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苏公子攀谈后我找符卿书蹭早饭,符小侯在小厅里款派斯文地啃一个凉粽子。一面告诉我这个噩耗。裴其宣就在对面坐着,拿一把剪刀剪开另一只粽子绑腰的棉绳,正是老子昨天从街上买回来的干粮。
高伯的儿子孙子儿媳妇估计是逃回老家去了,灶上锅里一片空空。忠叔小顺小全墨予没一个会拿锅铲,全靠我捎得几个凉粽子做了早点。高伯的潜逃与别个不同,就窝藏在苏府内院的假山石洞里。符卿书说,早上去内院散步正看见高伯在假山背后啃馒头,苦苦哀求符卿书不要暴露他的行踪。
我听得一阵叹息。高伯大把的岁数,大热天窝在假山里,不中暑也要被蚊子喝死。但究竟是他拿棍子闷我下井,算杀人未遂,估计我在苏家一日高伯就要窝假山一天。我请了苏公子同来正厅商议,不如我出去找家客栈住算了。不然窝坏了高伯,其他人也没人做饭。
符小侯说:“要住自然都去住。单是几位的随从,也不好分派。“
苏公子蹙起眉头:“在寒舍这几日委实委屈了王爷,这就吩咐小顺去定家上好的客栈。不如几位都一并住到客栈去。只我一个留下便好。”
我立刻反对:“那怎么成?一个大宅子里只有你跟高伯两个连说话的都找不到。还是照我说的,我去找客栈,带小顺过去照应。小全跟忠叔两个留下服侍你跟裴公子。”
符卿书说:“等下让墨予同小顺一道去订房。我也一并去客栈住,每天查访总不能还来回跑着找人。”
我想想符卿书说的也很道理。只是宅子里剩下个裴其宣与苏公子做伴,怎么想怎么别扭。偏偏裴其宣这时候还来掺上一脚:“王爷到哪里在下自然要跟到哪里。原本在下此次来便是来服侍王爷的。”服侍两个字说得老子心惊肉跳。裴公子我怕了你了。
苏公子说:“不必争执了,还是依了在下的意思。只留我一个人便可。”
只留我一个人~说得我的小心肝一阵不自在。
正在踌躇犹豫讨论研究,在前门口吹过堂风乘凉的小全袖了一张拜帖,报说门外有顶小轿。
我伸手接了拜帖,转手递给符卿书。符小侯打开一瞧,嗤的一笑:“徽州的州府衙门,消息倒灵便。”
我问:“写什么了?”
符卿书将拜帖往茶几上一丢:“徽州的知府已经晓得王爷与我在此处,下帖来请的。门外那位,不是州府师爷,便是知府本人。传还是不传?”
我说:“传罢,好歹人家也上门了。”
徽州知府刘念慈是个四五十岁的山羊胡子,小方巾皂色布衫,一副乙性肝炎小三阳模样。甫一进门我当是州府师爷,等他跪下磕头才知道是知府本人。徽州这地方物产丰富,一个堂堂知府皮包骨头满脸饿相实在折损面子,估计与江淮织造分赃不均勾心斗角消损太大。
刘知府说,泰王爷千岁与小侯爷驾临卑职不曾早些知道,迎接晚了,多有怠慢,惶恐不已。在州府衙门略备了些洗尘酒菜,望千岁与小侯爷赏光。
