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颇富盛名的店,性质不定,PUB色彩相当强烈,但就某方面而言,它又像个下午茶坊,营业时间分两个时段,一是下午两点至下午五点,一是晚上九点至凌晨两点。
而现在,晚上十一点,正是不夜城的营业时段,群魔乱舞,乐声刺痛耳膜;今天,是不夜城的平安夜,店长说,要吵就要吵到警察过来取缔,所以,几乎全部的客人都发了疯似的狂欢。
然而,这样的环境并没有影响到尹紊半分,他仍是像老僧入定似的静静坐着,不过,心情并没有表面上看来那么沉着。
『紊,没有婚礼。今天,没有我的婚礼。』
这句话,从早上见过安澄羽之后,便萦回在尹紊心上,驱之不离。
为什么澄羽会说出这样子的话来?尹紊不解。
如果说没有婚礼的话,那么,报上又为什么会有那样子的消息?他又为什么要和理香一起回来台湾?而且,还有安国风──澄羽的父亲,不可能会取消婚礼。
食指轻弹搁在吧台上的玻璃杯缘,望着里头的橙黄色液体,他的脑袋一片混乱,不愿再多想,可是,却怎么样都办不到。
到底,澄羽要他来不夜城做什么?
本来,他很不想来的,因为,他已如愿的见到澄羽一面,甚至得到了澄羽的吻,够了──不!不够!!
眼色一凛,尹紊无法自欺欺人。
见了澄羽,他才知道自己想念澄羽的程度,远比自己要认为的还要多很多。
他晓得自己想念澄羽,可是,在见到澄羽以前,他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深刻地想念曾是他的天使,若不是玄卫出现,他会那么干脆的放手吗……
如果时间倒流八年,再让他有重新决定的机会,他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还会选择逃离。
澄羽……他好想抱他、吻他,好想看他再对自己露出那独一无二的天使微笑。
额头,仿佛还有澄羽留下的温度,手心,仿佛还握着澄羽的指。
放不开、走不开,可是,却也无法走近……他──不想失去。
其实,早已失去了……可是,只要没亲眼见到,那么,他还可以告诉自己,澄羽,还不属于任何人,不属于理香也不属于小柳清也……
「紊,你这儿的风水真好。」含笑的声音,没让就要炸开屋顶的音乐给冲散,轻晰地送入尹紊耳中。
尹紊不用抬头也晓得那声音的主人是谁。那声音,除了这八年无条件助他一切的律师以外,再无其它人有;一肚子坏水,狡滑的像只狐狸。
「紊,怎么会想到要过来?」律师,蓝慎堂径自在尹紊身旁坐下,「我记得你只在圣诞节当天才会过来。」
尹紊没回话,倒是向酒保招了招手,要他调杯NewYork给坐在身边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
「不过,时间过得真快。」微微一笑,律师厚着脸皮,直接拿尹紊面前的杯子送到嘴边,「一下子,你的生日又到了,生日快乐。」
尹紊只是冷眼望着律师,不喜欢他总拿自己喝过的酒喝;虽然他不会再碰律师喝过的酒,可是,那杯Screw
Driver,是点给澄羽和自己的……即使明知澄羽不会出现,更不会再赖在身上逗他、再用他自己的方法灌酒──就算澄羽今天会出现,也不会再像以前了……
心满意足地喝着ScrewDriver,律师轻挑眉,斯斯文文的笑了,「紊,你还记得你回到台湾的第一天晚上吗?」
蓝慎堂的话,让尹紊忆起八年前回到台湾的那个晚上。
八年前的十二月二十五日,他回到了台湾,将简单的行李放到律师的住处后,他便让律师带来不夜城──
『为什么?』
『你不晓得这个耳扣的真正用途吧?』
这么说着,律师,同时也抚上了发问者右耳的耳扣。
尹紊无语。他确实不晓得这个耳扣除了当饰品以外还有什么用途。
『这个耳扣,是能够使用不夜城情报网的象征,在不夜城里,只有少数几个人能够拥有,目前还没有超过七个人。』
『不需要。』
虽然,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在未来的日子找寻有关于澄羽的任何消息──好想他,现在就好想……才几个小时而已,才几个小时就这么想念,那么,以后的日子,他该怎么过?
