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有两种女人,比较不可爱。
一种是太啰嗉又爱兴风作浪的,这样的女子爱惹是非;一种则是娇弱到寸步不能离的,这样的女子有时会很烦。
龙轻寒是普通的男人,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也不太喜欢以上两种女人。
偏偏如今在尊贵帝王身边服侍的女子,就是这样的人。
爱惹是非的杜贵妃--杜宛琳,动不动就泪如雨下的皇后娘娘--杜宛然,同是当今太后兄长的女儿,龙轻寒一点也不喜欢她们。
可是除了这两个女子,后宫任何一个女人他都不能碰。
因为龙轻寒的生母--杜太后不允。
龙轻寒是个孝顺的儿子,他断断不会拂了母亲的意思。而两位新近入宫立妃立后的娇客虽然在外名声都不太好听,但后台都很硬,也同样不好惹,所以当今皇帝幸福不到哪去,对此卫非有所耳闻。
现在他知道这是真的,因为在他面前的皇帝好像很无助。
龙轻寒正在冒冷汗,担心是男人的尊严。
左边是他那怒气冲天的贵妃娘娘,在抱怨著自己也没碰过的皇帝唇被个男人给碰了,眼里全是熊熊嫉火。而哭个不停的皇后娘娘,则是拉著他的袖子不住小声问,陛下不碰梓童,是因为喜欢男人吗?
「梓童」,那是皇帝对皇后的称呼,看来这对夫妻真是相敬如「冰」……
听得卫非的嘴角越翘越高,看得龙轻寒的眉愈来愈皱。
这家伙在想什么?怎么笑得这么贼?
充耳不闻身边的噪音,近月天天如此,龙轻寒基本习惯了。和卫非想得不同,皇帝一点也不无助,他比较在意的是卫非现在的想法。
这人该不会认为他不行吧!
事实上皇后和贵妃进宫至今四月有余,当今的陛下没碰过她们一次。龙轻寒当然知道自己是正常的,他不碰那两个女人是因为自己实在不喜欢她们。
卫非不知道这点,龙轻寒担心他会想歪。
毕竟有美丽的女人在身边,自己却不去碰,不像是正常男人的做法,而宫中的蜚语流言一向流传得快。只有龙轻寒知道自己为正常男人这是不够的,虽然长得就卫非所言很像寿桃糕,可是他毕竟是男人,有男人的自尊。
所以现在卫非脸上的笑容,对他而言很刺眼。
食与色,人之大欲,龙轻寒自诩很正常。所谓男人之间,还是有一点竞争心理,龙轻寒不想被卫非看不起。
其实皇帝揣测卫非的心思,与卫非现在想的风牛马不相及。
卫非在想的是食物。
皇帝的家事与他无关,与食物无关的事情他通常都不太感兴趣。更何况,那两个女人也长得不像食物,他就更没兴致看了。所以那两个女人说了什么话,他不知道。
卫非正忙于听的是宫中负责掌握皇帝膳食的官员,殿中省尚食局奉御大人向他介绍的新菜色。对于陛下很介意的那件事,卫非更不知道。
殿中省尚食局奉御大人是与两位娘娘一起进来的,和皇帝只注意到两个妃子不同,卫非第一眼就看到了奉御大人。
他现在关心的是「蕊押班」。
据说是从中原地带流传过来,为隋前朝北周帝后所喜爱的莲花饼。
此时,金黄灿烂的莲花饼就在卫非的面前。
烦恼的是他不能吃,忠心耿耿的奉御官坚持陛下不下旨,外人不得吃,这是呈上给陛下品尝的新货。
即使他再怎么谄媚滔滔,笑脸相迎。
就是没得吃。
卫非此刻很讨厌皇帝,有好吃的在面前摆著为什么皇帝不干脆点下旨给他吃。
怒气冲冲回过头,却看见龙轻寒精光四射的眸光正看著他,似乎在估量他有几斤肉。
难道他真以为自己是小麦饼?拿他和「蕊押班」比。
卫非怔了怔,看看自己。
如蜜的肌肤卫非一向引以为豪,而他最以为豪的是自己皮肤的颜色与沧州最有名的小麦饼是一样的颜色。