有人请吃饭老子当然开心应承。更何况刘知府请的真心实意,头磕的砰砰作响。符小侯带上墨予,我捎上小顺,欣然赴会。
青竹搭的精致雅阁,清漆花梨木的大桌藤编的圆凳,列着一色竹制的杯盘碗筷,刘知府究竟是进士出身的四品黄堂,有几根雅骨。
州府的陈师爷倒长的鱼米富足,殷勤更不消说。我们一路上吃饭住点见着的店小二,没一个比得上他热络。切帮衬凑趣十分可意,徽菜也是八大菜系之一,比川菜少辛辣,比粤菜少油腻。讲究调味配料,炒工火候。我思慕已久,但只听过,没吃过。
开席上了四拼凉碟,先是一道翡翠三丝银鱼羹开胃。我对刘知府的欣赏度飙到三星。第一道热菜,陈师爷重点推荐:“泰王爷来过徽州,这道菜您熟,小侯爷可不能不尝。这是徽州菜的招牌,不吃不算来过。”听得我心痒难耐,菜一上,还要充个款派与符卿书一起下筷子。陈师爷在旁边含笑说明:“果子狸这东西,清蒸鲜炖都有股猢酢气,只当红烧。红烧果子狸,小侯爷您尝尝。”
我伸出的筷子一哆嗦,半空转了个弯子,夹起凉碟里一块水晶冻。眼见符卿书一筷将入口,我胳膊一拐,符卿书手一抖,一块果子狸肉正掉在袍子上,油了一块。
我干笑端起酒杯:“来,来,大家干!”刘知府陈师爷与陪客的一干名绅人等都忙站起来,一杯干过。符小侯仍对红烧果子狸兴趣十足,筷子又伸过去。我再一搁一拐,符卿书的袍子又明了一块。终于放弃了对果子狸的执着,暗地里瞧了我一眼。我大慈大悲地当作没看见,孩子,你可知道吃出病来连在现代都九死一生,何况连治小感冒都要喝半个月的祛风散。哥哥这是一片苦心。
官场上接待的席面处处皆讲究,为的是试探请的人是不是同路。一道菜一句话一盅酒的话都有个蕴意在里头。我在京城大小也被请过两次,知道里头的文章。把盏言语,渐渐说得入港。酒过三巡刘知府咳嗽一声,陈师爷接了眼色离席。我与符卿书声色不动,都晓得有节目要上来。不知道是红封的货,还是粉装的货。
陈师爷走了盏茶的工夫,躬身进来。身后袅袅娜娜娉娉亭亭一个绫罗绕轻纱裹的人儿。我筷子在碟子里一点,心波荡漾。粉装的货。上上的品!
刘师爷笑得像朵喇叭花:“这是关雎楼最出名的才女楚仙姑娘。琴抚的绝妙,诗也做的极好。”
美人秋波流转,低头一笑。我三魂悠悠。绝色……绝色啊!
刘师爷引着楚仙一步一步的来,我心花一寸一寸的开。两步远住脚,施礼,我微笑,点头。楚仙含情一笑,落云一样飘到符卿书旁边,坐下。
靠!明明是小王爷我最大!我向刘知府横了一眼,陈师爷又躬身走出去,再回来,我怒从心中生,恶自胆边起。两个清清秀秀白白净净至多十四五岁的孩儿乳燕投林一般直向我身边偎来。
刘知府翘起兰花指掂着胡子,野菊花一样的笑了:“这两个孩子,还入得了七千岁的眼么?”