『不可能不需要。』
蓝慎堂的大手搭上了尹紊的肩,然后,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手在下一秒让人狠狠拍开。自嘲笑笑,他又继续说明:
『除了能使用不夜城的情报网以外,VIP,也就是耳扣持有者也能完全封锁关于任何人的消息。你既然会找上我,不就是希望让伪天使找不到你?如果真的不想让他找到你,你就得封锁所有有关你的消息,这点,只有不夜城做得到。』
『不夜城,到底是什么pub?』
『这世界,还没有不夜城不知道的消息,也没有不夜城找不到的人。不夜城,是全亚洲最可靠的情报站──这,才是它真正身份,而不是一般人所认为的pub或者下午茶坊。』
「我说紊,你老是这么不给脸的当着我的面发呆,你不晓得这样子很伤我的心吗?」半晌都不出声,换来的是蓝慎堂如真似假的泣然。
视若无睹蓝慎堂的哀叫,尹紊将视线转了个方向,然后,他见到了不夜城向来神出鬼没的店长。
向来神出鬼没的店长,是个谜,是个无人能解答的谜,而这谜样的人,手执一只玻璃杯走向了自己,然后,微笑。
「wolf,怎么来了?」甜甜笑着的人,精致似手制娃娃,模样与八年前完全相同,似毫不见岁月之痕迹,「你应该是明天才会来的。」
「紊是为我而来。」勾上尹紊的肩,律师脸不红气不喘的扯起漫天大谎。
「哦?」女子的眉兴味高扬,微笑看尹紊用力拍掉骚扰自己的手,「律师,说这种话,不怕伪天使会怎么响应吗?」
「伪天使来了?」像听到猫儿喵声的老鼠,蓝慎堂立即与尹紊保持距离,「他在哪里?」
异口同声的,尹紊和蓝慎堂同时发问,也在同时注意到不夜城中的不寻常──忽然,变得好安静,方才的喧嚣,似乎只是错觉般的存在。
「就在那儿。」店长侧过身,示意两人往左方看,「他说,很久没过来,想和它好好叙叙旧。」它,指的是不夜城中那架纯白色的钢琴。
尹紊的眼里,再也看不下其它人──澄羽,正坐在钢琴椅上,专心一意地抚着琴键,一次又一次,就像在和老朋友说话一样。
坐在钢琴前的澄羽,是天使。
尹紊,从以前就有这种感觉,尤其在不夜城里。待在钢琴前的澄羽,总是不自觉的柔柔微笑,而正上方投射而下的灯光,更将他拢在一圈光晕中;光线总会造成错觉,总会造成澄羽背上多了一双羽翼的错觉。
一瞬间,好象又回到了从前。
就像以前的每一次,澄羽,总挑在不夜城最混乱的时候弹琴,而只要澄羽坐上钢琴椅,整个不夜城,就会静下来。
一切,都没有改变,好象回到了从前的时光,好象他们从来就没有分离过。
在尹紊呆楞之际,不夜城的店长,将一直统杯送到了他面前。
突然挡视线的东西,让尹紊回了神。他看向微笑的店长,不解。
「这是Black
Velvet,黑丝绒。」店长微笑,同时将杯子塞到尹紊掌心,「这是澄羽交待给你的。他要我告诉你乖乖等他,不可以随便喝别人请的饮料」
尹紊的眼,柔了下来,隔离在有色镜片后的黑眸,在瞬间更为深邃。
冷冽俊颜漾起一抹笑,啤酒与香槟的气泡,在几秒后柔顺地滑入喉道,身子微微暖热。
尹紊,就这么慢慢的喝下酒精浓度只是小学生等级的BlackVelvet。在他喝得只剩下五分之一的份量后,不夜城店长,忽然轻笑了起来。
「店长,什么事这么高兴?」女子「来路不明」的微笑,让律师起了兴趣。
「这个嘛……」女子含笑低吟,美眸望向了钢琴,「你等会儿就晓得。」
随着店长的视线看去,蓝慎堂正好见到安澄羽离座起身,脚步,悠闲地往三人所在的方向行来,嘴角,噙着抹别有深意的微笑。
简直就像是在快乐的算计着什么似的!
