
育轩守着沉沉入睡的老妇人,耐心地等待着。
室外高达三十五、六度的高温,在密闭的窗户前止步。显然没有什么节约能源概念的屋主,硬是将冷气的温度调至手脚都发冷的二十度低温,让人待在室内宛如身在冷冻库。
「最后,您只要在这边签章,手续就算完成了。」殷勤地替对方打开印泥盒盖,指点出盖章的位置,唇边堆着公式化的笑容,身心同吹着飕飕冷风的翟要,暗暗嘀咕着:快盖章吧,你这只发情的母蜘蛛!
「嗯……这样好吗?」
厚重粉底也遮掩不住年过三十五,开始走下坡的额前、眼角皱纹的女客户,佯装苦恼地眨眨眼,卖弄着妩媚风情说:「人家觉得这好象在盖我自己的离婚证书,要非常地慎重才行耶!」
饶了我吧!翟要脸颊上的笑容僵得太久,开始抽搐了,但他依然发挥百分之两百的耐性,道:「这纸契约,不是已经放在您那里三天,让您仔细地观看过了吗?您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
「唔~~」左右扭扭肩膀,她倾前,故意让他能够一览无遗地被迫欣赏系颈的低胸紧身小可爱中,那呼之欲出的浑圆双峰。「人家担心,你收了这纸合约后,就不会再打电话给我了,人家还不想和你这么快就断了关系嘛!」
关系?谁和你这个花痴女有什么关系啊?不过就是我帮你把一间屋子卖掉而已!为了摆脱你的纠缠,「恁北」还是以破纪录的速度帮你找到了好客户,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的?都已经离婚三次了,还想再找下一个金主吗?我可不想成为蜘蛛女的下一个牺牲者!
当然,从事「服务业」多年的翟要,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小不忍则乱大谋。因此,他强迫自己微笑再微笑。
「唉,你没有反应,那表示我猜得没错喽?你之前那么勤快地打电话给我,原来全是为了要做我这笔生意而已啊!人家说得对,业务员舌灿莲花,讲什么都不能相信呢!」
有没有搞错?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唱独脚戏!接电话接到快烦死的人,是我耶!业务员不跟你谈生意,难道还得和你谈床说性不成?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会连着换三名业务员负责的理由了!
不。整件事要怪就得怪店经理,他总是喜欢把最难缠的客户丢给他来负责。
说好听点,是经理信任翟要的能力;说难听一点,就是他想看热闹。假使成功,众人都会认为这是做一名顶尖业务员所应该做的;假使不成功……「唉呀,你也有惨遭滑铁卢的时候啊!」之类的嘲讽,是绝对少不了的。
可是既然选择待在这种连锁房屋中介公司里工作,就不能不适应这种公司里外都存在的激烈竞争。
同侪之间互相角力竞逐业绩,公司才有赚钱的可能。什么「和气生财」是说给单纯、好骗的家伙听的门面话。每家分店经理,为了提升业绩好替自己的升迁铺路,个个都巴不得他们这些最底端的业务员能竞争到头破血流为止。
翟要不怕竞争,他喜欢有挑战的工作,这也是他会成为房屋中介的理由之一。可是……近来经理老是派些狗屁倒灶的客户给他,实在让翟要不得不萌生跳槽之心。
渴望他这个现成生力军能加入的中介公司,翟要随便数数都超过一只手,他不怕没地方去。问题是,到了其它环境,难保不会重演同样的场景。
干脆……另起炉灶,开起单打独斗的一人中介公司好了!凭自己的人脉,要抢占眼前市场大饼的一席之地,应该不成问题。
「哎,你怎么都不讲话啦?」
回过神,翟要冲着她微微一笑。「您不想盖这个章,就算了。」
「什……你这是什么意思?」女人的脸在一阵错愕后,扭曲了起来。
将契约书收回。「就是您所听到的意思。」
「我可是你们公司的客户,你不能这样对我!」女人动手想抢回契约书。