当然这是他锻炼许久的成果,唯一遗憾的是不像皇帝那样,酷似寿桃糕。
小麦饼比起寿桃糕来,差一级。
当然卫非不知道龙轻寒这时的想法,他有些迷惑,迷惑于皇帝的眼睛。龙轻寒的眼睛从来不曾亮如此灿烂,如此凌厉,就像外公歧王府上乌黑如墨的「赐绯含香粽子」,黑到可以照人。
究竟还是「蕊押班」的魅力大些,「赐绯含香粽子」他已经吃得太多。没看几眼,卫非兴趣缺缺的转回头,盯著自己面前的莲花饼。
这饼分十五层,每层夹一朵莲花,每一层都是别样的颜色,共有十五色,可谓巧夺天工。
卫非很想吃。
可是他一伸手想去抓那饼,手就被奉御毫不客气打回去。
求助而委屈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龙轻寒,卫非平时总是微眯著的眼这时瞪得很大,里面满是莲花饼的影子。
也许龙轻寒与卫非实在没有默契,卫非想著食物的目光于龙轻寒,就是在嘲笑他的不行。
再度联想起卫非刚才对他那淘气的吻,皇帝有些恼羞成怒。
这家伙难道以为他是女人吗?
被踩到痛脚的人通常神勇无比。
于是蹭蹭蹭皇帝冲过来抱住了卫非,就这么吻下去,他要让卫非知道自己是道地的大男人。
卫非气得挣扎。
就算他再像小麦饼也不代表他就乐意被人咬啊!
缠绵被人吻和吃口水被人咬对卫非来说没有区别。
他怒。
一把推开龙轻寒,卫非夺过看傻眼的奉御手上拿著的盘子。
「你就算吝啬『蕊押班』,不给我吃,也不用把我当小麦饼啃啊!」
卫非实在很委屈,他已将自己把皇帝当成寿桃糕的事忘却得一干二净了。
这时龙轻寒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看到卫非淡如琥珀般颜色的眼瞳里满是气愤与不解。
龙轻寒更多的是呕。
他才知道与食物相比,皇帝对卫非而言也不是回事。
更别提什么在意他行不行的问题了,卫非压根对此事不理不睬。
而后,再看著身旁那如两尊石像的皇后与贵妃,龙轻寒头开始疼了。
他该怎么解释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再后来没有人给他解释的机会,原因是因为卫非无意中的一句喃喃。
「听说莲花饼吃了能养颜,是不?」
就因为这样一句话,那两个女人抱著所有的莲花饼欢欢喜喜走了。所谓的解释问题,两个女人说可以日后再谈……
天下女子皆爱美,原来摆平她们也可以很简单。
奉御进行的真是时候,真值得嘉奖一番。
龙轻寒正觉松了口气,他却忘了一点。
他不吝啬莲花饼,可是卫非吝啬,他哈了好一会的莲花饼就这么彼龙轻寒一声令下,长翅膀飞了。
卫非喜欢吃但也很讲究原则。
卫非不打女人。
卫非打男人。
龙轻寒让他吃不成「蕊押班」,卫非踹了龙轻寒一脚。
可气的是,那脚让他足足趴了三天。
这三天龙轻寒抱著痛苦不已的肚子去上朝,因为他是皇帝,丢不下自己肩头的责任,至于卫非正在卫太皇太后那里待得十分惬意。
据说有很多很多的莲花饼吃。
对卫非而言,除了食物,皇帝不算什么。
龙轻寒第一次,彻底领教了这点。
****
所谓卫非惬意的生活,只是皇帝自己的揣度。
卫非一点也不开心。
他没饭吃。
说没饭吃有点夸张,可这三天来他每天每顿只能喝白粥。和没贩吃也没差别,卫非喜欢吃的是美食,不是白粥。
太皇太后处罚他,原因为他踹了当今的皇帝。
莲花饼虽然有很多,但那是孝敬太皇太后的,没卫非的份。
没想到第四天还是喝白粥,清如明镜,稀得可以照见人影的白粥让卫非快要喝不下去。