蓝慎堂心一惊,不相信刚才隔了段距离的伪天使会听到他方才说的话。
就在他心惊胆颤之时,身旁的尹紊,忽然发出一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整个人趴倒在吧台。
侧首望去,尹紊竟真的趴倒在吧台上,而杯中的黑色液体,空空如也。
难道伪天使的目标是……
看看趴在吧台上的尹紊,再望望笑得很无害的店长,接着,蓝慎堂的视线,停在了近在咫尺,面露微笑的天使身上。
然后,他全都明白了──律师也笑了,笑得像只得道成精的老狐狸。
「刚好是一首德布西的月光。」店长微笑,眼里闪动着愉悦。
「很棒的药剂吧。」天使甜甜一笑,毫不费力地将睡倒吧台的狼架上肩,让他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
「醒来要等多久?」律师很好奇的提出问题。
「一首贝多芬的给艾丽丝。」天使的笑容好纯净,「店长,向你借个VIP室。」
「请自便。」做了个「请」的手势,店长很阿莎力的应允,「事情解决之后,别忘了整理一下环境。」
「不会弄乱的。」侧首啄吻了下睡狼的颊,天使有礼地向店长与律师颔首,接着,便轻松愉快的走人。
「店长,VIP室有没有装设针孔摄影机?」坏坏笑着,律师提出一个没有法律道德的问题。
甜甜一笑,店长转身走开,没留下任何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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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睁眼,异色眸子在轻眨了两下后,立即瞪大。
不为什么,因为,尹紊发现自己竟待在一个从来没有看过的地方;一个绿色系的房间,仅开了一盏小灯。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刚刚还在不夜城里头,怎么现在……等等,为什么,他没有喝了那杯BlackVelvet之后的记忆?
眉心收拢,尹紊想从椅上起身。一动,才发现自己的双腕、脚踝,皆教童军绳缚得死紧,绝不可能凭己身之力挣开。
这里是哪?他为什么会被绑着?
「小紊紊,你醒过来了?」戏谑的语气,在身后响起。
尹紊回首,对上了一名男人;那名男人,有着天使般的笑脸,只是,红唇此时弯起的弧度有些诡谲。
「澄羽……?」尹紊困惑的眼神,追随着缓步由身后走到面前的安澄羽,始终未离。
「为什么绑你?」解读出异色眼眸所透出的讯息,安澄羽微微一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回答,「当然是因为怕你会逃掉呀,亲爱的小紊紊。」
小紊紊……?
尹紊的眉皱得更紧,不明白安澄羽为什么会这么喊他,「澄羽──」
他想问澄羽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叫他,也想知道澄羽为什么会说怕他逃掉所以绑他,可是,仅仅吐出两个字,便被安澄羽给霸道截断,「不许说话不许动!」
尹紊乖乖闭嘴,就像只教养良好的宠物,安份的呆坐不动。
满意的弯唇,安澄羽倾身凑近尹紊,说话声很低、很轻,「紊,算帐了。」
尹紊的表情更困惑了。他不懂澄羽要和他算什么帐。
「不知道?」秀眉高高挑起,天使的微笑里有着浓重的火药味儿,「紊,你让我更火大了……说!」他忽然揪起尹紊前襟,眸光锐利。
尹紊茫然,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说什么?」话一出口,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虚。
尹紊的话,让天使不再云淡风轻,不再一派自在。
「为什么不告而别!」天使的眼,在瞬间黯下,接着又窜上熊熊怒火,「你说,为什么在八年前不告而别!」
一想起八年前尹紊的不告而别,安澄羽就光火,除了光火以外,心更痛,就像是……就像是……
心脏被人狠狠捏住,再也无法跳动!而那个人,现在就在他眼前!!
