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午饭,楚音若打算去林中走走,她嘱咐双宁留下来打扫帐篷,让红珊一人陪着她闲逛。
此时已是春分时节,天气回暖,林中梨花开得正俏,花树一路斜立,缠绕一条明澈小溪,溪水花影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然而,虽说明日高照,但毕竟还是早春时节,一阵风来,楚音若颤了一颤,她今天穿得单薄了些。
“王妃可觉得冷?”红珊在一旁道,“不如奴婢回去取件斗篷来吧?”
其实,楚音若觉得自己身子也没那么弱,支撑一下即可,但难得有逍遥自在的时光,她也不想红珊老是跟着,于是点了点头。
一时间,红珊转身去了,她独自一人站在梨花树下,看着阳光从花隙中落下来,只觉得有片刻的惬意。
忽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为是红珊回来了,但待回眸望去,却见一个令她愕然的身影。
端泊鸢?
他为何在此?而且,只身一人,并无随侍。
“音若,你总算来了。”只听,端泊鸢对她浅笑道。
什么意思?什么叫总算来了?
她蹙了蹙眉,正想问他为何在此,忽然一片花瓣拂过她的面颊,她才忆起,这里是梨林所在,难道……就是当年她与端泊鸢订情的地方?
“我看你进了林子,又打发了红珊回去,”端泊鸢继而道,“我想,你是在等我吧?”
这小子也未免太自信了吧?不过,谁让事情就是这么凑巧呢?她恰巧来到这里,恰巧身边也没人,难怪他会误会……
“王爷到底有什么话?一次讲个明白吧,”楚音若真是赖得跟他纠缠,“总是这般,不太好吧?”
“音若,你什么时候会画画了?”他冷不防地道,“那日在添福楼,看你画功那般独特,着实令我吃惊。”
“我……怎么就不会画画了?”楚音若心中一怔,连忙掩饰道:“好歹是上过御学堂的,公主们的同窗,琴棋书画就一点也不会?王爷也太小瞧我了。”
“小时候你最讨厌画画了,每次师傅派下来的功课都是我代劳的,还记得吗?”他的眼神令人琢磨不透。
“小时候不喜欢,不代表现在不喜欢。”楚音若道,“就像小时候不喜欢的人,现在未必不会喜欢一样。”
“你是说二哥吗?”端泊鸢似笑非笑,“所以,你现在是真的喜欢上二哥了?”
她觉得,是该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了,以免他再做无谓的幻想,徒增麻烦。
“不错,”楚音若听见自己的声音坚定无比,“我是喜欢上泊容了——这辈子,嫁夫从夫,至死不渝。”
端泊鸢凝视着她,她不知道这眼神中,到底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意味,只觉得像幽潭一般,令她打了个寒颤。
她终于发现,为什么自己不会喜欢上端泊鸢,他虽然有一双爱笑的眼睛,却是一双空洞的眼睛,如宇宙中的黑洞,让她有些害怕。
而端泊容却不同,虽然他并不常笑,表面冷淡似冰,但他的眸子里时常能让她感受到温泉水般的温暖。冷淡只是他身为王爷所必要的伪装,他实在是一个好人……
“我明白了。”端泊鸢突然轻叹一口气,“既然如此,从今往后,我必不会再痴缠于你。音若,你可放心。”
他的语气这般可怜,她若心软一些,大概会被打动。然而,她的心里已经住进了另一个人,任凭眼前这段旧情再缠绵,都与她无关了。
“音若——”端泊鸢倏忽伸出手来,趁她不备,出乎意料地握住了她的皓腕。
她一惊,本能地往后一退,然而他力道虽然不大,却也一时无法挣脱。
“别动,”他柔声道,“让我握握你的手,就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可好?”
他几乎是哀求的口吻,让她一时间手足无措。
假如,现在她表现得太过无情,他一定会怀疑吧?还是不要露出破绽的好,稳妥起见,就让他放肆一回好了。
不就是握个手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握就握了……
“我送你的羊脂玉镯子呢?”端泊鸢却问道,“是再也不戴了吗?”
“啊?”什么羊脂玉镯子?她见都没见过……
“也对,你现在身为陵信王妃,什么镯子没有,”端泊鸢涩笑道,“大概也不稀罕那个了。”
“你也知我现在身为陵信王妃,从前的许多东西,都不便再戴了。”楚音若连忙接着他的话由道,“改天寻出来,还给你吧。”
“那倒也不必。”端泊鸢道,“一只镯子而已,搁就搁着吧。”
好吧,既然他不再追究,她也不便再多语。不过究竟是什么镯子呢?改天一定要在首饰盒里好好寻一寻,否则终究让她不太踏实……
楚音若回到帐篷的时候,却见红珊和双宁站在帐篷门口,神情颇有些古怪。
“你这丫头,说好取斗篷的,却去了这半日,”楚音若笑着对红珊道,“本王妃可等不及你了,就自个儿回来了。”
“王妃……”红珊支吾道,“王爷……王爷在里边呢。”
“王爷?”楚音若不由眉心一蹙,“王爷不是负责防务去了吗?”
“说是要等王妃回来,像有什么大事要与王妃商量。”双宁答道。
“知道了,”楚音若心下不由乱跳,“你们忙去吧,我跟王爷单独说说话。”
红珊和双宁颔首,一并去篝火旁烧水,楚音若定了定神,方才步入帐篷里。
四周静悄悄的,虽是白昼,帐篷里却一片昏暗,楚音若过了好半晌,才看清端泊容正半靠在她的卧榻上,像是睡着了,又像只是在闭目养神。
她缓步上前,悄悄端详他,每一次看到他这沉睡的模样,都觉得俊美无比,而且显得特别纯净无害,像个乖宝宝,让她实在想偷偷亲他一口。
他和衣而卧,也不知会不会冷,楚音若怕他着凉了,顺手拿了一条球子,轻手轻脚地盖在他的身上,但微微一动,他便醒了,半睁开眸子,眯眼瞧着她。
“王爷——”楚音若微微脸红地唤道。
还好他没有看到她方才花痴的模样,否则多丢脸啊。
“你到哪儿去了?”他问道。
“妾身……到林子里走了走。”楚音若答道。
“看到梨花了?”他抬眉问。
“梨花满林子都是啊。”她笑道。
他这话什么意思?意有所指吗?希望只是她做贼心虚……
“林子里还有谁?”他却道。
原来,不是她想得太多,终究什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的每一句话,都是意味荣长的。
“不过……是恰巧遇上了比南王。”她答道。
“恰巧?”他反问:“真是恰巧吗?”
这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他能不能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为什么总不肯耐心听她解释呢?
“王爷在怀疑什么?”楚音若颇有些委屈,“难不成以为我还是跟比南王约好的?”
“梨花树下,不就是你们当年的定情之地吗?”他冷笑,“只怕不必约,自然心有灵犀前去一见。”
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所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认定她出轨了?
“王爷既然知道了,又何必来问我?”楚音若赌气道,“不错,就是约好的,若不是为了见他,这枫丘我还不愿意来呢!”
“你终于说出真心话了?”端泊容抿了抿唇,“难为王妃憋屈了这么久,为何不早告诉本王?本王一向大方,或许就赠你一纸休书,让你去与心上人团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