刘知府说:“这两个孩子,是卑职新认的义子。卑职在云喜班里见两个孩子扮相标致谈吐伶俐十分喜欢,就收了做干儿子。小孩子没见过世面,还要请七千岁多多点播指教。”
临来府衙吃酒的路上,我曾经如此这般与符卿书商议。查案子譬如打仗,讲究诱敌深入知己知彼。倘若到了府衙,拉出一张我是清官的晚娘面孔,等于通知那些贪了钱的提前戒备,反而增加办案难度。倒不如给酒喝酒,给菜吃菜,给钱就拿,给美女就抱。等他把咱当作自己人,自家把底牌亮了,再一锅端了,办得又容易,过程又舒服。
符卿书当时很是赞赏:“你这算盘倒响亮。”
自作孽不可活。符卿书与楚仙美女俩俩相望。我左膀右臂被刘知府的两个干儿子各占一方。刘知府教子有方,两个孩子一个叫如意,一个叫称心,神态举止不单把符小侯的青楼一枝花楚仙姑娘压倒。连小王爷的心肝宝贝若水公子十三四的时候也难有这种修为。老子的汗珠子沿着脊梁骨只管流,如意称心借着要赏钱的故,两个人四只手在老子胸口怀襟袖筒腰间摸个不住。XX的,我马小东平生油水揩过无数,想不到今天被两个小孩子反揩了去。
我悲壮地望一眼符卿书,符小侯占着鲜枝不腰疼,楚仙的纤纤玉手拿着一块粉色的帕子,正细细擦他袍子上那块油渍。符卿书含笑看着,模样十分受用。
我忍不住道:“符小侯不愧是内定的驸马爷,果然有美人缘。哈哈。”
刘知府掂着胡子的手动了一动:“原来小侯爷快做公主的乘龙快婿,真是可惜可贺。卑职水酒为敬。陈师爷,你先带楚仙下去,再换几个菜上来。”
我从称心手中挣扎出一只袖子:“刘知府,天气炎热,还是请两位小公子一道下去歇着罢,别热坏了小孩子。”
陈师爷领着如意称心楚仙下了去。我洋洋得意望了一眼符卿书,继续吃菜。
再喝了下一轮,刘知府道:“卑职得知千岁与小侯爷来的消息,已经差人收拾好行馆。待吃完饭,请千岁与小侯爷去行馆安歇。”
老天果然时刻照应,刚琢磨去找客栈,天上就掉下行馆。早知当初还不如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地进了徽州城,直接扎进行馆,也省了许多事情。
吃完了饭,我与符卿书被刘知府和陈师爷领着,去踏看行馆。刘知府又说,皇帝拨给我们的那十几个大内高手原来赶到我们前面先到了徽州,直接就到知府衙门报了到。但我们还没进行馆,不敢逾越,先另安排了住处。
进了行馆的前门,符卿书忽然轻轻扔给我一句话:“这行馆,原叫做苏园。”
行馆原叫做苏园,本是苏家的一处别庄。
柴容三年前到徽州查办岁贡,苏衍之的哥哥苏行止捐了自家的别庄做行馆。马王爷我此次江淮行的下站扬州,行馆依然是苏家的别庄。扬州的那个却比这一处更了得,是两年多前皇帝微服下江南时用来接驾的。
喝闲茶的时候符卿书如此这般告诉我。拿人家东西手软,所以就算御史弹劾江淮织造与两江总商苏行止勾结的奏折把皇帝的条几压塌,苏家依旧不动不摇。一年多后苏行止莫名其妙地暴毙了,万贯家财顷刻散尽,但官道上的面子始终还在。
我长叹,这次谈话,内容竟然如此正经。我说:“符老弟,你跟我说了这么些个铺垫,到底什么是正题?”
符卿书拿茶杯盖细细拨着茶叶:“江南织造虽然另换了人选,两江总商的位置仍然虚着,总商的头衔一般是家传。但苏行止两江总商的位置是从扬州江家抢的,已经坏了规矩。这一年多两江有财势的商户为了争总商生了不少事情。”
我看着符卿书忧虑,二十不到,讲起公务如此老气横秋,上了年纪还了得。“商场上的事情跟江湖上的事情差不多,凭它自发自愿,干不到官府朝廷。管它干什么!”
符卿书捧着茶杯难得叹气:“皇上这次派你我来,一是查岁贡贪污,二不就是把两江总商给定了么?”
咦?为何老子不知?我说:“符小侯,我只知道一,从没听过二。估计是皇帝特别委派你的差事。你自己去办,与哥们无关。这玩意我听着就头晕。”
我望着符卿书龇牙一笑:“这可是皇帝试验你这个准妹夫够不够格的题目。好好表现,公主就在你怀里了。”
符卿书搁下茶杯面无表情:“多谢马兄提点。”
行馆的厢房布置的金光闪闪,甚合我意。忍不住就夸了刘知府几句,刘知府脸笑得山花烂漫,晚上又开了一席。流水席面,更加精致豪阔。我端着酒杯道:“今儿晚上自在喝酒,席面上其他的东西,免了。”刘知府通透畅达,如意称心与楚仙姑娘,一个也没再出来。
洗涮完了回厢房睡觉正听见敲两更的梆子。回廊上让小顺回苏府通知一声我歇在行馆了。我推开房门,灯光底下床上坐着一个人。
我半睁着惺忪的醉眼看了看床上坐的哥们。靠!有点创意好不好?来来往往,就这么两套!
