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蓁蓁没有用她的尖牙利齿咬他,只是伸长了手从桌上摸到一瓶罐装鲜奶,毫不犹豫的朝他头顶浇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从头顶缓缓顺着颈项流下,段予书有些困惑的推开她,手指抹了下头发一看,才发现他被泼牛奶了!
“你干麻在我头上倒牛奶?!”
牛奶灌顶,不但俊脸遭殃,连衬衫也立即湿透。冰凉的牛奶透心凉,教他抑不住地打了个哆嗦。
“下次再动手动脚就不只是这样。”
楚蓁蓁虽然是倒牛奶的人,也难以幸免的被波及,她化着淡妆的脸也沾上许多白渍。
“你的意思是,你很期待下次?”段予书即使变成“乳臭未干”的牛奶小生,嘴上仍是不服输。
“对……期待下次淋你一锅滚烫的热油!”楚蓁蓁瞧着他半透明衬衫下的健壮胸膛,随着主人的怒气而起伏剧烈……感觉竟有些煽情!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回避,并以尖刻的语气掩饰自己要不得的心慌。
“你就恨不得我死啊?”
他死了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她就不能与他好好相处?
没错,他没经她的同意就吻她,是他不对,但她为什么就不能稍微收敛一下脾气,不要拿他当仇人看?
纵使两人有仇,也都是过去式了,她又何必非得将前仇延续至今?
何况小孩子胡闹说的话,斗过就算了,哪还会留下什么深仇大恨呢?
再说,现在他喜欢她、想爱她,难道她就不能稍微配合一下吗?
咦?配合?
这种想法似乎不太对……
段予书的脑子突地中断思考,感情的事丝毫不能勉强,他可以追求,哪怕是不择手段,用任何卑鄙的方法都行,但如果只是一味霸道的要她“配合”……
别说性情强硬的楚蓁蓁不会接受,只怕连一般性情温婉的女人也未必愿意吧?
段予书此刻才惊觉自己的心态,从头到尾竟然都是错误的!
他口口声声说要追求她,却未曾做出半点有意义的事来,光耍嘴皮、使贱招,也莫怪楚蓁蓁对他毫不心动。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他和她的关系之所以一再恶化,全因为自己没有对症下药,不只下错了药,他还差点毒到自己,毁了自己的爱情。
“我没有希望你死,只恨不得你永远消失在我眼前。”
楚蓁蓁沉声说着,准备转身回楼上去洗净脸、换套衣服再去上班。
“我……不可能消失的。”段予书在她背后回道。
他不会消失,而且他会用另一种方式出现。
时间无情流逝,楚蓁蓁的生活就在段予书防不胜防的“骚扰”中度过。
对于他的存在,她已经习惯了,能忍则忍,不能忍就把气质摆一边,发飙发个够,反正她知道——他也一定早就习惯她的脾气了。
这一天,楚蓁蓁才刚到气球屋不久,正在为当天工作所需的材料做最后一次检查时,就接到叶宝气若游丝的请假电话。
“楚姐,我生病了。现在不但上吐下泻,还浑身无力、忽冷忽热……所以我要请假。”
“你要不要紧?看医生了没有?”楚蓁蓁听他的语气要死不活的,好像病得很严重。
“看了、看了,医生叮咛我回家休息,不能工作。”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状况随时告诉我,我有空再去看你。”
“可是楚姐,今天乖乖幼稚园的园庆装置工作,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我一个人是有点吃重,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待会儿打电话给厂商,看看有没有人手可以帮忙……”
乖乖幼稚园的园区虽然不大,但要将整个园区全部布置起来,对两个人来说都有点吃重了,何况是她一个人。
“楚姐不必啦,我有个朋友愿意去帮忙,你用他就好了,他看起来孔武有力、身手俐落,超好用的。”叶宝一提到他的朋友,语气莫名的有力起来。
“喔,是吗?”楚蓁蓁隐约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于是含糊的应允了一声。
挂断电话,楚蓁蓁回头继续忙着,不久,段予书便一声不响的出现在她眼前。
“一大早,你还真有时间来我这儿浪费。”一见了他,楚蓁蓁又没好脸色。
“我不是来闹你的,我是应朋友要求来工作的。”
休闲风向来是段予书的穿着特色,他今天更是彻底的休闲,旧Τ恤、牛仔裤,头上一顶棒球帽,脚下一双半脏不脏的名牌球鞋。
“你在说什么?谁要你来工作?”楚蓁蓁板着脸,心存警戒。
“叶宝生病请假了不是吗?他说你今天有个大型的布置要做,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所以他就拜托我来帮忙啰。”事实上,是他拜托叶宝装病的。
“喔!原来你就是叶宝口中‘看起来超好用’的那个朋友啊?”楚蓁蓁语带讽刺的说。
真不知道叶宝是看上他哪一点?把他捧这么高?