打皇帝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什么祖姑母说男人的自尊很重要,他伤了伟大皇帝的自尊,所以这几天只能喝白粥。
听到这话卫非的脸都要皱成一团。
生平没吃过这么差的食物,万分可怜地捧了个粥碗,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卫非无精打采地坐在御花园里,搅著粥。
他没想到这样的时候竟能够和龙轻寒相遇。
龙轻寒也没有想到。
他只是耐不住肚子疼,到花园里来走走,一路行来只是想著卫非竟能够在宫中如此嚣张的理由。
想半天也想不出来,正在叹气的瞬间,抬头看到一双瞧著他瞪得圆滚滚的琥珀瞳眸。
这时候龙轻寒才发现卫非的眼睛很大,只是平时全部的精神都盯在食物上面,看到好吃得就乐呵呵的像猫咪一样眯起眼,所以看起来卫非的眼睛很小。
其实卫非有一双爱笑的猫儿眼。
纵然他笑得对象通常是全无反应的食物,卫非的笑容却可爱得很。
这是被卫非踹得一肚子火的皇帝,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可是现在的龙轻寒觉得卫非的笑容很刺眼。
他不知道卫非在笑什么?
被卫非踹了一脚之后,龙轻寒就学会了美丽的事物和其内在本质是两回事的道理。
卫非看起来很无害,修长而单薄的身躯,比阳光更加灿烂的笑脸并不代表他就是软柿子可以随便捏。
有人说美丽的男人通常都是有毒的,别的男人龙轻寒不知道,可他知道卫非有毒。
无缘无故卫非对他笑,可能没好事。
因为龙轻寒知道自己对卫非而言什么也不是。
可是他忘记了一点,虽然他爱记仇,可不代表别人也会,而卫非正是与龙轻寒完全相反的人物。
卫非不记隔夜仇。
虽然踹了龙轻寒一脚,让他这四天来只能喝白粥,但卫非没生龙轻寒的气。
这时卫非看到龙轻寒高兴极了。
「寿桃糕,快来,到这里坐。」
语气热情过了头,见了他也不叫他「陛下」,直接叫他「寿桃糕」也就罢了,双眼竟冒著幸福到诡异的光芒,所谓宫中礼多必有诈,龙轻寒狐疑的看著卫非,动也不动。
卫非不懂得看人脸色,见到龙轻寒绷得紧紧快要发僵的表情,也只当他肚子没好,还疼。竟满脸堆欢的跑过来扶著他,视他努力抵抗的姿势于无形,卫非连拖带抱的挟持著他坐到自己身边,面上神情无辜如宫中所养温婉无害的大白兔。
「你想要尚食局做点什么给你吃?」
瞧著卫非热切到看的他一阵头皮发麻的模样,龙轻寒叹气。他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几日卫非都喝得是白粥。现在卫非叫住自己,除了要他动用给他做膳食的尚食局做好吃的,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能让卫非对他笑得这样谄媚,这样可爱。
让他吃惊的是卫非的摇头。
「不用,我看看你就好啦。」
「真的不用?」
「是啊,有你就够了。」
卫非笑眯眯言道,龙轻寒睁大了眼。
「为什么?」
他又不是食物,又不能吃,难得卫非今天对他如此和颜悦色,龙轻寒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对卫非说话的语气也平和了很多,
「寿桃糕秀色可餐之,古人云画饼可充饥。」
卫非喜滋滋的,龙轻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忍不住又看看自己。
怎么每次和卫非这家伙说话都能扯到寿桃糕?
