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嫁娶,自然有诸多事物需要准备,张尚书就这么一个嫡孙,肯定要大大铺张一番,是故虽然还未换过婚书,但京城中几间有名的铺子都已经收到单子,开始给陆家打首饰,箱笼,寻找香木好做新床跟妆台。
在这种时候,庄皇后居然一个旨意就把陆桐月许给定疆侯世子为妾,不只是打了陆将军跟陆侧妃的脸,打了张尚书的脸,间接也打了太子跟李贵妃的脸,这山芋很烫很烫,定疆侯府却只能笑着接下来。
陆桐月就算家世好,背景好,有个太子姊夫,但皇后说了她是妾,她就没有婚礼,没有聘仪,没有大红花轿,没有新郎迎亲,没有宴会,每个月五两银子,四个奴仆,一个房间,没了。
外人看定疆侯是苦主中的苦主,因为安平公主对庶子一见钟情,搞得整个家天翻地覆,至于陆桐月则是衰人中的衰人,上辈子大概是个杀人无数的海盗婆,这辈子才会遇上这种衰事。
本来么,可以穿着大红喜服,八人大轿风风光光正门进入,成为官宦人家的嫡孙媳,从陆姑娘成为张少奶奶,等张尚书给孙子捐了官,就是官太太,八字都合了,聘礼跟嫁妆也都谈好了,突然的,一切没了,粉色衣裳,两人小轿,不是正室,不上族谱,百年后这世界上就没这人。
安平公主若是康复,那么她就有个公主主母,身为大黎国史上第一个驸马侍妾,而且还比公主先生了孩子,日子可想而知,公主不会让她好过,万一公主要没了,定疆侯为了安全着想,就算她生了几个儿子,都不可能扶正。
千金为妾。
只能为妾。
“唉,真可怜。”路人看着远去的粉红色队伍,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小声点,皇后旨意呢。”
“说来,皇后娘娘是在陆侧妃身上看到李贵妃的影子,这才把多年闷气出在陆家身上吧。”
“这还用说,陆侧妃跟李贵妃都是好命女人,不但自己能生儿子,重点正室都生不出儿子,总之可怜了陆七姑娘,只希望她能生下儿子,就算是庶子,无论如何也是世子长子。”
陆桐月坐在粉色轿帘中,她的队伍没有鞭炮,没有乐声,没有喜婆一路吆喝,于是那些话语都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唉。
她也是很莫名其妙,但诚实来说,并没有路人讲得那样可怜——她不想为妾,可是更不想嫁给张少爷。
张家曾经到陆家来作客,大人自有大人招呼,张少爷便由她的嫡长兄招呼,招呼的结果是,张少爷离去前跟嫡长兄要了在旁伺候的茶花。
陆桐月听到时都傻眼了,送丫头是有的,但是主动要丫头,这得多好色才会在作客时干这种事情啊?
后来稍微打听一下,这张少爷还真不得了,几乎只要看得上眼的就想要,妻子都还没娶呢,就一窝通房妾室,连孩子都有好几个,偏偏张家嫡支就他一个,老人家总想着多子多孙多福气,因此都默许这种行为,其实这也没什么,高门大户的,多的是妾生长子,并不违反礼法,只不过嫡妻进门会很难站住脚就是了。
张少爷就属于这种,十七岁,无妻,但已经有五个孩子。
听到嫡母有意要把自己嫁给张少爷时,那简直晴天霹雳,想到那一窝通房跟一窝孩子,她就觉得手脚无力,想去跟嫡母求情,却是被生母朱氏给拦下来了,原因也很荒谬——她结了这门亲,有利于弟弟陆勤挑选好媳妇。
张尚书的长子是外放官,而这外放官只有张少爷一个儿子,也就说,张家将来都是张少爷的,钱财是,官脉也是,捐官是一定的,而且不会小,张老爷是老油条,张尚书是超级老油条,两人肯定会给张少爷安排一条光明大道。
有了这样一个姊夫,对于陆勤来说会是说亲的大助力。
虽然陆家因为陆侧妃而水涨船高,但只限于姑娘家,至于儿子却不是那样一回事,对于陆太太来说,庶子都是来跟她儿子抢资源的,所以她对庶子与媳妇都是淡淡的,庶子只要年过二十,立刻分家,买个两进小院子,奴仆十人,加上一千两,就这样打发。
陆将军妻妾成群,儿女也是一大群,孩子太多也就没那样多讲究,对于妻子用这种方式持家,基本上也是默许,一千两只要不嫖不赌,足够舒舒坦坦过到老,至于孙子就由儿子自己想办法。
于是,好一点的人家都不想把女儿嫁过来,庶子最后能娶的都是七品以后的世家,而且都是庶女,对陆太太来说,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娘家差一点,底气差一点,那就安分一点,不要强势的亲家,省得分家时媳妇家人想帮女儿女婿出头。
朱氏是陆家的家生子,生了一儿一女,到现在依然是个丫头,原本对陆勤的婚事也不敢抱什么期待,可没想到张家会有意跟女儿结亲。
张尚书以前当了十几年粮官,顺手银钱不知道拿了多少,儿子现在又外放,也是肥到冒油的缺,张家不知道偷藏了几座金山,这些钱,将来都是张少爷一个人的,有这样的姊夫,陆勤当然能娶到比较好的姑娘——就算从陆家分出来也不用怕,张家有钱,难道姊姊会看着生母跟弟弟过不好吗?
最现实的,张太太中意陆桐月的八字,因此当初说亲时一口气便许了一万两的聘礼,无论如何要娶她过门。
一万两!
朱氏转述嫡母的话,若是两家亲事真的说定,分家时陆勤可以拿到三千两。
总之,嫡母要钱,生母要帮弟弟要钱,所以她得嫁给那个才十七岁就脚步虚浮的淫棍。
陆桐月当然没这么有奉献精神,自己找爹说去。
陆将军一听也觉得不太好,当初妻子只说是张尚书的门第,他觉得门户配得过,其余就没多问,现在听女儿说起张少爷院子里有五个孩子,实在太不像话,他是不求儿女能说到多好的门户,但至少媳妇要乖巧,女婿得正直,一进门就一堆孩子喊嫡母,怎么听怎么不行。
后来陆将军跟正妻交代,正妻又把朱氏叫去吩咐,表示张太太只要八字好的将门之后,桐月不愿意,那我改说葭月。
结果就是朱氏把她绑起来打了一顿。
比起皮肉痛,陆桐月更多的是震惊——生母看重弟弟,这无可厚非,可是对她也不坏,从小到大偶尔会骂骂她,但打却是不曾有过。
身为大家族中的庶女,陆桐月一向小心,没想到第一次挨打,竟是因为她不想嫁给一个荒淫少爷。
一千两其实已经不少,只要不染上坏习惯,两代都能过得不错,没道理弟弟的后代富贵要拿她的一辈子去换。
这种话朱氏当然听不下去,只道,不能给弟弟帮忙,要她做什么。
后来,变成了很长的耐力赛,朱氏开始不断打骂,甚至饿她,关她,陆桐月还是不肯,最后朱氏在儿子的恳求下心一横,让嬷嬷看住她,不让她找人求助,也不让她找人告状,无论如何要把她嫁入张家,好在分家时多拿两千两银子。
春菊偷听到朱氏打算在婚礼前日直接让她喝安神汤睡觉,由嫡母的心腹嬷嬷带人先行进入张家,至于大婚之日,找个丫头穿上喜服替她拜堂就好,等她醒来,已经过门,说不定连周公之礼都行完,只能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