这个段予书骑脚踏车都会跌到沟里,要是让他登高爬上爬下,只怕一个不小心不摔个半死,至少也会残废吧!
看起来超好用?
对啦,仅止于外麦,实际上到底堪不堪用,她一点也不乐观。
“你让我做做看,就知道我有多能干。”
“……”
不知他打哪来的自信,楚蓁蓁无言,冷扫他一眼后,示意他帮忙将东西搬上爆爆气球屋的公务车,看来是默许了这位临时工。
半个钟头后,楚蓁蓁与段予书相安无事的来到乖乖幼稚园,材料和器具也都准备就绪。
段予书看得出来楚蓁蓁工作时态度认真,跟自己在工作领域上专注、认真的情况不相上下,他也很严肃的接受她的任何指示,安分做着助手的工作,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将这些气球灌气,灌成三号大,需要两百个黄色,一百五十个红色。”
“三号大?”
“这里有量气球直径的圆洞,你只要将气球灌到三号直径那么大就行了。”楚蓁蓁将充气机、测量器及各色气球拿到他面前。
“好,我知道了。”段予书立刻接过器材,专心的灌起气球。
一整个上午,楚蓁蓁忙得焦头烂额,段予书则任劳任怨接受差遣,没叫声苦。
偶尔,楚蓁蓁在百忙中不经意抬起头,瞧着他专注工作的样子,有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时,她不得不暗自承认自己深受他吸引。
尽管恨他、气他,但这么多年来,她就是止不住对他的喜欢。
有时,她也考虑是否摒除以往对他的偏见,忘记他那句伤人至深的话,然后坦然接受他的追求。
只是,她的心灵创伤真的太深了,她无法漠视心里那片别人看不见、却时时刻刻笼罩在她心头的阴影。
楚蓁蓁收回自己情不自禁的欣赏眼光,努力让自己埋入工作中。
她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被他给迷惑了。
中午,两人草草吃了便当,稍事休息后,又继续未完的工作。直到下午小朋友午睡结束钟响之际,气球布置才正式宣告完工。
当小朋友们睡眼惺忪的从教室里走出来梳洗,看见园区里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气球,除了动物造型、花朵、树木,甚至还有间气球搭建的小房屋,大家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惊呼声、赞叹声、童言童语的笑声,形成一股热闹的气氛,小朋友几乎不受老师控制的直在园内奔跑。
“原来那就是你从事气球布置工作的原因。”收工回气球屋的路上,段予书开着车笑说。
“嗯?”楚蓁蓁疲倦的转头望他一眼。
“你喜欢大家在看见你精心做出气球布置时,露出惊喜、赞美与手舞足蹈的模样,从中获得成就感与满足感。”
“没错!我特别喜欢接校园的工作,尤其是幼稚园和小学,小朋友们给的反应最直接也最热切,你可以从他们口中知道自己的优缺点。相反的,结婚场所的布置最容易被忽略,做起来也最没有成就感,因为众人的焦点都在酒席菜色及新郎、新娘的身上嘛!”