安澄羽的问题,让尹紊垂下眸光,「我……」犹豫了下,他决定坦白,「我待不下去……我没办法看你和理香订婚,也没办法看你……和小柳清也在一起。」最后一句话,他说得万分艰辛。
这还是他第一次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而且,是当着澄羽的面前说出来。
「你为什么都不说!」白玉雕似的双手,狠力上扯,两人额贴着贴,眼对着眼,在对方眼中清楚看见了自己的模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选择一声不吭的掉头就走,你说啊!!」
尹紊怔住。和澄羽相处的日子不算少,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天使发火。
「不要不说话!」平静的面具裂开隙缝,安澄羽不想再苦苦压抑,一次将心绪全数宣泄,「你说啊!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你宁愿选择离开也不愿把心里想的事情说出来!!」
尹紊难受的闭了闭眼,接着,实言以对,「宠物,没有抱怨的资格。」
所以,他只能在一边看着澄羽与小柳清也的暧昧,只能看小柳清也从他的手上夺走澄羽。
尹紊的回答,让安澄羽霎时松了手劲,同时往后退了一步,脚步虚浮。
安澄羽的异样反应,让尹紊慌忙抬头,然后,更慌了。
哭了。从不流泪的天使,哭了。
「澄羽──」尹紊站了起来,却让天使退得更远,「别过来!」
以手背抹泪的天使低吼,哭得像个孩子,完全不像二十八岁的成熟男人。
看着泪如雨下的安澄羽,尹紊只能乖乖坐回原位干著急──心,发疼。
「你……」向前跨出一步,安澄羽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又随即紧紧的闭上唇、咬紧牙,泪,流得更凶。
「澄羽……」喉头抽紧,脑袋空白,尹紊完全不晓得该怎么反应,只晓得胸中的疼痛更剧。
「尹紊──」咬牙喊出尹紊的全名,安澄羽狠狠瞪着椅上的男人,良久,他踏出第二步,双拳握得死紧。
无法呼吸!被安澄羽这么瞪视的尹紊,完全被强烈的负面情绪压得喘不过气,就要窒息!
忽然,就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安澄羽伸出了手,在下一秒扯破尹紊上衣,接着,低首就是狠狠一咬!
编贝似的白牙,深深陷入肩肉,破皮、见血。
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哼,尹紊不语、不动,就这么让安澄羽使上全身力气的咬住自己。
「该死……」天使的语调极低沉,同时也饱含了无限痛楚,「该死的你……」
天使的低语,让尹紊既痛又慌;想拥抱,却无能为力,想安慰,却茫无头绪。
「你怎么说的出──」沉郁的声音,从齿间迸出、唇间逸出,「你怎么说的出这种话来!!」
语落,又是重重一咬,皮开肉绽,疼得尹紊在瞬间倒抽口冷气,额冒冷汗。
可是,再怎么疼,也疼不过安澄羽听到那句「宠物,没有抱怨的资格」时的痛彻心扉!
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死命咬紧牙关,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溢出,延着苍白的颊不断滑下。
宠物……他竟然说自己是宠物?该死!该死!!
「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成宠物!」唇间染着艳色鲜血的天使抬起头来,溶雪似的大眼,牢牢锁住尹紊的眸,「就连一次都没有!!该死──你怎么说得出那种话?!怎么说得出来!」
从没有把他当成宠物……?从来没有?!