刘知府什么眼神,就算送老子小倌也送个象样的。脸至多也就比中午的什么称心如意强了点。居然还玩起脱衣秀。真要脱,也要脱成裴其宣那样的风致,我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转身。前脚还没迈到房门口,脱衣服的小哥扑通跪在地上,哭了。“千岁求求你,刘大人说小的如果侍侯不了您开心,就砸了我们的楼子,再把小的……千岁我求求您,我晓得我这样的货色入不了您的脸,您直当可怜我做做善事……”
我叹气,台词老套。况且兄弟你不是演琼瑶片的,更不是花姑娘。
我说:“你擦了鼻涕起来床上睡一夜。明天早上我再跟知府大人说两句你的好话。”
脱衣小哥感激涕零地站起来,我说:“我睡床还是你睡地?”
脱衣小哥乖觉:“自然是王爷睡床小的睡地。”
第二天早上,我跨出房门迎头看见符卿书正站在我门外的芭蕉旁,倒像专门等着我出门。符小侯皮笑肉不笑地问我:“王爷昨晚上好睡?”
我还没张口,脱衣小哥从我背后转出来,嗫嚅道:“千岁,小人自先回了。”还不忘向我和符小侯一人一个深揖。
符卿书悠然望着脱衣小哥的背影,X的,老子清清白白堂堂正正,行正坐端绝不心虚。绝不心虚。
刘知府早上饭后来问安。第一句就问:“七千岁昨晚上睡的可好?”
符小侯摇着扇子似笑非笑,我摸着下巴,嘿然一笑:“好得很,哈哈,好得很。”
***
苏公子在老苏家正厅前的回廊上对我轻轻一笑:“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可好?”
我抖一抖脸皮,龇一龇牙齿:“好。”气从丹田起,胸腔里堵了一堵,喉咙里绊了一交,待出牙关,飘的有点小虚。
天杀的长舌头小奴才!
我同刘知府说还有些事情,与符卿书又回了苏府。刚进门,小全从穿堂的凉床上弹起来,猫着腰问:“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好么?”
我应了声好,继续向里走。背后听见小全嘀咕了一声:“瞧模样小顺说得,竟是真的。”
平日里小顺小全在我背后嘀咕我只当风吹,偏偏今天回头问了究竟:“小顺说什么了?”
小全扑通跪在地上,两眼却闪闪发光似有所图:“小顺昨晚上来报信后回行馆去侍侯王爷,没一个时辰又折回来了,说是刘知府给王爷房里安置的人比小的们服侍得还周详妥帖,用不上他了。”
符卿书将扇子在手心里敲了两敲,嗤的一笑。老子都能想得出,昨晚上小顺贴着墙根挨个跟满园子人说:“王爷正搂着刘知府送得小倌儿,在房里快活的不得了!”
在前庭撞见忠叔,忠叔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问:“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好么?”
我说:“好,好得很。”
然后就在正厅前的回廊里遇见苏公子。别人倒罢了,连苏公子都来这么一句,老子脸上当真快挂不住了。
我旁边的符卿书又嗤了一声。
我清清喉咙:“苏公子,我正有些事情想找你帮忙。”其实我找苏公子几乎都是找他帮忙,但是今天尤其觉得难开口。
符小侯绕进回廊往厢房方向去了,我说:“这里不方便开口,借一步说话。”
苏公子引我到了书房,合上房门。我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今天刘知府领了位江员外,说要求我给他家酒楼题个字。”
这就是我南下一定要请上苏衍之的缘故,苏公子会仿小王爷写的字,仿的连小王爷的亲娘都认不出。老子离了苏公子,寸步难行。
苏公子眉头紧了紧:“你应了?”