楚蓁蓁笑了笑,尽管笑容有些许无奈,但始终不减她对气球布置的热情。
对每一份布置工作,她总是尽心尽力做到最好,就算被忽略、没有得到赞美,更少也不能做到被嫌弃。
“认真的女人真的很美丽。”
明明她的脸上还留有几道辛动工作后的污渍,段予书却觉得那些污痕比任何彩妆更加美丽。
他喜欢她提及工作时,脸上及眼里散发出的自信与迷人光采。
那份光采,和她咬牙说讨厌他、恨不得他消失的怨念模样,有如云泥之别。
“少油嘴滑舌了。”楚蓁蓁白了他一眼,将视线投向车窗外。
“说真心话也会被打枪,你知道你让人很尴尬吗?”段予书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
楚蓁蓁又将眼神移回他的侧脸上,望着他俊美的侧脸,她的心跳突然加速,车内窄小的空间里因有他的存在,使她呼吸有些困难。
其实,他今天帮了她很大的忙,她对他是心存感激的,只是碍于一些无法言喻的情绪,她说不出道谢的言词,甚至连给个笑容都很为难。
“没关系,我受得了你给的尴尬,总比被你甩耳光或倒牛奶来得好。”
不被她当面团甩或当牛奶芭乐猛浇牛奶,就已是万幸了,尴尬算什么?
“不知你什么时候变成一只蟑螂的。”她瞥他一眼,淡淡的说。
“你是指打不死吗?”
难道不能拿别的来比喻他的坚忍不拔,非拿蟑螂不可吗?
“你知道就好。”
“我不能说你的比喻有错,但是你应该有听过梅花吧?那种愈冷愈开花,代表不屈不挠,在逆境中仍活得高傲优雅的梅花,是不是比打不死的蟑螂文雅得多,而且让人听了也开心得多。”
“段予书,你的脸皮有够厚。”
拿梅花来比喻他?
这种污辱国花的罪名,她可担不起。
而且他的大言不惭,才教人感到无限尴尬呢!
“你的心肝有够硬。”
他好歹跟着她辛苦一整天,得不到称许、听不见她一句道谢都没关系,他也不求回报,但她出口没一句好听的话,即使是个大男人,也很难不受伤呀!
“晚上我让我爸多煮几道菜慰劳你,这样总可以吧?”
楚蓁蓁总算硬扯动一下唇角,送他一记看起来有点毛骨悚然却美丽的微笑。
“再多加一个条件,我就闭嘴。”
“你想得寸进尺呀!”
“这个星期五晚上我要回台北,你跟我一起上去。”
“我干嘛跟你回台北?”
“不用说也知道我想带你去参观我的工作室、带你到处走一走、逛一逛……”也不用说我想诱你跟我过夜啦!“还有去看看我爷爷和妈妈,这个理由很正当,而且很正式吧?”
提到段禀林和曾美虹,楚蓁蓁倒是有点心动了。
从她和段予书重逢以来,她接过几次段禀林及曾美虹邀约见面的电话,却不曾找个时间北上去探望他们,她的心里也一直过意不去。
“你心动的话就点个头,点个头头不会掉下来的啦!”段予书瞥向她,车子已缓缓滑向气球屋的门口。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说着,楚蓁蓁突然拿起脚边一颗灌得饱满的心型乳胶气球,趁他在停车没注意时,指尖往球体一掐——
气球倏地爆破,吓得段予书险些破胆,差点撞上前方的车辆。
段予书及时踩煞车,惊魂未定、错愕万分的质问楚蓁蓁。“你故意的?!”
“没错,我故意的。”
楚蓁蓁大笑的承认,迳自开门下车,才不管他脸色忽白忽红、额冒青筋,表情跟刚才那颗快爆裂的气球一样。
一时兴起的恶作剧,随着在密闭空间里,威力加倍的爆炸声响,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由心底释放出来,不禁感到一阵快意,乐得想笑。
于是,一向吝于对他微笑的楚蓁蓁,就忍不住大笑出声!
“楚蓁蓁!到底是谁不正经,你给我说清楚!我跟着你辛苦工作了一天,你竟是这样回报我的?你到底有没人性啊?”