讶异瞠目,尹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
恨恨瞪着尹紊,安澄羽绝然别开头,走到房间角落,捧了一叠东西过来。
那一叠东西,是相本,一共是八本相本,依照年份排着,连着八年。
「你自己看!」嘶哑的吼道,安澄羽将一本又一本的相本砸到尹紊身上。
厚厚相簿,一本接着一本砸到身上,落到地上,尹紊在安澄羽扔完八本之后,蹲了下来,被绑死的双手,动作迟钝的翻过每一本,每一页。
每本,都有自己的主题,有秋枫,有天空,有大海,本本都是季节,页页都是风景──尹紊,终于恍然大悟自己的那句话,究竟伤了天使多深。
鼻头一酸,他红了眼眶,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望着天使,眼泪,无声无息的滑下了尹紊的颊,凄惨跌落。
一直到现在、到此刻,他才晓得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他从来,就不是宠物;或许一开始像,但他从来就不只是宠物!
「对不起。」颤着声,尹紊笨拙的移动脚步,抬臂将眼泪一直没停过的天使圈入怀,「对不起……对不起……澄羽,原谅我……」
天使没有发出声音,但却抖得像秋风落叶,每一次的颤动,都狠狠鞭笞在尹紊心上。
房里,就剩下安澄羽的抽气声,还有尹紊喃不绝耳的声声道歉。
「要原谅你……」浓浓的鼻音,在许久之后从怀中闷闷传出,「有条件的……」
「只要你原谅我,什么条件我都做。」尹紊低首,怜惜的、歉疚的吻着安澄羽的额角、耳朵。
「你要遵守承诺,你说过的承诺。」用力环抱尹紊的腰,安澄羽的泪缓缓止住,「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一辈子,你要永远都遵守这个承诺。」
安澄羽开出的条件,让尹紊不无惊愕,「你知道……?」这是他在十年前说过的话,可是,澄羽那时候不是已经睡着了吗?
「我知道。」冷冷的颊,密密贴着温暖的身体,「那时候,我还没完全入睡……你要遵守你的诺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你再离开我。」
「会的。」将天使拥得更紧,尹紊,慎重的再度许诺,「从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会再离开你身边。」
「你是心甘情愿的,对不对。」天使没头没脑的冒出这个问题。
「对。」虽不解天使为什么会这么问,尹紊还是老实回答。
用力抱了抱尹紊后,安澄羽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脸上仍有泪痕,「紊,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戴这种蓝色的隐形眼镜?你近视了?」
这个问题,让尹紊感到尴尬。这理由,他相当难以启齿。
「紊!」天使不耐烦的扬声催讨答案,「到底是为什么?说呀!」
僵硬的抿了下唇,尹紊一脸不自在的说出原因,「以前,你说过想把我的眼睛藏起来不让人看……你说,我的眼睛,只有你能看。」
天使困惑的微微歪头,「我是这么想过,可是……我不记得我有说出来呀。」
尹紊的表情更不自在了,「因为你喝醉了……那些话,是你以前在我十六岁生日的那个晚上说的……」
尹紊的答案,让天使展颜而笑,整个人亮了起来。
「紊,坐在那里等我一下。」天使朝椅子昂昂下巴,接着,转身跑出了房间。
尹紊有些纳闷的在椅上坐了下来,等了大概五分钟之后,安澄羽再度出现在眼前,手里,捧着一杯应该是果汁的饮料。
「别动。」说着,天使抬高尹紊的手,毫不扭捏的跨坐在他的大腿上,「来,喝下去。」他将杯缘贴上了尹紊的唇,小心翼翼的喂着他。
尽管不明白安澄羽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尹紊还是顺了他的意,喝完一整杯柳橙汁。
「澄羽,为什么没有婚礼?」这个问题,困扰了尹紊一夜。
「婚礼?」天使甜甜笑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舔着尹紊肩上的血,「为什么要有婚礼?」