我摸摸鼻子:“没实在答应。我说看看有空没有,有空了心情好了,就给他写一个。难不成题个字,其实也有讲究?”
苏公子道:“马公子敏锐。江员外与扬州卢庭是现下两江最大的商户。自家兄故后,岁贡的茶叶都是江家在黄山的茶园出的。苏家的几十亩茶场也被他收了。两江的总商估计出不了这两家。”
我干笑:“不会我给他题了字便是撑腰帮他做总商罢。”
苏衍之说:“正是这样。”
我靠!江员外也太抠了罢!不就昨天老子吃的那两桌子菜是你家酒楼的师傅做得么?今天就跑来嘴一张跟老子要总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苏公子又道:“还好马公子应的话正挡了,往后只当没这回事罢了。”看了看我,欲还说些什么,咽了。
我苦笑:“苏公子,要是连你都不跟我直着说话,我马小东再没有一个可以有话便说的人了。”
苏公子终于直说了:“刘知府可还送过别的什么人事没有?”
我说:“没了,就昨天吃了两顿饭。晚上给我屋子里塞了个小倌。我要赶他走,他说我赶他走刘知府不放过他。我看他哭得可怜,就让在地下睡了一宿,只当做个好事,他睡地我睡床,真的什么都没有。”最后一句我加了重音,义正严辞地挺了挺胸膛。
苏公子终于跟平常一样笑了笑。拨开云雾见太阳,感动。“只是马兄委屈了些。衙门的人事万不能再收了。”
只是马兄委屈了些,一句话暖透我心窝。我伸手抓住苏公子肩头:“苏公子,只要你信我,天底下人全不信我都成!”
离近了细细看,苏公子的样貌气度处处俊雅处处斯文,看得我从头发梢到汗毛梢都舒服,看得我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不能不承认,小王爷断袖,断的有品!
不知道小王爷当年搂着苏公子,又是怎样的风味。
前天晚上与裴其宣在床上的一点邪念忽然兜上心头。我心口一紧,正对上苏公子的双眼,忽然全身电打似的一麻。
马克思伯伯,老子真成变态了!
我松开苏公子的肩膀,肚子里按住澎湃沸腾,脸上还要摆个笑脸:“苏、公子,我找小顺嘱咐点事情。先走了。”
观音姐姐,哈里路亚。
***
小顺这个人,你若不找他,处处他都在;你若寻他时,他在南山外。
我考虑良久,刘知府是个老狐狸。老子江湖经验不足,恐怕没查上他反被套住。图保险还是不住行馆继续在苏家呆着。找小顺去行馆说一声,找了三四圈,没见到小顺,连小全都没了,倒在小敞厅遇见了裴其宣。
裴其宣眼睛一弯,我等着他开口问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好么。裴其宣开口,却在我意料外。“小顺小全去街上买中午饭了。”
我准备好的一句好的很憋回肚里。裴其宣摇着把折扇继续说:“昨天小全买天外天的三鲜鸭子,味道倒不错。我让再去买,中午王爷吃吃看。”
三鲜鸭子当真口味独特,吃得我欢喜赞叹:“裴公子,品味不错。”连带小顺小全夸上,都满面春光。
吃了飘过来一堆黑云,起了凉风。天赐的睡觉好时候。我一头扎进厢房,睡到傍晚。
下午睡多了晚上失眠。到了天黑,小顺小全都回自己房里睡了,我在屋里惆怅嗟叹,死活睡不着。一个闪电连着一个闷雷,一个人推门进了我屋。我因为中午的三鲜鸭子心情不错,迎着灯笑了笑:“裴公子也没睡?”