闪过她的手,翟要收拾着公文包,站起来。「是您不想签的,我不能强迫您签。另外,您曾与本公司签下的中介契约中曾明订,您若毁约不想卖屋,得加倍归还买方的订金。这点,请您做好心理准备。」
似乎没预料到会遭受此等反击,女人气急败坏地一跺脚。「我要向你们公司投诉,派这是什么烂业务给我!」
「请便。」已在心中作出决定的翟要,气定神闲地说:「顺便,不要忘记将您如何性骚扰我的过程,仔仔细细地说给他们听。我想他们一定会对你留在我手机留言中的那些嗯嗯啊啊的怪喘息声,非常有兴趣。」
脸一阵红、一阵白。「你这样羞辱老娘,老娘不会跟你善罢干休的!我认识很多『四X帮』的大哥,你小心哪天走在路上会被人盖布袋!」
「多谢您的忠告。」翟要不痛不痒地一笑。「可是我所认识的『四X帮』大哥们,可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大老远地跑来这种乡下地方,帮一头母猪出气。」
「母……你竟敢骂我是……」女人握着拳头,扑上前。
冷笑着,翟要毫不费力地挡开。「没有自重,哪能赢得别人的尊重?免费再奉送你一个建议,下次不要再抹这款NO.5了,抹得再浓也遮掩不住你的体臭,相反地,还浓得令人作呕。省点香水钱,拿去行善助人吧!」
女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翟要的鼻子。「你、你、你……」
「谢谢您招待的淡而无味的『薄』茶,祝您有个美好的一天,我要在自己还没变成冰块前,先告辞了。」
神清气爽地,翟要转身离开。当他跨出大门之际,隐约还可以听见屋内女人不堪入耳的脏话,宛如连珠炮般地炸开来。
摇摇头,将不愉快的感觉拋诸脑后,他坐上自己的爱车,踩下油门,朝返回公司的道路前进。
「什么?!」
「幸亿房屋中介」罗东分公司的经理,一声撼动整间办公室的大吼,让公司内所有同仁忙不迭地各自找寻掩体庇护,深怕一不小心会被流弹波及。
投下震撼弹的当事人,却一点闪躲的意思都没有,站在经理的面前说:「谢谢您长期以来的照顾。」
「等一下!为什么你突然说要辞职?是公司哪里让你不满吗?你总有个理由吧!」经理在震惊之余,手足无措地问着。
「这有关我自己的人生生涯规划,与公司没有多大的关系。那就有劳经理尽快找人接手我的业务了,我想尽早交接完走人。」浅笑着,翟要再行个礼后,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四周一片静悄无声,但翟要知道空气中飘着无数的问号。每双好奇的眼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直瞧。大概没有一个人能理解,翟要怎么会突然说要辞职?而且他相信没有一个人能猜得到正确的答案──不为什么,就是一股不想干了的冲动罢了。
随便收拾了下桌面,翟要正想下班回家,总机小姐却将他叫住。「翟主任,有位陈先生在会客室等您好一会儿喽!」
皱起眉。「是哪个陈先生?」
「陈建国先生。」
又是他?唉!翟要伤脑筋地揉揉太阳穴,这人还真是会挑时机。
也罢。自己可以趁此次辞职的机会,推掉这回的麻烦事。速战速决地去见他一面,把话跟他说白了吧!
旋踵,走向位于办公室旁边,设有独立玻璃隔间的会客室。远远地就可瞧见,陈建国在里头来回踱步,一副很焦急的模样。
打开门,翟要举起右手。「哟!」地打声招呼。
「大事不好了!翟要,昨天我们俩做的事已经被我姨婆知道了!」
抬抬眉,他笑笑地说:「这么快就曝光了?」
「这可不是能说笑的!」陈建国苦恼地转着圈圈,开始从头述说经过。
听完一切后,翟要只能说陈建国的运气实在太差了。整件事怎么会如此凑巧地被侯育轩给撞见呢?以那家伙出了名的「鸡婆」──据本人说法是「行侠仗义」、「古道热肠」,他会直接找上邢老太太告状,是一点儿都不令人讶异的。
呵呵,那家伙也真够奇葩了,这年头谁还有空去管别人那么多闲事啊?