他就真的这么像寿桃糕?
忍不住,龙轻寒气愤的嚷嚷。
「朕再像寿桃糕也不能吃!」
对于龙轻寒的恼火,卫非不以为意,慢条斯理的搅搅白粥,喝了一小口,才道。
「你真笨,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只要看你我就满足了。」
羞红脸,这话怎么听怎么暧昧,即使没有一丝属于情人的甜蜜,这话还是让龙轻寒很不自在。清清喉咙,他立时就改变话题。
「就喝白粥你行吗?」
「不行有什么办法,这是祖姑母的惩罚。」
因为我踹了你一脚,可是我那是为那堆暴殄天物的莲花饼抱不平啊,与其进了两个女人嘴里,还不如被我吃掉,我是多么珍惜它们。唉,现在只能看著寿桃糕皇帝画饼充饥!
想起来,卫非还是很委屈。
惩罚?
龙轻寒暗自摇头,这太皇太后哪里是在惩罚卫非。踹了当今陛下一脚可是大不敬之罪,如今太皇太后只让卫非喝粥分明是做给他这皇帝看。太皇太后已经做主,就是暗示他不许对卫非怎么样。
龙轻寒不是笨人,一听到太皇太后的懿旨就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有那个只知道吃的笨蛋卫非,才不知道太皇太后是在保护他。
事到如今,身为皇帝也知道形势比人强,他的报仇计划目前无望,反正他有的是耐性,也不急在一时。倒是三天不见卫非,这家伙竟己瘦了一圈,又看看卫非面前那碗没动几口的白粥,龙轻寒问道。
「你这几天都喝白粥?别的东西都没吃?」
「是啊,快要饿死我了。」
有气无力,卫非诉苦。
「你可别和朕说你是心甘情愿喝这白粥,真不用朕让尚食局做些点心给你?」
现在倒真有些担心了,看卫非的样子确实不太好,却看见卫非依然摇头。
「不要,祖姑母吩咐下来的话,卫非一定得遵守。」
眼光黯淡的瞧瞧白粥,卫非叹口气,扒了一口。
「真不行就别撑了。」
看得他也开始难过,卫非还是比较适合快乐的贪吃的模样。现在这副为白粥而多愁善感的样子实在不适合他,龙轻寒想。
「祖姑母年纪大了,我不能惹她生气,反正吃白粥饿上几天也饿不死人,将就著也能过下去。」
说是这么说,话音也很认真,可卫非看著粥碗的目光,还是很嫌弃。起先龙轻寒想笑,可是后来,见到卫非凝视著他的目光。
龙轻寒沉默了。
没想到卫非的神情竟是这样的认真,在脱去了对食物的热爱之后,原来卫非也很认真的对待著他身边的人。
不若龙轻寒想的那样,卫非其实一点也不粗枝大叶。
他的细心与体贴,隐藏得很好。
就像他对太皇太后的温情。
龙轻寒摸摸卫非的头。
瞧著卫非陡然而起的吃惊,龙轻寒对他笑。
「等你解了粥禁,朕让奉御做樱桃毕罗给你吃。」
在那样的时候,卫非又吻了龙轻寒一下。
原本卫非只是想吻一下皇帝的颊,因为这样粉色的颊很美味,他觉得舔舔也好。卫非没想到龙轻寒对他的警惕心其实还是蛮高,他凑过头,龙轻寒以为卫非又想咬他,于是侧过头去。在这样的时候,两个人的唇相遇。
卫非这种举动只是因为快乐的过了颤,他这么对自己解释。卫非生性热情,尤其是对食物,他长得像所谓的寿桃糕,所以卫非对他也热情,龙轻寒知道。
可在唇与唇相熨的瞬问,龙轻寒的心,轻轻一荡。
而卫非的脸,也红了。
****
这时一颗毛茸茸的猫脑袋突然探了出来。
就在尴尬的两人之间。
于是他们彼此看不见彼此,入目的是猫儿脸,和不知道是何滋味的两人不同,猫儿今天的心情像是很好,蓬松的大尾巴摇来晃去。
卫非心底很感激这只不太识相的猫,饶是他神经再粗,在那样的场景里,也还是会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至于皇帝的脸,别提了,一整个大红苹果。
可是感激归感激,卫非对那只猫嘴里叼著东西很好奇。
那是一封信,还带著淡淡脂粉香。
卫非伸手想抓那封信,猫儿回给他凌空飞猫腿一记,敏捷的拖著皇帝向后一跳,猫儿没有踹到,它的神情很阴郁。
怎么看出来的?