现在想起来,老子真他妈傻X。
裴其宣插上房门,双手抱在胸前对我一笑:“王爷昨晚上在行馆,睡得可好么?”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过程其实也就XXX的那么回事。
裴其宣扑上来啃住了老子。当然老子不想跟他对啃。大家开始折腾,灯也折腾灭了,衣服也折腾快没了,折腾着折腾着我发现其实我是在跟他对啃,啃着啃着就澎湃了沸腾了。
裴其宣的技术确实不错,摸的地方恰到好处,舔的地方也恰到好处。小王爷的壳子革命意志又不坚定,摸了几把舔了两下就飘飘欲仙不受老子控制。它不受老子控制老子也晕了,晕了就到了床上,然后……最后的衣服也没了。
再然后,我承认,裴其宣手抓着我后背呻吟喘息的时候,我其实很爽,土掉渣的文艺比喻:爽得不能自拔。
更悲哀的是,裴其宣一口咬在我肩膀上,老子居然在想,滋味真的不错。
***
我趴在床上,问裴其宣:“你还好罢。”
千真万确这句话从我嘴里出来的。还说的极其自然。
不然老子能说什么?干也干了,睡也睡了,米也成饭了,鸭子也煮熟了。总要面对现实是不?
裴公子从嗓子眼里恩了一声,捞起一件袍子翻身欲下床。我说:“你……还是歇歇的好。”方才老子似乎些许忘形,大概有点过火。裴其宣向我这边半斜下身子,舌头舔舔我的耳朵:“再歇天就明了。王爷招人侍寝,不是从不准留到天亮么?”
我苦笑:“裴公子,大家明人不说暗话。虚头就别玩了。”我既不耳聋也不健忘,方才你搂着老子的时候喊的明明是马小东三个字,老子听得清楚记得明白。用脚指头也想得到,连符小侯都能瞧出老子是假货,何况精似鬼的裴公子。
裴其宣半个身子压在我肩头,热气吹着字眼儿钻进我耳朵:“从今起只喊我其宣。”
我鸡皮疙瘩忍不住就抖了一床,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裴其宣一只手在我背上拍了拍,趁势整个人绕过来。
等我困个小觉睁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听动静雨正下得大。小顺在外头敲门送洗脸水。我从裴其宣脑袋底下抽出胳膊,摸上衣服穿了,老着脸开门。小顺捧着洗脸盆从空隙一眼望到床上,咣铛一声,脸盆掉在地上。
值得么?嘴张得跟蚌壳似的。你家王爷可不一向都这样过的?我板着面孔吩咐:“先打桶洗澡水进来裴公子洗澡,然后把床收拾干净,把早上饭送过来。”
小顺闭上嘴,应了声哎,跌跌撞撞地跑了。
洗完了也吃饱了,裴公子终于回房去了。我坐在新换的床铺上入定了半个钟头,出房门房檐下站了十来分钟,然后走到雨地里,又淋了十来分钟。天上的闪电炸雷一个接一个,没一个落到我头上。
等打第一个喷嚏的时候我回了屋子,柜子里摸了件干衣服出门。忠叔在我身后无限沧桑地叫了一声王爷,我当是风吹。我扛着一把油纸伞在街上兜了几个圈子。看见一家卖书的铺子正开门,一头扎了进去。
“公子,”石祯斋的二掌柜的一胳膊肘子支在柜台上,夹缝里另一只手推出一个墨蓝的书角,“这本妙妙小尼姑是江湖笑笑生辛子年的新本。风雅阁主的图。”揩下嘴角,“绝对压箱的至宝。”
我拿书在手里翻一翻:“给换本全图的。”
二掌柜的双眼烁烁:“公子,这个本,绝对值!图是死的,情境是活的。看图还不如看真人去。要的不就是它个意境么?所谓实白则无味,虚浮方有情。有情才可趣。是这个道理不是?”
