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会有的。”
瞧她说得笃定,他想了想。“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的?”
她被问住,怎样算是喜欢?她自己也没喜欢过什么人啊。
她侧眸瞧他静静吃饭,他个性老实,被她捉弄,往往不知如何反应,只能面露无奈,由着她胡说八道。她喜欢这样的他……如弟弟一般喜欢,喜欢到担心自己走了之后,他一个人要怎么办?忍不住便为他规划将来。
再如何调养,她的身子都无起色,她早已看破,唯独放下不他。连自己都不在意了,为什么还惦记着他?这算是喜欢吧?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将来遇到,你便会知道了。”
她又吃了一口菜,便搁下碗筷,却被他拦住。
“你只吃了三口饭。”
他居然在算她吃了多少?“为师吃饱了。”她食欲不好,每餐通常吃个小半碗就没胃口了。
他听而不闻,往她碗里挟菜,而后静静瞧着她,她再讲一百遍“为师如何如何”,都比不上他这眼神的威严,让人抗拒不得。
她无奈,只得重拾筷子,他又道:“吃完之后,别忘了喝你的药。”
她咕咕哝哝地埋怨,把碗拿远一些,以免他又挟菜来。
他始终板着脸,因为一放松,怕她又要耍赖了。看她一口一口吃下他做的饭菜,他黝黑的眼神渗入自己都没发现的柔情,默默地继续动筷。
什么是喜欢?他不知,但他知道,什么是不喜欢。
隔天一早,荆木礼处理了些杂事,便下山进城,先买了些米粮,才带着砍坏的柴刀来到铁匠铺。铁匠的女儿小彩出来迎接他,青春小脸挂着热烈的笑。
“阿礼,你稍等,我爹很快就会把你的柴刀修好,你要不要喝茶?”
“不了,谢谢。”
“要不要吃饼?饼是我一早做的,还热着呢!”
“谢谢,我不饿。”除了修理柴刀,还要等铁匠写回信,他坐在铺子角落耐心等待。
他不开口,小彩只好自己找话说。“阿礼,你很少进城,老是待在山上,不无聊吗?”
“我得照顾我哥,不能时常下山。”
“喔,你大哥体弱,是辛苦你了,不过你总会有空闲吧,多下山来走走嘛,我……我们几个同年的朋友,常常想念你呢。”
“我真的没什么空闲。”
“喔。”小彩迟疑了下,鼓起勇气问:“听说你拿了玲玲的帕子,是吗?”
他一个时辰前才在城北捡了帕子,怎么消息已经传到了?“我经过她爹的私塾,她在楼上,帕子掉到树上,我爬上树帮她拿下来。”
“喔,原来是帮她捡。玲玲说你拿了她帕子,我还以为你……收下了。”啧,那妮子说得神气活现,活像和他交换了定情物,害她紧张半天,原来是吹牛。“玲玲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真的?”见他扬眉,小彩慌忙解释:“我不是怀疑你,而是玲玲她……她喜欢你,她说你也喜欢她,所以每回进城,都去她爹的私塾找她……”
“我进城只是添购粮食或日常用物,办一些我哥交代的事,去私塾是因为我哥跟私塾收些旧书。”用来教他念书识字。
“所以你不是喜欢她嘛……”小彩芳心窃喜,转念一想,不对啊。“难道,你来我爹的铺子,也是……”
“是我哥吩咐我来的。”见吴铁匠写好了信,他起身。“我该走了。”
起初他不懂,城中少女们为何在比较谁今天跟他说话、谁得到他的注意,经过师父解释,他才明白,她们是喜欢他,为他争风吃醋。
但他不喜欢她们,并非讨厌,只是他不会为了没和谁说话而耿耿于怀。师父又说,他年纪尚小,所以不解风情,等他长大就会懂。可就算他懂,他还是难以想像,将来他可能喜欢其中的谁,喜欢到想要娶来共度一生。何况,他若得照顾另一个人,她又该怎么办?
同住两年,她越来越懒,每日从睁眼就赖着他张整个生活所需,她又是一副病弱娇躯,光是离开她一天,他都放心不下。
第2章(2)
“久等了。”吴铁匠将信和修好的柴刀一并交给他。
“多谢。”信封很薄,里头大概只有一张纸。“大叔,你若有事要告诉我哥哥,其实可以让我转达,不需写信,太麻烦了。”
“写信是你……哥哥的要求。”
“喔?”刻意将讯息隐藏,是不想让跑腿的他知道吗?他不动声色。“我有点好奇,你和我哥写信,是在商量什么吗?”
“这……他吩咐过我,绝对不能告诉你信里写什么。”
“嗯,我随口问问罢了,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他气闷,有点疑惑,为何刻意瞒他?她在盘算什么?“那我告辞……”
“等等!”吴铁匠唤他。“你有没有想过在城里买间屋子?”
“不,我没想过。”昨天她才提过这事,怎么吴铁匠也提起?难道她和铁匠商量的是买屋子?
“唉,你都这年纪了,再和你哥哥同住,实在不妥。”这孩子性格沉稳,待人有礼,显然他的“哥哥”将他教养得极好,但一提到他无血缘的兄长,那眼神立即变得专注,有点……太专注了。
“为何不妥?”
见女儿离开铺子,吴铁匠才压低声音道:“旁人不知也就罢了,你们自己清楚,她是女子……”
“你怎知她是……”他及时咬住话,心底震惊。
“我一直都知道,我想你们虽然住在一起,也是清清白白,我们这里男女之防不严,但旁人若知道了,说长道短的总是不好。”
“既然没旁人知道,就不会有人说闲话。”来过这铺子几次,他没特别留意过吴铁匠,只觉他对他“哥哥”交代的事都很热切帮忙,应该是个好人,还是个鳏夫,听小彩说,她爹想要续弦……
“我是说万一,你总得想到万一啊。”
“我想,我“大哥”一定有想到,要是她觉得不妥,自然会另作安排。”
“唉,我是好意提醒,你别误会……”
“我明白,我没误会。”他客气地告辞,离去的脚步疾如风,暗藏不快。
吴铁匠向他说这些,仿佛认为他该为此负责,但当初是她强行带他回来,他哪有选择余地?他这外人倒是瞎热心,自己心思不正,却对他说这些,莫非是想刺探他和她之间有没有……有没有……
这人对她有意思吧?却又怀着龌龊的想法,他暗暗恼怒,真心珍惜她的话,不该有这些胡乱猜测,他不由得对铁匠有丝厌恶。
他当然护着她,因为她是他的……家人啊,当然为她抱不平,否则胸口一股气闷,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拐去城东小庙一趟,才回山上。日光已西斜,她不在,他把木盒和信搁在桌上,就去做饭。
片刻后,他将一道菜起锅,天色更暗了,他点起蜡烛,挪开信封时,没想到信封没有封好,信纸掉出来,微微翻开,他看见纸上的字,只写了两行……
“谨遵姑娘吩咐,打造完成。”第一行很简单,第二行写着:“那日与姑娘长谈获益良多,深深敬佩姑娘的才智,万望姑娘常来舍下走动。”
她几时和铁匠长谈过了?回想起来,最近她常常不在,难道就是去找铁匠?
铁匠字迹不美,但颇工整,看得出下笔之人的慎重,还有含蓄的感情,这男人真的喜欢她吧?
她呢?都愿意坦白女儿身,这人在她心中的份量,当然与众不同……一直以为唯有他知道她是女子的秘密,他很是郁闷,像是有什么被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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