请看那双闪亮亮黑幽幽的猫儿眼,满是凶光就知道。
这只死猫怎么就爱和他做对啊!
这个坏蛋怎么老是想抢它嘴里的东西啊!
卫非瞪它,猫儿也瞪他。
看著这一人一猫,龙轻寒很想笑。
卫非不知道这只猫的外号叫作「鬼鬼」,是宫里行动最为诡谲的一只猫,爱吃、爱睡,有食物就能被任何宫中人收买,而它的行动正如它的外号,总是鬼鬼祟祟。
要从「鬼鬼」嘴里拿出东西,必得用食物去换。
不动声色拿了放在石桌上的碗,又不动声色放在鬼鬼面前,看到猫儿温顺的把嘴里的信放在自己手上,又开始舔粥碗。再看看卫非,龙轻寒对他笑,不意外卫非瞪完了猫儿又瞪他。
「你把我的饭给猫吃了,我吃什么?」
虽然这白粥不好吃,可有吃总比没吃好,连白粥也不让他吃,他岂不是要饿死。
「放心,饿一天饿不死人啊。别怒,这可是你说的。」
「你怎么就这么黑心!」
卫非不甚满意,再看看那只吃得正欢的猫,叹气。算了算了,他还能怎么样,难道从那猫嘴里抢食吃不成,抬头又见龙轻寒看他,似笑非笑。
莫非他以为自己真会抢猫食,那次只是意外而已,他怎么知道「杂果点心」和「御皇王母饭」才几年不见,就由皇族专用点心晋升成猫食了。卫非平时很少脸红,可是今天看到龙轻寒的模样,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有点在意。
卫非不知道龙轻寒看著他笑,只是觉得他很可爱。
今天的卫非对龙轻寒而言很不一样,也许失序的缘起,就在那个失序的吻。
忘记不了轻柔而微温的触感,那样的轻浅,刷过唇瓣的一瞬,却有了异样的感觉。
于是那个不甚在意的人,在心里,便成了别样的存在。
见他困窘的低下头,虽然明知道现在是报那一咬之仇的好机会,可以用言语尽情损损他,竟也开不了口。
无言的,龙轻寒展开了信,还没看几行,就猛然合上了信纸,奇怪的举动惹来了卫非奇异的目光。
「怎么?」
「杜贵妃要朕晚上上她那去,竟然连让『鬼鬼』送信这样不入流的方法也想出来了。朕真不想去。」龙轻寒苦笑。
「去啊,这位娘娘除了很能啰嗦又阴险,脸还是长得很漂亮的。既然已经打算好了还抱怨什么?」
原来只是这点小事,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卫非撇过头去,看不见龙轻寒深思的目光。
「朕不要,朕不喜欢那个女人。」
「不喜欢你也只有那两个女人可以选择而已,难道你想上皇后那里去,那位娘娘要有了身孕可更难摆平。」
「你说什么?」
龙轻寒大大吃了一惊,卫非竟能看透他的想法吗?
只会吃的卫非,竟能够看穿他的心吗?