我说:“道理不错,不过爷我不认得字,意境不起来,只能看图找个干乐子。”
二掌柜的恍然领悟,打帘子进里屋,半晌手笼在袖子里出来了。“公子,这个包您满意。锦绣主人的孤本,我看您是个出得起价的。换了二旁人,我连拿都不拿。”半遮着嘴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说是锦绣主人,正主儿是风月满西楼。官府上有榜文压着,除了我这里,别处可没得找了。”
我怀里摸出一块银子:“买了。”
半日烟雨过,风月满西楼。
古人就是风雅,画个春宫,前页上还要题两句诗烘托意境氛围。
怀里揣着净化心灵的宝贝回了苏府,平常回廊上忠叔小全苏公子符卿书墨予抬头就看见一个,今天连根鬼毛都没有。只有个小顺哆哆嗦嗦站在卧房前,问我吃饭不,被我一句有正经事都不要来耽误堵在门外。
我插上门,搬了椅子对着窗户,颤抖的手指掀开墨蓝的封皮。
从头翻到尾,索然无味。
就这种小料还被禁了?老子从开荤看的全是欧美级的,港产的我都看不上,更何况你这纸上画的?“不满十六岁请在家长指导下观看”都比它有看头。至少人家在床上翻滚的镜头还是会动的。
兄弟,你画女人的时候也把胸画大点腰画细点。大腿都比正点的腰粗,再怎么跟那个长胡子的老兄摆独特造型老子也只当你是团面。物质落后所以精神匮乏,马克思伯伯你是人才。看这种东西解闷老子情愿去跟裴其宣睡觉。
我扬起手狠狠给自己一嘴巴。X的,当是为什么买春宫回来净化心灵的!
小顺在门外轻轻拍了两下门,声音里打着颤:“王爷,小的给您送茶水。”我抓起桌子上的《花下宝鉴》往怀里一塞打开门。小顺把茶盅放在桌子上:“王爷,敞厅里午膳摆上了。”
敞厅里只有苏公子跟裴其宣。符卿书的小书童墨予来报说:“昨晚上我家少爷受了点风寒,在房里歇着呢。”
符小侯的风寒据说是工伤。符卿书在床上皱着眉头擦鼻涕喝中药,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堆着笑脸:“符公子,好端端的怎么伤风了?”符卿书端着药碗说:“昨天下午大内的探子来报说刘知府预备交查的帐目是刚做好的。真帐知府与师爷手里各有一本备份。”墨予接住话头:“所以少爷昨晚上去知府家踏看了一圈,淋了雨染了点风寒。”
乖乖,符小侯也忒敬业了。昨晚上雨下得跟倒似的,好歹也等雨停。我说:“我居然不知道。不然昨晚上你去也有个帮手。”
符卿书搁下药碗拿帕子揩揩嘴角,看到我脸上一笑:“王爷昨天自有霁月风光别样好,在下怎敢不识清庙乱撞钟。”
符小侯的风凉话譬如开水,我就是那死猪。偷鸡摸狗要有背贼名的觉悟。我讪笑两声,伸手探探符卿书额头:“还好没起烧。喝了药赶紧蒙头睡觉,别再受着风。”
转身出门,雨已经住了,云层缝里还漏出一两丝太阳光。我在院子里随便逛了一圈,心里总像掏空了似的没着落,如同刚抢完银行,守着一麻袋的钞票花不得也不敢花那种死到临头的空虚。房檐滴水砸在地上,忠叔打扫院子从我身边过,问了声王爷安。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王爷我此次南下,是公干来的。昨晚上符小侯亲自摸底工伤了,我岂能落在人后头?趁着晴天好办事。我唤了一声小顺,嘱咐他去客栈把皇帝拨的大内高手喊几个过来。
几个大内高手虽然长得一脸吃不饱的模样,我对他们还是寄予极高的期望。“今天晚上跟本王去刘知府家探探,行动务须机密,若是漏出半点风声,不要指望本王讲情面。”
四个大内高手齐刷刷地低下头:“属下遵命!”有点意思,有前途!