「可是报纸上……」尹紊颇为疑惑,没察觉身体开始无端发热。
「喔,那是骗人的,本来就没有婚礼这回事。」天使的手,不安份的上下滑动,挑逗的以指腹四处磨蹭。
「怎么会?」迟钝,还是有一定的限度。尹紊终于发觉到身体似乎有些异常,不过,他没当一回事,「你父亲怎么会取消婚礼?」
「这个嘛……」天使,嘿嘿的坏笑起来,「过几天你就会晓得了,再过几天,事情就会真相大白。」
明白的点点头,尹紊没再说话。半晌,他有些纳闷的开口了。
「澄羽,我的身体……怪怪的,好热。」而且好闷,整个人莫名其妙的燥热起来,好奇怪──
「热起来了吗?」不知为何,天使的声音,听来竟与律师的有几分相似。
「嗯,好奇怪……」这厢,傻不楞登的狼还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紊,」提高尹紊的手,安澄羽俐落的从他怀中溜下,「你知道,我还没有办法这么简单的原谅你。」
「所以?」口好干,身体好热,全身都不对劲──尹紊忽然一僵,若有所悟的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置信,「澄羽你该不会……」
「那是不夜城特调的Desire,只有VIP才能点喔。」双手背在身后,安澄羽开心的笑着,一步一步的倒退,「好好体会一下,我明天早上会过来接你的。」
然后,一个飞吻送来。接着,门开,门落,尹紊,再也见不到天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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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冬阳,温柔洒在几上那盆绿意盎然的黄金葛上,时间正值西洋新年的第一天,天气好得不象话,熏人欲睡。
手边工作告了一段落,尹紊将计算机关机,稍为伸展身体后,他走出书房,绕过厨房,进了客厅。
手里拿着橘子,他按开电视转到了二十四小时的新闻台,想看看这两天发生了哪些大事。
电视屏幕,播放的似乎是一个小型记者会,里头的主角让尹紊完全傻眼,失手捏烂了无辜的橘子。
将橘子扔进垃圾桶,尹紊奔入卧室,硬是把正在午睡的人儿挖醒,半抱半拉的把人带到电视前。
「安先生,请说明为何毅然取消结婚典礼的理由。」还没坐下,电视机里便传出了这样的声音。
「澄羽,这是怎么回事?」幽邃黑眸在电视与身畔天使身上来来回回几次,尹紊觉得一阵晕眩。
「什么啊……?」还没睡醒的人,很理所当然的赖在尹紊身上撒娇,很想再回被窝睡着回笼觉。
「记者会。」尹紊指着电视,完全乱了分寸,「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到底说了什么?」
「呵啊──」大眼懒懒半眯着,安澄羽打了个喝欠,一脸无所谓,「你生日那天的事,没想到青卫他们压到现在才肯给播……呵啊──那天我不是说过再过几天就会真相大白吗?你看就是了。」
说完,他自动自发的钻到尹紊怀中,拿别人的身体当暖炉用。
「因为我不想欺骗别人、欺骗自己。」电视上的人这么回答记者的问题,「我是同性恋,不爱异性。」
然后,现场一片哗然,兵荒马乱。然后,举杯喝了口茶的人又开口了。
「我只爱同性,所以,我无法和小柳理绪小姐结婚,我不想欺骗她,也不想欺骗自己。」清亮的眼直视摄影机,不避不躲,坚定的教人心慌,「在此,我要向小柳小姐致上最高的歉意,真的非常抱歉。」
「安先生,请问你打算怎么给小柳家一个交待?」一名反应较快的记者,问了这个颇尖锐的问题。
「我将放弃亿帆运输的继承权,以示我的歉意与诚意。」这个回答,让坐在电视机前的尹紊傻眼。
「澄羽,你说这种话不会有事?」黑眸慌乱的收回来,尹紊着急轻拍怀中人儿,「你父亲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啊!澄羽,先别睡。」
秀眉不悦皱起,安澄羽慵懒睁眸,啪地一声将电视关掉,咕哝一声又窝回原位,「那老头已经不可能再有任何动作了……他已经完全失势。」