他不信。
「当今太后弄权、国舅干政,陛下身边两大后妃都是杜家的人,杜皇后为国舅嫡女,身份也算尊贵,轻易废不得,如她无子,则犯『七出』,陛下将来就有借口废后。而杜贵妃乃国舅庶女,身份卑敝,且爱嫉妒又少脑子,要废了她,倒是轻易的很,陛下不是这么想的吗?」
拨弄著眼前开著正好的王兰花,卫非正在心里盘算著兰花如何入菜,怎么吃掉它才算雅,自己的身子却被龙轻寒猛地扳了过去,正对他。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
哎呀呀,怎么把他当笨蛋了。
讷讷地抓下龙轻寒的手,卫非没好气的嘟囔。
「这下是很简单吗?虽然性格温顺,也不代表你就会任人摆布啊!泥人还有土性子,杜氏后妃进宫,你只碰贵妃而不碰皇后,就证明你心里很火,但为不触犯太后,才对那两个女子和颜悦色。可是就算你对她们再好,你也不会去碰皇后,怕有皇子之后为自己带来麻烦,不是吗?」
卫非淡淡言道,他唯一搞不懂的就是皇帝为什么不临幸宫女,宫女身份低下,轻易、无资格立妃,皇帝就是临幸一两个也没什么,干嘛把自己弄得这么苦。
还得勉强自己去应付那个啰嗦的贵妃,只为了泄欲,真是不划算的买卖。话没出口,可卫非的眼瞳已泄了密。
半晌,龙轻寒看著卫非,深深地看进卫非琥珀色的瞳底。
「你真这么想?」
「想什么?」
「朕为什么不去临幸身份卑微的宫女?」
吓,怎么皇帝也能看出他心底在想什么。他的脸还会说话不成,懊恼地摸摸自己脸,对著流经脚下清澈的溪水照了又照,这时耳边又听到龙轻寒的话。
「宫女也有心,不是玩具,可以任凭朕随意摆布。」
卫非呆了呆,怔怔地看著龙轻塞。
「朕不能带给她们幸福,为什么还要推她们入苦海。宫门一入深似海,你也出自豪门,不应当不懂得,后宫女子的悲苦。」
说完,龙轻寒转过头,看著自己脚下的溪水,默然。
卫非这时想起了一个传闻,宫中流言传说,当今的圣上,并非太后的亲子。他的生母据说是身份卑微的宫女,先帝喜欢那个女子也没用,在后宫的倾轧里,那个女子死于难产。说不出里面有没有阴谋的存在,龙轻寒从此成了杜贵妃的儿子,在先太子亡故之后,才继立为太子。
宫中,是肮脏的地方,只有人的心,在某些时候,才能够显出一丝的美丽与清明。
龙轻寒的心,到底是怎么样的呢?
卫非走近他,抱住他。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现在的他,只想抱著眼前名叫龙轻寒的男人。也许卫非没有什么力量,可是现在,他或许能给龙轻寒一点点安慰。
因为,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
那么,他们都是,没有母亲的孩子。
卫非想安慰他,粗枝大叶的卫非想安慰他,龙轻寒懂。
他摸摸卫非的头,低头对他笑。
「今天的天气很好,何必伤春悲秋,晚上到朕寝宫里来,朕叫人做好东西给你吃。」
咦?好吃的,卫非的眼发亮,猛地摇晃他。
「真的?可是我还在太皇太后的处罚期啊!」
「朕代你给太皇太后求情,让你今晚解禁。」
卫非大笑。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要吃单笼金乳酥、曼陀样夹饼、婆罗门轻高面、生进二十四节气馄饨、水晶龙凤羔、贵妃红、见风消、升平炙、小天酥、甜雪、格食、过门香、红罗钉、汤浴绣丸……」
听著卫非的滔滔不绝,龙轻寒突然有点反悔,和这么爱吃的家伙一起饮宴,是否有伤风雅?
他看看脚下不住挠著他靴子的猫「鬼鬼」,见那只猫对他笑,似是赞成。
他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