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门户分出的庶子,身无官位又不跟本家兄弟姊妹来往,自然对外头的变化一无所知。
而在闲雅书院上课的公子爷们,大抵也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家人只会要他们读书,不太会去讨论到什么局势变化,至于后宅女人门的社交,他们更不可能知道,毕竟他们年纪再小也是男人,男人该讨论的是朝政变化,若男人提起后宅女子地位变化,那就等着被笑死好了。
陆桐月想想也有点可怜,陆家是三品门第,以陆勤的年纪根本不用这么早分家,怕牵连,怕什么呢,爹爹还在呢,何况若真要牵连,以为分家就没事吗,只是暂时没事,总能抓到把柄的。
三品少爷跟三品旁支,来往的人跟所受到的待遇,那真的差太多了。
王雪蕊察言观色,“怎么,你还替他们难过?不想想他们怎么对你的。”
知道桐月要嫁给张少爷为妻,她真的很震惊,知道桐月要嫁给夏东雷为妾,更说不出话,尤其是听到朱氏把她的嫁妆银扣下,母亲说起此事时一脸不敢相信,十月怀胎,居然能这样狠,若是真的穷那也罢了,但却是贪,为了让儿孙富贵,真的是让女儿去送死,嫁入高门赏银却拿不出,这要怎么过日子?
陆桐月摇了摇头,她可不是那种“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我娘跟我弟弟”的人,“有件事情,我没跟你说过,我娘为了要让我嫁入张家,关我饿我就算了,还差点打死我。”
“你娘打你?”
“嗯,因为我不肯,她想打到我肯,我弟还在旁边说要用力一点,真心想打死我。我真的觉得我死过一次,比起疼痛,更多的是心寒,原来我就值那点银子,见我没因为挨打屈从,居然想下药,张太太看重的是我的好八字,怎么入门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伺候她孙子,如果不是皇后旨意,我就会被下药,然后抬入张家,大喜之日由个丫头替我拜堂,一个没把我当女儿,一个没把我当姊姊,看到他们这样被一个国公府旁支拿捏在手上,不是难过,只是有点感触——”
第6章(2)
“陆姨娘。”
看到桂叶,陆桐月做了个“停”的手势,不用桂叶开口,她已经知道了“少爷说他今日不回来,请姨娘用完晚膳后自行安睡”,连听了四、五天,她都快会背了。
“去跟世子爷回话,说我知道。”
“是,婢子下去了。”
秋夜,正是赏月的好日子,文人士子特别喜欢开了船夜间游湖,累了便直接睡在船上的客房,水面轻摇,空气带着湖水的微冷,别有一番风味。
昭然湖上正停了几艘船,其中一艘即使在夜晚也十分显眼,高两层,船舷饰以百花镂空雕刻,低调雅致,唯一张扬的只有船头那属于定疆侯府的家徽。
一艘小船悄悄靠近,大船上的人认出上头的人,连忙放下梯子,接小船上的女子上来。
“桂叶姑娘。”
“周叔客气了。”桂叶一笑,“世子爷可还醒着?”
“自然醒着,跟潘太医下棋呢。”
“那周叔你忙吧,我自己上去行了。”
桂叶上得二楼前舷,果然看到自家少爷跟潘太医正在对弈,小几上有干果零食,炉上烹茶,柳梢跟宜室站在旁边伺候着。
桂叶过去,行了礼,“回世子爷,已经把话传给陆姨娘了。”
“她有说什么吗?”
“只说知道了。”
潘太医看看桂叶,又看看夏东雷,挥了挥手,“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你们世子爷说。”
桂叶,宜室,柳梢又看了看夏东雷,见世子爷点头,这才下去。
潘太医看着三人的背影,笑出来,“还真只听你的话。”
“若谁讲的都听,这种丫头都可以直接卖了,留着干么。”
潘太医笑着下了一棋,“怎么突然来了兴致捉弄陆姨娘?可别否认,别忘了我们可是从小认识的,你心里想什么,我就算不能全知道,也能猜中八九。”
夏东雷原想否认,听他这么说便不讲话了,过一会才道:“丫头年纪小,不解风情。”
“怎么说?”
“她把我当成夫君——”
“那不是很好吗?”
“我又不是她主子。”
每天行礼如仪,有点没意思。
他想要的是她的喜欢,就像,自己母亲对爹那样。
自从公主问他想纳谁为妾之后,他很努力的想了一轮,却发现自己对合适的待嫁姑娘太不熟了,便耽搁下来。
今年春天时,父亲四十岁生日,侯府大肆宴客了一番,身为儿子,自然在席上招呼,席间过半,他出来透透气,却听见两个女子在园中对话,大抵是说陆家七姑娘真倒霉,要嫁给张家那荒淫少爷,过门就是成群的通房跟孩子,命不硬是要怎么活,已经几个月都不见她了,肯定是被关起来云云。
陆家七姑娘,不就是那个放过可儿的人吗?
嫁给个府中已经好几个通房,连儿子都有的少爷?
想想便跟公主说,就要陆家七姑娘给他当妾室,别的不说,至少无妻妾可斗,他也没虐待女人的习惯,就当谢谢她当年饶了苏可儿一命。
没想到入府后,她却是越来越得他心意。
她不献媚,不讨好,刚好他爱清静——嫡母迟迟没给他指婚,他于是在房中先收了个人,名叫月莓,是在母亲身边伺候的大丫头,相貌自是不用说,重要的是个性温顺乖巧。
从小看嫡母斗几房姨娘,搞得爹有时候都不想回家,他深深知道后宅安宁有多重要,选个乖巧的通房,不要掀风浪。
可没想到这月莓才伺候上,便开始想着权柄之事,先是说银子还是得自己人管,孙嬷嬷总归是外人,谁知道她会动什么心思,接着有事没事去微光院跟大哥的姨娘们来往,甚至刻意讨好华塾馨,他知道华塾馨对自己有意,加上月莓主动表示,两人常在花园散步,华塾馨甚至在外出上香时把月莓带了出去——事隔多年,想起来还是莫名其妙,华塾馨怎么就这么有把握可以嫁给他,月莓又在演什么姨娘示忠的大戏。
当然,女人动了争权心思,会做的就不只是如此。
对一个通房来说,敌人就是主子身边的貌美丫头。
月莓开始在他面前若有似无的说着玉许跟桂叶的不是,说两人对她不够恭敬,叫不动,假装没看见她等等,见他不为所动,又跑去跟母亲说,桂叶对她十分恶意,她总觉得有点怕,这样下去怕是对身体不好云云。
她知道母亲喜欢玉许,因此所有怨言都集中在桂叶身上,顺道还把柳梢也拖下水,大丫头中,柳梢最是貌美,她便道柳梢行为放浪,想勾引二少爷,二少爷是庶子,更应该自立,不好落人把柄,院中有如此不自爱的丫头,怕是会让大太太找到发作的理由。
月莓在母亲身边几年,一向乖巧,也从不多话,母亲很信任她,听月莓这么讲,立刻找他去问问,对母亲来说,儿子的通房最重要的就是传宗接代,若身体不好是怎么能怀上孩子。
那阵子因为他事情多,加上月莓不过就是个丫头,因此对她的挑拨并不理会,想着有空再处理,只交代孙嬷嬷多留心,可没想到她竟会挑拨到母亲那边去,让母亲操心——不过就是个通房而已,还真当自己是一回事,玉许跟桂叶是伺候他的,不是伺候她的,没必要听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