段予书下车追着她想加以理论,却只见她从店里拿出一颗颗灌好的大气球,又朝着他直爆!
段予书手无寸铁,也没有气球可以还击,只能捂着耳朵闪躲,全无招架之力。
几番折腾之后,他像被地雷轰炸过,一头满身挂着各色气球的残骸,整个人狼狈不堪。
“我投降、我投降了!”
不投降还有得活吗?她都杀红了眼,他总该识相认输。
段予书高举双手做投降状,并随手从衣服上抓起一块白色的气球残骸,不停的挥动着。
什么叫“气炸”了?
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怪怪的……”
当车子奔驰在夜晚的高速公路上,远远耸立的台北地标一0一大楼,在夜空中映入楚蓁蓁的眼帘时,她才发现此行北上的时间根本不对。
“怎么了?”段予书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喂!我们没那么熟。”楚蓁蓁躲开他善意的亲近。
“明明就很熟了……”段予书无趣的收回手,乖乖的放在方向盘上。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现在摸黑回台北,而不等明天早上再走?”
“现在摸黑回去跟明天一早回去,有差吗?”当然有差。问题是他才不会向她坦承自己的坏主意。
“怎么没差?现在都这么晚了,段爷爷不是应该早就休息了吗?我还现在上门去拜访,不是很不礼貌吗?”
“我又没说今晚就回我家……”啊!说溜了嘴。
“不然要去哪里?”楚蓁蓁一惊,转过脸质问。
她就觉得这家伙心存不良,果然她的直觉没错!
“先带你回我的工作室。”
“那请问我今晚住哪儿?”楚蓁蓁一脸阴森的斜睨他。
“工作室有客房,你放心……”
“放心?!你好意思叫我放心?!我如果放得下心,就不会……这么想打你了!”楚蓁蓁拿起膝上的包包就往他身上打去。
“喂!我在开车,危险啦!”段予书举臂阻挡她的暴力。
“段予书——”
楚蓁蓁打人的动作陡然停住,怒吼却再也抑不住。
“你冷静一点!我又没有要怎样!”段予书拍拍她的肩,却被她给甩开。
“先留你一条命,等我安全下了车,再打死你也不迟。”楚蓁蓁收回打人的武器,端正坐好,眼神投向车窗外,依然气怒难消。
“你的火气有必要这么大吗?”段予书不禁犯着嘀咕。
“谁教你让我看了就火大。”气怒之中,楚蓁蓁也忍不住回嘴。
与其说生他的气,不如说她是生自己的气……
她气自己没多作考虑便答应跟他回台北,而她的人都在这里了,她又如此不甘不愿,根本就是个三心二意的家伙。
一听他说工作室里有客房时,她心里并不只是生气,还有些心虚害怕,至于害怕什么……她自己也搞不懂!
就是这种矛盾的感觉,教她心乱如麻。
“蓁蓁。”
段予书柔声轻唤她,划破了沉闷许久的气氛。
楚蓁蓁本想假装没听见,却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在忽闪忽灭的灯光中,眼神又对上了他。
既要专注前方的路况,又要分心看她,段予书的眼睛可忙了。
“干嘛?”叫她,怎么又不说话?
“我只是要告诉你,放轻松,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呵!段予书,相信我……你真的很坏!”
这种曾毫不犹豫说出伤人话语的人,打死她都不信他不坏。
就是他的坏,让她无法释怀。
“我坏?我怎都不觉得。”段予书不免诧异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人,至少他奉公守法、诚实纳税、绝不为非作歹,也不曾坑过任何人……
顶多为了亲近她,耍了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罢了。
不过,这些小手段说穿了也只是男人追求女人的过程中,难免使用的招数嘛!这可不算做坏事。
“你很坏。”
楚蓁蓁笃定的回答,又望他一眼,才别开视线。
不能再一直看他了!
他是个坏蛋,可……她却渐渐抗拒不了这个坏蛋……
楚蓁蓁,清醒点!
他说过,天下女人死光了,他也未必要你!
所以,他现在的追求根本不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