「澄羽,那小柳社长那边你是怎么交待的?」尹紊很清楚那位长辈对怀中人儿的重要性,「他晓得这件事吗?」
「晓得,他在八年前就晓得了。」安澄羽的脸忽然黯淡下来,「在你离开之后的一个月,我就向小柳社长坦白了……可是,到现在,他还是不肯见我一面。」
「澄羽……」不舍拍拍怀中人儿,尹紊的双臂紧了紧,「别担心,时间长了,他一定会谅解你。」
「我不后悔坦白,」怀中的声音,愈来愈低,「因为我真的不想再欺骗小柳社长……可是,他、他真的很生气……紊,我没办法不担心……」
心疼地吻了吻天使的耳,尹紊决定换个话题,「澄羽,那你父亲那边,你打算怎么解决?」
「不用解决呀。」安澄羽的声音稍微轻快了些,「那老头,已经没有办法再出做什么事了。」
「什么意思?」怎么觉得澄羽好象很愉快似的……
「那八年,我和三卫都很忙喔。」安澄羽没头没脑的天外飞来一句,完全是小孩子撒娇的口吻,「他们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忙着到处打听你的消息、忙着追老婆谈恋爱,好忙好忙。」
「那你忙什么?」尹紊柔声询问,就像在哄小孩似的。
抬起头,安澄羽给了尹紊一抹好甜好甜的微笑,「我也很忙的,我忙着公司那边的事情、忙着让那老头放出手上的权利,不过,最忙的还是忙架空整个亿帆。」
圣洁小脸上漾着天使般的微笑,吐出的,却是如此字眼,「紊,你知道吗?我花了整整八年,才让亿帆只剩一个空壳,好累喔。」
「为什么?」那是必然属于他的江山呀,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心思毁掉?
「我在迁怒嘛。」咭咭轻笑了起来,天使笑得好开心,好满足,「追根究底,所有的麻烦都是他惹出来的,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到日本去,我们就不会分开,小柳社长也不会不见我。想来想去,全部都是他的错,我当然拿他开刀。」
「他这么任着你架空?」怀中天使的笑脸,让尹紊心惊,至今才真的体会到澄羽那时到底有多气自己不告而别──因为迁怒,所以毁了一个亿帆,这种事情,只有他的天使做的出来,也只有他的天使办得到这种看似荒唐的事。
「所以很累呀。」澄澈大眼里,流转着不明神采,「要不着痕迹的慢慢掏空,又不能让他发现异常,还要兼顾公司的事情,真的很累人,不过……」
天使忽然开怀大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紊,我告诉你喔。」圈上尹紊肩颈,安澄羽的笑容非常灿烂,「在得到你的下落的隔天,我就把整件事情掀开,结果,那老头一不小心就气到脑中风了呢。」
如果以漫画手法表示,安澄羽的字尾,有着大大的心型,好甜好甜。
「所以,他现在就只能安份的在床上躺着,当个植物人到死为止。」小脸埋入颈窝,天使的笑声有些奇异,「反正,他再活也不过几年了……紊,我自由了呢……我终于自由了……」
心一抽,尹紊牢牢的搂死了安澄羽,「没事了,澄羽……没事了,以后有我,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没事了,相信我。」
安澄羽不吭声,只是偎着尹紊。好半晌,他开口说话,「紊,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
「八年前的那次同学会,你们到底做了什么大事啊?」
「没什么,」尹紊淡淡的笑着,忍不住低首啄吻白净的脸颊,「你知道时空胶囊吗?」
怀中人儿点了点头,所以,尹紊继续说了下去,「那天,我们打开了时空胶囊,发还了以前埋下的宝物和许愿条。」
「你埋了什么宝物、许了什么愿望?」天使好奇的抬起头来,像个孩子。
「那个愿望……已经实现了。」微笑吻上自动送上门的唇,尹紊柔柔吮吻最熟悉的温度,没让怀中天使再有发问的机会。
暖中透冷的风,从窗外送入房中,撩起窗帘,掠过书桌,顽皮的翻阅摊开在桌上的记事本。
风止,而书页的翻动亦停下,一张护贝过的泛黄纸条,赫然出现。
纸条,似乎有着相当的历史,若不是护贝过,怕早已成了破烂。上头,是童稚青涩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