侯育轩执着邢家大宅的事,在消息流通的同业中,早不是新闻。本来翟要也想顺水推舟地把他介绍给陈建国,是陈建国坚持不肯由其它人接手,翟要才作罢的,怎么现在反而像是自己与陈建国「阴谋算计」邢老太太呢?
侯育轩,你也真傻。我要是你,才不会将整件事告诉邢老太太,而是凭着手中握有的「条件」,直接找上陈建国,和他谈交易,这样子不就顺理成章地获得「中介约」了?
只不过,以翟要从过去陆续听到的侯育轩「事迹」来判断,他若是懂得变通,就不会成为业界中传说的「怪胎」了。
「既然已经曝光了,你就好好地向你姨婆认错道歉。你可以告诉姨婆,还好这件事尚处于纸上谈兵的阶段,我们还没进行,随时可终止。这样她应该就不会太生你的气了。」
「唉,姨婆现在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她叫我来找你,请你过去见她。」
实在不觉得有这个必要,也不想多惹事的翟要,想着要怎么推辞才不会伤了和气。
可是陈建国却握着他的手臂,拚命地拜托道:「你不能不帮我,翟要!现在你要是弃我而去,我姨婆说不定会真的拖着病体,又跑回那该死的老房子去住。你忍心看她一个孤单老人,待在那种烂地方,过着死了也没人会发现的日子吗?为了我姨婆,我拜托你,跟我去见她,帮我一起说服她卖房子,好不好?你口才那么好,一定能说得动她的!」
说到底,翟要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姑且不论两人是不是「老」同学,陈建国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打动了他的恻隐之心。
点点头。「我可以陪你去见她,但我不保证一定能劝她卖掉邢家大宅喔!」
「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好朋友、好同学、好哥儿们!」感激涕零的他,忘情地上
抱着翟要,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说。
「小事一桩,别客气。」
忍着痛,啊哈哈地笑着,翟要不得不承认,自己和全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都有个死要面子的缺点。
「姨婆!」
坐在折叠铁椅上打盹的育轩,被这声呼唤惊醒过来。他揉揉眼,看着老气男奔到床边。
建国高兴地说:「姨婆,我带我朋友过来了!」
育轩一转头,就看到站在门边的翟要。
啧,这家伙还是和过去看过的几次一样,外型精心雕琢、穿著打扮时髦,处处讲究品味到碍眼的程度。白晰脸蛋和个娘儿们没两样,只差没有大作文章地抹胭脂水粉罢了。
「请用。」走到面前,翟要朝他递出一条手帕。
「要干么?!」
「口水,你不擦一擦吗?」
育轩头顶冒烟,啧地将他的手拨开,用自己的手背在唇角擦了擦,还不忘记嘲讽他说:「是男人就不要用什么手帕,矫揉造作!谁像你那么娘!」
一笑。「我以为这叫作干净卫生。你是不是把邋遢、不修边幅,错以为是男人味了?像你这样是不会受到女性欢迎的,侯先生。」
「哈啊?我受不受欢迎,干你屁事!」
耸肩。「只是好心。」
「不必!」
病床上的邢老太太醒过来,在甥孙的搀扶下,坐起身。「建国,那位就是你的朋友吗?」
「是。」陈建国介绍道:「他就是我那位从事中介的朋友,翟要。」
「再过来一点,让我瞧清楚些。」
主动地走向床畔,翟要执起老太太瘦骨嶙峋的手,印上一吻道:「老夫人,我是翟要,请多指教。」
邢老太太蓦地张大眼,双唇颤抖地凝视着他,怯声说:「姊……姊夫?!你……是你……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